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書耿扶貧記

孫梧

1

剛處理完老張的喪事，又碰上村民打架

上任第一書記才三個月的陳書耿忍不住了

一個人在村委大院宿舍喝悶酒

2

一個鄉村的夜，可聽見星光擦落燈花

村里的年輕人都外出打工去了

只剩下老人、五保戶、一群留守的孩子

和幾條看門狗

3

松樹依然覆蓋著崮山，山腳下的石頭房

依舊張望著汶河，挖沙后的河道早已變窄

但月光下的河水清澈，一眼就能看見水中的山崮

再多看一眼，還可看見一只黑山羊臥在山坡的草叢

4

陳書耿想

要趕在雨季前，把村里的路鋪好

趕在夏天前，把小廣場建好

趕在天黑前，讓路燈亮起來

大雪之前，把建檔戶的房子建好

5

趕在咽氣的前一天，打工的王小二見上父親最后一面

王有志，四十歲，至今未婚，村里唯一的精神病

要治好他的病

三個孤寡老人，要按時送米送面

6

去縣里落實政策，去市里求資金

陳書耿動用了所有的關系和門路

一個人奔波在不同的路，穿過不同的街

7

古村落，四處可見稀有的古樹

燕子樹、國槐、銀杏、樟樹、楓樹，還有軟棗樹柿子樹

一熟落一地，留給鳥兒吃

野兔不吃，野雞也不吃，它們時常竄進院子里

8

青石路變窄，土坯墻上的宣傳口號流傳過很多年

有幾個柴火垛藏幾只麻雀

有過去的老房子，曾是小學校，現在空置下來

塌了幾處，像極了村民身上的補丁衣裳

9

陳書耿把規劃和前景放進夢里

要整修農田，種植白菜與大土豆

要疏通河道，引水到山腰

要在山坡栽桃樹，讓桃花開出村莊的春天

10

陳書耿要走進每一個家里，做他們的家人

要安撫每一個人，做他們的朋友

要善待每一只羊、一只雞，和一條狗

羊賣到城里，雞蛋賣給城里，狗看好家門

11

剛通完水泥路，又開通了小廣場

在路燈下，陳書耿像個廣場舞大媽，一個人

深夜里舞蹈

在等著她們的加入

12

山花爛漫，芳草萋萋。三月杏花白、四月桃花粉

街道干凈得看不到垃圾

新蓋的院墻跳出小青杏

13

五月白菜花，黃燦燦。六月土豆花，白淡淡

蜜蜂與蝴蝶，是一對冤家

飛在花叢中，爭論著一年的好價錢

14

陳書耿擔心的一場暴雨，沖掉驚慌

在老人的眼神里安定下來。他擔心的一場大雪

在另一個老人的棉被里融化

擔心風吹落的桃花，找不到家門

15

陳書耿還擔心外出打工回來后，建新房安新家

擔心山岡前的墓碑多了幾座

擔心村莊越來越小，小到了他的心

卻一直不擔心自己越來越像一個逗號

彎向了腳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