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兒的童年

韓靜慧

一、酸酸的姑奶子

三兒童年的時候生活在農村。

三兒是個很饞嘴的小女孩，但除了飯菜，那時候的三兒不知道其他零嘴的滋味。城里孩子那些什么糖果啊，冰糖葫蘆啊，棉花糖啊……只有在過年的時候三兒才能偶爾嘗到。

所以，山上的野梨、野櫻桃、山丁子等野果子和地里長得什么酸不溜、婆婆丁都成了最吸引三兒的美味。所以每天放學后或者節假日，三兒就挎上籃子，拿上鐮刀，和虎蓮、小妮等小伙伴往山上跑。

“走，割酸姑奶子去。”

光這一聲喊，就把三兒酸得流出了口水。

在小村的后山上，常常會看到許多矮小的灌木叢，它們渾身長滿尖利的小刺，棵棵相擁在一起，綠綠的小葉襯托著一串串橢圓形的紅色小果，那紅果艷得如胭脂一般，望去像一堆堆紅紅的火焰燃燒在綠綠的青草叢中。

那紅色的小果實又酸又甜，不僅深受孩子們的歡迎，也深得大人們的喜愛。

三兒攀著石頭爬上山去，在綠色的灌木叢中認認真真地尋覓著，她的眼睛很敏銳，總能第一個發現那紅紅的果實，于是興奮地大喊一聲，大家便擠在一起，急急地將那紅色的“小珍珠”摘下來扔進嘴里。酸得齜牙瞪眼的三兒得意洋洋地指著自己大喊大叫：“酸姑姑，姑姑咧嘴笑；酸奶奶，奶奶把牙掉。”

堂哥哥虎蓮不能做姑姑，也不能做奶奶，覺得吃了大虧，很是嫉妒，看見三兒和小妮將摘下的酸姑奶子砸碎，用那殷紅的汁兒涂紅臉蛋兒和指甲，便刮著臉蛋兒羞她們：“羞、羞、羞，臊、臊、臊，八戒二姨是母妖。”

于是三兒和女孩們便如驚飛的小鳥，嘰嘰喳喳地四散逃開。

綠色的山坡上響起了一陣陣快樂的嬉笑聲……

當紅紅的太陽落下山去，滿載而歸的孩子們便唱著歡快的歌，沿著彎彎的山路向家走去……

母親對三兒說，喝了酸姑奶子的湯還能敗火清胃。

母親把三兒采回的酸姑奶子打成捆吊在屋檐下晾干，當三兒或者哥哥姐姐不愛吃飯時她便取下一把煮水讓他們喝。

二、今天是端午節呀

一年一度的端午節又到了！

當粽子的香味隨著炊煙飄向小村上空的時候，在早晨灰蒙蒙的霧氣中，三兒的哥哥“嘎吱”一聲推開了自家的大鐵門，沖屋子里喊了一聲：“上河套啦！”

這一聲呼喚，把三兒的心都弄得癢癢的，原來今天過節呀！

三兒趕緊鉆出被窩兒，母親把早已搓好的五彩線系在三兒的脖子上、手腕上和腳腕上，脖子上的五彩線還掛著母親精心縫制的像香囊一類的東西，三兒不知道母親給她戴這些東西有什么用，只知道小孩子們都得戴。

被母親打扮停當后，三兒便“噔噔噔”地跑出家門。

雖然天剛蒙蒙亮，但山坡上、柳樹林里、田埂邊已滿是一群群手挎竹籃肩扛砍刀的大人和孩子，他們有的割艾蒿，有的砍柳枝，有的尋薄荷，還有的像做賊一樣躲過看地的人偷偷地割一把麥苗。

當灰蒙蒙的霧氣漸漸散盡，太陽露出它那紅紅的笑臉時，大家一齊朝河邊擁去。

小河唱著快樂的歌兒向遠方流去，開滿各色花兒的河床上飄著一股淡淡的清香。

大家一邊呼吸著新鮮空氣，一邊用澄澈的水洗臉，大人們還很神圣地念叨：“清水清河，洗臉洗脖，一年無災，十年無禍。”

三兒可沒大人那一臉嚴肅，三兒光著腳丫子在鋪滿各色鵝卵石的小河里踩來踩去，還故意撩起水潑正在洗臉的哥哥和姐姐，姐姐于是也潑三兒，雖然一個個弄得像落湯雞，但依然非常快樂！

母親將三兒和哥哥姐姐扛回的柳枝系上兩個大葫蘆，插在了大門邊，再將艾蒿、麥苗和薄荷分成幾個等份整齊地擺在窗臺和墻頭上。

三兒也不知道擺這些東西都有什么用，但從她記事開始，每一個端午節都是這樣過的，村子里的每戶人家也都是這么過的。長大以后三兒才知道那些拴在脖子上的五彩線和香囊、插在大門口的柳枝等都是辟邪用的，而麥苗代表著五谷豐登的吉祥意思。

端午節的早飯是一家人圍坐在院里的桌邊，扒開一個個裝著大紅棗兒的四角粽子，熱熱鬧鬧地開始的。

三、撒燈

日子一晃就過去了，麥子成熟了，滿山的果樹從開花到結果又到葉子都落光。

那果子樹上的葉子也從嫩綠變成墨綠再變成枯黃。

三兒身上的衣服從短衣短褲到雙層的夾襖夾褲再到厚厚的棉襖棉褲。

過完了端午節又過八月節再過春節，現在已經到了正月十五了。

“撒燈嘍——”

隨著這一聲喊，小村里的土坡土坎上便站滿了看熱鬧的姑娘、媳婦、老婆婆，還有像三兒這般大小的倚在樹杈、趴在墻頭上的小孩子。

大人們說正月十五撒燈能驅趕邪氣，撒到田里五谷豐登，撒到山上樹木繁茂，撒到院里人壯家興。所以一到正月十五這天，三兒家鄉的人就村村比著干，一村比一村撒得紅火，一家比一家撒得多。

正月十五這天傍晚，大人們喜滋滋地忙里忙外。他們把一擔擔松塔兒放在拌了柴油的米糠中滾來滾去，然后由小伙子抬到山頂、河套、田地。

當夜幕降臨，小村淹沒在一片黑色之中，站在山頂上的人就用手中的火把點燃一個個小松塔兒放在地上。于是小松塔兒便“噼里啪啦”燃燒起來，如同信號彈，立刻引得千千萬萬盞閃爍的燈在小村的周圍跳躍。漸漸地，人們便看見擺出的一組組圖案和一個個吉祥的字很壯觀地顯現在山坡、河套和農家小院的房前屋后。

不一會兒，漫山遍野便成了燈的海洋，把寂靜的小村照得鮮亮。小村閃著金色的光芒。

三兒和一群小孩子在村中小路的燈間，無比快樂地穿行著，飛跑著，張著大嘴叫：

“吃元宵啊，撒神燈，家家戶戶亮通通……”

天上的星星瞅著三兒，地上的燈兒照著三兒。三兒開心極了，生活真是太美好了，就像母親給她講的那些神話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