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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紫色芳香小說》:作為事件的文學剽竊案及其倫理闡釋

2020-12-04 10:47:01
關鍵詞:小說

尚 必 武

(上海交通大學 外國語學院,上海 200240)

2018年11月1日傍晚,位于上海外灘江畔的建投書局,人頭攢動,座無虛席。英國國民作家伊恩·麥克尤恩(Ian McEwan)與中國作家孫甘露圍繞“重構虛構信仰”這一話題展開了精彩的對話。值得注意的是,作為麥克尤恩“2018年中國行”的最后一站,活動主辦方上海譯文出版社在當日首次推出了麥克尤恩為慶賀70歲生日創作的短篇小說《我的紫色芳香小說》(MyPurpleScentedNovel)的中文簽名版,引發現場讀者的追捧。若將目光轉至兩年前,我們知道,一方面固然是為了完成德國藝術策展人托馬斯·曼的命題作文“The Stolen Image”,另一方面也是為慶賀自己70歲的生日,麥克尤恩于2016年3月在《紐約客》雜志上發表了一篇題為《我的紫色芳香小說》的短篇小說。盡管麥克尤恩以創作短篇小說起家,但這部作品卻是麥氏自出版《床笫之間》(1978)以后,40年來發表的唯一一部短篇小說,其出版后引起的轟動和關注效應,自是可想而知。

《我的紫色芳香小說》并未像讀者所預想的那樣重復麥克尤恩出道之初的亂倫、死亡、性虐等另類主題,而是以麥氏拿手的人物敘述、嵌入敘述、不可靠敘述等筆法,近乎炫技式地展呈了兩名作家跌宕起伏的文學生涯以及他們之間錯綜復雜的情感糾葛。就《我的紫色芳香小說》的寫作技法而言,黃昱寧認為,“這篇小說借用的機關,是虛構藝術中的一個常見的故事型——‘交換人生’”[1]7;就故事本身而言,她又評價道:“這個故事當然關于道德,竊名逐利者的逍遙法外讓人無法不被文學生態圈的荒誕所震撼——但它更關乎時間。在小說里,作者、讀者與媒介之間的關系,是黑色的,是諷刺的,但也是懷舊的,傷感的。我們透過一層薄霧往里看,看到文學如何與人生交纏,虛構如何侵入真實,善惡如何被時光消解?!盵1]7-8黃昱寧關于小說技巧與內容的評價切中肯綮。遺憾的是,作為小說的中文譯者,她似乎為了避免劇透的危險,并未深入討論所謂的“交換人生”及其隱含的道德寓意。

小說中,人物敘述者帕克·斯帕羅用“蹺蹺板的兩端”來比喻他與朋友喬斯林·塔拜特兩人起起落落的創作與人生,企圖以此遮蔽其在世俗意義上的大獲成功和喬斯林頹然墮落的真實原因,即自己涉嫌“偷竊”的“惡行”(wrong doing)。從齊澤克、巴迪歐和阿特里奇的批評立場來看,帕克和喬斯林所卷入的文學剽竊案無疑是作品中最值得關注的“事件”(event),徹底改變了事件參與者的社會階層、生活狀態與人生軌跡。通過細審敘述者帕克在小說敘事進程中之于該起事件的不同敘事判斷,我們會發現他刻意強調和倚重闡釋判斷與審美判斷,而有意淡化和逃逸倫理判斷。什么原因導致了帕克對倫理話題的逃逸,顧左右而言他?帶著這樣的疑問,本文在事件理論基礎上引入文學倫理學批評,試圖逐一剝離帕克所精心編制的敘事圈套,捕捉被文本有意懸置的敘事信息,重構一個被敘述者試圖掩蓋的、顛倒是非、引發倫理混亂的故事世界:即清白無辜的受害者淪為名譽掃地的竊賊,人人喊打,而掩耳盜鈴的偷竊者登堂入室,引人追捧。由是說來,敘述者對倫理話題的逃逸在很大程度上源自于其內心深處對破壞倫理秩序的恐懼和背叛友情的負疚。問題在于,承認“惡行”和明辨是非的敘述者對于自己偷來的一段人生既“不打算物歸原主”[1]3,也沒有像讀者所期待的那樣去糾正錯誤、澄清事實或恢復喬斯林的名譽,而是以“錯就錯了”的姿態將其敘述視為剖露心跡的“一份供詞”。帕克之于文學剽竊案的矛盾態度反映了其倫理意識與倫理行動的斷裂。

