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軍新型作戰概念發展分析與啟示

鄧連印，侯宇葵，申志強

（中國航天科技集團公司錢學森空間技術實驗室，北京100094）

0 引言

隨著科學技術的不斷發展，戰爭形態正在由信息化邁向智能化。美國為鞏固其霸權地位并在未來戰爭中取得戰略領先，在國家政策、作戰理念、作戰模式等領域開始了新一輪的布局，通過聚合智庫、軍方及企業界多方力量與智慧，謀求在作戰理念層面的創新，以提高其作戰能力。在國家政策層面，美國制定了以“創新驅動”為核心、“改變未來戰局的顛覆性技術群”為重點的第三次“抵消戰略”；在作戰理念和作戰模式上，美國國防高級研究計劃局（DARPA）相繼推出了系列新型作戰概念，將我國作為戰略對手（“反進入/區域拒止”挑戰），期望把先進的科學技術應用到軍事領域,成為戰斗力生成的倍增器[1]。

1 第三次“抵消戰略”

1.1 起源和主旨

在美國加速推進亞太“再平衡”戰略背景下，2014年8 月5 日，美國國防部常務副部長羅伯特·沃克在美國國防大學發表演講時，提出美國需要制定第三個“抵消戰略”以維持其技術優勢，旨在通過發展新的軍事技術和作戰概念以“改變游戲規則和未來戰局”，使美軍在未來幾十年內與主要對手的新一輪軍事競爭中保持絕對優勢，主要針對中俄等國日益提升的軍事能力，特別是對抗所謂的“反介入/區域拒止”能力(“反介入”，即將美軍阻擋在作戰區域之外，“區域拒止”即在作戰區域內限制美軍的行動自由)。

1.2 美國三次“抵消戰略”的異同

第一次“抵消戰略”是面對1953 年朝鮮戰爭后的財政危機和蘇聯威脅，美國提出以核技術優勢抵消蘇軍壓倒性常規軍力優勢的新面貌戰略，旨在建立三位一體核威懾體系。20 世紀70 年代中后期，針對越南戰爭后的困境，特別是蘇聯的常規軍力優勢，美國提出了以精確打擊技術為龍頭、以信息技術為核心的第二次“抵消戰略”，打造一支更強大的常規威懾力量，三次“抵消戰略”的具體內容和差異如表1 所示。

表1 美國三次“抵消戰略”的主要內容和差異

1.3 實施手段

第三次“抵消戰略”的核心策略是構建先進作戰網絡、研發新概念武器、創新軍隊組織形態和改革國防工業，以有效支撐新型作戰概念的發展和實施。

一是突出信息主導。據《邁向新抵消戰略》報告分析，構建全球監視和打擊（GSS）網絡將是第三次“抵消戰略”的中心任務。GSS 網絡通過結合美軍地理上分散的多種平臺（如長航時無人機、遠程隱身戰機和水下系統），具備全球范圍內偵察與打擊能力，為軍事力量投送消除障礙，破擊對手的“反介入/區域拒止”網絡。主要體現為4 個方面的優勢：平衡性，由適應各種威脅環境的低端和高端平臺組合構成;適應性，可在地理上分散部署，最低程度依賴抵近基地，最少限度觸及敵方防空措施;響應性，可在數小時或數分鐘內實施監視和打擊;可拓展性，可同時在全球多個地方擴大規模并影響局勢[2]。美國先進的作戰網絡系統如圖1 所示。

二是技術發展創新突破，以計算機、人工智能、3D打印等技術為代表的科技創新，推動定向能武器、電磁軌道炮、士兵效能改造、自動化無人武器系統、智能武器、高超聲速武器等新概念武器發展。

三是組織形態創新突破，以新技術、新作戰概念與新作戰樣式牽引編制體制優化，建設一支更加精干、高效的聯合部隊，采取更多組合模式，以科技裝備創新發展催生更多的新質作戰力量。

圖1 美國先進的作戰網絡系統

四是國防管理創新突破，在國防預算持續削減背景下，更加注重戰略規劃與優化資源配置，支持軍工企業改革創新，確保國防工業基礎的可靠性和靈活性，利用最優秀的思想和尖端技術推進國防部的創新及運作方式。

為實現第三次“抵消戰略”效能的最大化，美軍通過利用在無人作戰、遠程空中作戰、隱身空中作戰、水下作戰、復雜系統工程集成與運用等領域的絕對領先地位，相繼提出了“作戰云”、“分布式作戰”、“蜂群戰”、“多域戰”、“馬賽克戰”等新型作戰概念，下文將選取三種典型作戰概念進行分析和研究。

