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永恒
進城賣菜的老人
已過中午的飯點了。可你還蹲坐在街道的轉彎處,身體蜷縮著,像是給這個熙熙攘攘的城市,打著一個大大的問話符號。
蘿卜2元一斤、冬瓜3元一斤、菜心4元一斤……
人心隔肚皮。你和這城市,總是隔著,一張皺皺巴巴的紙幣。
街道是奔馳、寶馬和奧迪們的。當然,有時也屬于乞丐、流浪者和走鬼們,以及他們那些窮日落月的生活。
你在大聲吆喝著:買蘿卜送青蔥!買冬瓜送大蒜!買菜心送芫荽……
你是深深知道的:城里人那些斤斤計較的日子,總少不了一些添頭和貓膩兒。
日過中天了,可你這個被叫做走鬼的人,依然固執地蹲坐在街道的轉彎處,一如擺放在你面前的那一棵賣不出去的土頭土腦的大白菜。
那些稍失水分的葉子,總被挑三揀四的城里人,在討價還價中,剝一點,再剝一點……
一夜情
晚宴,在喜相逢飯店進行得如火如荼。
灑過三巡后,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基本未動。
服務員端上最后一道菜,并鄭重地推介說:這是本店遠近聞名的招牌菜——“一夜情”。
“一夜情”?
一桌子人倏地騷動起來了。
一個曖昧的菜名,一下子點燃了大家醉醺醺的食欲。晚宴進入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這是挑選最新鮮、大小最適中的魚兒,撒上少許鹽花,腌制一夜而成的……”坐在主席位置的大腹便便的黃老板話音未落,大家的筷子都不約而同地伸向了這道色香味俱全的招牌菜。
你一箸我一箸,風卷殘云的,都笑著說:這是長到這么大吃過的最好美味了。
我在鄉下生活了二十多年。那時,村民們總是把捕來后多得吃不完的魚兒撒上少許鹽花腌制起來,那些腌制了一夜時間的魚兒味道最鮮美……
我一直在想:剛才指著那碟“一夜情”高談闊論的那個腦滿腸肥的黃老板,他跟我一樣,很可能也是一條穿著人皮從鄉下游入城里,正被時間腌制得不咸不淡的魚兒——“一夜情”啊!
那些跌落人間的月色
車聲、人聲、機器聲,都是左耳聽右耳出。只有天上的那一枚冷月,能成為你的眼。
你枯坐在出租屋的陽臺上,抽煙、喝酒、打蚊子。時間水火不容,被擠出身體的影子,早已沒有了骨頭。
燈紅酒綠、聲色犬馬、俾晝作夜……這些紙醉金迷的詞匯,隱約在生活的酒杯里,仿佛你一生半醉半醒的命運。
月過中天了,你搖晃著裝滿酒水的身體,就要返回房間睡覺去了。
那些跌落人間的月色,唯有那半瓶喝剩的啤酒,能與之相濡以沫。
神 樹
這是一棵極其普通的榕樹,只是拜祭的人多了,便成了一棵神樹。
聽那些三姑六婆傳說,有開了陰陽眼的人經常看到榕樹姑娘顯靈,坐在榕樹下,悠閑地梳妝打扮。
因而,每月的初一十五,來這里燒香的人絡繹不絕。
或祈求姻緣;
或祈求子息;
或祈求升官;
或祈求發財……
拜祭一棵榕樹就能娶妻生子、升官發財?對此,我是深表懷疑的。
我只是經常看到,我家隔壁那個老光棍李二狗,經常坐在榕樹下喃喃自語。
我一直在想:他肯定是在焦急地等待著,那個美麗的榕樹姑娘有一天會突然現身,把他溫柔地擄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