一、“偶然性”與“必然性”的張力:作為事件的文學剽竊案

小說伊始,人物敘述者“我”在介紹自己的朋友喬斯林·塔拜特時,諱莫如深地說:“你應該聽說過我的朋友,曾經名噪一時的小說家喬斯林·塔拜特,不過我估計他的記憶已經日漸衰退。時間對于名聲,有時顯得冷酷無情。你想起他來,也許會依稀記得一樁丑聞,以及顏面掃地的窘境。你以前從沒聽說過我,當年我只是默默無聞的小說家帕克·斯帕羅,直到我的名字與他的名字公開地聯系在一起。”[1]3敘述者以遮遮掩掩的方式告訴讀者,盡管自己與喬斯林都是小說家,而且兩人是摯友,但是與喬斯林先前的名噪一時相比,自己卻顯得默默無聞。不過,喬斯林后來因為一樁丑聞,名譽掃地,而帕克在那樁丑聞中與喬斯林的名字共同出現在公眾的視野,從此喬斯林“頹然墮落”,而帕克在“世俗意義上大獲成功”。頗為有趣的是,對于喬斯林和自己不同的人生際遇與命運變化,敘述者用“蹺蹺板的兩端”來形容:“他上去的時候,恰巧我降下來——盡管這事兒并不是他造成的。接著,他頹然墮落,而我在世俗意義上大獲成功?!盵1]3敘述者試圖把自己和喬斯林跌宕起伏的人生解釋為一種符合蹺蹺板升降的自然規律,進而對丑聞的產生原因及其之于兩人命運的影響遮遮掩掩。讓人納悶的是,這樁改變兩人命運的丑聞究竟是什么?敘述者試圖在丑聞中逃逸什么呢?吊詭的是,敘述者隨后又補充道:“我不否認,這里頭有惡行?!盵1]3敘述者口中的“惡行”指的又是什么?我們又該如何理解這樁改變了喬斯林和帕克人生軌跡的“丑聞”與“惡行”?由是說來,敘述者口中的“丑聞”與“惡行”無疑構成了整部作品的敘事核心。

不過,在勾起讀者的好奇心和吊起他們的閱讀胃口之后,敘述者以把事情說清楚為由,不緊不慢地講述了他和喬斯林40年來的交往:他們在大學相識并結為好友,兩人都對文學感興趣,并發表了若干練筆之作;畢業后,帕克娶妻生子,雖然發表了幾部長篇作品,但都未引起充分關注,生活趨于平淡;喬斯林的首部長篇小說大獲成功,經歷了離婚與再婚的他步入上流階層,成為“國寶”式的人物。敘述者有意強調,始終未變的是兩人的友誼,他們會將彼此發表的作品贈送給對方。帕克會不定期到喬斯林的豪宅做客并受到熱情接待。實際上,真正將喬斯林和帕克一起卷入的丑聞終究還是他們所從事的文學創作。帕克先是出版了一部題名為《她拒絕起舞》(TheDanceSheRefused)的長篇小說,但該小說幾乎無人問津。三年后,喬斯林出版了長篇小說《騷動》(TheTumult),受到讀者的追捧。后來,《倫敦旗幟晚報》披露,《騷動》的故事雷同《她拒絕起舞》。一時間,喬斯林和帕克被卷入了這場全民關注的文學剽竊案,成為轟動英國文壇的一個重要事件。敘述者這樣描述媒體和公眾對這一事件的反應:“狂風暴雨向我和喬斯林的住處涌來。各色猛料,一應俱全。可悲的惡棍,靜默的英雄。國寶飛下神壇,騙子窩邊吃草,老友慘遭背叛,不僅整段整段地抄,而且無論是整體架構還是人物塑造,全都一鍋端走。”[1]22對于這樁丑聞,無論是普通民眾還是職業批評家都對喬斯林的剽竊行為表示零容忍,對作為受害者的帕克表示出極度的同情。一時間,喬斯林被拉下神壇,其小說《騷動》被下架。與之截然相反的是,帕克的作品,包括《她拒絕起舞》在內,被出版商競相購買版權,即將被拍成電影。帕克先后包攬了諸如布克獎、惠特布萊德獎、書評人協會獎等各項文學大獎。

從事件哲學的角度來看,喬斯林和帕克所卷入的文學剽竊案無疑是一個重要的“事件”。齊澤克認為,事件普遍存在于我們的生活與世界,它“可以是凄慘嚴酷的自然災害,也可以是媒體熱議的明星緋聞,可以是底層人員的抗爭與勝利,也可以是殘酷的政權更迭,可以是藝術品帶給人的強烈感受,也可以是為愛與親情而做出的抉擇?!盵2]1不過,齊澤克不滿把“事件界定為超過了原因的結果”的通常做法,認為這種定義方式面臨一個模棱兩可的矛盾,即“事件究竟是世界向我們呈現方式的變化,還是世界自身的轉變?”[2]2在某種程度上,齊澤克偏向法國哲學家阿蘭·巴迪歐關于事件的觀點和立場,認為“事件是一種被轉化為必然性的偶然性(偶然的相遇或發生)”[2]212。在巴迪歐看來,事件產生出一種普遍原則,這種原則呼喚著對于新秩序的忠誠與努力。當一個充滿情欲的相遇改變了相愛之人的一生,并使夫妻共同生活的構筑成為兩者人生的中心時,這次相遇就構成了一個愛的事件。若在齊澤克和巴迪歐的意義上,將這場文學剽竊案視為一個文學事件,那么導致其發生的“必然性”和“偶然性”究竟是什么?

