馬 靜
國家開發銀行寧夏分行,寧夏 銀川 750002
2016年12月,A銀行與上市公司C公司簽訂借款合同,借款金額1億元,期限5年,由B公司提供連帶責任保證。2018年3月,因未按時還款,A銀行起訴B、C兩家公司,起訴金額4600萬元。同年7月,因C公司破產重整,訴訟案件中止審理,于11月恢復審理。
2018年7月,因不能清償到期債務,經債權人申請,法院裁定受理C公司破產重整。8月,A銀行參加破產并申報債權4600萬元,因訴訟未決,被列為待確認債權。11月,鑒于C公司抵債股票價格虛高,且重整前景不明朗,A銀行對重整計劃投反對票。但因多數債權人表決通過,法院裁定批準重整計劃。12月初,考慮訴訟未決,管理人對A銀行應分得的股票和現金進行提存。之后,A銀行繼續推進訴訟進展,希望執行保證人B公司獲得清償,未按照管理人要求提供銀行和證券賬號接受分配的現金和股票。
2018年12月下旬,法院判決B公司對全部債務承擔保證責任,但應扣除A銀行在C公司破產程序中已獲清償的部分。2019年2月,因B公司未自主履行,A銀行申請法院強制執行。B公司認為A銀行債權已在C公司破產重整程序中清償,以債權消滅為由提出執行異議,法院予以支持。至此,A銀行無權再追償保證人B公司。
在主債務人破產重整的情況下,債權人有權同時追索主債務人和連帶責任保證人,但在具體實現債權時,債權人是否享有實體上的選擇權?即管理人按照主債務人破產重整計劃對債權人應分得的財產提存后,債權人是否有權繼續追償保證人?
法院認為:1.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44條規定,“保證期間,人民法院受理債務人破產案件的,債權人既可以向人民法院申報債權,也可以向保證人主張權利。”,A銀行有權參加C公司破產程序,同時起訴保證人B公司。2.《破產法》第92條規定,“經人民法院裁定批準的重整計劃,對債務人和全體債權人均有約束力”。本案判決時,C公司重整計劃已生效,盡管A銀行投了反對票,也不影響重整計劃的強制約束力,A銀行債權須遵照重整計劃進行清償。3.重整計劃執行過程中,因A銀行對C公司的債權尚未確認,管理人依法對A銀行應分得的現金和股票進行了提存。債權確認后,盡管A銀行未實際領受償債現金和股票,但是根據合同法第91條“債務人依法將標的物提存的,合同權利義務終止”的規定,A銀行與C公司之間的主債權債務關系消滅,不能就同一筆債權再執行B公司資產。
實踐中,基于上市公司破產重整歷程長、重整前景不確定、當地政府干擾大、內外部監管政策嚴苛等多種因素,銀行通常會采取既參加主債務人破產程序,又起訴保證人這種“兩條腿走路”的方式窮盡追索手段。但是,隨著上市公司破產重整案件的激增,特別是債轉股方式的普遍適用,上述兩條腿走路的方式僅僅在“面子上”給予了銀行程序救濟的權利,在實體債權實現的環節并沒有保障銀行作為連帶保證債權人的合法權利。結合上述案例,筆者以為,在我國現行破產法體系內,面對主債務人破產重整,享有連帶保證擔保的銀行應著重開展以下幾方面工作:
上市公司破產重整過程中,為確保重整順利進行,當地政府常會要求銀行等金融機構暫不起訴主債務人。但這一要求難免會對銀行追索保證人造成阻礙,甚至喪失追償權。因此,風險化解過程中,銀行除了考慮政府支持力度、長期合作關系等,還需考慮破產重整對債權的清償安排、重整前景、保證人償債能力等多方面因素,科學制定訴訟策略。在保證人具備代償能力的情況下,應盡快啟動訴訟程序,可參考的訴訟策略有:1.單獨起訴保證人;2.一并起訴借款人及保證人,過程中適時撤回對借款人的起訴,變金融借款合同糾紛為保證合同糾紛。單獨起訴保證人的好處是,訴訟程序不受借款人破產影響,無需中止審理。如果一并起訴后再撤回對借款人的起訴,案件管轄法院可能變化,需考慮案件移送的時間。
經筆者梳理,近年各地法院對主債務人破產重整情況下,債權人起訴保證人的判決大體分為以下三類:1.直接判決保證人對全額債務承擔責任。該種判決認為,雙重受償問題應該留在執行階段由執行部門與破產案件審理部門做好銜接,不影響判決保證人承擔責任。執行環節,執行部門通常僅對債權人未在破產重整中清償的債權予以執行①。2.判決保證人對全部債務承擔責任,但應扣除債權人在主債務人破產程序中已分得/清償的部分②;3.判決保證人對全部債務承擔責任,債權人應將已在破產程序中分得的財產退還保證人/債務人,將債權人申報的破產債權轉讓給保證人③。前兩種判決以最高院答復2002 民二他字第32號為依據,看起來有據可依。但是,從破產法的立法原意以及連帶責任保證制度的設計初衷分析,前兩種判決實際上剝奪了有連帶保證債權人的選擇權,要求債權人必須在破產中受償,剩余未能在破產中受償的部分保證人才負責清償,這就從實體上把連帶保證債權轉化為了一般債權,把保證人應承擔的主債務人破產的風險強行轉嫁到了債權人身上。近幾年,呼吁訴訟判決與破產分配合理銜接的呼聲越來越高,訴訟過程中,銀行可以主動向法院出具承諾,承諾如保證人承擔保證責任并實際償付,銀行在主債務人破產重整中的受償權轉讓給保證人。
為了加快重整進程,同時確保重整成功,上市公司在正式進入破產重整程序前會與地方政府、債權人、出資人等利害關系人充分協商,形成重整框架方案,這就是預重整。預重整期間,銀行應通過上市公司公告、政府協調會議等渠道密切關注債務人重整動向,積極參加預重整,主動尋求利益同盟,爭取影響企業重整方案,實現銀行利益最大化。如重整擬定的債權清償安排不符合銀行預期,銀行應著重關注重整計劃草案對待確認債權的提存時點、提存有效期、提存是否視為清償等關鍵字眼的表述,為日后追償保證人創造有利條件。
在對破產重整計劃進行表決時,銀行應該慎重考慮。如果銀行更希望通過執行保證人獲得清償,則在表決時應該對重整計劃投反對票,表明立場。即使本身債權占比份額較小,對重整計劃話語權有限,也應該以反對票為日后追償保證人留有余地。司法實踐中,有法院以債權人已申報債權且對重整計劃投了同意票為由判決債權人須在破產內受償④。此外,重整計劃生效后,銀行也應該慎重接受償債資金,避免選擇性受償債務,有法院認為,“現金和股票清償普通金融債權,共同構成清償普通金融債權的有機整體,金融債權人不能在接受現金清償債務同時,拒絕接受股票清償”⑤。
注釋:
①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2018)滬民申1714號民事判決書,北京第四中級人民法院(2019)京04執異25號執行裁定書.
②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2015)蘇民終字第00639號、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2018)豫民終371號民事判決書.
③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2014)魯商終字第6號、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2017)魯民終1959號民事判決書.
④北京第四中級人民法苑(2019)京04執異25號執行裁定書.
⑤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2016)川民終870號民事判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