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馨 郝玉江 劉增力 王克雄 武明錄 王 丁
(1. 中國科學院水生生物研究所水生生物多樣性與保護重點實驗室, 武漢 430072; 2. 中國科學院大學, 北京 100049;3. 國家林業和草原局調查規劃設計院, 北京 100714; 4. 國家林業和草原局自然保護地管理司, 北京 100714)
長江江豚(Neophocaena asiaeorientalis)是我國特有的小型淡水鯨類動物, 僅分布在長江中下游干流(自宜昌至長江入海口)和兩個大型通江湖泊(洞庭湖和鄱陽湖)中[1, 2]。近年來, 由于長江航運、涉水工程、水質污染、過度及非法捕撈等人類活動的影響[3], 長江江豚種群數量快速衰退, 年下降速率一度達到13.7%[4], 被世界自然保護聯盟物種生存委員會(IUCN SSC)列為“極度瀕危”(CR)物種[5]。2017年長江江豚生態考察結果顯示, 目前長江江豚自然種群數量僅約1012頭[6], 正處于最關鍵的“保種”階段。作為長江淡水生態系統健康程度的指示物種和長江生物多樣性的重要標志, 長江江豚的保護已經在國內外引起了廣泛關注。
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 我國就提出了保護長江江豚的3種主要措施, 即就地保護、遷地保護和人工繁殖[7]。其中, 就地保護, 即在動物的原有棲息地中開展保護。長江生態環境持續惡化是長江江豚自然種群衰退的根本原因, 因此通過建立自然保護區, 努力恢復其自然環境, 保護其重要棲息地, 是長江江豚保護的根本和有效措施。
目前, 我國已經在長江中下游流域建立了8個長江江豚自然保護區, 為延緩長江江豚自然種群衰退發揮了積極作用。然而, 現有的豚類自然保護區范圍和功能區劃基本都按照陸生動物自然保護區劃定, 而由于水生動物自然棲息地保護的特殊性,很難按照現有自然保護區條例對長江江豚及其棲息地實施有效的保護, 使自然保護區建設管理與長江主要的經濟活動如航運等嚴重掣肘, 長江流域經濟發展和生態保護之間的矛盾十分尖銳, 并可能長期存在, 致使許多保護措施只能停留在圖紙和規劃中, 無法按照相關法律法規得到有效執行。因此,迫切需要對自然保護區進行優化調整, 理順法律關系, 提升保護區的管護效能。
基于長江江豚科學考察數據, 本文從管控分區的角度, 分析了豚類自然保護區存在的現實和固有矛盾, 依據國家相關政策導向, 結合經濟發展需求,對豚類保護區范圍和分區調整方案進行了探索和評價。本文提出的設想為這些自然保護區的優化調整提供一定的參考和借鑒, 從而促進豚類保護區的有效管理和健康發展, 切實加強長江江豚就地保護效果。
自1992年起, 我國已經在長江中下游干流以及鄱陽湖、洞庭湖水域建立了8個長江江豚自然保護區(表 1), 基本覆蓋了長江江豚種群密度較高的水域(圖 1)。2017年長江江豚生態考察結果顯示, 長江干流中長江江豚種群數量約445頭, 與2012年的505頭相比沒有顯著差異, 鄱陽湖種群數量保持穩定, 洞庭湖種群在2012—2017年還出現了一定程度的增長, 其種群數量快速下降的趨勢初步得到緩解[6]。然而, 長江江豚極度瀕危的現狀仍然沒有改變, 其主要生存威脅依然存在, 保護形勢依然嚴峻。
我們應該注意到, 雖然在某些水域長江江豚的目擊率有所上升, 但是其種群分布集中化和斑塊化趨勢越發明顯。在長江干流, 67%的長江江豚種群分布在湖口至南京水域, 超過90%的種群分布在鄂州至鎮江水域[4, 9], 已經出現了多個超過100 km的長江江豚活動“空白區”[4, 6], 并且“空白區”有數量增多和范圍增大的趨勢, 顯示其生境破碎化程度日趨嚴重。即使是在自然保護區水域, 如安慶至銅陵江段, 長江江豚目擊率自2006年開始也出現持續下降。作為長江江豚保護工作的基礎, 規劃建立更多自然保護區, 擴大保護范圍, 改善生態環境, 盡量減少人類活動干擾, 仍是保護及恢復長江江豚自然種群最重要的措施。