對于作家而言,對其職業生涯最為毀滅性的打擊莫過于涉及剽竊。那么這則沸沸揚揚的文學剽竊案果真如公眾所了解的那樣,是喬斯林這位國寶級的小說家剽竊了默默無聞的小說家帕克嗎?這是否就是敘述者口中的“惡行”呢?從正常的思維邏輯而言,喬斯林已經進入英國的上流社會,成為國寶級的作家,似乎缺乏剽竊的動機。他也不大可能會剽竊一名默默無聞的作家,更何況這名作家還是自己的朋友。長時間以來,喬斯林對于這名丑聞中被剽竊的作家贈送給自己的作品連打開的習慣都沒有,遑論閱讀了。換言之,喬斯林缺乏剽竊帕克作品的動機。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真相與公眾所知道的情況截然相反。在這起事件中,剽竊者成了被剽竊者,博人同情,而被剽竊者成了剽竊者,人人喊打。換言之,這起剽竊案完全是帕克自導自演、賊喊捉賊的一出戲,是其精心設置的一個騙局。某年七月,帕克在批改完學生的期末論文之后,前往喬斯林的寓所,希望可以在那里完成自己寫得不太順利的第五部小說。無獨有偶,喬斯林的妻子茱莉亞特告訴帕克,喬斯林的創作也不太順利。喬斯林剛剛完成了最新一部作品,但是感覺沒有達到自己的預期,傷心頹喪之際,被妻子勸說外出度假放松一段時間。在喬斯林夫婦走后,帕克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按照喬斯林在大學期間藏大麻的習慣,輕而易舉地找到了喬斯林書房的鑰匙,發現了被喬斯林標注為第五稿的作品《騷動》。敘述者以廢寢忘食的精神,兩天之內就讀完了喬斯林的這部作品。讀畢書稿,帕克毫不吝惜自己對該作品的贊賞:

無與倫比。他迄今最好的作品。比我記憶里讀過的任何當代小說都好。如果說它具有托爾斯泰式的野心,那它同時也是現代主義的,技術上秉承普魯斯特和喬伊斯的路數。歡樂抑或悲傷的段落此起彼伏。他的文筆比以前更優美動人。這小說寫得深諳世故;它把倫敦給我們;把20世紀給我們。他對五個中心人物的描寫,如此真實,如此富有光彩,讓我深深折服。我覺得,這樣的人我一直都認識。有時候他們似乎離我太近了,太真實了。結局——整整寫了五十頁——如同一部交響曲,徐徐展開華彩樂章,那么悲傷、節制而坦誠,看得我熱淚盈眶。不僅因為人物的困境,而且因為這美妙絕倫的整體架構,因為小說對于愛情、追悔和命運的憬悟,對于人性之虛弱所懷有的溫暖的同情[1]16。

與帕克之前在讀完喬斯林作品后不做任何評論的情形完全不同,他對這部喬斯林本人并不滿意的作品表示由衷的贊嘆,認為這是他目前創作出的最好作品:內容堪比托爾斯泰,技法堪比普魯斯特和喬伊斯,文筆動人,人物真實,敘事進程拿捏得當,主題深入人心。盡管喬斯林的《騷動》已經改了第五稿,他對這部作品還是感到不滿意,不過喬斯林的不滿意并不代表他不重視。相反,他連妻子想要閱讀手稿的要求都拒絕了,將書稿鎖在書房中。就此而言,帕克顯然是《騷動》的第一個讀者。根據詹姆斯·費倫的觀點,讀者在閱讀作品的過程中會做出三種類型的敘事判斷,即“關于行動本質及其敘事其他要素的闡釋判斷,關于人物及其行動的道德價值的倫理判斷,以及關于敘事及其構成部分的藝術品質的審美判斷?!盵3]在費倫的修辭敘事學體系中,敘事判斷是作品在敘事形式、敘事倫理和敘事美學上的交叉點。不過,從帕克的上述反應和評價來看,他的敘事判斷無疑是失衡的。他在很大程度上只做出了關于敘事要素的闡釋判斷和敘事形式的審美判斷,而沒有做出關于道德價值的倫理判斷。由此便引出這樣的問題,即對于帕克這種失衡的敘事判斷,作為讀者的我們又該如何做出自己的敘事判斷呢?帕克失衡的敘事判斷又具有怎樣的意蘊?這種失衡的敘事判斷與文學剽竊案的偶然性和必然性之間是否存在一定的關聯?

不可否認,文學剽竊案是一個偶然事件。帕克幾乎每年都會造訪喬斯林的居所,并在那里住上一段時間,受到喬斯林夫婦的熱情接待,住他們家最好的客房,同喬斯林的朋友們交往,但很少會獨自一人住在喬斯林的家中,極少有機會接觸喬斯林尚未出版的作品手稿。帕克之所以這次有機會讀到喬斯林的手稿,大致有三個因素:第一,喬斯林夫婦外出度假,帕克得以獨自一人住在他們家里;第二,喬斯林的妻子朱莉亞特告知帕克其丈夫寫作不順,激起帕克想要閱讀喬斯林書稿的好奇心;第三,帕克利用大學期間對喬斯林藏匿大麻習慣的掌握,找到了喬斯林的鑰匙,輕而易舉地打開了書房的大門。實際上,閱讀了喬斯林的書稿并不意味著帕克就一定會剽竊作品的內容。這也是帕克本人一再強調的,“我當時并沒想到什么陰謀詭計。我只是被一次超凡脫俗的閱讀體驗照亮了,那種深深的感激,所有熱愛文學的人都不會陌生?!盵1]16不過,問題在于他“把別人想想而已的事情做了出來?!盵1]16具體說來,對于喬斯林的手稿,帕克的做法是:

我把稿子帶進廚房,套進一只塑料袋。我打了一輛車,橫穿倫敦,來到一條無名小街,我知道那里有一家復印店。然后,我回來,把原稿放回喬斯林的書桌,鎖上書房,抹去鑰匙上的指印,再放回裝襪子的抽屜[1]18。

