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法修辭轉變的言語行為理論視角
——兼觀《中華人民共和國監察法》立法表述之得失

易花萍

引 言

法治建設全面推進的當代，“法治話語體系”作為一個新概念在學術界被提了出來。顧培東、朱景文等提出了“建設中國法治話語體系”的命題；李龍提出打破西方在法治理念上的話語霸權，走出以“西方法治”作為認知和評判我國法治現實標準與尺度的誤區。[1]立法言語如何修辭以增強話語的說服力、吸引力和接受度，是法治中國法律話語體系建設頂層設計關注的對象。

在工作中學習，精通自己的工作，這是支部書記崗位職責的第一內涵，屬份內之事，當然之舉；熟悉別人的工作，是工作交流、崗位交流的需要；了解全面的工作，這是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的需要。注重在工作中學習，學以致用，這是科學學習觀的重要層面，也是學習的重要目的。古語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毛主席說“要在革命戰爭中學習革命戰爭”，就是很好的例證。

當下立法語言的研究突破了傳統的靜態結構性描述視角，也不只將修辭視作文學語言的“烹飪術”，[2]而將法律修辭重新審視為一種以語言符號為載體的“交際行為”，認識到立法活動是立法者有意識、有目的地“合適”建構話語和理解話語，以取得“法治目標”理想效果的過程，實現了權力修辭向法律話語視角的轉換。這些研究者多為法學界的學者，他們對立法修辭的論述大致可分為三種情況。第一種情況：以陳金釗為代表，將法律修辭等同于法律解釋、法律論證與法律推理，認為法律修辭就是怎么用法律概念、法律規范、法律原則、法學原理等法律詞語更好地定性、評價和描述法律事實。[3]其研究是“法治思維”下“法學方法論”的創設路徑，關注焦點是法律論證。第二種情況：武飛等將立法修辭定義為“立法者在制定法律的過程中為獲得對法律內容的認同而采取說服性手段的行為”。認同了立法是“交際互動行為”，但關注的焦點似乎多是對語言加工、配置語言形式而后提高表達準確性的“言內”層面，[4]沒有將“言語”視作“言外”和“言后”的開闊視角。第三種情況：謝暉等將修辭作為法治設置的邏輯前提，[5]將立法修辭視作理性與邏輯表達的產物，更多的是思辨色彩和理性構建，缺少可操作的實踐路徑。

一是堅持有為者有位。對建設家鄉充滿激情、樂于奉獻、取得優異成績的回鄉能人，推薦為鄉鎮班子、村兩委成員等候選人，按程序參加選舉或進行組織任用。二是實施工資待遇上的“特殊化”。當選為鎮村干部的回鄉能人，工資待遇參照同類人員辦理。對那些還兼職有企業職務的，則根據其在企業中的職務和貢獻領取相關薪酬。三是體現考評上的“個性化”。對擔任鎮村干部的回鄉能人，既要按照一般的考評尺度要求他們，也要個性化設計相關指標，重點對其加強基層組織建設、引領農村經濟社會發展的工作進行專項考評。

這些研究意在強調立場、態度和路徑選擇，重在強化法律話語的法治思維，旨在限制政治修辭、道德修辭和司法對法律的僭越，以更好地實現法治正義，而不是討論立法交際作為言語行為的“合適性”；其研究點集中于法學的觀察而缺乏語言學的視界，認識到了“互動”及對“聽眾”的關注，但從未將這種行為當作言語交際行為，缺失了“言外”的論述。主體上，認為立法活動是精英法律人有意識、有目的的活動，[6]但對于精英工作者與普泛大眾之間的“主體間性”認識不夠客觀。過程上，主張立法活動是“說服”聽眾的過程。“勸服、說服”潛存的是意識引導，這本身就是不客觀和不正義的，法的正義應該體現為“適合”，而不是“價值引導”和“道德合法化”。[7]客體上，提出了對“聽眾”的關注，但沒有對聽眾的“理解”與“接受”做出區分，畢竟表義“準確”被“理解”后依然可能不被“接受”。他們注意到了法律修辭語境的問題，但否定立法修辭的語境，認為立法語言的語境是同質的社會文化，因而沒有選擇的空間，忽視了不同立法文本的異質性對立法活動“言后取效”的影響。

