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袍不是隨便能加身的

文 劉誠龍

南宋寶慶元年(1225 年)正月初九，年還在過，估計潘氏兄弟喝了二兩酒，腦殼就發燒。潘氏兄弟者，潘壬、潘丙、潘甫也，本是漁農，風里來雨里去，賺不到幾個錢，便商量得干一票大的。有人提議，湖州有個濟王趙竑，把他黃袍加身，怎么樣？“立國家之主贏幾倍？”呂不韋曾算過賬的，可以盈利無數，建國立君比打漁強很多。

趙竑原是太子，其時有宰相叫史彌遠，大權獨攬，飛揚跋扈，讓趙竑恨得牙根癢，多次放出話來：“彌遠當決配八千里。”史彌遠聽得趙竑這話，也不回嘴，暗地里卻起意廢太子，另尋王儲，尋了趙昀。趙昀說來也是宋太祖后胄，到他這一代，已跟平民差不多。不過好歹是“皇N 代”，被史彌遠找了出來，待老皇帝翹辮子，便被立為皇帝。

趙昀當皇帝那天，趙竑也被宣進宮，卻被引到之前上朝時所在的位置，他感覺不對勁：“今日之事，我豈當仍在此班？”有人回答：“未宣制以前當在此，宣制后乃即位耳。”誰知宣制了，卻有人按著他的腦袋，叫他向新皇帝磕頭。趙竑氣得要死，他哪愿意磕頭？

一山不能容二虎，宋理宗趙昀便把趙竑逐出京都，放到湖州來，封了一個濟王。這事，朝廷里有許多不滿的，老皇帝明確了的太子，宰相說廢就廢，豈有此理。為趙竑抱不平者，便到處宣講，這讓湖州打漁的潘氏兄弟，也莫名其妙起了義憤，加上過年喝了酒，便吆喝幾個漁民，要來給趙竑黃袍加身。

趙匡胤黃袍加身。

那天夜里，趙竑在家里喝悶酒，忽聽到門外打門聲急，問是何事，外面答道：“我們要您當皇帝。”趙竑嚇得尿了褲子，不是怕來人殺他，他曉得這些人是真來擁立他的，這個才更讓他害怕。外面打門更急，趙竑躲無所躲，最后尋了一根水管，“匿水竇中”。

潘氏兄弟到處尋“吾皇”，在下水道尋到了，不由分說，把趙竑擁到官府。趙竑這下倒是心頭安定了些，他看到“守臣謝周卿率官屬入賀”，心情放松多了。地方官都來了啊，這也是官方意思？趙竑還在那里兩股戰戰，潘氏兄弟不曉得從哪里找來了一個黃綢，披在他肩膀上了。

歷史總是重演，想當年，老祖宗趙匡胤也是黃袍加身，江山便改了，不用血流漂杵，一件衣服就完成了朝廷換代。老祖宗干得，孫子也干得，趙竑也學了趙匡胤，跟潘氏兄弟說：“汝能勿傷太后、官家乎？”

得到許諾后，趙竑披上了黃袍，依然不敢穿，他不曉得潘氏兄弟是何來頭。潘氏說，他叫山東李全，率了精兵20萬，“助討史彌遠擅廢立之罪”。這下，趙竑徹底放下心來，有20萬軍隊擁護，怕什么？老祖宗趙匡胤也不過這個數。2000萬百姓說擁護，難依恃；20萬軍隊說擁護，可以放心黃袍加身了。

世界上最大的鬧劇，莫過于這個被稱為“湖州之變”的歷史事件了，什么20萬，200人都沒有，“比明視之，皆太湖漁人及巡尉兵卒”。加起來不過百來人，大多是打漁的，少數的巡尉兵卒也難堪大用。這下，趙竑大驚失色，如喪考妣，俄而變臉，“竑知事不成，乃遣王元春告于朝，而帥州兵討（潘）壬。壬變姓名走，丙、甫皆死”。

這場鬧劇，卻讓宋理宗與史彌遠嚇著了。這人不斬草除根，后患無窮啊，此后真有什么李全率20萬精兵，水路并進，那還得了？史彌遠派了一個叫秦天錫的，一根繩子勒死了趙竑，還把其子也一并結果了。

后人對趙竑甚是同情，說造反非趙竑本心，這么殺了，大損大宋合法性——“我朝立國，根本仁義”。宗室相殘，無仁無義，害了大宋立國根本。其實說仁與義，這個趙竑也不配。他先前有藏匿之跡，或是真的，他真想篡皇奪權，也是真的，聽說擁護他的有20萬部隊，他黃袍加身，也是喜滋滋的；后來要保自身，而不惜犧牲擁戴者，何仁又何義？

許多人總是幻想著建立擁戴之不世之功，自己也可以當當宰相、六部九卿，乃策劃于密室，搞些秘密活動。落得是，被擁戴的要撇清關系，把要擁戴的送上鍘刀。最后弄得“變姓名走”，還算好的，怕的是“丙、甫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