如果到這里,敘述者還是說自己對喬斯林作品的剽竊純屬一時興起,純屬巧合,未免自欺欺人。實際上,他精心設計了一切,使得剽竊事件成為必然。除非喬斯林徹底放棄《騷動》,永不出版,否則剽竊案的發生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在復印《騷動》手稿后,帕克用空白筆記本圍繞這部作品做了大量的創作筆記,把時間標注為兩年前,中間有意離題,換掉作品中的人物名字、地點和故事場景。在完成第一稿之后,他將復印來的《騷動》付之一炬,并且在打印稿上寫下滿滿的批改筆記。一切就緒之后,帕克找了一家自費出版社將大幅剽竊《騷動》的《她拒絕起舞》出版,并立即簽名贈送一本給喬斯林。根據自己對喬斯林的了解,帕克斷定喬斯林不會打開這部作品。帕克用了兩年時間,通過贈送朋友、送給書店和義賣等方式,將四百冊的《她拒絕起舞》發放完畢。在《她拒絕起舞》出版的第三年,喬斯林推出了《騷動》。與前者無人問津的狀況截然相反,《騷動》被廣泛認為是喬斯林的最佳作品。用敘述者的話來說,“媒體排成一隊小鳥,喜不自勝地齊聲唱起甜美的頌歌?!盵1]22帕克精心設計的丑聞與風波并沒有預想中那么快來臨,因此他將《她拒絕起舞》寄給了《倫敦旗幟晚報》一位“生性刻薄、愛好八卦的評論家”,并隨信附上字條“這有沒有讓你想到上月轟動坊間的小說?”[1]22接下來,就是震驚整個英國文壇的文學剽竊案,涉事主角自然是喬斯林和帕克。

撇開之前我們所討論的偶然性,這起文學剽竊案的發生更有其必然性,即帕克的嚴密布局。帕克通過如下幾個環環相扣的步驟,導演了文學剽竊案:復印手稿、改寫內容、出版作品、分發作品、有意舉報。只要作品的真正主人喬斯林發表這個故事,那么文學剽竊案就必然會發生。由是可見,文學剽竊案是帕克有預謀的行為。狡猾的敘述者試圖以剽竊事件的偶然性來遮蔽剽竊風波的必然性。就剽竊案引發的效應而言,帕克瞞天過海式的欺騙行為蒙蔽了所有媒體和讀者,同時也欺騙了自己的朋友喬斯林,讓他有苦難言。盡管喬斯林沒有剽竊,但在所有證據面前,他也只能俯首認命,無可奈何。

有學者認為,事件“觸及文學與倫理的內在深度關聯,醒目地集中了文學倫理?!盵4]實際上,無論是巴迪歐、阿特里奇,還是伊格爾頓,其關于事件的論述最終都回到了文學倫理學[5]。莫大的諷刺是,當帕克在讀到《騷動》時,他肆意放大自己對該作品的審美判斷,逃逸倫理判斷,做出了不道德的剽竊行為,并最終成功嫁禍于喬斯林。引發文學剽竊丑聞后,喬斯林被放置于道德的審判臺,遭受譴責與非難,而帕克則成了受難的圣人,占據博人同情的道德制高點。讀者的敘事判斷與敘述者的敘事判斷呈現出相反走向,暗地譴責帕克的剽竊和栽贓行為,對喬斯林給予同情。作品由此拉開了讀者與敘述者之間的倫理距離,增添了二者之間的敘事張力。

二、“單一性”與“去事件化”的背離:文學剽竊案的倫理取位

小說開篇,敘述者在介紹喬斯林的時候,曾提到“他的記憶已經日漸衰退”[1]3。值得注意的是,記憶行將褪去的喬斯林,始終記得一件事,即他和朋友帕克被同時卷入的文學剽竊案。單純的他并沒有懷疑自己的朋友帕克,而是努力探究他們之所以寫了同一部小說的原因。敘述者寫道:

有時候,深夜,我和他圍爐而坐(那是個很大的壁爐),喝著酒,把這樁古怪的陳年軼事——這場災難——翻出來,于是,他又跟我講起了他那套經過多年打磨的理論。我們的人生,他說,總是交織在一起。萬事萬物,我們都討論過一千遍。我們讀一樣的書,經歷過、分享過那么多事情,所以,我們的觀念、我們的想象以某種奇特的方式熔鑄在一起,以至于,最終,或多或少地,我們寫了同樣的小說[1]26。

當年沸沸揚揚的文學剽竊案被敘述者說成了“陳年軼事”,而在喬斯林眼里,它卻無異于一場“災難”,至今仍歷歷在目。一個值得關注的細節是,多年以來,喬斯林一直在為兩個人寫了內容相同的小說尋找緣由,努力自證清白,說明自己的無心、無辜和無愧,證明自己始終沒有背叛他與帕克之間的友情。與喬斯林的單純相比,敘述者顯得狡詐圓滑,富有欺騙性,他試圖將剽竊案從彼此的記憶中抹除。耐人尋味的是,記憶衰退的人對文學剽竊案念念不忘,而記憶完好的人,則竭力淡化這一事件。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喬斯林對文學剽竊案的執著可以被解讀為他對事件的“單一性”(singularity)的追求。在《文學的單一性》(SingularityofLiterature,2004)一書中,德里克·阿特里奇(Derek Attridge)列出了事件在創作和接受過程中的三個特征:他者性(otherness)、發明性(inventiveness)和單一性(singularity)。具體說來,“他者性發生在理解新思想和理解新感情的時刻,發明性是一種生產藝術品的過程及其在閱讀中的印跡,單一性是作品特殊身份的結晶。在全面介入某部文學作品的時候,一個人會體驗到所有的三個特征,因為它們一起發生作用,在一個單一的復雜的運動中相互強化?!盵6]盡管阿特里奇認為三個特征會共同起作用,但在三個特征之中,單一性是最主要的,它賦予了事件最特殊的身份,而他者性和發明性更加側重于事件的生產過程與閱讀過程。對喬斯林而言,他和帕克寫了同樣內容的小說顯然違背了事件的單一性。因此,他竭力為此尋找解釋,將原因歸結為他們彼此相同的經歷、相互融合的觀念和想象。換言之,《騷動》的單一性在于融合了喬斯林人生經歷的他者性,創作和閱讀《騷動》的過程也應該體現出一定的發明性,由此呈現原本應該獨一無二的作品。只不過,鑒于喬斯林和帕克兩人在學習經歷、思想觀念上的相似性,《騷動》缺乏區別于他人的他者性以及創作和閱讀的發明性,最終失去了單一性。