功能區劃是自然保護區總體規劃的一個必要環節, 指在自然保護區內部劃分不同功能區, 并實施不同的保護和管理措施。科學合理的功能分區是促使保護區發揮多重功能, 實現健康發展和有效管理的重要手段之一。我國長江江豚自然保護區的功能區劃主要按照國際人與生物圈(MAB)計劃生物保護區的“三區”模式[10], 由中心到兩端依次劃分為核心區、緩沖區和實驗區。目前多數長江江豚自然保護區內一般都有一個或多個核心區, 多個核心區之間由緩沖區及實驗區相互連接, 依次排列(圖 2)。
然而, 這樣的功能區劃并不符合長江江豚的分布規律, 自然也不能完全滿足其棲息地保護的需要。而且由于河流生態系統的連續性, 不可能完全禁止保護區內的多種人類活動, 與現行自然保護區相關法律法規沖突。法律執行上的障礙也加劇了經濟發展與生態保護之間的矛盾, 既降低了長江江豚保護的有效性, 也給保護區的建設和管理造成了阻礙。
自然保護區定位于生態系統、物種和遺傳基因的生物多樣性保護。保護長江江豚自然種群最重要的是保護它們的棲息地, 改善其生存環境。長江江豚偏好在河道彎曲處, 江湖、江河交匯處, 及江心洲附近水域活動, 這些水域坡度較緩, 流速較慢, 有機物質積累豐富, 對生態系統的發育和水生生物的繁育和生長至關重要, 是長江江豚的重要棲息地[11—15]。長江江豚以小型魚類為食, 食物資源是其生境選擇的重要影響因素[16, 17], 而周期性裸露和淹沒的洲灘為魚類繁殖生長提供了重要場所。歷年科考資料表明, 長江江豚具有明顯的趨岸分布特征, 尤其喜愛沿岸植物茂盛的泥沙質近岸水域, 約80%以上的個體分布在近岸300 m以內水域, 而離岸500 m以外活動較少[11, 18, 19]。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自然保護區條例》[8](以下簡稱《條例》)第十八條對功能區的界定, “將珍稀、瀕危動植物的集中分布地劃為核心區”, 這些長江江豚喜好的近岸水域和自然坡岸、洲灘濕地應當劃入核心區實行嚴格保護。但是, 這種分段式的核心區包括了近岸淺水區和航道深水區, 沒有充分考慮長江江豚近岸分布特征以及上下遷移的習性, 而由于航道水域江豚活動較少, 在有限的資源下劃為核心區, 使保護效果受到了一定限制, 也與航運等重要經濟活動的發展產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表 1 長江江豚自然保護區概況Tab. 1 Overview of Yangtze finless porpoise in-situ nature reserves

圖 1 長江江豚自然保護區分布圖(Frank Cipriano)Fig. 1 Distribution of the nature reserves for Yangtze finless porpoise (by Frank Cipriano)

圖 2 湖北長江新螺段豚類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現行功能分區圖(示8個相互隔離的核心區)Fig. 2 Zoning map of Hubei Changjiang Xinluo Section Baiji National Nature Reserve (noting the 8 disconnected core zones)
不同江段長江江豚種群存在顯著的遺傳結構[20]。目前長江干流各保護區僅覆蓋了長江中下游干流總長度的約1/3[21], 而且各保護區江段并不連續。受保護和不受保護水域之間的食物資源和自然環境等方面的差異可能會加劇長江江豚斑塊化分布的趨勢, 進一步影響不同種群之間的基因交流。即使在保護區水域, 由于不同功能區管理措施及強度的差異, 這種多個核心區分段排布的劃分方式(如安慶保護區劃分了3個核心區, 新螺保護區劃分了8個核心區)也不利于維護長江江豚棲息地的連續性, 甚至可能有助于加劇這種斑塊化分布趨勢。
