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今(新加坡)
曾有一年多的時間,我住在沙漠里。
小小的屋子,位于遙遙的山脊。日勝常常到外地出差,一去數(shù)日。我與兩歲的孩子,對著寂寂的白墻,“長日漫漫、何以打發(fā)”的感覺,總是難堪而又難過地滯留心頭。
一日傍晚,屋外突然響起了凄厲的風聲。翹首窗外,驀然驚覺天和地已被驟然來襲的風暴攪成了混沌的一片。狂風卷起的細沙,排山倒海地打在窗戶與門扉上,整間屋子,猛烈地震動著,好似隨時會離地而飛。
正驚恐間,身后突然傳來了重物墜地的聲音,接著,是孩子尖銳已極的哭聲。回首一望,絆倒在桌畔的孩子,滿嘴盡是觸目的鮮血。撲過去,抱起,駭然發(fā)現(xiàn)他嘴角已被桌畔的玻璃斜斜地割裂了。
醫(yī)務所在離家半里以外的地方,風暴又在屋外肆虐;望著懷里血流不止的孩子,我驚得背脊發(fā)涼。試以冰塊止血,可是,止不了。血汩汩地流著,我的心,好像被人狠狠地戳了一個大窟窿,絕望而無助。然而,我是一個母親,是我孩子頭頂上的那一片天,我必須硬硬地撐著。取出了一條被單,我把孩子整個地包裹起來,緊緊抱在懷中,開門,出去。
門外回旋著的黃沙,瘋了似的打在我們母子身上,而風勢呵,是這樣地猛,我們像是兩只單薄的風箏,狂亂地作痛苦的掙扎。一寸一寸地拖著走,不敢把腳提起來,恐怕雙足一離地,風便會就勢把我們母子倆卷上天去。終于熬到診療所時,胸前的衣服,已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
孩子的嘴,縫了四針。
第二天,我和孩子坐在屋里,我看書,他繪畫,恬靜和諧。戶外,陽光普照,天色亮麗。昨日的風與沙,無影無蹤。
自此以后,遇事不懼,因為我曉得,風暴過盡,必是艷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