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 雨
(北京大學經濟學院,北京 100871)
(一)資本主義精神視角 文化傳統、道德倫理是經濟發展重要的環境要素,現有研究從理性精神、制度變遷、經濟倫理、文明比較等視角,對價值自我實現路徑進行闡釋。
韋伯開辟了理性化的分析范式,在個體主義方法論基礎上,研究世界幾大宗教倫理與經濟行為之間的關系,提出理性主義是現代資本主義興起的根本原因。[1]基于西方理性資本主義精神,西方主流經濟學認為資本、土地、勞動、管理技術等四種生產要素共同創造了價值,并從不同視角研究資本的“本質”。熊彼特認為企業家精神是推動經濟發展的關鍵力量,[2]舒爾茨提出人力資本概念,[3]馬斯洛提出發展中的人都有一種實現自我價值的需要和傾向,即價值實現自我化,追尋“自我”價值實現,向往更幸福的生活方式。[4]諾思提出制度變遷理論,[5]約瑟夫·奈認為一個國家的綜合實力應包括“硬實力”和“軟實力”,伴隨工業革命和市場經濟的發展,與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相適應的觀念和精神占據主導地位。[6]
亨廷頓認為未來主宰世界的沖突主要是“文明的沖突”。認為以宗教為軸心,不同文明板塊間的斷層上產生了文明的沖突,防止文明沖突的方法是發展一種世界文明,社會經濟發展程度與民主文化具有強烈的相關性,而儒教不利于民主化。[7]
弗朗西斯·福山認為自由民主制度是“人類意識形態發展的終點”和“人類最后一種統治形式”、“后人類的未來”,后期修正觀點,提出“國家能力、法治和民主問責三要素的某種平衡造就成功的政治體系”和“中國經濟制度是世界上也是人類歷史上出現過最有效的經濟制度”。[8]
凱文·凱利提出“邊界最精彩:傳統的機會存在于核心區的認識可能要被顛覆,未來擁有更多機會的地帶將是邊界區域,也就是行業與行業之間的邊緣地帶。未來的創新往往將會從行業與行業,板塊與板塊之間的激烈碰撞中產生”。[9]
事實表明,在文明史的時間軸上,文明之間并非沖突或共生這樣單純的二分法,而是存在接觸、模仿、敵意、競爭、差別、支配、服從、尊敬、輕蔑、融合、合作、同化等各種關系。不僅在文明斷層存在沖突,文明內部也存在戰爭,根本原因是國家間經濟政治利益的沖突,即基于不同文明特質的價值實現方式的沖突。
伴隨資本主義全球化的發展,西方學者將西方民主制度和市場經濟解讀為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成為推行單邊主義的理論基礎。其研究將文化因素視為經濟函數的一個變量,停留在工具理性層面。普遍將非西方文明的“傳統文化”視為現代化的阻力,將全盤西化作為現代化的唯一模式,將西方文明特質,如現代產權制度、自由市場體系、民主政治、理性官僚制、現代法律體系、中產階級為主體的社會結構、科學精神、世俗化的價值體系等體現工具理性精神的制度框架與價值體系,[10]作為現代化的唯一評價標準,將傳統文化歸屬感解釋為現代化成功與否的依據,其中,隱含著西方中心主義、文化宿命論的陷阱,旨在為西方文明的普世性提供理論基礎,是一種典型的化約主義、新干涉主義。歷史證明,西方模式不僅無法提供發展中國家現代化轉型的真正解決方案,反而制造了沖突、陷阱和危機。
(二)文明比較視角 湯因比治史,將“文明”作為歷史研究單位,提出挑戰應戰模式、文化輻射規律。認為文化是推動社會發展的根本動力;文化沒有它殺,只有自殺;只有“博愛”能調和“自由”與“平等”,而博愛只能來源于上帝。因此人類的前途在于擺脫“自然的法則”而回歸“神的法則”。面對西方文化危機、精神危機、“人類中心主義”問題,湯因比認為政治一統與文化包容統一的中華模式是社會的理想模式,主張世界文明對話以和諧共處。[11]其研究有助于超越民族主義的歷史敘事;有助于克服人類的“自我中心”傾向;有助于克服諸文明之間的文化偏見;有助于將歷史研究與現實問題統一起來,但沒有真正的對策與預案,其構筑的文明形態史觀具有唯心主義色彩,忽視了物質力量對經濟發展、人類文明發展的根本動力作用。