2 蜂群戰

2.1 起源和內涵

2014 年10 月15 日，美智庫新美國安全中心發布了《戰場機器人Ⅱ：即將到來的蜂群》報告，首次系統提出無人系統蜂群戰，即：以小規模部隊穿越敵軍防線遇襲時，先保存自己，然后呼喚精確制導武器和集束炸彈對敵施以密集攻擊、壓制敵人，之后附近部隊進行轟炸以鞏固戰果，在導航設備指引下對敵施以突襲。2015 年6 月在位于阿拉斯加的空軍基地進行了機載投擲試驗，由時速達690 km/h 的F-16 戰斗機通過曳光彈投放器投放出了20 余架“山鶉”小型無人機。無人機蜂群作戰技術作為第三次“抵消戰略”支撐技術之一，受到美軍高度青睞，主要任務包括滲透偵察、前沿消耗敵方力量、一體化察打、與有人機協同作戰以及承擔民事任務等。一體化察打作戰概念圖如圖2所示，與有人機協同作戰概念圖如圖3 所示。

圖2 一體化察打作戰概念圖

圖3 與有人機協同作戰概念圖

2.2 主要作戰優勢

無人“蜂群”作戰技術（uninhabited swarm fighting system）同時整合了無人技術優勢和系統族群優勢，在原有網絡化作戰模式的基礎上，實現了無人作戰的韌性（resiliency）和多樣性（diversity），在保持自身作戰能力的同時，向敵方施予壓力，具備以下4 個方面的優勢[3]。

1）偵察-攻擊優勢。采取“蜂群”技術的基本原則是分散使用大量低成本的無人武器，主要體現在作戰裝備的高度密集性、協同性、智能性和靈活反應上，能夠實現對敵方區域的廣泛占領，使數量再一次成為戰爭勝負的決定因素，而人在操縱無人武器時所使用的算法將確保偵察信息的準確性和攻擊過程中的精確性，不僅使偵察與攻擊具有更高的可靠性，而且也降低了原有的犧牲成本。

2）規模作戰優勢?；谌蝿諏用娴淖晕夜芾砗投辔淦飨到y的自我控制，原本造價高昂的多任務系統被分解為若干低成本的小規模作戰平臺，能夠分散敵方的作戰注意力，實現各平臺之間的作用互補與替代，形成規模作戰能力，以此避免了過去一旦造成損失便不可彌補的局面。美國空軍配備的微型空射誘餌-干擾機（MALD-J）在一架戰機上形成小型遠程電子戰平臺，通過MALD 模擬戰機信號誤導敵方雷達系統，而MALD-J 則對敵方雷達和防空火力系統進行直接干擾。在與MALD 和MALD-J 配合的過程中，美國空軍戰機的位置將不會暴露，飛行員可駕駛戰機抵達敵方縱深實施攻擊。

3）靈活反應優勢。無人“蜂群”作戰技術的整合效能之一就是利用“蜂群”的委派控制機制，充分發揮無人武器的快速反應功能。一方面，廣泛分散的小型作戰平臺將對敵方整體作戰系統進行分解，誤導和干擾敵方使其反應鈍化，從而瓦解敵方的“偵察—定位—決策—行動”（OODA）機制。另一方面，無人“蜂群”技術將偵察結果及時反饋給指揮人員，實現戰術層面的應急決策，并指揮各分散的子系統在戰區前沿迅速行動，通過不斷改變作戰環境和情況，使敵方難以應對。

4）成本優勢。無人“蜂群”作戰系統所依托的是大量低成本、次復雜子系統，開發成本和犧牲成本遠遠小于一個多任務的復雜系統，因此能夠節約開支。同時，由于在實戰中“蜂群”系統規模龐大且分布零散，敵方需對每個目標進行攻擊和防御準備，因此美軍間接提高了敵方的作戰成本而獲得自身的成本優勢。

3 多域戰

3.1 起源和內涵

為打造2025—2040 年的戰場優勢，美陸軍于2016年率先提出“多域戰”作戰概念，通過打破美軍種、領域之間的界限，將各種力量要素融合起來，在陸?？仗炀W各作戰域以及電磁頻譜、信息環境和認知維度等領域密切協同，實現同步跨域火力和全域機動，抓住戰機，對敵實施一體化攻擊，從物理域和認知域挫敗對手[4-5]。美軍聯合作戰作戰指揮中心如圖4 所示。

圖4 美軍聯合作戰作戰指揮中心

3.2 作戰特點和優勢

“多域戰”的指揮和控制是五角大樓第三次“抵消戰略”的一部分，美軍高層已將“在多域戰場作戰并取得勝利”視為成為今后的發展重點，作戰方式從潛艇到衛星，從坦克到戰斗機，從驅逐艦到無人機，從步兵到黑客，攜手應對來自各個領域的攻擊，主要呈現出以下4 個方面的優勢。

1）作戰領域的多維擴展。美陸軍強調打破陸軍和其他軍種、地面和其他作戰域之間的隔閡，使陸軍能夠依靠前沿戰場態勢感知能力、目標識別能力和精確打擊能力，主動從地面向海、空、電、網等多個作戰域投射力量，在多個作戰域建立和保持對敵優勢，從而在美陸軍全域作戰、跨域打擊能力躍升的基礎上，最終實現全空間域內火力和機動能力的同步協調與聯動。