本文立足于奧斯汀(Austin)的言語行為視角，以我國監察法法典文本為主要語料，將言語行為的構成——“言內表意”“言外取旨”“言后取效”作為分析框架，基于言語行為的客觀性與正義性原則，探究立法語言修辭轉變的新思路。

（1）未熔合及未焊透 未熔合是指焊接時焊道與母材坡口、上層焊道與下層焊道之間沒有完全熔化結合形成的缺陷。未焊透一般是指根部未熔合，由于長輸管道一般都是采用單面焊雙面成形，因此這種缺陷比較常見，未焊透對焊道的危害性很大，減小了焊道的有效截面積，造成應力集中，因此，在“金口”焊接中更要嚴格控制。

一、“言內”交際視角：關注受眾，承載法義，正視主體間性

立法語言不是立法機構靜態、一維的自說自話的語言，而是立法者與大眾之間的交際語言。辛克萊(Sinclair)說：“立法是交際行為，是‘言者’和‘聽者’之間的合力行為。”[8]廖美珍認為：每一個法律條款就是一個話語。[9]

(一)立法言內修辭強化“受眾”意識，走出“一元”式“獨語”表述困境

我國是成文法國家，法律形式的正義(相對于法律實體正義而言)直接關乎法治文明的程度，但法典出臺后往往發現法律所保障的權利主體似乎不是充分擁有自由、自主、自在性的主體，而是被法律化的、法治秩序中的主體。雖然當下越來越多的法律人意識到“聽眾”的重要性，但“受眾”在程序型的立法表達以及自說自話的一元表述中被忽略了。以監察法為例，《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監察法》(以下簡稱《行政監察法》)第十三條第二款“任何組織和個人不得拒絕、阻礙監察人員依法執行職務，不得打擊報復監察人員”中對個體的“人”的規約有些不合適：法律作為一種集體意志的體現，無法確保規約他人的行動，對他人進行良性規約，理論上站得住腳，但現實中沒多大意義，有忽略受眾的一元表述嫌疑。《中華人民共和國監察法》(以下簡稱《國家監察法》)刪除了該條款，改易背后傳達出的正是關懷話語“受眾”的“二元”式立法修辭精神，而不是不管不顧“一吐為快”的“一元”型程序表述。

再如，《行政監察法》(《國家監察法》頒布后廢除)規定：“監察機關對派出的監察機構和監察人員實行統一管理，對派出的監察人員實行交流制度。”(第八條第二款)突出了工作運行規則，顯示了“維護行政紀律”和“行政效率”的立法初衷；《國家監察法》改為：“監察機構、監察專員對派駐或派出它的監察委員會負責。”(第十二條第二款)其原因在于，監察法作為一項全國人大制定的法律，更多的應該是宏觀指導性的標準和原則，為法在執行過程中提供自由衡量空間，具有高度的抽象性，[10]至于監察機關應該怎么報告、怎么交流和管理等過于細節的內容，可在下位法中規定。另一方面，這種著眼于宏觀性公職人員監督的內容，體現的是立法者重視受眾參與立法話語意義生成的二元表述理念。

(二)交際話語主客體的社會性要求立法言內修辭適切地彰顯法律文化，而不只是符號

言語交際是一種社會性行為，其背后通常顯性或隱性地傳達著一定的社會文化；從發生學的角度看，語言最初是一種行為，然后才是一種符號體系。[11]也就是說，立法話語不應該只是作為符號存在，而應該同時鏡像著與傳達著法治文明與立法精神。

例(2)各級監察委員會可以向本級中國共產黨機關、國家機關、法律法規授權或者委托管理公共事務的組織和單位以及所管轄的行政區域、國有企業等派駐或者派出監察機構、監察專員。(第十二條)

