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欣洋


車間大門稍稍被拉開一道縫隙,濃濃的消毒水味兒便迅速飄來。沈振芳熟練地戴好頭套、口罩,穿上鞋套、防護衣,走過霧化消毒門,認真細致地洗好兩遍手后戴上一次性手套:“大家都說,我們做的是影響老百姓呼吸的事業。所以請各位一定要遵守車間的衛生規定,國家對口罩的菌落要求很嚴格。”
戴了護目鏡的沈振芳,眼下依稀還有一絲烏青,那是幾個月來沒睡好覺的印記。新冠肺炎疫情蔓延的那段時間,沈振芳和丈夫魯建國共同創立的振德醫療用品股份有限公司成為“兵工廠”,他們火速召回員工、召集志愿者夜以繼日生產,保障醫療防護物資供應。
“3億多只口罩,200萬件防護服,2000萬件隔離衣。從1月末到5月初,振德所有的員工全部連軸轉,我們很累,但累有所得。”
供醫院,供國內,堅決不漲價
1月22日,振德醫療開啟臨時24小時工作制,“我們從冬天忙活到了夏天,整個春天,我們都無暇去看花草樹木的顏色。”沈振芳也從辦公室搬到會議室,跟工信部派來的指揮人員等聯合辦公,常年出差的丈夫魯建國在她隔壁擺了張辦公桌,戴著口罩每天不停地接打電話。“這是他有史以來居家最久的一次,但我們倆焦慮、頭疼、失眠,他加量吃安眠藥,不然只能睜眼到天亮。”
疫情時期,口罩漫天漲價,一些企業趁機大賺一筆,但振德醫療不掙這個錢,他們生產出的口罩及時送進各三甲醫院,并在網上補貼銷售,“別的口罩賣到兩三塊,我們還是按以往幾毛錢的價格給國內市場、給醫院,我們不要掙這種快錢,口碑是要看長遠的。”
繁忙的車間里,十幾條生產線齊聲運作,一堵長長的多面玻璃墻把車間分成了兩個區域,一邊的機器上纏繞著大捆的無紡布與熔噴布,它們被切割成規整的方形,經過疊壓、塑形后接上松緊耳繩,經過反復消毒后通過傳輸帶傳送到另一邊的包裝機器上,裹上塑料薄膜后裝盒等待檢驗。不合格的口罩隨時會被機器自動識別或質檢人員識別出來,丟進旁邊的垃圾桶里。機器轟隆隆地響著,工人有條不紊地忙碌著,不斷有一件件整理好的貨箱被抬出。
沈振芳每天都在辦公區和廠房之間往返無數次,“每一件產品的聲譽都與我有關”—醒目的橫幅高高掛在廠房上方的廊橋上。“2003年非典時我們就開始承擔生產防護用品的任務,之后汶川地震、禽流感、中東呼吸綜合征、非洲埃博拉病毒等公共衛生事件,我們都參與了救援物資的生產。大災大難面前,還能在緊張中保持冷靜和有效運轉,大概因為我們是見過‘世面的人!”
