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貧手記

楊建虎

去 村 里

坐上班車，去村里

以扶貧干部的身份

我們一起搜尋

老宅、老窗、老樹

搜尋土坯的炕面

彎曲的羊腸小路

搜尋落日的荒原

山一程水一程的求索

恍若舊日的時光重現

蜿蜒的河流依然蜿蜒

房屋，村舍，最后的果實

寸土寸金的光陰

闊別已久的鄉情

只好用心靈來估算

去村里，我用鄉愁取暖

我向居留不多的鄉親致敬

歲月的長河中

一個游子的動蕩之心

終于安穩下來

奔 赴

一次次，奔赴一個村莊

從春到冬，花開花落

我已不屬于哪個季節

在盤山顛簸的公路上

一任飛轉的車輪

消彌日子與日子的距離

這個位于甘寧交界處的村莊

有寬闊的土塬、疊加的山峁和冷清的水庫

也有從山野深處傳來的

歲月的密語

朝陽升起之時，我會沿著村莊走上一圈

聽雞鳴狗吠，看裊裊炊煙

我會喚起屋檐下曬太陽的村民

打掃新修的道路，整理亂堆的柴火

把一個潔凈的村莊

留在兩省的中間吧

也會去村莊的貧困人家噓寒問暖

三十多歲的田碎丁依然光棍

和七十多歲的母親共度光陰

已經在建的新房還未落成

院子里堆滿磚石和柴草

村東的樊會子女人得了精神病

叔叔是瞎子

一家人的生活常讓他發呆

面對這些，我依然會心酸

追著省城來的領導走訪慰問

將一種溫暖送給他們

這個生長著小麥、玉米、芹萊和土豆的村莊

走出了一批批公家人、打工者

大部分的老弱病殘還在留守

他們在貧瘠的土地上拾掇莊稼

并守望、等候遠方的消息

犁鏵翻開的是嘩嘩的泥土

覆蓋的卻是沉寂的傷痛

還能說些什么呢——

山塬寂靜、永恒

冬天蕭瑟的樹木用鋒利的枝條

指向高遠、湛藍的天空

紅紅的落日即將凝固之際

我在奔赴——

這個放不下的村莊

雨中的鄉村小學

潮濕的鄉村公路旁

佇立著幾排紅色的舊房子

斑駁的墻面，幾個紅紅大字——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被雨水沖刷，顯得格外清新

而鄉野更低。雨中的鄉村小學

有打著油紙傘的女孩穿過操場

校長背著手走出辦公室

朗朗的讀書聲

使這個雨天更加空靈

是啊，孩了們用并不標準的普通話

朗誦課文。像青春的風鈴聲聲

搖響潮濕而鮮活的記憶

而我正重新走上課堂

和孩子談論詩歌和愛

親愛的牛

深秋抑或初冬，晨鐘響過

群山緩緩移動，親愛的牛

仍在山坡上啃食青草和陽光

多年了，我漸漸遠離了

它們的堅韌和耐心

于浮華的塵世，已很難聽到

它們渾厚而悠遠的叫聲

而天空湛藍、高遠

我和第一書記穿越村莊

迎著朝陽，我們一起走上山坡

看一棵杏樹披滿黃葉

滿懷著整個山野的愛

偶爾，被風揚起

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行走

任身后的茅草一再沉默

歲月的無辜與起伏之中

我真想大聲喊回——

那些消失已久的事物

寒霜已至

野有蔓草，寒霜已至

冬日的鄉村，大雪還未來臨

唯有風，吹動樹枝上瑟瑟顫抖的葉片

這些漸漸枯萎的樹木、青草

于季節的轉彎處

一再拖住光里奔跑的身影

而陽光依然安靜

秋天燒剩的四野

只留下萬物的寒霜

十月繽紛的古原之上

總有一些故事

高過天空和大地

田埂上的綠

秋日的下午，我和村民來到田間

莊稼已被收割，荒蕪的曠野上

只有風吹著玉米秸稈嘩嘩而歌

我還注意到田埂上的小草

它們，仍然綠著

沒有一點點厭倦

豐潤、清澈、透亮

像陽光下的愛

在時光的轉彎處

停泊

這真實的景象讓人心動

比時光更長的田埂上

彌漫著詩意輕輕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