立法言語不只是符號載體，它還承載著豐富的內容與意義。立法言辭的設置與選擇不僅僅是立法正義與科學的問題，還是一個立法精神與文化立足點與基本準則的問題。《國家監察法》第七條第二款：“省、自治區、直轄市、自治州、縣、自治縣、市、市轄區設立監察委員會。”其中的“設立”一詞頗值得商榷：“設立”隱含的是自上而下的主體行為，具有較強的行政意味及國家意愿，傳達的是立法表述者的主體強勢性，而非平等對話性。私下認為改成自下而上性質的、具有民本意愿的“成立”一詞，似乎更能突顯與民對話、以民為本的立法準則。同樣，《國家監察法》的第八條第三款：“國家監察委員會主任每屆任期同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每屆任期相同，連續任職不得超過兩屆。”其中的“不得”，表達的是對權力的限制，是一種“禁止”類的言語行為，但背后隱含“將職位視作一種權力”的思想。在當今“職務—權力”觀念還未淡去的社會，可能產生強化職務權力導向的負面作用；如果將“不得”改為“不”，看上去只是一字之差，但傳達的是職務只是一種工作職責與擔當，陳述較為客觀，更有助于消除法律條款中的權力意識和權力思維，體現法義的正能量。

(三)立法活動中的“言說者”需考慮交際中的“主體間性”

哈貝馬斯認為：交往行為是一種通過語言實現的，具有主體間性、符合一定社會規范、能在交往者之間達成協調一致與相互理解的過程。[12]83當下之立法修辭認識到法律文本的意義不是立法者說了算，還應考慮讀者意義，但對于讀者由何決定(1)從法律文本的角度看，立法的“受眾”是“讀者”；從言語交際的角度看，立法的“受眾”是“聽眾”。“受眾”是傳播學的概念，指信息接受者。，筆者認為商榷空間較大。以陳曦為代表的主流法學界聲音認為：立法活動本質是部分精英剝奪弱者權利的一種人造物。[6]原因是公眾缺乏必要的專業知識，沒有辦法作出獨立判斷，因而一個法律草案最終能否通過，發言權不應該交給公眾，而應更多地依賴于相關專家即精英受眾的意見；另一方面，精英受眾認為自己的“精英”盛名當之無愧，能夠為每個人來設立行為規范，因此能夠成為被所有人遵從的先驅。[13]他們看到了普通民眾跟從精英受眾的意見的信息成本問題，但忽略了普通民眾與立法者之間未必具有充足的共識作為交流基礎的問題。舉例而言，《物權法》中的“建筑物區分所有權”(2)指業主對建筑物內的住宅、經營性用房等專有部分享有所有權，對專有部分以外的共有部分享有共有和共同管理的權利。概念晦澀難懂，不熟悉民法的法學專家也可能不理解，更別說其他行業的普泛大眾。如此晦澀難懂的交際語言，交際對象自然有限，如何面向全體民眾？再者，對精英階層道德的過分依賴自然也是對法律正義的不負責任，忽略了“主體間性”的問題。

3.1.3 3種作物光譜植被指數變量特征分析 從圖4上看，6個植被指數變量中，SDr/SDy，SDr/SDb 2個參數特征差別明顯，其他4個參數差別不明顯。SDr/SDy值大麥＞莜麥＞春小麥；SDr/SDb值春小麥＞莜麥＞大麥。

立法言語面對的是“混成”聽眾，他們身份、地位、職業、性格等各不相同，“普泛聽眾”只是理想聽眾，理想的交際目標不可能實現，但考慮大多數人的理解可能和接受可能還是必要的，對此，筆者比較贊同吳鋌的“中人”原則：高中以上教育背景的大多數社會民眾能夠看懂。一方面，法律雖然是社會規范，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會去翻閱、研究立法文本的，受知識結構、受教育程度等因素制約，很多人不可能查閱法律文本，有需要時他們會求助法律人，所以讓所有人都理解并不是順從民意，只能是浪費資源、增加成本。所以相較而言，普法教育勝過對民意的屈從。另一方面，連受高等教育者都看不懂的立法精英表述，自然也是讓人質疑的。主體之間是有利益、認識、思想、信念、情感等方面差別的，精英工作者之間、精英工作者與普泛大眾之間都是有隔閡的。精英法律人認為言說是合理的，普通民眾未必會這樣認為，以法律精英聽眾為每個人來設立行為規范無疑是一種暴力與不民主的行為，這樣做的后果是：一面呼喊法治，一面消解法治。

二、“言外”行為修辭模式的適合性：有效實現立法意圖

“言外行為”是法學界從未關注到的領域，指“說話者表達意圖(或意向)的行為”[14]，“意圖”則是整個交際過程的始發機制和交際要達到的目的。

(一)言外行為模式的選擇關乎立法意圖的實現

例(3)對涉嫌貪污賄賂、失職瀆職等職務犯罪的被調查人，監察機關可以進行訊問，要求其如實供述涉嫌犯罪的情況。(第二十條第二款)