若將目光轉向帕克,我們雖未看到他對卷入剽竊案的兩部作品《她拒絕起舞》和《騷動》的事件性特征的不同理解,但兩部作品在事件性特征上都遭遇相似的結局:缺乏單一性?!端芙^起舞》就是《騷動》的翻版。帕克在讀完喬斯林《騷動》的書稿后,中斷其原先的創作,轉而重新理解和吸納《騷動》的思想與感情。無論是帕克閱讀《騷動》的過程,還是他創作《她拒絕起舞》的過程,基本上都是在復制喬斯林書稿《騷動》的發明性。為了給《她拒絕起舞》貼上具有自己印跡的標簽,帕克試圖吸納或者淡化喬斯林作品《騷動》的他者性,建構其自己作品《她拒絕起舞》的獨特性。但事與愿違,“這小說依然是喬斯林的”[1]20。帕克坦言,在改寫或抄襲喬斯林作品的過程中,“有幾段他寫得才華橫溢,我基本上一字未改?!盵1]20有鑒于此,《她拒絕起舞》即便署上了帕克的名字和早于《騷動》兩年出版,也未能獲得其應有的單一性。

盡管喬斯林和帕克都意識到各自作品單一性的缺失,但他們對作品單一性所持有的不同態度折射出兩人之于文學剽竊案不同的倫理取位。如前所述,盡管這起文學剽竊案給喬斯林的文學生涯和個人生活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他不僅在經濟上大不如從前,賣掉了房子,搬去了布里斯克頓,成為當地夜校的一名創意寫作教員,而且聲譽嚴重受損,從“國寶”的位子上被拉下來,從此再也無法繼續自己熱愛的小說創作。即便如此,喬斯林也從未懷疑過朋友帕克。相反,他甚至在記憶衰退的時刻,還在為當年的文學剽竊案尋找解釋,認為是他和帕克兩人相似的經歷,才讓他們有可能擁有共同的想象,以致最終寫出了同樣的小說。

不過,敘述者卻對這樁讓喬斯林耿耿于懷的文學剽竊案刻意淡化,對之做出“去事件化”(undoing)處理。用齊澤克的話來說,就是對已經發生的事件“使其沒有發生”(making-it-not happen)[7]。帕克將喬斯林念念不忘的文學剽竊案視為不值一提的“陳年軼事”。對喬斯林關于文學剽竊的解釋,帕克回應道:“這只是個理論,我對他說,不過這是個好心的理論,一個深情的想法,正好借此慶賀我們悠久長遠、堅不可摧的友誼。我們是一家人。”[1]27帕克有意轉移話題,將喬斯林對文學剽竊案的執念轉移至兩人長久的、堅不可摧的友誼。吊詭的是,在喬斯林和帕克兩人在文學剽竊案事件之后的相處中,兩人的真實身份被顛倒了,即被剽竊者成了剽竊者和迫害者,而剽竊者成了被剽竊者和受害者。長久的偽裝,讓帕克幾乎真以為自己就是當年那場文學剽竊案的受害者。對于剽竊自己作品的喬斯林,他表現出足夠的大度和寬容。提及經歷剽竊案、事業破敗、生活蕭條的喬斯林,敘述者坦言:“如今我們倆之間一點問題都沒了。我們仍然很親密。我已經完全原諒了他。他常常來我這里,住在最好的客臥?!盵1]26彼時的喬斯林就如同當年落魄的帕克,在朋友家得到熱情招待和禮遇,但是二者的性質截然不同:喬斯林當年富足與優越的生活是靠自己的奮斗得來的,而帕克的一夜成名與暴富靠的是他的剽竊行為。帕克不僅沒有流露出自責與后悔,反而以偽善的面孔表示對喬斯林的諒解。敘述者說:“我想,他很感激,因為,對于他可能看過我那本紫色的飄著香味的小說,我沒有流露出一丁點兒譴責他的意思。”[1]26實際上,真正應該被譴責的是敘述者自己,是他應該感激喬斯林,因為后者沒有絲毫譴責他的意思。

