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妮
(沈陽音樂學院,遼寧 沈陽,110168)
歌劇起源于歐洲,是迄今為止影響力最大的綜合性舞臺藝術形式之一。它融合了音樂、戲曲、美術、表演、詩歌、舞蹈等一系列藝術體裁,并以獨特的唱法影響了全世界音樂領域。縱觀歌劇發展史,我們能夠得出結論,歌劇藝術發展并不僅僅是單純的藝術本體發展,其所表達出來的審美特征也隨著歷史環境與人文進程的發展而發展。在西方古典歌劇中,女性角色作為戲劇沖突和矛盾的主體以及激發點,一直備受劇作家和音樂家們的青睞,以此為中心創作出來的作品除了具備本身的藝術價值外,更反映了對社會的認知和批判,進而讓觀眾產生共鳴。深入研究西方古典歌劇作品中女性角色的審美特征,要建立在時代背景下以美學的、性格的、沖突的角度進行探究,才能探索出歌劇中包含的世界觀和價值觀。
歌劇是一種通過音樂表現戲劇情節的藝術形式。在戲劇發展中一直存在著一種通過矛盾沖突使劇情發展,最后呈現悲情效果或災難性結局的表現手法,通常稱之為“悲劇”。同樣,在西方古典歌劇中,“悲劇”本身或元素的運用基本無處不在,女性受到生理、心理、社會地位等條件的制約,往往是構成“悲劇”的主體,擁有超乎常人審美能力的作曲家們將其藝術化處理,展現出一系列在作品中通過悲劇色彩讓觀眾產生情緒共鳴的女性角色。
1. 悲劇美學的由來
早在2500年前希臘式悲劇便已經形成,隨后涌現了一大批諸如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席勒、黑格爾等悲劇理論家。亞里士多德曾提出構成悲劇的六大要素:情節、性格、思想、言語、形象以及歌曲,與之同時期的音樂家們將悲劇元素進行融合升華并以歌劇的形式表達出來。業界公認的第一部留存臺本的歌劇就是丁·佩里的《尤麗迪茜》,講述了女主人公尤麗迪茜與奧菲歐之間的悲情故事。之后包括格魯克、莫扎特、羅西尼、威爾第、普契尼等一大批音樂家的歌劇創作,無論是喜歌劇還是正歌劇,往往在情節、結局中都帶有濃濃的悲劇色彩。毫不例外地,這些作品的悲情色彩均以女性角色為中心或是與之關聯。實際上以女性為出發點描繪的悲劇內容更能夠深入反映現實社會的負面情緒進而感染觀眾,觀眾也會在獲得負面情緒后開始思考與宣泄。這也正是悲劇的由來與迅速發展的動力,畢竟音樂家與觀眾的思想紐帶是歌劇作品,而悲劇給觀眾帶來的共鳴與喜劇、正劇相比也更為直接和準確。
2. 女性角色悲劇色彩具有的審美快感
女性無論是在現實生活中還是在戲劇情節里都一直被視為社會階級、政治思想、藝術追求的弱視群體,這與生理條件和心理條件有著密切的聯系。在西方歌劇發展史上,留存下來的經典歌劇作品創作者絕大多數是男性,值得注意的是,歌劇中的情節往往多圍繞女性展開。是否可以這樣理解,女性的社會屬性導致了她們本身就帶有悲劇色彩,而人們對悲劇色彩的認同、憐憫、批判、修正等行為是會獲得心理與審美快感的。假設我們是威爾第時代的聽眾,在欣賞帶有悲劇色彩的女性角色作品時會存在感同身受、憐憫、憤怒等一系列情緒,這些情緒在經過后續思考、凈化、平復或自我突破后會得到天然釋放,這種釋放能讓人心理解放并獲得慰藉,加之具有獨特性的女性音色和作品旋律特點會深化這種“悲劇”的共鳴。
3. 女性角色悲劇色彩的“未獲得感知認同”
女性角色的悲劇色彩是通過情緒碰撞和變化表達出來的,這種情緒也是相對而言的,它所蘊含的審美特征更不可與喜劇所對立。因為悲劇中的很多情緒是作曲家、劇作家、表演者、觀眾并沒有過或不時常發生的,卻能夠讓人們獲得一種“不為我所得,但為我所賞”的認同,我將之稱為“未獲得感知認同”。所謂的“未獲得感知認同”是第一人稱視角(即劇中人物)和第三人稱視角(即觀眾)之間的差異所導致的某些感知方式和感受結果的不同甚至截然相反,出現這種強開主要有兩方面成因。一方面是觀眾有可能在生活中沒有出現過此類或相似情緒,只能通過劇中人物表演去感知這類情緒并產生認同。