長江素有“黃金水道”之稱, 是我國長江流域重要的經濟命脈, 經濟飛速發展和生態環境保護的矛盾異常突出。長江江豚自然保護區都建于開放的水體之中, 在這些江段完全禁止航運等人類經濟活動顯然是不現實的。而《條例》第十八條和第二十七、二十八條都明確規定, “禁止任何單位和個人進入自然保護區的核心區, 禁止在自然保護區的緩沖區開展旅游和生產經營活動”。實際上, 除了位于和暢州北汊的鎮江保護區尚未正式通航, 其他保護區都處于完全通航的狀態。和暢州北汊也面臨著巨大的通航壓力, 開展了航道疏浚工程[22]。《條例》第二十六條也指出“禁止在自然保護區內進行捕撈、挖沙等活動”, 第三十二條指出“核心區和緩沖區內不得建設任何生產設施”。長江沿岸工業發達, 在保護區建立以前就已經建有大量工廠或交通設施, 還存在大量城鎮建成區及居住人口, 要嚴格禁止這些生活和生產活動也是不現實的。
然而, 按照現有的功能區劃, 無論是長江航道的繁忙航運, 還是保護區內原住居民的基本生產活動, 實際上都處于被動的違法狀態。根據《條例》第五條要求, “建設和管理自然保護區, 應當妥善處理與當地經濟建設和居民生產、生活的關系”。隨著經濟的發展, 保護區管理和上述生產建設的矛盾還將越發突出, 不僅會影響保護區周邊的經濟發展,還可能激發保護區管理和當地社區發展的嚴重沖突, 更不利于保護區自身的健康發展。
根據《條例》第八條規定, “國家對自然保護區實行綜合管理與分部門管理相結合的管理體制”。多部門交織的管理模式造成保護區的管理權限有限, 可操作性不強。各種人類活動是長江江豚生存的主要威脅, 但這些威脅卻很難因為保護區的劃定而得到緩解。以航運為例[23—25], 日益增加的航運侵占了長江江豚的活動空間, 高速行駛的船舶也增加了長江江豚受撞擊意外死亡的風險。中小型機船上行時往往選擇近岸的淺水緩流水域行駛, 而這正是長江江豚覓食、撫幼等活動的主要水域。大型船舶航行會產生10 kHz以下的低頻噪聲, 不僅影響長江江豚的聲吶探測和聲通訊, 還會阻礙母子豚的正常交流, 甚至造成母子豚失散, 極大增加幼豚死亡風險。長期生活在噪聲環境中, 還可能使長江江豚產生應激反應, 從而影響其生理和行為。
航運的發展也增加了長江岸線港口碼頭建設和航道整治等涉水工程的需求。這些工程改變了自然岸帶和河道形態, 破壞了魚類的產卵場和棲息地, 導致漁業資源退化, 直接影響長江江豚的食物鏈。建橋建壩等大型工程設施還會影響長江江豚的正常遷移, 影響豚類的分布范圍。由于水體的流動性, 很多涉水工程即使施工區域不在保護區范圍內, 仍然會對保護區生態環境造成實際影響。例如,東洞庭湖保護區緊鄰岳陽市市區, 洞庭湖大橋對長江江豚的江湖遷移造成一定程度的阻礙[26], 影響了種群間的基因交流。又如, 鎮江保護區建立在鎮江市區和南京市區下游, 沿岸工業化程度高, 上游的工業廢棄物和污水排放, 以及農藥的大量使用都可能導致下游保護區水質惡化, 水體污染物通過生物富集作用在長江江豚體內積累, 影響其種群健康繁衍。
綜合來說, 現在的功能分區已經無法協調經濟發展和保護區管理的各種突出矛盾。即使制訂了保護措施, 也往往只能停留在圖紙和規劃中, 無法按照相關法律法規嚴格有效執行。上述人類活動無法得到嚴格限制, 保護區難以有效發揮管理職能,也難以切實開展保護實踐工作, 針對性的保護長江江豚及其重要棲息地。
鑒于上述問題, 通過科學規劃, 調整優化保護區范圍和分區, 規范管理方式, 解決法律障礙, 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和經濟發展與生態保護之間的矛盾, 促進自然保護區的健康可持續發展。
2019年6月, 中共中央辦公廳和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關于建立以國家公園為主體的自然保護地體系的指導意見》[27], 提出對自然保護地邊界范圍和功能分區開展整合優化工作。根據保護對象與管控強度, 對整合優化后的自然保護區按核心保護區和一般控制區進行管控[28, 29]。原核心區和緩沖區做適當調整, 轉為核心保護區, 實驗區轉為一般控制區。據此, 我們建議對現有長江豚類自然保護區進行重新規劃調整[30], 使其能夠更大限度的保護長江江豚及其重要棲息地, 理順法律關系, 調和保護與發展的矛盾, 以有效促進長江豚類自然保護區的科學管理。
物種保護優先原則保護區范圍和功能區劃調整的首要前提是確保主要保護對象即長江江豚的安全。依據長江江豚的自然分布規律和棲息地選擇偏好, 進行科學評估, 合理調整。嚴格保護重要生態空間, 創造適宜長江江豚生存繁衍的良好棲息環境, 保持生態系統完整性, 做到應劃盡劃, 應保盡保。