俄羅斯的政策就像是三伏的天，說變就變了，過了沒有多久，就出臺了好多苛刻的政策，搞什么灰色清關，實質上就是變相地折騰中國商人，強行要中國商人離境，在俄羅斯那邊做生意的中國人，叫他們這么一折騰個個都損失慘重，江大亮也沒有幸免，若是灰色清關政策不改變根本無法在俄羅斯待下去，在與吉爾金娜告別時，吉爾金娜罵俄羅斯那些當官的混蛋，這樣一來不光給她們的生活帶來極大的不便，把她的感情火焰給撲滅了。繼后又可憐巴巴地問江大亮：“江，假如說萬一政策寬松了，你還能回來嗎？”“能，一定能，就沖你吉爾金娜，我也得回來。”吉爾金娜聽后就歡快跳躍起來，說：“我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啦。”

塞爾(Searle)指出，不同的言語行為有不同的意圖。[16]理論上，選擇什么樣的話語形式來表達意圖有無限可能，但這種選擇影響話語價值的實現。不同的言外行為模式會征顯不同的立法意圖，適合的言外行為模式才有利于立法意圖的實現。例如：“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監察委員會是最高監察機關”采用的是“確認”模式，突顯的是對象，是對一種事實或狀態以一種權威的形式加以認定。倘若改為“最高監察機關負責全國的監察工作”則為“曉諭”模式，突顯職責與義務，行為模式的適合性大打折扣，不如前者更能突顯法的職責本位精神。再如：“各級監察機關按照管理權限管轄本轄區內本法第十五條規定的人員所涉監察事項”是“限權”式言語行為，如果去掉“按照管理權限”，言語行為模式則轉變成對客觀的組織結構和原則的“程序性宣告”，立法意圖則有微妙的變化。

說話時他們坐在羅衫的單身公寓里吃面，羅衫聞到此言，猛抬起頭，表情驚異。一根面條抻得很長，掛在她的嘴角，不停地蕩來蕩去。

從行為模式的選擇能窺探立法意圖。立法“意圖”實現的程度是立法質量和立法效果的表現，“良法”應追求有效率的言語行為模式。《國家監察法》第十八條：“監察機關行使監督、調查職權，有權依法向有關單位和個人了解情況，收集、調取證據。有關單位和個人應當如實提供。”前句是對監察機關的“賦權”，后句是對“單位和個人”的“義務規定”。根據常理，“監察機關”履行的是國家意志，“單位和個人”傾向于“個體”，“有權”一詞對監察權力機關進行“賦權”，從語力上看，有些過強；“如實”一詞對個體進行“義務規定”，語力過重。建議將帶有明顯“權力”標志的“有權”和具有濃厚感情色彩的“如實”二詞去除，或換上其他詞語，將言語行為模式調整為“程序宣告”模式，語力上并沒有多大的降低，但不“正義”的立法意圖能夠消退，這樣的行為模式更為有效性立法修辭所追求。

(二)立法意圖的明示性要求立法修辭言外行為模式單一確切

法律條款作為需要明示的內容，通常采取直接意義的言語行為模式，作為體現立法意義源頭——立法意圖的言語行為模式自然也應該是明確的，含蓄的或含糊的行為模式不為立法言語推崇。但在當下立法實踐中，這方面似乎存在諸多問題。以《國家監察法》為例，我們從中抽取幾條含“可以”的條款，根據法律規范的內容及意圖，考察立法言語行為模式的多樣化形態及意圖語力的強弱。

例(1)監察機關可以對涉嫌職務犯罪的被調查人以及可能隱藏被調查人或者犯罪證據的人的身體、物品、住處和其他有關地方進行搜查。(第二十四條)

