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貧手記（1）

趙之逵

眺 望

在海拔兩千四百八十三米的龍馬山頂

對著家鄉的方向說句話

就能把遠在新平的親人喊應

我不止一次向雙親匯報

去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山鄉的百姓，已全部脫貧

現在，我和慈母

站在兩千零六十一米的照壁山上

眺望著生活了二十年的新平

身邊，少了父親

云聚云散

從來不會事先約定

三十年前的土坯磚瓦

已置換成身強體壯的水泥鋼筋

望過去

像一排排樹木變成森林

這些傲慢而冷漠的高樓大廈

在遠遠的城里仰視著我們

像山腰上百米高的大樹

仰視山頂

一米三高小草瘦削的身影

我還是一米七五的樣子

比小草略高一些

今天有所不同，因為身邊

站著我的母親

日 記

風拽出大山深藏于心的水聲

做成笛，吹給遠在家鄉的恩親

深情的音符，裏攜生機

喚醒了茼蒿，和沉睡的蒲公英

除了九十多建檔立卡戶

來山鄉扶貧

我還認識了山槐和倒提壺

認識了致富女能人周學萍

我時常夢見

親手把一條寬馬大道，從山腳

一直鋪達山頂，并在路兩邊

排置了一眾俊秀的翠林

這些樹，是我入戶

開展脫貧攻堅工作的日記

一朝植下

就要讓它們年年長青

讓綠蔭掩映—— 我父母

上世紀五十代

到云南省新平縣支邊的腳印

盛夏偶遇陰雨天

入戶經過貧困戶老彭家煙田，我看見

昨日還耷拉著頭的煙，露出了笑臉

晨光，被緊緊鎖在云層后面

在這個把生雞蛋放在地上

片刻就能烤熟的炎夏

有一絲清涼，便是最好的遇見

抱成了團的云，離我們越來越近

仿佛濕透的毛巾

隨手，就能擰出一把水來

芒種之后，農作物正迅速拔節

這個時候若下雨

對農民而言，就等于下錢

我第一次，如此歡喜

久久，盯著這烏云密布的天

風 向

如果不是停下來，就嗅不出

小雀花深藏于舌尖下的異香

風穿過薄柔的清晨，停在臉上

這久違的撫摸，火辣辣的

仿佛田野里一生守護著麥穗

輕輕，扎痛每一個不經意的造訪

走累了，就歇一歇吧，順便躲躲涼

比如現在，望著田里殘缺的秸稈

回味四月，那一片一片金黃色的麥浪

順便，認識一下眼前這座不太高的山

如此豁達，包容，從不偽裝

原諒了說變就變的天氣

放任呵護過無數生命

而今已身殘影只的薄膜

在任何岔道，隨風，隨意游蕩

突然很想成為這樣的山

哪怕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也要這樣堅定地站著

成全一眾草木

時時，于風中綠綠地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