依法調整原則保護區范圍和功能區劃的調整應該順應國家政策導向, 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自然保護區條例》、《中華人民共和國水生野生動物保護實施條例》、《自然保護區功能區劃技術規程》 (LY/T 1764-2008)、《自然保護區總體規劃技術規程》(GB/T 20399-2006)、《國家級自然保護區調整管理規定》和《水生動植物自然保護區管理辦法》[8, 31—35]等法律法規和技術標準, 以及地方保護區建設管理有關的各項規程規范。
平衡經濟發展原則保護區范圍和功能區劃的調整要考慮航運、防洪和供水等社會經濟發展的需求, 還要平衡與沿岸地區發展建設規劃的矛盾。此外, 必須根據各地區不同的經濟社會發展實際, 統籌協調保護區內原住居民農牧業等必需生產生活活動, 保障社區群眾利益。
可操作性原則保護區范圍和功能區劃的調整應當尊重客觀事實, 深刻考慮保護區管理的現實矛盾, 以利于保護和管理為目標, 實事求是, 簡便易行。使調整后的各項保護措施能夠基本按照法律法規貫徹執行, 保護區能夠依法管理, 切實發揮保護效果, 不再僅僅停留在圖紙和規劃中。
盡可能涵蓋長江江豚重要棲息地按照物種保護優先、應保盡保的原則, 需要根據歷次長江江豚種群調查結果, 特別是2017年長江江豚生態科學考察獲得的長江江豚種群分布數據[6], 對長江江豚的保護區范圍進行優化調整, 盡可能使長江江豚的現存主要棲息地得到有效保護。例如, 鄱陽湖是長江江豚最為重要的棲息地, 其種群數量基本維持在450-500頭[4, 6, 9], 占到目前長江江豚種群數量的一半以上。然而目前鄱陽湖江豚省級自然保護區范圍僅劃定了龍口和老爺廟兩片小范圍水域, 難以涵蓋長江江豚在鄱陽湖的主要分布區, 同時由于鄱陽湖為典型的季節性湖泊, 長江江豚在鄱陽湖的分布呈現明顯的季節性變化[19], 目前的保護區范圍和功能區劃難以適應這種存在顯著季節變化棲息地保護的需要。再如鄱陽湖口的八里江水域歷來是長江干流長江江豚分布密度最高的水域, 但是長期以來都沒有劃入保護區范圍, 亟需通過保護區范圍調整和功能區劃加強對該水域長江江豚重要棲息地的有效保護, 做到應保盡保。

圖 3 長江江豚自然保護區調整示例(A. 長江某江段示意圖;B. 按照現行標準進行功能分區; C. 按照本文建議進行功能分區)Fig. 3 Schematic diagram of Yangtze finless porpoise nature reserve adjustment (A. Simulation of a Yangtze River section;B. functional zoning according to the current regulations; C. functional zoning according to the suggestions mentioned in this study)
完善優化功能分區根據歷次長江江豚種群調查發現, 長江江豚在長江干流的分布與長江岸線特征存在高度相關[36, 37], 說明長江自然岸線的生態環境保護是長江江豚自然棲息地保護的關鍵所在, 因此建議對于在長江干流中設立的長江豚類保護區的功能區劃調整要重點保護長江江豚重要棲息地的長江邊灘、洲灘環境, 應該將這些區域劃為核心保護區域。建議在自然保護區江段南北兩岸分別設立核心保護區, 中間以一般控制區相連接(圖 3)。核心保護區應包括近岸水域及長江大堤外側一定范圍的具有重要生態功能的長江邊灘(邊灘范圍根據具體情況確定), 如果該水域具有江心洲,應將江心洲的洲灘濕地劃入核心區范圍; 另外, 根據歷次長江江豚科學考察發現, 在江心洲水域, 與主航道相對的夾江水道一側一般是長江江豚躲避往來船只的重要水域, 建議一并劃入保護區的核心區范圍。為調和保護區管理與現行自然保護區相關法規的矛盾, 建議將主航道水域劃為一般控制區,另外, 建議將長江大堤至核心區邊界的長江邊灘區域一并劃入一般控制區。同時, 考慮到可操作性原則以及與經濟發展的平衡原則, 在凹凸相間的彎曲河段, 岸邊凸出的邊灘是江豚重要棲息地, 需要劃為核心保護區; 而凹形江岸往往都是深水區, 適合做港口和水源區, 建議這些區域可選擇一側岸邊設立核心區, 而將沿岸已經存在的合法的供水供電設施、工廠、碼頭、港口和水上加油站, 以及原住居民社區等劃出保護區范圍, 以避免為保護區管理帶來難以解決的矛盾。另外, 由于長江及其湖泊都存在水位的周期性漲落變化, 功能分區可以考慮采取季節性核心保護區的模式, 分別設立枯水期和豐水期的警示性標志, 在不同水文季節劃定不同范圍,采取不同的管控措施。