該條屬于“賦權”言語行為，是對“本來無權力行使該職責”的機關或單位權宜處理之“權力”的賦予，這種權力是“特殊”的和“特別”地賦予，是一種高語力的言語行為。

“民主”“正義”“人本”等法律精神是法治社會追求的目標，但教義終歸是抽象的，更關鍵的在于立言者以“標兵”形式切實地實踐著。立法表述者“言內行為”適當與否，直接關乎法義的理解和法律精神的傳達，關涉法治建設的進程，也是法治話語體系建設的重要內容。舉例而言，《國家監察法》第八條：“國家監察委員會由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產生，負責全國監察工作。”其中用的是“負責”而不是“主管”，意義層面上突出的是行政機關的責任，而不是權利賦予和過多的行政主導，彰顯的是一種為民服務、以民為主的民本法律意識與立法思想。而早年的《行政監察法》第七條中是這樣規定的：“國務院監察機關主管全國的監察工作。”“主管”到“負責”言辭上的細微變化，傳達的是當代立法的一種人本法律精神，一種以保護權利作為出發點與歸宿的法律秩序與法治進步。

一、以青年雕塑作者為主體的中國當代雕塑，能量強勁。這次展覽的參展人群實現了完全的年輕化。“70后”、“80后”、“90后”的作者占據了近90%。如果說首屆雙年展還有老中青三代藝術家的清晰搭配的話，這次展覽就更像是一次全國性的青年雕塑展。本次展覽給人鮮明的活力感，就是因為這些青年作者思維活躍，充滿著創造性和想象力，其作品與其說是他們藝術的表現還不是說是他們青春活力的表現。所以我們說中國雕塑的未來充滿希望就是依據于此。現在的青年雕塑家并不滿足于做單件作品，對于裝置趨之若鶩，作品成套地制作與呈現成為他們的創作常態。對于科技的敏感和運用、聲光電、人工智能，都是我們青年雕塑家的所愛。

該條屬于“授權”型言語行為，其授予主體通常是行政機關，客體是“事務性”“職責性”的權力，目的在于便于專門機構工作，是一種專門權力的授予，具有“專門”性，其語力較強。

“立法意圖”在德沃金那里是個有爭議的概念：是立法者思考過某種棘手案件后“想要”達到的法律結果，還是立法者的“預期”或一直所“想要”的?[15]本文無意討論這個問題，我們只從立法文本的言語行為修辭模式入手討論如何實現立法意圖，故這里所謂的立法意圖，是指法津文本顯性語境下的法律言語行為模式，一般民眾第一時間領會到的明示的立法意圖。例如：“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偽造、隱匿或者毀滅證據”的立法意圖在于“禁止”；“監察機關行使監督、調查職權，有權依法向有關單位和個人了解情況，收集、調取證據”意在“賦權”；“監察機關及其工作人員對監督、調查過程中知悉的國家秘密、商業秘密、個人隱私，應當保密”意在“賦責”；“上級監察委員會應當接受本級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務委員會的監督”意在“限權”。“禁止”“賦權”“賦責”“限權”即言外行為模式，立法修辭應該選擇在相對短的時間內能取得預期效果的行為模式。

交際話語的意義建構于雙方共同的理解過程中，言者“說”的行為得到聽者的承認，交際關系才能建立。[17]也就是說，聽眾應該成為立法活動中的主體與中心，影響聽眾接受態度最有效的修辭方式是內容的理性與形式的正義，體現為對受眾的理解力、接受力及話語語境的順應。

趙仙童皺著眉說，怪事，我一共打了七十二個電話，其中大半是女人接的，魚泡泡都沒翻。磚子暗叫苦，我的天吶，七十二個電話，趙仙童神經真出岔子了。

例(4)對于復雜、疑難案件，期限屆滿仍有必要繼續采取技術調查措施的，經過批準，有效期可以延長……。(第二十八條第二款)

從立法意圖看，該條屬于“允諾”型言語行為，即允許或認同某情況發生，表達的是一種態度，其對立面是“不同意”，具有某種主觀傾向，其語力弱于前三者。

同為“可以”帶出的權利性規范內容在同一法律文本中就體現了四種言語行為模式，并且征顯了意圖語力的不同程度，其語力強弱程度表現為：“賦權”型>“授權”型>“有權”型>“允諾”型。同一語詞不同語力模式、多種語力理解，會造成民眾對法律條款意圖把握的模棱兩可，不利于立法意圖實現。“監察機關在辦理違反行政紀律案件中，可以提請有關行政部門、機構予以協助。”(第二十二條)這里強調的是“允許情況發生”，還是“賦予權力”？理解為“允許情況發生”則跟權力無涉，其可能的后果是“有關行政部門和機構不予以協助”，立法意圖無法實現。同樣，“監察機關在工作中需要協助的，有關機關和單位應當根據監察機關的要求依法予以協助。”(第四條第二款)是主觀性的“期待”行為，還是客觀性的“要求”行為？“各級監察委員會應當接受本級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務委員會的監督。”(第五十三條)是“限權”還是“要求”？“限權”是“義務”式的，必須履行；“要求”是“態度”型的，對方可以選擇不執行。這給我們一種啟發：立法語言是一種表意明確精準的語言，立法修辭實踐中言外行為模式的選擇應該直接指向立法意圖，在遵從邏輯語義常識的前提下采用有利于意義推導的模式，而不能讓民眾猜測或揣摩條款用意。