卡羅爾·奎格利把文明發展過程劃分為七個階段:混合、醞釀、擴張、沖突、和平與繁榮、衰落、毀滅或新的混合兩種或多種文明,產生新文明。在擴張階段,奎格利認為文明擴張工具從經濟上說就是要有發明、積累、投資。但經過擴張后這一工具制度化,財富控制者不再投資而奢侈享受,導致文明的沖突,表現為帝國主義戰爭、內部階級斗爭等;在和平與繁榮的繁榮階段,是文明黃金期的普世帝國,因外族入侵而衰落、毀滅或新的混合,產生新文明。[12]
彼得·卡贊斯坦強調文明的多元性與多維主義,多種文明共存于一個世界;西方文明具有多重傳統,內部多元化,且不是固定不變的。其集中探討規范、認同和文化在國際國內安全中的影響問題,將建構主義的基本觀點第一次全面地運用于實證領域。[13]事實是,多重和多元的文明是否蘊涵著足夠的創新潛力及學習能力,從而能夠成功地創造出捍衛“大文明”的應對戰略?這是一個尚無確定答案的問題。因而,人類的文明未必在狹義的一定時間內解決,人類有足夠的時間沉淀與發展。
(三)生產方式演進視角 上山春平反對湯因比認為“所有文明都要作為同時代的東西來把握”的觀點,把產業革命前的農業社會和產業革命后的工業社會看作是“生產方式不可逆的展開”,產業革命是“以生產方式的體系性的機械化為中心,社會與文明發生根本性變革”。[14]
馬克思主義扎根于資本運動的經濟史實。馬克思所處時代的資本主義大工業生產創造出巨大的社會物質基礎,同時將異化勞動達到了頂峰。他認為在不同的社會形態,人的關系異化為對人的依賴、對物的依賴。在資本主義時代,人的社會關系異化為商品拜物教、貨幣拜物教、資本拜物教、知識拜物教等物與物的關系形式。資本表現為異化的社會權力。他從資本范疇出發,正確分析了“經濟人”的逐利動機、理性交易、“節欲”精神、奢侈的消費精神、資本家的冒險和創業精神等經濟文化現象及其實質,超越了古典“理性經濟人”假設,具有方法的正確性和穿透力。馬克思提出人類解放、人的自由發展,是文明發展的終極目標;用自由聯合勞動制度取代雇傭勞動制度,消滅私有制,才能實現真正的人類解放。[15]因此,他的思想具有階級性、革命性。馬克思所處時代的科技發展具有局限性,而信息社會為人類價值解放提供了新的可能性。馬克思見證了工業革命時代,“時代化的馬克思主義”意味著馬克思主義需要與信息時代緊密結合,實現馬克思理論的再發展。
厲以寧教授提出,對經濟有三種調節力量:市場調節、政府調節、道德調節。[16]文明躍遷的過程是人類適應自然并改造自然的過程,新舊生產要素的變遷,決定不同的生產范式,進而推動效率和效能的提升,社會的發展與文明的演進。不同文明時期、不同時代,人們的生活方式、消費心理、消費行為不同,進而引發發展模式、商業模式、管理模式不斷升級和迭代。當下的企業只有適應甚至引領模式更新,才能在國際競爭中獲得核心競爭力。
在信息技術的廣泛鏈接下,世界經濟的信息技術-經濟范式加速形成,多元文明共生是世界經濟秩序的基本特征。事實上,同質文明內部和異質文明之間存在不同程度的沖突,但不能簡單地將沖突歸因于文明,文明異質性決定經濟發展邏輯,制度與實踐表現形式存在多元性,需要對其從生產力發展水平、制度變遷、傳統經濟倫理等多維度系統來審視。
未來的學科是融合而非分裂,本文力爭融會貫通經濟學、管理學、哲學等多學科研究方法并交叉使用,推進人文及社會學科不斷融合。探索信息文明時代生產要素變遷所引發的模式變革及其內蘊的文化邏輯,建設信息文明時代的經濟倫理話語體系,對于構建更具正義性的世界經濟秩序提供理論與現實的啟示意義;通過洞悉東西方及人類文明發展機理,預判人類文明未來走向,力求奠定人類心智模型建設的文明學基礎,并開創中國人類文明比較學。
人類文明史8000年。8000年來,人類經歷了農耕文明、工業文明,正快步進入信息文明。何為人類社會進步的動力?人類社會發展可有軌跡?未來人類走向何方?
