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省志
北京海淀區法院日前一審判決,互聯網搜索巨頭百度因人為干預搜索結果、在搜索頁面詆毀今日頭條,構成商業詆毀不正當競爭,被責令停止上述行為,賠償原告字節跳動公司的經濟損失和合理維權費用50萬,并刊登聲明為原告消除影響。
原告訴稱,當用戶使用百度搜索今日頭條官網相關關鍵詞時,標題下方會出現紅色、醒目的“提醒:該頁面因服務不穩定可能無法正常訪問!”或類似的警示字樣。
人為干預信息呈現結果,在不少互聯網平臺上越來越普遍。2020年11月,知名歌手老狼控訴微博對他的信息進行流量限制,逼其花錢買推廣,激起音樂圈同仇敵愾地討伐微博。
匯聚海量信息的互聯網平臺當然有自己的信息呈現規則,但是算法應該對所有信息都是公平的,不應該僅僅因為信息來自“自家”還是競爭對手而區別對待;算法的修改,也不能破壞最基本的信息呈現規則,比如刻意降低沒有付費的信息在粉絲信息流的曝光率,甚至禁止粉絲對某些信息進行互動操作。這就破壞了社交媒體的基本規則,是讓人難以接受的,是濫用市場地位的不正當行為。
對互聯網平臺上信息呈現的人為干預還涉及公共利益。中國到2020年6月底有9.4億網民,互聯網普及率達到67%,意味著全國2/3人口在使用互聯網。歐美日韓等發達國家網絡普及率更高達90%以上。而互聯網應用的集中程度同樣很高。比如谷歌2019年初在全球搜索引擎市場的占有率高達92%以上,在歐美等國家處于絕對的壟斷地位。Facebook、Twitter、Instagram等社交應用在歐美網民中也擁有極高的滲透率。在中國同樣如此,百度、微博、微信、今日頭條等應用分別在各自的細分領域處于霸主地位。這意味著,幾大網絡應用平臺已經成為大多數人獲取信息的主流渠道。
龐大的用戶群體,加上AI技術等帶來的超強信息分發能力,使得網絡平臺掌握了能夠影響用戶何時獲得何種信息的能力。而獲取到什么樣的信息,對于民眾觀點的塑造具有重大的影響。可以說,網絡平臺已經成為能力強大的超級媒介,而與傳統媒介形式只能作為信息傳遞的管道不同,網絡平臺具有控制管道中信息傳遞的能力。比如搜索引擎可以通過調整算法讓某些特定的報道和信息無法被搜索到,也可以直接將信息“推”到用戶眼前。社交媒體平臺可以對某些信息進行特殊標記,限制其觸達用戶的數量,或者直接屏蔽、限制(比如僅用戶自己可見),甚至刪除一些信息。這有可能涉嫌操縱信息,妨害用戶自由獲取信息的權利。
有極端“奧派”觀點認為,網絡平臺是公司開發并維護的,高市占率是平臺在市場競爭環境中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取的,網絡代碼、服務器、帶寬、用戶數據都是平臺的私有財產,平臺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這種觀點顯然忽視了信息這種“產品”的特殊社會性,忽視了信息傳遞的公共性。當一個平臺擁有了巨大的影響力,在信息傳播的角度上可以說已經成為社會公器,平臺不能為所欲為,為了自身利益或出于某些動機對信息呈現進行惡意的干預。
但是避免惡意干預不能僅依賴平臺的自覺,必須有相應的約束機制。在涉嫌不正當競爭、濫用市場地位等商業性侵權的案件中,可以發揮民事訴訟的作用,正如字節跳動訴百度的官司。對于涉及公共利益的,可以利用公益訴訟的機制。但是由于平臺的天然優勢地位,在證據證明力、舉證責任等方面可以出臺特殊的規定,加重平臺的舉證責任,對于原告有初步證據的,主要由平臺來證明自己不存在不正當的行為。對平臺行為的法律規則約束與監管也不可缺少。甚至,如果出現某些影響巨大、后果嚴重的案件,應該追究平臺的刑事責任。
權力越大,責任越大,說到更要做到。騰訊將“科技向善”作為其愿景,但可沒有說“科技本善”,“向善”本身意味著也有“向惡”的可能性。谷歌自詡的信條是“不作惡”,也說明它需要明確提出這點用以約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