三、“言后”行為：權力話語法律修辭轉變的有效路徑

根據立法意圖看，該條是一種“有權”型言語行為，突顯“依據”現有法律法規享有幾項權利，要求依法行使客觀權力但不是“專享”或“特享”某項權力，其語力相對弱于前二者。

(一)立法交際話語應該考量可理解和可接受兩個層面

哈貝馬斯提到：語言的交際性活動首先要求說出的東西是可理解的、真實的、正確的和真誠的。[12]98-99要說服任何人，你必須首先講一種對方認為正確的、可理解的語言。[18]立法語言作為交際話語的表現形式，需要遵循話語的“合作”原則。通過增加話語內容“質”的正義性與合理性，“量”的合適性、“關聯”的妥帖性以及“方式”的恰當性爭取受眾。如《行政監察法》的第四條：“監察工作必須堅持實事求是，重證據、重調查研究，在適用法律和行政紀律上人人平等。”反復強調“事實”與“證據”，一方面有瑣碎拖沓的感覺，不符合話語交際“量”的原則；另一方面，“事實”與“證據”雖是依法治國的關鍵，但重視實體內容的同時不能忽視程序，過分強調實體只會導致對形式的忽視，這似乎也正是我國法制建設初期道路上的障礙。《國家監察法》改為：“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在適用法律上一律平等，保障當事人的合法權益。”闡明了以事實為依據的“證據”理念，同時不過分強調，以免讓人覺得除此原則外別無其他，同時顯示了法言法語的精簡性，以高“質”的立法交際話語形態走近“聽眾”，更容易被“聽眾”認可和接受。

立法表述中過強的政治修辭與道德話語也是不遵循交際話語合作原則之“方式”原則的表現，其結果是影響受眾的理解與可接受度。例如：“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第六條)；“忠于職守、秉公執法，清正廉潔”(第五十六條)等，在立法條款中弘揚美與善，值得商榷。誠然，法律是體現正義、維護美德的行為規則，[19]“善”與“美”是良法的終極追求，法治建設中重視道德的作用沒有錯，只不過用道德消解法律的獨立性未必合適，畢竟法律規范的只是人的行為，是一種行為規范，而不是主觀意識的范疇。法律可以強迫人們去做什么，禁止人們做什么，但并不能使人們從內心深處棄惡揚善。道德教化的初衷是積極的和值得肯定的，但強烈的立法者主體烙印無疑是對受眾態度與交際有效性因素的忽略。同樣，雖然法律是政治的組成部分，但法律具有相對自足性。法律的目的本身就是維護有利于統治階級的社會關系和社會秩序，具有階級性，立法表述者本身即社會公權力的代表，立法話語中彰顯階級意志和意識形態，不利于調和與對話者的階級矛盾，可能激化抵觸心理。陳金釗教授認為：階級意志和道德修辭都是法律修辭不真誠的表現，其結果會導致被統治者對法治的不信任。[20]也就是說，聽眾雖然“聽懂”了話語，但是否“接受”，可能是另一層面的問題。

SREBPs天然小分子抑制劑的藥理學研究進展…………………………………………………… 謝治深等（10）：1435

(二)立法修辭效力提升有賴于對話語語境的順應

法學界以武飛為代表的學者認為，立法者沒有辦法根據特定的受眾來采取最有針對性的不同修辭策略，因此只能通過客觀、公正的語言風格來提升整體修辭效果。[4]這是對立法語境的否定，而交際行為忽略語境是不切實際和缺乏針對性的。