人類文明源于抽象思維的發展與實踐,創造工具、個體經驗傳授、文化傳承、語言是促使人類脫離自然的特有能力。宗教、等級觀念、貨幣、政府、信用體系等,是抽象思維的產物。面對未來的不確定性,宗教倫理為經濟制度提供了信仰基礎,宗教的演進規律體現了經濟倫理與經濟制度、經濟行為之間的關聯性,為不同經濟發展模式提供了特殊的文化基因,決定了不同國家將基于自身的文化傳統形成各具特色的現代化道路。
(一)農耕文明:天地人與身心靈和諧的價值啟蒙 在農業文明時期,土地和勞動力是核心生產要素。中國古代以農業立國,小農經濟依據“時宜”、“地宜”、“物宜”的“三宜”原則精耕細作。中國較早建立起封建生產關系以及中央集權制等古代先進制度,鞏固了統一的多民族國家,保障水利工程等公共產品供給。以集體主義、科舉制、官僚制為代表的等級秩序建立起相對高效的信息傳遞系統和倫理型經濟秩序,推動中國歷史上經濟發展水平在北宋時期達到頂峰。中國實際GDP年均增長率在北宋達到0.88%。[17]明朝時期,中國農業生產仍使用簡單農具,跌入“馬爾薩斯陷阱”,中國經濟增長動能未能順利轉換,而西方已經廣泛應用動力和機械。[18]
中國農業文明對人類歷史的四大貢獻可概括為:生態化的農耕方式,系統宏觀的認識模式,修身養性的精神生活及感悟生命的宗教文化,[19確立了價值自我實現的啟蒙階段。精耕細作的中國傳統農業生產方式需要充足的人力資源,為降低交易成本,家族成員內部開展緊密的分工協作和充分的人力保護,避免人口流動,直接導致中國古代社會是力求穩定、自我閉鎖、相互依賴的熟人社會,孕育了聚族而居、自給自足的內斂式生活方式。
農業生產技術的總結需要積累和傳承,組織農業生產、興修水利等公共產品都強調動員大規模勞動人口的權力集中性和絕對權威性,自然而然,長者處于優勢地位。在這種情況下,尊從長者、服從權威成為慣例,為集權制甚至專制的產生提供了生產力背景。
農耕文明依賴土地,它具有溫和性、傳承性、中央集權的特質,亦存在保守、輕商、重社會關系等不足。中國處于遠東,漢代至明,中國與其他地區之間的經濟文化交往頗為密切。明初為防倭患及逃亡海上的敵對勢力,太祖下禁海之令,漸以朝貢貿易遏制民間貿易,成祖以后逐漸開放,明中后期民間海外貿易仍比較發達。至清,開海禁海反復出現,乾隆時期,嚴格限制民間對外貿易,限制民眾出海。如此政策鞏固了中華民族政治、經濟、文化的內在基因:穩定、內向、封閉、保守,也是中國經濟向現代化轉型不可回避的文化背景。
農耕文明具有中央集權的國家治理特征。在保守、重社會關系的文化環境中,產權不明晰、制度不健全、信息模糊、地方競爭,存在市場失靈問題,集權制則強有力的彌補了市場不足,在保障社會穩定的前提下以較低的交易成本提高公共品資源配置效率,在國家治理領域積累了豐富有效的經驗。
中國文明經歷了胡漢融合、儒釋道融合、蒙古世界帝國的沖擊,民間貿易、禮儀貿易、管制貿易等交換關系開啟了東亞以中國為核心的國際貿易體和在歐亞大陸循環的國際商業網,具有天下觀的文化基因,但它與資本主義的規模擴張、利潤擴張的世界貿易體系有根本不同,確立了中華文化農耕文明的天下觀。
(二)工業文明:工具理性引發價值實現的不可持續性 文明演進是生產范式變更的結果。工業革命是以機器取代人力,以機器制造機器的一場生產與科技革命,核心生產要素變遷。市場經濟使資源在更為廣闊的世界市場充分配置,提升效率,為此產生自由、民主、分權、法治化市場機制,工具理性快速發展,創造出巨大的物質文明。
工業文明時代,資本、礦產等成為關鍵生產要素,新的經濟增長點萌生。在跨國公司所主導的規模化生產與消費國際體系下,產權保護、法治、泰勒制、福特制等制度創新動能,推動經濟增長加速。全球化資源配置與組織模式推動工業文明走向成熟,國家治理由權威型向共治型轉型。
工業文明伴隨殖民與侵略,工具理性過度消耗資源,超越了自然承載限度。基于個體本位的價值實現方式將全球秩序陷入矛盾與沖突之中,呈現出國家治理與全球治理危機,資本邏輯的價值實現方式具有不可持續性。
