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特約記者 董銘 ●牛小曼

在《演員請就位2》中頻頻引發爭議的郭敬明最近又觸怒了編劇們——在他的短片結尾字幕中赫然出現“副編劇”一職。知名編劇汪海林調侃,“副編劇是本世紀最大發明”。之所以會造成很大爭議,在于編劇這個職業作為創造性勞動,通常只有“總編劇”“聯合編劇”的區分,但沒有“副編劇”這種職位高低上的差別。在郭敬明的作品中,“副編劇”到底是參與撰寫業務,還是作為“編劇助理”負責周邊事務工作,外界不得而知。從業者更為關心的是:屈居郭敬明之下的“副編劇們”對這些作品有沒有署名權和著作權?近年來在國內影視產業繁榮發展的背景下,也爆出編劇欠薪、被剝奪署名權等爭議事件,國內編劇遭遇的困境并非個例。好萊塢工業體系雖相對成熟,但多年來也是在編劇從業者的不斷爭取中逐步完善。
日常酬勞僅幾萬美元
作為劇本的作者,編劇早在電影發明之前就已存在,他們要用文字的形式為影視劇創作藍本——不只是講故事,還要編臺詞、描繪場景、塑造人物,最終滿足導演在銀幕上的呈現效果。從“投稿劇本”到“拍攝劇本”,再到最后成片,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雖然編劇創作對于影視劇很重要,但從業者卻不像導演、演員那么突出,即便在好萊塢,編劇的收入相對于票房來說也并不算高,且競爭激烈,最后能站在奧斯卡頒獎典禮上手握小金人者屈指可數。在好萊塢,每年大約有5萬部不同類型的劇本被創作出來,這些劇本有著統一的格式、排版、字號和裝幀,且大約一頁的內容就等于鏡頭里的一分鐘,一部兩個小時左右的電影劇本差不多100 多頁。這樣的規范化是好萊塢工業體系總結出來的效率,但一個好劇本想要從幾萬本中脫穎而出,被片廠前期項目開發經理挑中,編劇本人除了要有才華,也需要一些運氣。
編劇們都希望自己的劇本能賣個好價錢。上世紀,好萊塢曾有過“千里馬遇伯樂”的美談:知名編劇沙恩·布萊
克在1984年曾以25萬美元賣出《致命武器》劇本,到了1990 年他的《終極尖兵》劇本能賣到200 萬美元,同年另一位編劇喬·埃澤特哈斯的《本能》劇本更是賣出400 萬美元天價。最近這些年,編劇能把劇本賣到7位數以上的鳳毛麟角,根據美國編劇工會統計,2018 年一部投稿劇本的價格從7.26 萬美元到13.6 萬美元不等,平均約11萬美元。然而編劇本人也不能立刻拿到所有酬勞。現在好萊塢制片廠會采用分期付款的方式——先付3.3萬美元的定金,買下這個劇本的知識產
權(IP),從此這個劇本就屬于片方。如果片方和編劇關系好,會雇用他本人參與后期拍攝劇本工作,再多付2萬美元酬勞;之后如果還要再改動,每改一版劇本約1萬美元;即便合作順利,編劇從片廠拿到的錢還要付給經紀公司、律師費以及各種稅,最后到手約4.3 萬美元。這就是如今好萊塢一名普通編劇日常的薪酬所得。
“編劇室”內有多種分工
對于更依賴“集體智慧”的電視節目編劇,好萊塢還有專門的“編劇室”機制,讓編劇們分工合作。這個編劇工作室的人員編制從2 人到20 多人不等,視劇集規模和預算而定,其中每個人擔任不同角色:從腳本協調員、初級職務編劇、故事編劇,到高級執行故事編劇、聯合制片人和總制作人等,基本依照劇本流程最后成稿。而真正負責劇本創作的編劇們還配有編劇助理,幫助他們打電話、記筆記、梳理大綱、復印、整理文稿等。總而言之,編劇們所有需要執行的事情都在編劇室中完成,編劇們有時直接把劇本草稿給導演看,得到實時反饋并修改。
多年來,好萊塢片廠為了盡快找到好劇本,編劇們也想找到好買家,都在設法提高效率,比如參加編劇競賽、參與開放式編劇工作室、利用網絡自我推銷等,近年來也出現“黑名單”這樣基于網絡共享的良性平臺。在黑名單網站上,編劇們可以上傳自己的劇本,片廠項目經理等從業人士也能方便挑選、互相推薦,篩選出當年的優秀劇本,最后拍攝成片的比例從早期的0.3%飆升至32%,其中像《狐貍獵手》《爆裂鼓手》《模仿游戲》等優秀作品甚至獲得了奧斯卡青睞。當然,這種方式更多適用于發掘優秀的原創編劇,而像改編劇本或《復仇者聯盟》這樣的好萊塢特效商業大片,則仍由大片廠主導挑選、雇用的編劇完成案頭工作。
在好萊塢慣例中,參與一部影片劇本編寫量超過30%才有署名權,所以最終能在片頭出現的編劇名字最多只有3人,并不能把整個項目中所有貢獻靈感的工作人員都涵蓋。有時一部影片中到底是哪個編劇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也會眾說紛紜,例如上個月剛在網飛上線的大衛·芬奇新作《曼克》,就試圖揭秘影史經典《公民凱恩》到底是誰的功勞——是傳奇導演奧遜·威爾斯,還是最終獲得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的赫爾曼·曼凱維奇?
即便有相對完善的著作權條款和工會支持,近些年編劇在好萊塢工業體系中也處于相對弱勢,收入水平和經濟地位每況愈下。2007年,好萊塢爆發全行業編劇大罷工,一萬多名編劇拒絕完成劇本,導致許多劇集被迫停工,連金球獎頒獎典禮都最終取消,對美國娛樂產業造成32億美元的損失。在好萊塢打拼的編劇們不僅要和制片人等資方斗爭,還要提防經紀公司出賣個人利益。剛入行的年輕編劇們也是生活不易,據統計,近幾年他們平均收入已下降23%,2017年之后多次發起呼吁和談判,爭取從制片方和平臺分得更多利潤。
修煉“內功”也很重要
“我做這么多年編劇了,‘副編劇的稱謂,頭一次聽聞。”知名編劇、北京師范大學教授梁振華告訴《環球時報》記者,影視行業中,“副”字帶有一定的技術性,類似于助手性質,比如副導演——執行意味相對比較強。而編劇從分工和職能上來區別的話,一般有獨立編劇和聯合編劇。至于中國編劇行業目前的困境,梁振華認為主要有內部和外部兩方面,“首先從內部也就是編劇自身的修養來看,一些編劇的藝術修養、市場意識有提升空間。在無法改變外部環境時,要把自己的內功、修養打磨得越來越好。”
從外部環境來看,他認為整個行業和市場要做到真正地“尊重編劇”,應該落實到對文本和創作的支持、鼓勵和扶持等實際行動中,而不是停留在口頭上,“好編劇和好劇本需要整個社會的大片土壤去共同發掘,當下市場亂象是創作者和創作得不到真正尊重,反而有很多經營家用營銷思維而不是藝術審美思維奪取大眾的目光,真正的創作卻變成可有可無的裝飾”。
在梁振華看來,好作品與資本之間并不存在矛盾,作品中表達出來的原創性和高級審美正是這個行業前進的動力。而對于近些年曝光的編劇被欠薪、被剝奪署名權等事件,他認為應該有行業內的規范制度,對違反規則者予以警示。而編劇自身首先還是要做到足夠的專業,“只有真正做到專業性,才是體現編劇的本質和價值”。▲
環球時報2020-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