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博
(上海政法學院 上海市 201207)
江歌案引起了廣泛的社會討論,有超過450萬人簽字請求判處陳世峰死刑,中國網友大都支持死刑,最后日本法院的非死刑結果似乎表明該案并沒有被輿論“綁架”,所以我們可以從江歌案中研究一下判決結果與民意背離背后的原因。
首先是媒體的責任,在這個案件中,中國媒體詳細的報道了事件的始末,甚至在庭審之前就已經曝光了一部分證據,聯系了受害者家屬、該案證人劉鑫做采訪。由于媒體的相關報道處在開庭前的階段,當事人的所有言論還沒有接受法律的檢驗,媒體更是不能完全了解到事實的真相,這時候的新聞稿件提前曝光庭審證據,如果媒體的報道出現錯誤,需要媒體承擔什么責任呢?最高人民法院、最高檢察院《關于辦理利用信息網絡實施誹謗等刑事案件的司法解釋》規定,利用信息網絡誹謗他人,同一誹謗信息實際被點擊、瀏覽次數達到5000次以上,或者被轉發次數達到500次以上的,應當認定為刑法第246條第1款規定的“情節嚴重”,可構成誹謗罪。誹謗罪需要當事人提起自訴,普通民眾往往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不去追究,因此如果媒體報道帶有強烈的主觀色彩或是報道的內容有失偏頗,引導輿論控制即將到來的審判,即使影響庭審,被追責的可能性也不大。媒體對大眾有一個導向作用,自媒體時代人人都是信息的傳播者,眾口鑠金。相較而言,一旦報道有失公允,即使媒體承擔責任,也難以消除不實信息造成的后果,以媒體為開端引發的大眾對熱點事件的圍觀更是會給當事人造成極大的心理壓力。
除了由于犯罪分子與受害者是中國籍,日本媒體較中國媒體顯得冷靜的原因還在于日本規定媒體在網絡上報道傳播訴訟證據是一種違法行為,需要承擔民事甚至刑事責任。這種嚴格的規定使得媒體不能基于未經證實的材料進行報道,而是盡量保持中立態度。對比國內媒體動輒提前曝光審判進程及相關當事人的情況,日本的意識文化更相信媒體會干擾司法公正這一論點。證據的提前曝光,證人的庭審前采訪可能會改變庭審中控辯雙方的力量對比,最終背離所謂的媒體介入是為了公正公開的初衷。日本實施“審判公開”的根據不是為了滿足“公民的知情權”而是為了“保障審判的公正性”,因此,日本雖制定有《政府信息公開法》,但審判證據資料不在其列,不能公開。公民可以通過申請對已經結審的案件的證據材料到指定的地點進行閱覽、可以部分抄錄,但抄錄不得用于訴訟目的之外,尤其不得涉及和侵害他人隱私。
除了媒體,日本法律中設有“違法公開訴訟證據資料罪”,根據這一規定,訴訟關系人在訴訟中獲得的訴訟資料只能用于訴訟中,訴訟目的之外公開訴訟資料,無論在法庭審理前、審理途中以及審理結束后,都構成“違法公開訴訟證據資料罪”,判處1年以下徒刑或50萬日元以下罰金。訴訟關系人擅自接受采訪等透露了有關信息時,除了極有可能被有關當事人控告侵犯隱私權外,還極有可能被追究泄密罪。
大眾在傳播信息時總是會混淆道德與法律的評判標準,法律是道德的底線,當檢察院已經對一個案件提起公訴時,對犯罪嫌疑人的評價標準就已經達到了法律這個層面,曝光犯罪分子背后的人情冷暖,進而用這些去綁架司法,只能使得法治成為空談。
在這一點上,日本與中國不同的原因在于其沒有嚴格區別法律與道德的界限。例如盜竊罪,根據《刑法》264條規定:“盜竊公私財物,數額較大的,或者多次盜竊、入戶盜竊、攜帶兇器盜竊、扒竊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處或者單處罰金。由此可以看出,我國對不法行為的評價是有一個起刑點的,比如盜竊必須達到一定金額才構成犯罪,低于起刑點進行的是道德上的否定,警察不會干預;高于起刑點但內容危害不大的認定為違法行為,由《治安管理處罰法》來調整;有嚴重社會危害性的犯罪行為,才由《刑法》來調整。日本與我國對盜竊罪的定義不同,沒有起刑點這個概念,實施就是犯罪,不論偷盜一元錢還是一萬元,性質都是一個偷盜行為,是可以在法律這個層面進行評價的。當然,對于類似于偷盜一元錢這種行為危害性不大的,檢察院會采取不予起訴等方式來保證司法資源不被浪費和司法體系的高效運轉。
盡管日本與中國都有著厭訟的傳統,但是從社會調查數據中可以看出,在發生糾紛之后,日本民眾尋求法律解決途徑的比例更高,這背后與司法從業人員的高素質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盡管我國司法的公信力較上個世紀已經增強了很多,但信訪比例的居高不下表明了部分民眾仍對司法人員的工作能力抱有質疑。公眾對司法工作人員的信任除了表現在民眾愿意采用法律途徑解決紛爭,還體現在對判決結果的信服,而判決結果的合理性又進一步增強司法公信力,這就形成了一個良性循環。具體到個案,既然民眾能夠信任司法人員的專業能力,那么在媒體與司法系統之間,人民肯定更傾向于選擇相信司法工作人員的工作能力,因此輿論對司法的影響必然不會太大,歸根結底,輿論影響司法是因為人們期待法律能夠給出一個公正的結果。
綜上所述,正是由于日本與我國傳播信息所承擔的風險,法律評價標準與司法公信力不同,才使得輿論對司法的影響表現不同,因此,應進一步提高媒體對司法案件監督的門檻,引導其客觀報道評論,司法機關也要在每一次的公正審判中提高司法公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