從文學倫理學批評的視角來看,喬斯林與帕克對文學剽竊案的不同解讀與態度本質上反映了他們各自不同的倫理取位。小說中一個值得關注的細節是,敘述者不斷強調兩個詞匯,即“友誼”(friendship)和“家人”(family)。這對詞匯明示了喬斯林與帕克之間的倫理關系,即他們是好朋友和一家人,而文學剽竊案就好比是一面鏡子,照射出了他們兩人對這種倫理關系的認同與背離。喬斯林在成名后,對帕克的情誼未有絲毫的減少:他記得帕克孩子的生日;帕克來訪時,他會安置帕克住在最好的臥室,甚至讓帕克獨自住自己的房子,給他以莫大的信任。即便在文學剽竊案發生后,喬斯林明知自己沒有抄襲帕克的作品,也對他沒有任何的懷疑,而是極力為兩人寫了相同作品的原因尋找解釋??梢哉f,喬斯林自始至終都十分珍視與帕克的友誼,確實將他視為一家人,沒有背離這種難能可貴的倫理關系。反觀帕克,他利用喬斯林的信任,剽竊了其作品《騷動》手稿的內容,搶先出版的同時,還一步步給其設置了陷阱,讓他最終被媒體和讀者口誅筆伐,被戴上了文學剽竊者的帽子。對卷入文學剽竊案風波的喬斯林,帕克非但沒有出面加以澄清和辯護,反而推波助瀾,落井下石,以接受媒體獨家采訪的形式,變相坐實了喬斯林剽竊自己的污名。他本人則安心享受剽竊的果實,以偽善的道學家姿態去原諒原本沒有任何過失的喬斯林。

喬斯林之所以對文學剽竊案念念不忘,倒不是說他特別在意個人名利的得失。他反復推演文學剽竊案發生的種種原因,唯獨沒有懷疑帕克。他努力在帕克面前證明自己的清白,竭力說明他對友情的忠貞和對自己倫理身份的恪守。與之相反,帕克先是以“朋友”和“家人”的幌子竊取了喬斯林的作品,繼而偷竊了他的人生,背叛了他與喬斯林之間的珍貴友誼。剽竊風波之后,他又不斷地以“朋友”和“家人”為幌子偽善地原諒清白無辜的喬斯林,實則是他以“朋友”和“家人”幌子來原諒自己,或者以寬慰喬斯林的方式來淡化自己在剽竊風波中的不當行為。綜上,帕克對友情的背叛突出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他偷竊了喬斯林的作品,引發了文學剽竊風波;二是文學剽竊案爆發后,面對自責、困惑而無辜的喬斯林,他始終沒有說出真相。一方面,帕克深知自己作為喬斯林的朋友和家人,他所應該承擔的倫理責任;另一方面,他的實際行為又與自己的倫理責任漸行漸遠,背離了他與喬斯林之間的倫理關系。由此,我們不難體會帕克對喬斯林所說的那句意味深長的話:“這只是個理論,我對他說,不過這是個好心的理論,一個深情的想法,正好可以借此慶賀我們悠久長遠、堅不可摧的友誼。我們是一家人?!盵1]27如果說帕克和喬斯林之間的友誼“悠久長遠、堅不可摧”,那么這只是一個好心的理論、一個深情的想法罷了。他們兩人之間的友誼早在帕克剽竊喬斯林作品手稿時就已經不復存在了,而今說他們還是“一家人”也只是自欺欺人的想法而已。抑或說,這只是喬斯林自己的一廂情愿。

三、“蹺蹺板的傾斜”:文學剽竊案的倫理責任

在杰拉德·普林斯看來,所謂的事件指的是“狀態的一種改變”(a change of state)[8]。如果說文學剽竊案是一個事件,那么該事件涉及怎樣的狀態改變呢?作為文學剽竊案的主體,喬斯林和帕克的生活被徹底改變了。敘述者用“蹺蹺板的傾斜”來形容他們人生的狀態變化,他說:“我們倆的名字其實一直牢牢地粘在一起,就像蹺蹺板的兩端。他升上去的時候,恰巧我降下來——盡管這事兒并不是他造成的。接著,他頹然墮落,而我在世俗意義上大獲成功。”[1]3如前所述,帕克和喬斯林自大學時代起,他們的人生就交織在一起,并呈現出蹺蹺板式的升降態勢。問題在于,他們的人生升降軌跡是否如敘述者說的蹺蹺板的傾斜一樣,屬于自然因果關系的升降?這其中是否涉及人為因素?這種人生關系的升降與涉事者的倫理責任是否存在一定的內在聯系?