另一方面是在實際生活中人們的理解角度不同,古典歌劇角色可以引導觀眾在一定范圍內體驗戲劇情節,以求達到感知層面的認同。女性作品可以讓男性有“未獲得感知認同”,失去、否定、死亡等歌劇中的悲劇元素也會讓不同階級、不同地位、不同身份、不同性格的人獲得某種“未獲得感知認同”。例如人們總會在向往某種想得到卻得不到的事物或者是珍貴東西丟失時產生一種情愫,這種由情緒帶動產生的悲劇效果甚至比作品本身更有價值。女性作品在西方古典歌劇中隨著整體發展而發展,它影響著悲劇審美的走向,讓參與者與觀眾都能夠不斷獲得各類情感刺激,可視為歌劇一大魅力。
4. 女性角色悲劇色彩的延續與升華
歌劇本身就是一種能夠使人獲得藝術滿足的行為方式,如果僅僅是為了獲取藝術滿足當然有很多形式可以與之對等,但它通過女性角色在作品中傳遞的藝術審美和悲劇思想卻很難有其他音樂形式能與之比較。上文提到,無論是曲作者還是演奏者亦或是觀眾,他們都能夠從女性作品中獲得“未獲得感知認同”,但是這種認同本身時效性較短,一般都會伴隨著整部歌劇的結束而淡化甚至消失,而如何延續與升華這種認同感更多的則是要依賴人們在其后生活中產生某種情緒上的共鳴,只有發生在自身才會讓記憶和意識更加深刻。另外我國著名文豪魯迅曾說過,“悲劇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是將無價值的東西撕碎給人看”,這句話是說,將有價值的東西毀滅之后,人們會產生很多負面情緒,這種負面情緒形成的過程和延續就形成了悲劇,而喜劇是將本身無價值的東西毀滅,毀滅即毀滅,不會產生任何后續負面情緒,所以它很難延續與升華。因此,歌劇中的悲劇色彩在某種程度上反襯著現實生活,以女性角度的表達方式感化觀眾的認知。
女性角色作為西方古典歌劇作品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本身就來源于生活以及作品創作者的認知,其中性格更是區別女性角色定位、加劇戲劇沖突、表現審美特征等美學思想的重要方式之一。在大量的西方古典歌劇作品中,女性角色性格可分為以下四類:
1. 活潑型
活潑型性格在女性角色中是最為普遍的,這類女性角色的性格特點無論在旋律上還是在節奏、織體上都以明快、活潑、開朗情緒示人。建立在這些音樂語言特點基調上,年輕富有活力,對生活愛情充滿向往,對不公平的抗爭,甚至略帶惡作劇式的處世態度等特點都會出現在這一類女性角色中。性格活潑的女性角色會在表現上富有幽默氣質,讓劇情發展變得輕松甚至離奇,也會在反差中奠定歌劇的走向。例如莫扎特歌劇《費加羅的婚禮》中,蘇珊娜雖然貧窮卻不趨炎附勢,其勇于追求真愛的行為恰恰符合她聰明、伶俐、年輕、活潑的性格,與伯爵的斗智斗勇更是反映出當時社會底層人民的真實生活狀態。在類似這種女性角色性格的帶動下,觀眾很容易產生比較或聯想,通過作品感知假設情況下本人與劇中人的差異和回顧。
2. 端莊型
端莊型性格的女性角色給人的直觀表現在于女性的年齡與地位,這類歌劇角色定位往往為中年女性和貴族。縱覽世界各國的歌劇作品可以得知,男人和女人的矛盾、階層間的矛盾、情感上的矛盾、榮譽和屈辱的矛盾、宗教的矛盾、家庭環境的矛盾等是促使劇情發展的主要戲劇矛盾。在傳統作品中,端莊型性格的女性角色在呈現正面審美特征時多表現為睿智、沉穩、豁達,在呈現負面美學思想時表現為陰郁、高傲、危險。總體來看,無論是正面還是負面都是對美好事物的向往和堅守,只不過所采用的方式與手段不盡相同。例如《費加羅的婚禮》中伯爵夫人就是端莊女性的代表,在看到伯爵移情別戀蘇珊娜時的哀傷以及隱忍后的沉思,體現出的美學思想更像是一種態度和處理方式,她的典雅與高貴也從側面反映了她的成長環境和意識形態,從而使觀眾產生落差和憐憫的情緒。
3. 柔弱型