2)作戰要素的高度融合。各軍兵種、各作戰域的信息共享、資源互補、戰術統籌、行動同步是“多域戰”的基礎，通過作戰要素的“多位一體”融合，能夠為指揮官提供“菜單式選擇”，使其作戰決策更加多元靈活且效能更優，體現出與“多域戰”相契合的全域融合、全局統籌、全面決策的聯合作戰思維。

3）指揮體制的扁平靈活。依托云計算、無人自主系統、大數據智能化分析等網絡技術和信息平臺，指揮官可以對戰場數據進行實時動態的收集和高效精準的分析研判，在此基礎上做出更具有全局性、預見性、合理性的作戰決策，并可通過信息網絡向各個指揮節點共享信息和傳遞決策，直至單兵系統。

4）軍隊編制的精簡多能。建立靈活、具有適應性的編隊，通過改變部隊部署態勢以加強對敵威懾，由戰役層面延伸至戰術層面，甚至會體現在排級作戰中。

4 馬賽克戰

4.1 內涵和特點

“馬賽克戰”是DARPA 下屬的戰略技術辦公室（STO）于2017 年提出的新型作戰概念，相比于傳統戰爭，“馬賽克戰”能夠根據可用資源進行快速定制以適應動態威脅，即將低成本傳感器、多域指揮與控制節點以及相互協作的有人、無人系統等低成本、低復雜系統靈活組合，創建適用于任何場景的交織效果，即使對手可以破壞組合中的許多部分，但從整體上仍可以根據需要立即做出反應，達到理想的效果，形成不對稱優勢。

圖5 “馬賽克戰”與傳統作戰概念的對比示意圖

DARPA 的“馬賽克戰”概念是一種決策中心戰方案，其核心理念是結合利用人類指揮與機器控制，快速組合和重組力量，為美軍創造適應能力、給敵人制造不確定性。實施馬賽克戰及其他形式的決策中心戰將需要實質性改變美軍的兵力設計、指揮與控制流程[6]?！榜R賽克戰”與傳統作戰概念的對比示意圖如圖5 所示。

4.2 以決策為中心的作戰行動

2020 年2 月11 日，美國知名軍事智庫戰略與預算評估中心（CSBA）發布《馬賽克戰：利用人工智能和自主系統實施以決策為中心的作戰行動》報告。該報告分析了目前美國面臨的對抗態勢，急需向新的作戰理論——“決策中心戰”轉變。馬賽克戰的指揮和控制（C2）模式示例如圖6 所示。

決策中心戰旨在使美軍指揮官更快、更有效地做出決策，同時降低對手決策的質量和速度。之前的作戰概念（如網絡中心戰）側重于通過集中化來提高美國的軍事決策能力，依賴于戰區指揮官不受約束的廣域態勢感知能力，以及與他們指揮的所有部隊進行溝通的能力。決策中心戰的實質是通過利用分布式編隊動態組合和重組、減少電磁發射以及反C2ISR 作戰行動，增加對手作戰的復雜性和不確定性，并降低對手指揮官的決策能力。主要包括2方面的技術能力：

一是自主系統實現分布式作戰和任務指揮，無人系統可通過將傳統的多任務平臺和單元的能力，分解為更多的功能較少和費用較低的系統，來實現更多的分布式編隊；自主網絡控制將在帶寬、到達范圍和延遲之間進行權衡，以便將通信與指揮官完成任務所需的部隊聯系起來，并防止指揮官的控制范圍變得難以管理。

二是人工智能使能決策支持，人工智能支持決策輔助的能力將允許基層指揮官控制分散的部隊，適應環境或對手的行動，并將復雜性強加給對手；將人類的指揮和機器控制相結合，優勢互補，以提高美國部隊對對手施加多重困境的能力。人類提供靈活性并運用創造性洞見，機器提供了速度和規模[7]。利用決策中心戰方式向敵方施加多重困境的示意圖如圖7所示。

圖6 馬賽克戰的指揮和控制（C2）模式示例

5 產生的軍事創新

總體來看，美軍第三次“抵消戰略”的出臺, 映射出“技術制勝”的軍事戰略思維。美軍“科技主導軍事”的政策,具體體現為“由維持性、顛覆性技術與演變性、革命性作戰概念相結合，并生成新型軍事競爭機制”。一方面，維持性技術可為美軍信息系統裝備提供增量改進，并使用原有制度來實現作戰效果；另一方面，顛覆性技術群采用新型作戰機制提供軍事價值，并由此產生了新的競爭體制。技術發展與作戰概念相結合而產生的軍事創新如圖8 所示。

圖7 利用決策中心戰方式向敵方施加多重困境示意圖

圖8 技術發展與作戰概念相結合而產生的軍事創新

6 結束語

對于美軍的第三次“抵消戰略”,要以更高層次的戰略智慧超越美國固守的“冷戰思維”,有效提高并整合科技創新能力,加快高新技術向軍事應用轉化的步伐，搶占科技革命和軍事競爭的戰略制高點。世界軍事競爭的下一個主要領域很可能是信息和決策，更加強調“任務主導”的指揮理念和“信息技術賦能”的指揮體制，人工智能和自主系統等顛覆性技術將在信息和決策領域建立長期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