從表面上看,喬斯林和帕克的人生似乎確如蹺蹺板的兩端:一個升起來,另一個降下去;一個降下去,另一個升起來。不過問題在于,敘述者將自己與喬斯林兩人的人生升降關系想當然地視為自然現象,混淆了他們人生起落的真正原因。敘述者用一句“他升上去的時候,恰巧我降下來——盡管這事兒并不是他造成的”[1]3對他們人生起伏的原因一帶而過,而且心胸慷慨地流露出沒有怪罪喬斯林的意思。事實真是如此嗎?細讀文本后,我們不難發現,喬斯林升至“國寶”的地位,全賴其個人的才華與奮斗;帕克的人生失意,實質上是因為自己缺乏創作的才華所致。不過在敘述者看來,喬斯林的成功首先歸因于他“瞞著自己寫了一個電視劇本”[1]6。原先,他們認為電視屬于娛樂和庸眾的糟粕,難登大雅之堂,只有文學才是真正的殿堂,值得頂禮膜拜。喬斯林瞞著自己寫劇本被敘述者認為是違背了他們之前約定的行為,背叛了他們之間的友誼。敘述者將喬斯林的成功歸因于他帥氣的外貌,甚至認為“他頻繁更換亮眼女友的做派,乃至他開的那輛高價名爵老爺車,都是他走紅的原因?!盵1]8換言之,帕克將喬斯林的成功歸結為多個原因,比如他對彼此約定的背棄、出眾的外貌、不檢點的生活作風,唯獨不是他出眾的才華。實際上,敘述者在文本中已經或多或少地暗示了自己在文學創作上要優于喬斯林。他在不經意之間告知讀者:自己早于喬斯林在《被倫敦評論》上發表了作品,他拿到了一等學位,而喬斯林只拿到了二等學位;自己發表第二個短篇的時候,喬斯林才發表了第一個短篇。言辭之間,我們不難捕捉到這樣的敘事信息:在文學創作道路上取得成功的應該是帕克,而不是喬斯林。那為什么帕克沒有成功呢?對此,他的解釋是因為自己遇到了妻子阿拉貝拉,因為自己第一個孩子馬特的出生,以及阿拉貝拉的不斷懷孕和其他孩子的相繼出生,以及隨之而來的拮據生活。換言之,帕克認為,他的失意全為生活所累,而不是自己缺乏才華。在世俗意義上獲得成功的喬斯林面前,帕克認為自己的才華絕不遜色于他。對此,敘述者舉例說,“通常,我們就在希思公園里喝酒聊天散步。如果你能聽到,那應該聽不出我們之間有什么跡象表明他是明星,而我的文學前景黯淡。”[1]9不過這種自欺欺人的想法并不能掩蓋帕克內心深處“一點陰暗的想法”(a strain of dark sentiment)和“無可名狀的不安”(a theme of vague unease)。他說:“我想我得承認,彼時我心里是有一點——僅僅一點陰暗的想法,那是一種模糊的、我無可名狀的不安。實話說,這感覺對我也沒構成太大的困擾?!盵1]11敘述者非但沒有明確指出這種陰暗的想法和無可名狀的不安是什么,而且旋即否定了這種想法對自己的困擾,顯得若無其事。不過,帕克接下來的剽竊行為無疑讓這樣的謊言不攻自破。

敘述者明確說,蹺蹺板的第一次傾斜,即喬斯林升上去的時候,帕克恰好降下來,而這不是由喬斯林造成的,他對自己的降落不需要承擔責任。那么,蹺蹺板的第二次傾斜,即帕克升上去的時候而喬斯林恰好降下來是否也不是由帕克造成的呢?對此,敘述者不置可否,而這也正是敘述者狡猾的地方。他試圖將蹺蹺板的兩次升降等同于自然規律,進而將自己在蹺蹺板的下降與喬斯林的免責,同喬斯林在蹺蹺板的下降和自己的免責,混為一談。敘述者偷換了蹺蹺板的自然傾斜與人為因素的概念。對于蹺蹺板的第一次傾斜,即帕克在文學創作領域的失意,喬斯林確實不需要承擔任何的責任,但是對于蹺蹺板的第二次傾斜,即喬斯林從文學神壇上跌落下來則完全拜帕克所賜:他偷竊了喬斯林未出版作品的手稿內容,以早先出版的方式,誣陷喬斯林剽竊自己的作品,引發了轟動英國文壇的剽竊案,進而將喬斯林徹底打入谷底。自相矛盾的是,之前帕克認為自己的文學才華要勝于喬斯林,至少不遜色于喬斯林,然而他在讀完喬斯林《騷動》書稿后,毅然放棄自己已經寫了五十八頁的小說,大幅抄襲了喬斯林的作品。這暴露了帕克的言行矛盾。

在很大程度上,帕克的言行不一致是其倫理意識與倫理選擇之間相互矛盾的一個突出反映和典型表征。用蹺蹺板的傾斜來遮蔽自己在文學剽竊案的不當行為以及自己對喬斯林頹然而降的人生所理應擔負的責任,只是敘述者在敘述過程中的第一個迂回策略。為防止該伎倆被細心的讀者識破,敘述者還預先準備了第二個迂回策略,即承認喬斯林頹然而降的人生是因一樁惡行所導致,而敘述者口中的惡行就是文學剽竊案。帕克坦言:“我不否認里面有惡行”(I don’t deny there was wrongdoing)[1]3。與此同時,帕克又不忘表態:“我偷了一段人生,也不打算物歸原主。這幾頁紙,你大可看成是一份供詞”(I stole a life,and I don’t intend to give it back)[1]3。我們從時態使用上可以發現敘述者對于文學剽竊案的矛盾態度:承認錯誤,但是拒不糾正。對自己一手釀成的文學剽竊案,帕克并沒有抵賴。他承認這是一樁惡行,而且自己因為這樁惡行,偷竊了一段人生。這是過去事件發生的真相與事實,但是從當下的立場來說,他并未打算歸還自己所偷竊的人生,沒有恢復他人的名譽的打算和意圖。換言之,帕克的立場是“偷就偷了”。至此,我們不難發現敘述者倫理意識與倫理行動之間的矛盾性。實際上,這種矛盾貫穿了文學剽竊案的始終。正是在這種意義上,我們或許將文學剽竊案視為道德試金石。帕克之于文學剽竊案的矛盾態度反映了其倫理意識與倫理行動的斷裂。