核心保護區水域一側的邊界劃定主要依據長江江豚的主要活動區域, 最大限度的保持其活動水域“完整性”。考慮到長江江豚大多分布在近岸300 m范圍, 而且對船舶有一定的躲避距離[25], 單側核心保護區水域寬度應當盡可能不少于350 m。由于長江不同江段寬度差異較大, 而且存在明顯的季節性變化, 這一寬度也應隨之適當調整, 以避免與長江航道的沖突。岸線一側邊界劃定則需要盡可能保持其“連續性”, 考慮餌料魚類的活動繁殖場所等重要的洲灘濕地, 并與國土空間規劃中生態保護紅線、永久基本農田和城鎮開發邊界三條控制線做好銜接, 最大限度保持生態功能的系統性和完整性。
一般控制區的邊界劃定主要結合自然保護區內人類活動的實際需要, 取舍尺度在于核心保護區內禁止的人類活動與一般控制區允許的對生態功能不造成破壞的有限人類活動。一般控制區應當劃定生產空間和生活空間的邊界。保護區設立前已經存在的生產經營設施可能對長江江豚的生存產生影響, 需要進行科學評估, 解決歷史遺留問題,通過明確管控邊界, 制定差異化管控措施, 以緩解生態保護與原住居民生產生活的矛盾, 根據對長江江豚的影響程度和評估結果, 也可以考慮將這些區域調整出自然保護區范圍。
細化管控措施確定了范圍界限和功能分區以后, 自然保護區應當明確責任主體, 統一管理機構, 構建科學高效的管理體制。對核心保護區和一般控制區, 水域和岸線的人類活動分別制訂管控要求, 實現差別化和精細化管控。自然保護區應聯合海事、漁政和水警等部門協同管理, 加大處罰力度, 政府應對自然保護區嚴格監督考核, 保障管控措施的有效執行。
核心保護區必須實行嚴格保護, 原則上禁止一切人為干擾, 嚴格禁止各種形式的生產生活活動,以及任何影響或干擾自然環境的設施與活動。只能開展管護巡護和保護執法等管理活動, 涉及民生的基礎設施運行維護, 或開展重要生態修復工程,正常的科考活動可以在主管部門的許可下進行。一般控制區內允許原住居民為保障生活開展必要的生產活動, 允許必要的公共設施建設, 但是一切設施與活動不得破壞長江江豚的自然棲息地, 嚴格禁止開發性和生產性建設活動。
水域一側的主要人類活動是航運, 可能的限制措施包括: (1)在保護區邊界設立醒目的禁航、限航和禁鳴標志。在長江江豚活動頻繁的水域設立警示牌, 提醒過往船只注意避讓。(2)設立航標, 嚴格規范船只的航向、航線和航行密度。禁止任何船只在保護區水域拋錨停泊。禁止船只駛入核心保護區水域, 只能在一般控制區航道內低速(如不超過10 km/h)有序通行。(3)禁止進入保護區的船只鳴笛, 或使用聲響信號、擴音器和廣播等設備。(4)禁止船只在保護區水域內排放污水, 或丟棄食品廢棄物和塑料制品等垃圾。(5)適當采取聲學驅趕等預防措施使長江江豚遠離主航道, 盡可能的降低和避免誤傷。
岸線一側的人類活動包括原有生產設施及原住居民的影響, 可能的管理措施有: (1)引導社區居民改變生產方式, 減少或停止使用農藥化肥, 盡量減少工農業及生活污水的排放。(2)嚴格管控夾江或汊道內的人類活動, 為長江江豚提供一定面積無人干擾的棲息地。(3)加強保護區生態建設, 保護與恢復洲灘濕地。如在保障防洪的前提下, 盡量減少修建固化護坡, 或在淺灘水域種植水草, 降低船舶噪音影響。(4)加強社區經濟活動的管理, 根據實際情況限制可能對長江江豚產生威脅的活動, 協調當地經濟與保護的共同發展。
長江江豚自然保護區的調整符合國家政策導向, 基本滿足物種保護優先和可操作性原則, 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平衡經濟與保護的矛盾。同時, 按以上原則和方案調整后的自然保護區范圍和功能分區在物種保護和自身建設管理上都將得到優化和完善, 并理順保護區管理上與現行法律法規的矛盾。