面對世界經濟增長乏力的困境,新古典主義學者認為經濟增長的基本動力是要素稟賦、技術進步、制度變遷等。經濟衰退的主要根源在于主導產業技術進入成熟期,生產要素進入邊際收益遞減階段,新的產業體系尚未形成,產業結構路徑鎖定,經濟增長放緩。美、日、德、英等國家推動第四次“工業革命”,將人工智能、量子計算等新興產業上升為國家戰略,標志性宣告信息時代的來臨,而工具理性使馬太效應凸顯。
從世界范圍橫向比較分析,世界各國經濟基礎等不平衡性,突出表現在產業發展的不平衡性。一方面,發達經濟體在科技、信息、資本等方面長期積累的優勢不斷自我強化,主導新興產業發展方向,成為未來新型產業鏈的主要操控者和受益者,進而在全球利益分配格局中占主導地位。而新興經濟體在發達國家的技術壟斷和封鎖下,一旦喪失先機就面臨被邊緣化的困境。另一方面,勞動密集型產業從中國這一傳統的制造大國向成本更低的發展中國家轉移,甚至向發達國家回流,特別是自動化程度較高、勞動投入較少、對市場變化響應要求較高的產業,回流極為明顯。[20]建立戰略新興產業體系,從全球產業鏈的底部向兩端攀升,從全球價值鏈的參與者向規則制定者甚至主導者轉變,成為每個國家在國際經濟形勢中確立新的綜合競爭優勢的必然選擇,但科技落后國家則處于新一輪競爭的劣勢地位。
從工業革命向信息革命變革,價值理性的危機,為后發國家構筑起趕超壁壘,比較優勢邊際效益遞減,資源制約和環境問題已成為經濟未來發展的瓶頸性因素。站在文明比較的視角審視,從人類文明演進的視野洞悉信息文明階段產業發展、升級、創新的條件、要素、演進模式、路徑及規律,對于未來的價值實現路徑、措施、策略,將有極其重要的借鑒價值和參考價值。
(三)信息文明:涅槃更生及價值理性實現 信息文明時代,信息和知識成為核心生產要素,突破稀缺性壁壘,商業模式快速更新,帶動生產范式變遷,顛覆資本邏輯,擺脫工具理性的異化,以體驗經濟、共享經濟為引領,地區與地區之間、人與人之間快速緊密鏈接,去中心化明顯,價值共享使價值實現過程回歸人的本質,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為標志的新文明崛起。
信息經濟時代,信息和知識作為第一要素,驅動市場需求、生產方式、經濟發展模式變革,產生新的經濟增長點。無論是美國的“工業互聯網”,還是德國的“工業4.0”,傳統制造業參與者的角色、理念、生產流程、生產模式、管理模式、驅動力,都在信息要素的引領下發生顛覆與重構。要素向新技術、新業態、新模式集聚,激活新的經濟增長點。“三新”經濟助推基礎技術、底層設施、平臺通道、商業模式的變革和創新,搭建共享性基礎設施資源,先進要素向更具競爭優勢的價值鏈環節轉移,在應用層面涌現出大批商業創新業態,并具有顯著的產業關聯性和影響力,提高生產效率、交易效率和產權利用效率,降低交易成本、柔化組織邊界,推動產業結構轉型,產生新的經濟增長點。信息共享性基礎設施與去中心化自由連接型協作結構,具有明顯正向外部性,激活創新創業,傳統產業煥發生機,經濟進入新的增長和繁榮周期。
信息經濟時代,共享經濟成為新的生產范式,知識共享與制度創新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崛起。在傳統工業經濟時期,由于制造業技術設備的專用性,知識創新與制造業的技術聯系相對較弱,知識共享度偏低。隨著信息技術發展,專業技術人員的大量出現,信息產生和收集成本逐步降低,共享性信息基礎設施大幅度降低信息交易成本,增加交易機會和頻率,信息和知識幾乎可以無限開發和復制,邊際成本近乎為零。知識共享度的提升,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經濟學資源稀缺的假設。信息經濟顛覆了傳統經濟學理論假設和分析范式。共性技術開發、知識轉移、知識共享、知識擴散與交互應用使產業體系普遍受益,形成產業發展的內在動能,新的發展理念、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崛起。
