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青銅樂器銘文的內容及語言特點

武振玉，周曉鳳

(吉林大學，吉林長春130012)

一、兩周青銅樂器銘文的內容

兩周青銅器樂器銘文中包含的內容就其功用性而言，可以大別為說明性內容、描寫性內容、紀事性內容、目的性內容四類。

第一類說明性內容

（一）說明某人作某器，如：

1.益公為楚氏龢鐘。（1·16益公鐘，西晚）①相關引例參見張亞初《殷周金文集成引得》（中華書局2001年）；華東師范大學中國文字研究與應用中心《金文引得》（殷商西周卷，廣西教育出版社2001年；春秋戰國卷，廣西教育出版社2002年）；劉雨、盧巖編著《近出殷周金文集錄》（中華書局2002年）；劉雨、嚴志斌編著《近出殷周金文集錄二編》（中華書局2010年）。例句后括號中依次為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殷周金文集成》（中華書局1984～1994年）編號、器名、分期（“西晚”指西周晚期，其他仿此）。囗表示殘泐不清或難以隸定的字。

2.中（仲）義乍（作）龢鐘，其萬年永寶。（1·23-30仲義鐘，西晚）

3.隹（唯）王正月初吉乙亥，鼄（邾）公華擇氒（厥）吉金，玄赤，用鑄氒（厥）龢鐘，臺（以）乍（祚）其皇且（祖）考。曰：……（1·245邾公華鐘，春晚）

4.敢對揚天子不（丕）顯休，用乍（作）朕文考釐白（伯）龢林鐘，眔蔡姬永寶。（1·90—92鐘，西中）

例1全銘只有“某人作某器”，例2綴以“永寶用”一類表述，這兩類均很有限。例3屬于標準形式，即在點明時間后說明選取某種材料鑄造某器。從位置看，“某人作某器”的說明多數出現于銘文開頭部分（如例3），或出現于銘文后部（如例4），出現在銘文中間部分的屬少數。

（二）增加作器材料說明，如：

5.唯正月初吉丁亥，鄱子成周擇其吉金，自作龢鐘。（鄱子成周編鐘，春秋后期，《近出殷周金文集錄二編》第一冊31頁22-23）

第二類描寫性內容

（一）描摹樂音，如：

8.自乍（作）歌鐘，元鳴無期，子孫鼓之。（1·210-211蔡侯紐鐘，春晚）

10.囗囗擇其吉金，自作龢鐘，龢龢倉倉，孔樂父兄，萬年無期。（韶編镈，春秋后期，《近出殷周金文集錄二編》第一冊）55頁39—45）

除了出現“音、鳴、聞”等相應詞外，摹寫樂音的或為“孔皇、翰、揚”等詞語，更多的則是各種擬聲詞。

（二）描寫鐘的形狀顏色等，如：

第三類紀事性內容

（一）賞賜：非樂器銘文中記載的賞賜內容比較多見，樂器銘文很有限（18器），且集中于西周器中（13器）。如：

15.卣（由）天子多易（賜）旅休，旅對天子魯休揚，用乍（作）朕皇考叀（惠）弔（叔）大林龢鐘。（1·238-244虢叔旅鐘，西晚）

17．王賜子范輅車、四牡、衣裳、黼巿、佩。諸侯羞元金于子范之所，用為龢鐘糾堵。（子范編鐘，春秋后期，《近出殷周金文集錄》第一冊16頁10-17）

（二）征伐：樂器銘文中的此類內容（9器）亦明顯少于非樂器銘文，其例如：

18.王肇遹眚（省）文武堇（勤）疆土，南或（國）服子敢臽（陷）處我土，王敦伐其至，撲伐氒（厥）都。服子乃遣間來逆卲（昭）王，南尸（夷）東尸（夷）具見，廿又六邦。（1·260胡鐘，西晚）

19.唯王卅又三年，王親遹省東國、南國。……王4（親）令晉侯穌：率乃師左囗，北囗，伐夙夷。……晉侯蘇折首百又廿，執訊廿又三夫。王至于城，王親遠省師。王至晉侯蘇師，王降自車，立南向。親命晉侯蘇：自西北遇（隅）敦伐城。晉侯率厥亞旅、小子人先，陷入，折首百，執訊十又一夫。王至淖列，淖列夷出奔。王命晉侯蘇率大室小臣車仆從，逋逐之。晉侯折首百又一十，執訊廿夫；大室小臣車仆折首百又五十，執訊六十夫。王唯返歸，在成周。（晉侯蘇編鐘，西晚，《近出殷周金文集錄》第一冊59頁35-50）

20.唯王五月初吉丁未，子犯（范）佑晉公左右，來復其邦。者（諸）楚刱（荊）不聽令（命）于王所，子犯（范）及晉公率西之六師博（搏）伐楚刱（荊），孔休，大上楚刱（荊），喪氒（厥）師，滅氒（厥）囗。子犯（范）佑晉公左右，燮者（諸）侯，囗潮（朝）王，克奠王位。（子范編鐘，春秋后期，《近出殷周金文集錄》第一冊16頁10-17）