柔弱可以說是女性角色特有的一種性格特征,它所帶來的美學思想是不可替代的。在西方古典歌劇中女性的柔弱體現在懦弱、退讓、妥協的行為,類似這種性格所帶來的后續表現是可以預見的。在實際生活中,無論是何種女性都具有柔弱的一面,只是表現出來的程度不同。歌劇中的藝術化處理可以放大女性的柔弱感,在接受到愛或是被壓迫時的那種手足無措、舉棋不定的反應都會讓人心生憐憫。筆者認為,柔弱性格在歌劇女性角色中表現出來的審美特征更像是一種反襯與思考,女性由于性格柔弱而產生的必然結果牽引著觀眾的思想,并產生聯系,且帶有一定的辯證性,即經歷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過程。
4. 強勢型
壓迫與抗爭永遠是矛盾最好的制造者與推動者,弱者的抗爭勢必要比強者的抗爭更具有感染力。柔弱性格的女性角色如果是常態化的話,那么強勢的女性更像是偶然化,當然這種偶然化并不存在突發性,只是相對來說的存在數量較少。西方古典歌劇中擁有強勢性格的女性角色可分為先天和后天兩種:先天強勢的性格特征在女性作品中表現出的往往是女性角色高亢有力且跳躍性較大的性格特點以及以自我為中心的強勢或不屈不撓的抗爭精神,例如著名的夜后詠嘆調《復仇的火焰》中,夜后對女兒的控制欲望;另一類為后天形成的強勢性格,這類性格具有一定的變化性和自我沖突感,在事件或人為條件下進行的一種沖突化的美學變化,例如《蝴蝶夫人》中的巧巧桑從順從到為榮譽而死的轉變。這類女性角色往往在劇中比較突出,有別于男性的強勢性格,表達出更具有感染力甚至煽動性,所以具有的審美特征也更為突出。
西方古典歌劇中女性角色的美學特征最終目的是要讓欣賞者產生情感共鳴以及獲得藝術享受。歌劇創作者是用音符來賦予故事靈魂,這種靈魂的外部表現也可以理解為創作者的美學認知和審美傾向,如果想讓這種個體美學認知成為普遍美學認知那就要依賴于作品本身。
1. 認知視角
所謂認知視角就是創作者對于美的理解,并將之付諸于創作。每個人對于美的理解是不同的,既要反映思想又帶有強烈的藝術性,通過何種方式表現就顯得尤為重要。巴洛克時期對女性關注還不夠,社會矛盾沖突不明顯,當時女性角色對愛的追求就成為主題。古典主義時期的創作者將女性角色作為切入點來進行復雜的延伸,從而營造出多重的戲劇沖突,使得藝術的審美特征帶有強烈的層次感。浪漫主義時期以后,女性角色跨越了地域和種族的限制,各地區女性角色特有的審美傾向和表現美的方式都在作品中展示出來。由此可見,認知視角是歌劇中女性作品美學的出發點。
2. 民族視角
在西方古典歌劇發展歷程中,法國、奧地利、德國、意大利等國家的歌劇都帶有濃重的、獨特的標簽,這種標簽就是民族性特征。歌劇創作者在各自國家的大環境下成長學習又在歐洲范圍內交流演出,他們往往植根于民族再進行國際化的修飾,方法很多概不贅述。要想在以女性角色為主的這個共同點上劃分區別則要采用民族化創作思維和審美理念,最常用的就是民族民間音樂和民間故事。在對于女性角色的運用甚至對待的態度上人們都是共通的,只是各個民族或是國家表達方式不同罷了。民族民間音樂是西方各國家所特有的,也是被廣泛接受甚至著力保護的,當以通用的藝術形式去裝載本民族本地區的音樂元素時,藝術上的共鳴自然而生,并快速建立各具特色的審美體系。
3. 價值認知
西方古典歌劇創作者有著各自的生活經歷與成長環境,有社會底層也有貴族階層,隨之他們的作品所服務的對象也存在區別,女性作品創作表現出來的形象也有很大差別,創作者的價值認知也決定了女性角色的審美標準。例如莫扎特歌劇作品中的女性角色往往困于錯綜復雜的愛戀,卻沒有上升到政治層面的人物或英雄形象;而普契尼則在《圖蘭朵》中就開始以女性角色反映階層問題。
綜上所述,西方古典歌劇抓住了女性獨特的性格特點產生的審美特征來加強戲劇沖突的張力,完善了戲劇情節的構成,用音樂承載了戲劇化的女性情緒。歌劇中女性所呈現出來的“美”是不可替代的,這種美在加深作品深度的同時也讓觀眾、社會產生思考,即便今天,古典歌劇仍經久不衰,女性角色仍然是各學界重點關注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