任何言語交際行為都是有社會性的，話語意義的實現離不開社會語境，與社會文化語境配合妥帖的言語行為才可能產生與言語意圖一致的言后行為。立法的社會環境就是立法交際的“大語境”。《國家監察法》第一條：“為了深化國家監察體制改革，加強對所有行使公權力的公職人員的監督，實現國家監察全面覆蓋，深入開展反腐敗工作，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根據憲法，制定本法。”“全面覆蓋”說明前期已經有監察形式，“深入開展”表明加大反腐力度和深度；說“推進治理能力的現代化”而不說“提高行政效能”，因為“政令暢通”“行政效能”只適合于監察法制定之初的目標，在法治全面推進、現代化步伐加快邁進的當代，立法目標必然需要提升，這體現的正是話語對社會語境的順應。再如，對于監察工作，《國家監察法》也不像《行政監察法》那樣，強調依靠“群眾”和“舉報制度”，畢竟新時代下的媒體和網絡監督力量已經很好地發揮了“群眾”作用，且當下的群眾不再像過去那樣不聞窗外事和不關注世間事了。因此，“監察人員必須熟悉監察業務，具備相應的文化水平和專業知識”之類的對從業人員素質要求的條款在《國家監察法》中也都刪除了，原因是時代的主題已經從“法制化”轉向“全面法治化”，從業人員該具備怎么樣的基本素質已經是一個常識而無需強調，體現了立法修辭對話語語境的協調與順應，也是對社會法律文化環境的積極適應。

其次，不同立法文本是立法交際的“小語境”，應該根據不同場域確定不同修辭。例如《憲法》作為國家的根本大法，是威嚴而客觀的，過于主觀和疲軟的表述不合適；《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關系到所有勞動者利益，公允而干脆有力的表述更能顯示政策保障的力度；《中華人民共和國監察法》的監察對象主要是公檢法機關的工作人員，該法顯示的是國家反腐的決心，但同時也要顯示對人的尊重。舉例而言，《國家監察法》第六條：“國家監察工作堅持標本兼治、綜合治理，強化監督問責，嚴厲懲治腐敗。”民眾普遍認為“嚴厲”一詞突顯了反腐的決心、狠心，順應民眾痛恨腐敗的心理；但公檢法人員看來，該詞預設了這一行業的人都是作奸犯科的對象。法律應該盡量客觀無偏袒，不傳達愛恨情仇，法不是靠言辭的犀利來彰顯其威嚴，是靠國家強制力和民眾的自覺遵守保證其實施，立法表述中要兼顧所有群體的接受心理。

結 語

當代有學者主張“去法治化、立法中心轉向司法中心”[21]，反映的是對法律規范的不信任，這種不信任與立法表述的不正義與不合適不無關系。

立法表述的建構過程不是獨語的過程，表述的有效性依賴于所有受其影響的人對它的認同。立法修辭的目的在于使聽眾接受立法者所建構的法律規范，進而自覺地遵守這一規范，但“可接受性”不是對民意的屈從，畢竟立法修辭塑造的應該是對法律的信仰而不是虛與委蛇，而應該考慮“說服效果”的過程：內容上增加邏輯性與理性，形式上增加正義性與適合性，同時注意對法律制度文化與法文本語境的順應，減輕不證自明的負擔和意圖傳達的負荷。強調說服而不是壓服，增加法律修辭效力，以更好地實現“知行合一”。

胡范鑄認為：一切言語行為都是修辭行為，一旦出現了語言敘述，也就出現了修辭。[22]立法修辭是立法主體在特殊的人際框架和現實語境中，根據立法意圖結構出一個語篇，使得另外的行為主體做出有關聯反應的一種活動，它不僅是一個符號體系，更是一個交際行為過程，同時也是社會制度，鏡像著法治文明與文化。[23]法律是治國之重器，良法是善治的前提。法治國家的實現通過法律話語保障，[24]法治文明、法治建設需要我們恰當地使用立法修辭。漢語作為一種不同于西語的具有自己獨特性的語言，不能迷信西方的立法話語模式，而應該構建自己的特色之路，例如在我國立法制度文化與法治精神下，“什么樣類型的言語行為模式是合適的”，“怎么樣的行為模式更能實現特定的立法意圖”，“怎么樣的言語行為是適合文本語境和我國國情的”，都具有自己的特色和特殊性，也是我國法治建設目標實現和中國特色立法話語體系構建應該思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