21.虩虩成唐（湯），又（有）敢（嚴）才（在）帝所。尃（敷）受天命，伐夏后，貫氒（厥）靈師。伊少（小）臣隹（唯）輔，咸有九州，處禹之堵（土）。（1·285叔夷鐘，春晚）

（三）政事相關：周金文因其作器者的特殊性，含政事內容的銘文數量頗為可觀，所涉及的政事方面也頗為廣泛。樂器銘文中所包含的政事內容則主要有下述兩方面：

一類是稱頌先祖德業功績，表明作器者要遵循效法先祖勤勉奉事的內容，如：

23.單白（伯）昊生曰：不（丕）顯皇且（祖）剌（烈）考逨（仇）匹先王，爵堇（謹）大命。余小子肈（肇）帥井（型）朕皇且（祖）考懿德，用保奠。（1·82單伯昊生鐘，西晚）

25.逨曰：丕顯朕皇考克粦明厥心，帥用厥先祖考政德，享辟先王。逨御于厥辟，不敢惰，虔夙夕敬厥死（尸）事。天子巠（經）朕先祖服，多賜逨休命，司四方虞。（逨編鐘，西晚，《近出殷周金文集錄》第一冊268頁106）

一類是沒有稱頌先祖德業部分，只有作器者表明要黽勉從事的內容，如：

26.王親令克遹涇東至于京師，易（賜）克甸車馬乘，克不敢惰，専（敷）酉（奠）王令（命）。（1·204克鐘，西晚）

27.隹（唯）王正月初吉庚申，自乍（作）永（詠）命（鈴），其眉壽無疆，敬事天王。（1·080敬事天王鐘，春晚）

28.隹（唯）王正月初吉丁亥，郘黛曰：余畢公之孫，郘白（伯）之子。余頡岡（頏）事君，余獸武。（1·225-237郘黛鐘，春晚）

29.隹（唯）正五月初吉孟庚，蔡侯申曰：余唯（雖）末少子，余非敢寧忘（荒），有虔不易（惕），佐右楚王，為政，天命是揚。定均庶邦，休有成慶。既悤（聰）于心，誕中厥德。（1·210--218蔡侯紐鐘，春晚）

第四類目的性內容

（一）追祭先祖并祈求福祿：標準形式是作器后出現“追孝/用享用孝/以享以孝+先祖+賜福”類表述，明確說明作器目的是祭祀先祖以祈求先祖降福，其例如：

30.作朕皇考龔叔龢鐘。……用追孝，卲格喜侃前文人。前文人嚴在上，降余多福、康囗、純祐、永命。（逨編鐘，西晚，《近出殷周金文集錄》第一冊268頁106）

31.隹（唯）王五月初吉丁亥，齊辟鮑弔（叔）之孫，齊中（仲）之子乍（作）子中（仲）姜寶镈。用祈侯氏永命萬年，保其身。用亯（享）用孝于皇祖圣叔、皇妣圣姜，于皇祖又成惠叔、皇妣又成惠姜、皇丂（考）齊中（仲）、皇母，用祈壽老（考）母（毋）死，保吾兄弟。用求丂（考）命彌生，肅肅義政，保吾子姓。（1·271镈，春中或晚）

32.隹（唯）正月初吉丁亥，其次擇其吉金鑄句鑃，臺（以）亯（享）臺（以）考（孝），用祈眉壽，子子孫孫永保用之。（2·421-422其次句鑃，春晚）

33.唯正月初吉丁【亥】，徐王之孫囗凡乍，擇其吉金，鑄其龢鐘。以享以孝，用祈眉【壽】。（徐王之孫編鐘，春秋后期，《近出殷周金文集錄二編》第一冊9頁7）

有時作器后雖未出現“追孝/用享用孝/以享以孝+先祖”類表述，但器名前的修飾語已指明器物的祭祀對象，如：

34.用乍（作）朕皇且（祖）應侯大林鐘，用易（賜）眉壽永命，子子孫孫永寶用。（1·107—108應侯見工鐘，西中或晚）

35.用乍（作）朕皇且（祖）考白（伯）寶林鐘，用匄屯叚（純嘏）永令（命）。（1·204克鐘，西晚）

（二）追祭先祖祈求福祿并娛樂生者，如：

36.虢季作寶，用享追孝于其皇考，用祈萬壽。用樂用享，季氏受福無疆。（虢季編鐘，西晚，《近出殷周金文集錄》第一冊212頁86）

38.隹（唯）正月初吉丁亥，王孫遺者擇其吉金，自乍（作）龢鐘。……用亯（享）臺（以）孝于我皇且（祖）文考，用祈眉壽。……闌闌龢鐘，用匽（宴）臺（以）喜，用樂嘉賓父兄及我倗友。（1·261王孫遺者鐘，春晚）

