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交往：人際關系變得疏離還是親密

顧理平

新年前夕，我收到了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寄來的新年禮物——一本新書和新年年歷。新書名為《交往在云端：數字時代的人際關系》，討論的是社交媒體和數字技術的最新進展如何影響人際關系。全書的內容略顯學術（當然也有一些有趣的個案），但提出的問題卻很現實，也很有意義。

網絡社會到來之初，不少人對社交媒體可能帶給人際關系的負面影響擔憂日增。幾年前的新年前后，我們時常會從電視中看到這樣的公益廣告：年終歲末，人們紛紛備年貨、貼春聯，高高興興準備過年；在外打拼的中年人帶著自己的兒女舟車勞頓趕回故鄉與親人團聚；年長的父母精心準備了豐盛的年夜飯和全家共享。但是，面對熱氣騰騰的飯菜，兒孫輩們或忙著拍照發圈，或忙著收發賀年信息，年邁的父母，則一臉沮喪地看著周圍的一切……虛擬世界里人際關系的熱絡似乎令現實的親情備受冷落。歲月流逝，隨著中老年人逐漸接受智能手機并開始成為微信使用的主力軍后，雖然人們對社交媒體帶給親情的侵擾擔憂有所下降，但依然保持著高度警覺，這樣的警覺當然不無道理。在社交媒體勃興之初，新銳社交者對以微信為代表的社交媒體癡迷有加——新穎的社交工具為他們打開了一扇神奇的社交大門，虛擬與現實的混雜令他們欲罷不能。反之，固守傳統社交習慣的人則強力排斥著這種“不見面的交往”——對空言說，這怎么能通過直觀感知人際交往的溫度而密切彼此的關系？這樣的沖突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著改變：沉迷者或者因為好奇心的淡化，現實生活的壓力，更加新奇社交形式的出現等原因而回歸到對社交媒體的常態使用中；排斥者終于因其使用的便捷性、功能的多樣性等原因而發生趨同使用行為。

面對社交媒體的野蠻生長及對人際關系的深刻影響，許多學者都在探究這樣的問題：數字化技術的進步和社交媒體的發展，到底讓現實世界中人際關系變得疏離還是親密？當許多人普遍認為網絡的發展和社交媒體的高頻率使用會引發人際關系的疏離時，美國學者利莎和蘭德爾通過對美國社區的細致考察，得出了這樣的結論：社交媒體的使用不僅不會導致人際關系的疏離，而且還可能令人際關系更加緊密。他們的主要理由有：人們在線上的交往有現實交往難以具備的一些特質，如匿名、避免見面的某些尷尬、表達內容的更周全理性等；線上的活動會逐漸拓展到線下，并且親密關系的發展速度較現實交往更加快捷。這樣的結論是有道理的。以城市鄰里關系為例，小區業主微信群這種小區治理形式出現之前，現實生活中的鄰里關系很難通過現實交往加以快速密切，除了同一樓棟的鄰居會禮節性地打招呼外，對小區內其他不認識的鄰居往往難有人際互動。但業主群中不同業主的發言卻很容易彼此發現志同道合者進而發展為線下的親密交往——如基于旅游的共同愛好，相約開展踏青郊游，或基于飲食的共同愛好，一同品鑒時令美食。再如，傳統媒體時代，要把數十年前的小學同學一一找出是一件十分費時費事的事，而微信的出現卻可以通過朋友圈的無限鏈接快速完成。當然，社交媒體是否一定會帶來人際關系親密效果這種良性效應且可否持續，尚待時間的檢驗。

云端交往到底會給人際關系帶來怎樣的影響，我們顯然不應過早作出斷言，因為技術發展帶給社會可能的影響，往往需要經過時間的沉淀才能有更清晰的共識。網絡興起之初，人們對這一新的傳播媒介從最初的懷疑，很快寄予無限期望：網絡不僅會讓地球村從學術概念變成現實生活，也會令民主時代開啟，國家對話開放，全球理解加深。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網絡社會的威權、冷戰、隔閡時至今日依然無處不在，無時不在。社交媒體的發展也許也在經歷這樣一種類似的過程：從排斥到接受，從接受到贊美。但是，這種全新的社交媒體空間會帶給人際關系何種真實影響，我們顯然尚需慢慢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