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很美

吳奕林

母親的家鄉在水鄉?？善婀值氖?，那兒的方言卻絲毫無法叫人聯想到“吳依軟語”的婉轉動聽，卻是像成群的烏鴉般大聲叫嚷，叫人不由地捂起耳朵來。因而每回過年回家的時候，一聽到那嗚哩哇啦的鄉音，我總是遠遠地跑開，或是原地閉眼捂耳，以躲避這噪音的侵襲。

或許是鄉里水多河多的緣故，鄉下人講話總要隔著河水大聲呼喊，所以才會養育出聲音洪亮、中氣十足的鄉里人，將那南方方言講出北方的粗獷勁兒來。母親在自己家中，也時常操著那土里土氣的鄉音說話。每當這時，我的心中總有一個疑問：為何在普通話如此普及的當代，還要這般固執地使用那俗氣的家鄉話呢？既不好聽，又難以聽懂，這讓我始終對鄉音保持著疏離與厭惡。

直到有一天，我偶爾看見母親在微信中分享的一個視頻。點開一看，竟是一個人用母親的鄉音朗誦戴望舒的名詩《雨巷》。悠揚的音樂聲響起，隨之而來的是那令我再熟悉不過的鄉音：“一個丁香一樣的姑娘，打了把油紙傘，走在那青石板路上……”那如歌的語調，和著那優美的配樂，讓人不禁陶醉在細雨簌簌的小巷中了。隱隱約約的，我似乎在朦朧的微雨中看見了一座小小的磚房，小窗中昏黃的燈光一閃一閃，親切的兒歌聲悄然飄出窗外：“月亮巴巴亮堂堂，照見外婆洗衣裳，衣裳洗了白洋洋……”

這是兒時外婆抱著我，哄我入睡的情景。當那鄉音響起，我競感到了些許溫暖與親近，對于它的厭惡似乎也沒有那么深了。原來，那鄉音早就鐫刻在我的記憶中，散發著不朽的光輝。從前我所厭惡的、覺得它丑陋的鄉音早就化為了我的骨和肉，成為了我永久的精神家園。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原來，母親的鄉音一點兒也不難昕，它其實很美。它悠長而又綿遠，就像一條不斷的線，永遠連接著母親這樣的游子與他們身后的故鄉。有了鄉音，便有了故鄉。故鄉是美的，那親切的鄉音又怎能不美呢？從今往后，這熟悉又動人的鄉音將一直陪伴我走過人生的漫漫長路，我會像母親一樣，無論走到多遠的地方，都將它永久珍藏。因為，它是我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