信息要素的無限擴張打破傳統增長動能的局限性,促進可持續性增長。傳統經濟增長理論認為,要素具有稀缺性及邊際報酬遞減規律,要素的規模驅動力必然呈下降趨勢,經濟增長隨之進入下行空間。要素投入驅動還會帶來明顯的負外部性,如環境污染和交通擁堵,在一定程度上進一步加劇了治理成本和效率損失。人類文明演進規律同樣表明,單純依靠勞動、土地和資本投入數量固然可以帶來經濟增長,但這種粗放型增長方式具有內在局限性,無法突破資源稀缺性的制約。基于有形生產要素資源的有限性,一旦突破承載力,就會引發生態危機等不可預測的災難。信息文明時代,知識和信息突破了要素稀缺性的局限,建立全新的生產函數,提高要素綜合生產率,激發經濟活力,促進增長的新動能,新經濟發展模式建立從無到有,帶動主導產業升級,對其他部門產生關聯效應,經濟系統的生產效率和產出水平進入更高階段。建立在信息文明基礎之上的資源配置方式實現了“新經濟”的規模經濟和范圍經濟,新業態、新模式在世界市場廣泛擴散。制度創新打破壁壘,彌補監管盲區,守住新經濟引發社會系統性風險的底線,經濟增長更具長期性、穩定性、真實性與可持續性。
智能革命加速組織模式的去中心化,引發管理思想變革。信息文明時代,信息要素的邊際效應突破傳統增長約束,工業文明的標準化流水線、集中化管理模式正在向以滿足個性化需求為目標的彈性網狀結構轉變,要素相對價格、生產率、需求收入彈性發生動態變化,要素的配置結構和密集度向更高層次調整,激活新經濟,智能終端倒逼組織向產業鏈的兩端升級,帶動管理效能與管理思想變革。
在新的信息技術醞釀期轉換生產函數和發展范式,依托戰略性新興產業確立起現代產業體系,以創新發展突破傳統產業路徑依賴,引發供給結構的根本性轉換,這是經濟增長的全新動能和內生動力,也是發展中國家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優化國家經濟治理的關鍵性戰略行動。
人類昂首闊步進入信息時代,新文明必將在全球崛起。
當下的世界動蕩和西方自身的衰退,說明西方所主導的價值觀、世界觀和世界秩序走向衰敗。西方治理模式是否會發生根本性變革?哪里可能成為新文明的發祥地?
智能革命僅僅在技術層面領先是遠遠不夠的,人才是真正的發展主體。在人工智能的作用下,人工智能取代重復性工作崗位,個性化、定制化極大發展,為人的全面發展與自我解放提供了戰略機遇,也可能威脅人類的發展,一方面,人工智能可以成為滿足人類更高層次需求的智能科技,助力人們朝著自我實現的個性化方向發展;另一方面,人工智能也存在技術安全和應用倫理等風險。因此,“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更加凸顯新文明時代的價值理性,為工具理性提供指引,也就是在人工智能的初級、中級階段,人與機器將維持一種平衡,實現和諧共生、共同發展。
由于人工智能的出現,根據當下技術發展速度,可以推測彈性工作制有望普及,高危勞動被智能機器人取代,人類生活方式、工作方式、組織方式趨向智能化,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增加。正如馬克思所說:“如果把資本創造的生產力的發展考慮在內,那么,社會在6 小時內將生產出必要的豐富產品,這6 小時生產的將比現在12 小時生產的還多,同時所有的人都會有6 小時‘可以自由支配時間’,也就是真正的財富,這種時間不被直接生產勞動所吸引,而是用于娛樂和休息,從而為自由活動和發展開辟廣闊天地。”[15]
智能化生產方式使組織結構更趨國際化、扁平化,為組織管理趨向自由聯合體提供了契機,但數據風險、信息壟斷、人機“飯碗爭奪戰”、算法偏見、信息操控、工具理性泛濫、媒介侵權、精神麻醉等沖擊,同時存在貧富差距增加、智能科技沖擊就業結構與就業總量等風險,工具理性一旦缺少價值理性的制約,必然引發社會的廣泛失落與分化,甚至引發挑戰國際關系準則等問題。對此,人工智能“二十三條原則”中提出“人工智能帶來的利益應當是普惠人類的,人工智能的力量應當尊重和改善社會健康發展所需的社會和公民進程,而不是顛覆這種進程”。而西方國家的資本邏輯決定了其將內部風險向外部轉移、固化“中心—外圍”模式的趨勢,增加了未來人類文明發展的不確定性。
