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醬的馬來順

劉文祥

馬來順七十多歲，原是賣醬料的，旁人都喊他賣醬的馬老板。

聽老人說，他家祖傳做醬。醬做好后，挑著擔子，走街串巷地叫賣。到馬來順這輩，改革開放后賺了些錢，不僅有自家的店面，還雇了好幾個人，又賣起了油。每日顧客盈門。

大家都知道馬老板的為人，信譽極好。不但街上人知道，連鄉下甚至其他鄉鎮的鄉民也大都知道。一年總有那么幾次，鄉下人來鎮上辦事，必奔向他家，先撂下油錢和從家里帶的油壺，再出去辦各自的事情。有時為了圖方便，還會把隨身的家什一起寄放在他店里。

待辦完事回來時，油早已裝好，油壺口用厚厚的桑皮紙嚴密地封著。鄉下人從不懷疑這油的分量不足、成色不對。不管是多年的老主顧，還是剛來的生客，馬老板都一視同仁，從不缺斤少兩。如果顧客要的干黃醬多些，馬老板還會格外贈送一個元寶形的淺筐，筐里襯著荷葉，把干黃醬拍得實實的，分外好看。鄉下人付了錢，拿了東西，提著油壺醬筐，道一聲“有勞”，便悠悠地走出店鋪。

馬老板的柜臺上，常年有幾個袋子，里面放了些瓜子、芝麻糖。不管誰來，只要坐下了，都會順手抓上一把。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街坊四鄰即便不打醬料和油，也總喜歡往這里跑。有人甚至搬著大凳，坐在他家店門口拉起了家常。

馬來順醬料店斜對面，是恒泰米行。掌柜的叫王貴，也繼承了祖輩留下的家當。前兩年，賣米忽然賺了大錢。那時，街坊總跟馬老板開玩笑：“老王賺大錢了，真神氣。你也天天從早忙到晚，怎么還沒發大財呢？”

馬老板低下頭憨憨地笑著，又抓了一把瓜子遞給來客。

后來，恒泰米行被人告發在新米里面摻了壞米，最終“關門大吉”了。

“你說這老王，怎么就這么缺德呢？”

“好好的生意做沒了。”

“聽說去鄉下了，去他丈人家了。”

“我早就說這人做事不踏實，你看到了吧？”

街坊又坐在馬來順醬料店大門口，嗑著瓜子，七嘴八舌地談起各家的生意經。

馬來順心想：人一旦整天惦記著發財，必然會做出許多不法之事，連最基本的誠信也都忘光了。望著關了門的恒泰米行，他默默嘆了口氣。

“馬老板，你嘆什么氣呀？你又不像他那樣壞！”一位街坊笑呵呵地說。

名師點評

這篇小小說頗有汪曾祺、阿城的語言風格，語言干凈簡練，在從容中寫出了世俗人情與民風。文章時間跨度比較大，敘述簡明，細節描寫生動風趣。本文通過正面、側面相結合的描寫手法，來展現馬來順一家幾代人堅守誠信的經商行為，也表現了百姓心中自有一桿稱量善惡的秤。（何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