新冠肺炎疫情對沈振芳夫婦和振德醫療來說,都是一次大考。時至今日,人們只在新聞中獲知振德創造了多少產值,援助了多少地方,但并不能真切地感受到這一切完成得有多么艱難。“所幸,這次考試里,還有國家帶著我們一起備考。”
一開始沈振芳對政府多部門入駐辦公不太理解,但丈夫魯建國對她說:“老婆,你看,這已經不是咱們一家小企業的事了。從現在起,整個公司就是國家的‘兵工廠,咱們生產出來的就是‘武器裝備,為了戰勝疫情,咱們怎么做都值得。”
愛情就是你拽著我,我跟著你
正開著會,一陣短促的震動提示音傳來,魯建國的手機上,“老太婆”3個字在閃爍。“是您母親嗎?”“不,老太婆是我愛人。”
20多歲時,魯建國就把沈振芳的來電設成了這3個字。“叫她老太婆的意思,就是我要跟她一起牽著手走到墳墓里,從一而終。我們早晚要變成老太公、老太婆,只不過提前叫叫而已。”
“我先生是干大事的人。”這是沈振芳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早在24歲和魯建國領證結婚時,她就無比確信這一點。“其實創業打拼這么多年,一直是我在跟著他,他對市場很敏銳,每個決策都讓我們公司的發展有了質的飛躍。而他也絕不允許我停止成長,談生意、開會、學習都要帶著我,公司的絕大部分部門我也都管理過。這就像一個家庭,經營很重要,管理也很重要,創業容易守業難,我先生把大家小家都交給了我,我必須跟緊他。”
一個往前走,不放棄,一個緊跟隨,不掉隊。從一家沒能力做成品的小公司,發展到員工7000多名、年銷80億元、單季度盈利可達9億元的醫療敷料行業龍頭,這些年的奮斗,不可謂不艱辛。26年前,沈振芳和魯建國遇到了一位韓國商人,投給他們一臺進口設備和一筆錢,再加上一些銀行貸款,搭起了這個小小的“草臺班子”。
韓國商人的夫人名字里有一個“德”,沈振芳的名字里出了一個“振”,公司的名字就借由兩位女士的名字定下來了。一年365天里,魯建國有250天都在世界各地出差,拎著箱子,帶著翻譯。魯建國沒在“振德”的名字里占到一個席位,但卻把生命的一半都給了振德。2008年,舊工廠的倉庫附近有工人在焊零件,不巧,電焊的火花順著門縫濺進了儲存棉紗的那一間當中。“我們沒有上保險,那一批大貨被燒得一干二凈,公司幾乎要垮了,要知道那是振德當年最大的一筆生意。”
魯建國的頭發幾乎白了一半,沈振芳也是從那一年開始眼角有了皺紋。在跟客戶申請延期交貨后,他們貸款完成訂單,接著就花大價錢聘請了職業經理人,導入SAP管理系統,做企業信息化建設,制訂5年規劃。沈振芳也開始重新定義自己的角色,她不只想當“跟隨者”,更想當丈夫的“后盾”,當丈夫緊緊拽著她往前走時,她也要用手緊緊回握他。
慈祥的嚴母與嚴格的慈父
“因為我們高中就開始談戀愛,沒有好好讀書,所以現在到處學習、參加培訓就是在還那時候的債,誰讓他那時候‘惹我。”
魯建國的另一半生命,給了家里的3個女人。大女兒已經大學畢業,小女兒正在上初中,“我先生在公司里‘指點江山,但他這套在兩個女兒身上,一點用處都沒有。”
魯建國想讓女兒在諸暨讀完高中,女兒偏偏初二就出了國;他想讓女兒考清華、北大,女兒在美國考進了伯克利大學;他想讓女兒讀生物學專業,女兒學了金融學;他想讓女兒畢業就回國幫幫家里的生意,女兒偏偏跑去新加坡進了摩根大通,還說暫時不想回家……“他們爺兒倆有一樣的性格,想法卻完全相反,他指點江山,女兒卻堅持己見。”
沈振芳是表面慈祥的嚴母,而魯建國是表面嚴格的慈父。但這對夫妻面對女兒的追求和規劃,都只有妥協讓步的份兒。“現在我們只能跟女兒談理想、談社會、談生活,因為在事業方面,孩子也會如我們一樣一路奮斗、受挫、收獲、成長。大人總會說孩子不撞南墻不回頭,其實我認為,撞撞南墻又何妨?”
認識沈振芳的人都說,她是現實生活中最接近“完美老板娘”的人。緊急時刻來臨,她與丈夫并肩應對挑戰;日常經營管理,她是丈夫最可靠的大后方;家庭生活里,她始終豁達、忠誠、溫暖。她可以是一個美麗獨立的個體,可以是跟女兒談人生談夢想的厲害媽媽,更可以是和丈夫攜手創造輝煌事業的完美搭檔。
(感謝浙江省紹興市婦聯對本次采訪的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