從文學倫理學批評視角來看,這種斷裂主要歸咎于帕克身上的斯芬克斯因子的作用。根據聶珍釗的觀點,“人作為個體的存在,等同于一個完整的斯芬克斯因子?!盵9]45具體而言,“在文學作品中,斯芬克斯因子在人身上分別以自然意志、自由意志以及理性意志形式體現出來……三種意志是斯芬克斯因子的不同表現形式。自然意志是最原始的接近獸性部分的意志,如性本能。自由意志是接近理性意志的部分,如對某種目的或要求的有意識追求。理性意志是接近道德意志的部分,如判斷和選擇的善惡標準及道德規范。三種意志此消彼長和相互抑制,是人身上相互對立但又不可分開的三種力量。文學作品常常描寫這三種力量怎樣影響人的倫理選擇和道德行為?!盵9]42就《我的紫色芳香小說》而言,帕克認識到剽竊行為的不當,說明他具有一定的理性意志,然而在強大的自然意志面前,理性意志被削弱了。這不僅導致了他的剽竊行為,而且也導致他最終沒有向喬斯林致歉和歸還其被偷竊的人生。

“倫理意識是人性的外在表現,也是人分辨善惡的能力。”[9]39在小說中,敘述者在評價喬斯林和自己起起落落的人生時,承認其中有“惡行”,而且也在多年后選擇向讀者公開此事,認為自己寫下的文字相當于“一份供詞”(a confession)[1]3,由此說明敘述者具有分辨善惡、判斷是非的能力,即理性意志。但吊詭的是,他在敘述的過程中又遮遮掩掩,為自己的過失推卸責任,妄圖逃逸自己理應承擔的罪責,不免讓其“告白書”的贖罪效果大打折扣。在回憶自己的剽竊行為時,敘述者說:“我的一舉一動宛若僵尸,我在我自己和我的行為之間埋下鴻溝。我還告訴自己,我只是在備不時之需,我正在做的事情多半不會有任何結果?!盵1]16-17在上述文字中,敘述者顯然模糊了自己的剽竊動機,說是自己在渾渾噩噩的狀態中實施了剽竊行為,而且狡辯式地認為這一行為不會產生任何結果。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他確實在其自己的思想和其行動之間埋下了鴻溝。帕克思想與行動之間的錯位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帕克想當然地以為自己的剽竊行為不會給喬斯林帶來傷害,繼而在這種想法的主導下,他毅然實施了這一不該有的剽竊行為,但這一行為給喬斯林帶了巨大的傷害;另一方面,帕克承認自己的剽竊行為屬于“惡行”,繼而讀者可以借此把他的文字作為“供詞”,但他又沒有糾正錯誤,拒不歸還從喬斯林處偷來的一段人生。

當年的帕克用一句“真沒想過這事兒會給喬斯林造成任何傷害。我只想著我自己?!盵1]18來解釋他一手釀造了文學剽竊案而置喬斯林于不顧的原因。筆者以為,我們不妨同樣用這句話來解釋敘述者在多年后欲言又止、言行不一的行為。就前半句話“真沒想過這事兒”而言,我們可以說如果當年的帕克沒有料想文學剽竊案會給喬斯林造成任何傷害的情況屬實,那么時隔多年后的他已經充分見證了文學剽竊案給喬斯林所造成的傷害。在這種意義上,我們可以解釋帕克對喬斯林所給予的“寬容”與“諒解”。比如,給來訪的喬斯林安排住自己家最好的客臥,就如當年喬斯林熱情地對待生活落魄的帕克一樣,同時還不忘安慰喬斯林他們之間存有堅不可摧的友誼,情同家人。就后半句話“我只想著我自己”而言,我們可以解釋敘述者帕克為何一方面承認自己剽竊和栽贓的惡行,但另一方面又拒不致歉,拒不歸還所偷來的一段人生的原因:他只想著他自己。敘述者在小說開篇告知讀者的“供詞”(confession)也是他的一種揭露自己內心的“告白”。他固然承認偷竊和栽贓是錯誤的,對此他感到既內疚又后悔。問題在于,對于自己偷來的一段人生,他并“不打算物歸原主”[1]3。帕克沒有像讀者所預期的那樣去當面澄清事實和恢復喬斯林的名譽,因為他終究不舍得放棄現有的在世俗意義上的成功。

四、結 語

文學倫理學批評認為,“文學在本質上是關于倫理的藝術,文學的價值通過文學的教誨功能體現。”[9]248《我的紫色芳香小說》的倫理教誨價值體現哪里呢?眾所周知,文學剽竊案幾乎是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麥克尤恩本人也曾卷入這樣的風波中,其代表作《贖罪》就曾被指涉剽竊。在追憶自己獲取剽竊的靈感或啟發時,帕克列舉了涉嫌文學偽造的美國作家李·以色列、博爾赫斯《〈吉訶德〉的作者皮埃爾·梅納爾》中的人物皮埃爾·梅納爾、卡爾維諾《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中的人物馬拉納,以及艾米斯《信息》中的兩位小說家格溫·巴里和理查德·塔爾。聶珍釗指出:“文學作品即使描寫作惡的人……其目的都是為了讓人引以為戒,從中獲取道德教訓。因此,文學作品中描寫人的理性意志和自由意志或自然意志的交鋒與轉換,其目的都是為了突出理性意志怎樣抑制自然意志和引導自由意志,讓人做一個有道德的人?!盵9]42無論對于隱含作者麥克尤恩還是對于讀者而言,帕克說自己從這些文學剽竊中獲取了靈感,無疑是一種誤讀,這些文學剽竊案的主角是世人嘲諷的對象,以前車之鑒的形式給人以倫理警示?!段业淖仙枷阈≌f》通過文學剽竊案和偷竊人生的故事,揭示了人的倫理意識與倫理行動之間的不一致與斷裂,理性意志與自由意志的交鋒和此消彼長,給我們帶來了諸多倫理的啟迪與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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