根據主要保護對象——長江江豚的近岸分布特征以及生境選擇偏好, 將保護區在南北岸劃分兩個核心保護區, 功能區劃更加合理。核心保護區覆蓋了更多長江江豚分布和活動的水域, 尤其是生態保護價值高, 但目前尚無保護形式的區域, 利于長江江豚的健康生存和繁衍。更加完整連續的核心保護區不僅最大程度的保護了長江江豚的主要棲息地, 也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它們遺傳多樣性下降的可能, 有助于維持其不同種群的基因交流。一般控制區將核心保護區包裹在內, 能夠有效阻隔人類活動的直接干擾。將部分江灘和洲灘濕地劃入核心保護區范圍, 可以通過強制手段使重要的岸線和植被保持自然狀態, 為魚類繁殖棲息提供了良好的場所, 有助于維持穩定的食物鏈, 維護生態系統的物質循環和能量交換, 以及健全的生態系統服務功能。
建立在開放水域的長江江豚自然保護區很難按照《條例》等法律法規的要求完全杜絕人類活動的影響。功能區劃的調整兼顧了地方航運等重要經濟活動的發展, 一方面理順了法律障礙, 使保護區內的航運及居民基本生產活動不再處于違法狀態, 另一方面各項保護措施可基本依照《條例》等法律法規的相關要求, 對核心保護區和一般控制區按不同標準實現嚴格執法管理, 緩和了經濟發展和生態保護的矛盾, 以實現保護區和社區建設的協同健康發展。
功能區劃的調整有利于保護區明確管理重點,制訂更科學合理的管控措施。通過對航運和農牧業等人類活動的科學管理, 不僅能夠緩解或消除保護區內部及周邊區域人類活動對自然環境的破壞,也最大程度減少長江江豚意外死亡的風險, 創造了更安全適宜的自然和社會環境。同時, 將保護區范圍界限與生態紅線區域進行銜接也能確保保護區劃的有效性和可操作性, 多重的法律法規為保護區的管理力度提供了保障。
就地保護是長江江豚保護的最根本的措施, 也是長江生態環境恢復的重要基礎。2016年初, 習近平總書記在推動長江經濟帶發展座談會上明確提出“把保護和修復長江生態環境擺在首要位置, 共抓大保護, 不搞大開發”的生態文明理念。農業部2016年底發布的《長江江豚拯救行動計劃(2016—2025)》也提出要更加重視就地保護, 加強長江生態環境修復和物種資源恢復, 最大限度地保護自然棲息地以保護自然種群[38]。本文提出的保護區范圍和功能區劃的優化調整順應國家政策導向, 符合生態文明建設需要, 為長江江豚自然種群以及棲息地的保護和恢復創造了良好條件。作為長江生態系統食物鏈的頂級物種, 長江江豚的保護工作不僅是一個物種的保護, 也是對整個長江生態系統的保護, 更是“長江大保護”的有力抓手。基于長江江豚種群恢復提出的保護措施實際上也有利于長江淡水生態系統更多水生生物種群的恢復和保護, 為“長江大保護”帶來更大的希望。
本文針對現有長江江豚自然保護區存在的問題, 提出了自然保護區范圍和功能區劃的調整原則和方案, 理順了法律關系, 將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經濟發展和生態保護的矛盾。雖然不可能完全消除保護區的人類活動, 但將更有針對性地保護長江江豚自然種群及其賴以生存的棲息地, 提高保護區的保護和管理效果。與其他類型自然保護區相比, 水生生物保護區起步較晚, 研究也較少, 仍然存在較多的知識空缺。開放的水體環境給保護區帶來了更多的不確定性, 仍需要更大的研究力度和更多的保護實踐, 并及時更新完善相關法律法規。
自然保護區是自然保護地體系的基礎。在我國自然保護地體系建設過程中, 長江沿岸眾多不同類型的保護區可能需要按照相應規則進行空間和體制的整合。本文提出的調整方案為長江江豚自然保護區范圍和功能區劃的整合優化探索了一種切實可行的方案, 也為保護區管理和地區經濟的協調發展探索了一種和諧高效的模式。在社會經濟和生態保護協同發展過程中, 本文提出的設想也為中國水生動物自然保護區的有效管理和健康發展提供了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