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村日記

蘇軾冰

犁地的老人

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

趕著牛獨自犁地

他高高舉著棍子

趕著老牛

也趕著自己的影子

年輕的時候犁地

他喜歡和附近的村民閑扯

喜歡唱一嗓子

如今田地里見不到人

唱了也沒人聽了

但一開始他還是唱

唱給老牛聽唱給黑狗聽

他唱的時候很放得開

直唱到有些臉紅

太陽有些歪了

他一轉又一轉地來回犁著

早上犁了一早上

接著又犁了大半天

犁了大大小小七塊地了

他還不想歇下來

節令不等人

該收了，該種了

大片田地還荒著

種玉米的地塊收了一些

有些還沒收

玉米在秋風中垂著頭

收了的也只是掰了包谷

玉米樹還空落落地站著

老遠看上去像一個人

一整天

附近連放牛放羊的人也沒有

甚至連一只鳥也沒飛過

黑狗一開始跟著他的犁轉了幾轉

后來竟趴在地頭的樹下睡著了

下午不知跑到哪兒去了

整個地塊只有他和老牛

老牛知道他的艱難

一個勁地埋頭拉犁

他懂得老牛的辛苦

手里的棍子，只是做做樣子

老伴走了

兒子外出打工幾年沒有回來

兒媳也帶著孩子跟人走了

與他做伴的是老牛和黑狗

親人還在念想之中

數 錢

夫妻倆一輩子見過的錢

開始都是幾塊幾角幾分

后來是幾十幾百

最多的時候上千了

那是賣了豬

收入最多的一次

這一次他們有錢了

一下子有了好多萬

來人說給他們那么多錢

老兩口一聽都昏了過去

一個星期前 他們唯一的兒子

二十歲的兒子

從高高的腳手架上摔下來

至今沒有閉上眼睛

過了年他們才送別兒子

囑咐他要小心再小心

一不小心就摔下來了

走的是一個壯小伙子

回來了，白發人送黑發人

兒子聰明，長得帥氣

剛剛談了女朋友

女朋友說一定要有車有房

有了才成親

現在他們有錢了

可以蓋房子買車了

想把錢數數數不下去

抬頭見新墳

新 房 子

多少年了盼著蓋自己的新房

無需多寬多高

也無需有寬敞的院子和陽臺

能遮風避雨就行

能讓一家人住著

有個好夢就行

那維修了多年的土屋

遍布螞蟻蛀起的泥土和老鼠洞

多少次暴雨中危危可岌

多少次雷聲中提心吊膽

如今蓋起了新房

它不僅僅是幾間房子

而是一個懷抱

莊戶人的企盼

從有一個安穩的家開始

打量這不算大的新房子

對于豪宅大院

好比一個喜鵲窩

風和日麗等待喜鵲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