面對當前全球化治理集體行動困境,信息時代互聯網思維跨界融合的現實發展要求,習近平“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引領全球治理秩序與體系的變革。從文明演進視角解析,這一思想內涵“和而不同”的文化特質,奠定了信息時代的認識論基礎、文化倫理和道德基礎。中國在世界舞臺上拓展“共同價值”,提供自身發展道路參照、執政黨領導智慧、中國方案與文化基因,開展“五位一體”路線,構建網絡空間命運共同體,實施“一帶一路”共建新型全球化格局,踐行新型文明觀,彰顯了中華民族的歷史擔當,開啟新文明時代。
“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決定發展模式存在質的飛躍。中國文化是一種和合文化,不斷汲取各種外在能量,形成生生不息的精神,由此而產生的中國模式將為人類社會發展提供有益的參考模版。中國發展有其獨特性,其政治體制是發展的保障機制,傳統文化是其內生動力,公私兼營的經濟形態與時俱進、自我更新是組織特點,構成其發展形態——中國模式,引發“生產要素+支柱產業+分工協作網絡+基礎設施+制度與文化”全方位的“技術—經濟—文化”范式變遷,推動新文明的崛起。
經濟史研究表明,產業發展范式是“技術—經濟”范式更迭。農業革命使人類從采食漁獵走向農業文明。在農業文明時期,中國在農耕工具和制造工藝的改進、新品種的發現和應用、新耕作方法的發現改良等方面的技術創新不斷把精耕細作推向新的高度,制度創新如管仲“相地衰征”、“商鞅變法”、張居正“一條鞭法”等等,共同推動了中國在農業文明中的鼎盛。
工業革命用大規模工廠化生產體系取代了小手工業,用世界貿易沖垮了自給自足。工業文明時代,工具理性徹底改變了生產生活方式和國際經濟格局,與此同時也遭遇到前所未有的經濟危機、生態危機、價值危機。
信息文明時代,生產要素變化,信息是第一生產要素,信息打破了要素稀缺的假設,是對傳統經濟理論的徹底顛覆。數字化工具、虛擬經濟、網絡化、智能化為經濟發展提供了新的可行性,社交、金融、教育、醫療、政府管理等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領域正在經歷新一輪的消費升級,并具有巨大的正向外部性,滲透到一切產業鏈和價值鏈中。知識和信息改善了傳統生產要素供給的稀缺性,降低了信息不對稱等原因引發的交易成本,大大優化了要素配置和管理,實現要素規模收益遞增,改變了價值鏈分布的空間格局,提升了經濟增長的速度,增加了產業格局調整的靈活性,深度改造甚至顛覆了各行各業的商業模式。社會資本投入由固定資產向技術研發及人才培養等高端要素轉移。信息資源在重塑產業格局的同時,也為后發國家構筑了越來越高的趕超壁壘。
人類文明發展由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共同驅動。其中,工具理性表現為社會生產力。科技創新改變生產函數,引發勞動力、土地、資本、知識、信息等要素配置效率提升,生產工具、生產方式、產出效率發生量變與質變,是推動社會生產力發展和經濟增長的直接動能。價值理性表現為在文化與文明生長中的制度創新,是影響生產函數和科技創新的重要環境因素。在科技創新與制度創新的共同作用下,要素優化配置,產業、空間、市場結構的增長點向更高層次轉換。
綜上所述,生產范式所引發的文明形態迭代,從文明進程來看,多層次社會形態、多生產范式自始至終都并行存在,這是資源稟賦所決定的,也將伴隨人類的始終。但每一種范式都有其天然優勢,也必然潛伏著劣根性。“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對于化解文明沖突、規避信息時代的發展風險、超越資本邏輯、解決人類價值實現的共同問題貢獻了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