（三）追祭先祖并娛樂生者，如：

39.自乍（作）龢鐘，卑（俾）鳴攴好，用亯（享）以孝于臺皇且（祖）文考，用匽（宴）用喜，用樂嘉賓，及我囗囗。（1·142齊鮑氏鐘，春晚）

41.擇厥吉金，自乍（作）龢鐘，臺（以）享臺（以）于我皇祖，至于子孫，永寶是娛。（巢鐘，春秋后期，《近出殷周金文集錄二編》第一冊13頁11）

（四）娛樂生者，如：

42.奠（鄭）井弔（叔）乍（作）靈鐘，用妥（綏）賓。（1·21-22鄭井叔鐘，西晚）

43.八月初吉日隹（唯）辰，王子嬰次自乍（作）囗鐘，永用匽（宴）喜。（1·52王子嬰次鐘，春晚）

45.自乍（作）商句鑃，以樂賓客，及我父兄。（2·424姑馮氒同之子句鑃，春晚）

二、兩周青銅樂器銘文的語言特點

（一）樂器自名：多數為鐘，其次有镈、鐸、句鑃、鈴、鉦鋮等，如：

46.隹（唯）王正月，辰才（在）丁亥，鼄（朱）公孫班擇其吉金，鑄其龢镈。（1·140邾公孫班镈，春晚）

48.隹（唯）正初吉丁亥，其次擇其吉金，鑄句鑃。（2·421-422其次句鑃，春晚）

49.隹（唯）王正月初吉庚申，自乍（作）永命（詠鈴），其眉壽無疆，敬事天王。（1·080敬事天王鐘，春晚）

（二）器名之修飾語

描摹樂音：形容詞“龢”最常見，其他如“協、雷、歌2、詠、謠、余、錫3、反”均偶爾一見。相關用例如：

51.益公為楚氏龢鐘。（1·16益公鐘，西晚）

52【.唯】十月初吉丁亥，虢【季】作為協鐘，其音鳴【雍】。（虢季編鐘，西晚，《近出殷周金文集錄》第一冊212頁86）

53.隹（唯）八月甲申，楚公逆自乍（作）夜雨雷镈。（1·106楚公逆鐘，西晚）

54.自乍（作）歌鐘，元鳴無期，子孫鼓之。（1·210-222蔡侯紐鐘，春晚）

55.隹（唯）王正月初吉庚申，自乍（作）永（詠）命（鈴），其眉壽無疆，敬事天王。（1·080敬事天王鐘，春晚）

57.余畢公之孫，郘白（伯）之子，余頡岡（頏）事君，余獸武，乍（作）為余①陳雙新《樂器銘文考釋（五篇）》（《古文字研究》第22輯121頁）謂：《說文·八部》：“余，語之舒也。”即舒緩平和的聲調就叫“余”……“余鐘”即發音舒緩平和的樂鐘。鐘。（1·225-237郘黛鐘，春晚）

58.蘇敢揚天子丕顯魯休，用作元龢錫②陳雙新《兩周青銅樂器銘辭研究》（185頁）歸入修飾樂音類。鐘。（晉侯蘇編鐘，西晚，《近出殷周金文集錄》第一冊59頁35-50）

63.穆穆龢鐘，用匽（宴）以喜，用樂嘉賓大夫及我倗友。（1·153-154許子镈，春秋）

64.奠（鄭）井弔（叔）乍（作）霝鐘，用妥（綏）賓。（1·21-22鄭井叔鐘，西晚）

說明數量：用名詞“林”作修飾語是對樂器數量的說明，一般認為“林鐘”就是編鐘。從時間上看，用“林”修飾的僅限于西周器（14器）。組合形式上，未見“林”單獨修飾器名的，比較集中的是“大林鐘”和“龢林鐘”，如：

65.柞拜手，對揚中大師休，用乍（作）大林鐘。（1·133-136柞鐘，西晚）

66.遲父乍（作）齊妥龢林鐘。（1·103遲父鐘，西晚）

67.克敢對揚天子休，用乍（作）朕皇且（祖）考白（伯）寶林鐘。（1·204克鐘，西晚）

說明用途：有“行、從、走、逰、媵、弄”六個動詞，其例如：

69.蔡侯囗之行鐘。（1·212-215蔡侯紐鐘，春晚）

70.內（芮）公乍（作）鑄從鐘之句（鉤）。（1·31—1·33芮公鐘鉤，西晚）

71.鄀公敄人自乍（作）走③張亞初《古文字分類考釋論稿》（《古文字研究》第17輯239頁）認為“走”是“奏”之借字。鐘。（1·59鄀公敄人鐘，春早）

72.隹（唯）正月初吉庚午，郘弔（叔）之中（仲）子平自乍（作）鑄其逰④黃德寬主編《古文字譜系疏證》（商務印書館2007年608頁）謂“讀為樂”。鍾（鐘）。（1·172-180郘叔之仲子平鐘，春晚）

73.鑄侯求乍（作）季姜朕（媵）鐘，其子子孫孫永亯（享）用之。（1·047鑄侯求鐘，春秋）

74.天尹乍（作）元弄。（1·005天尹鐘，春秋）

說明形體：形容詞“大”多與“林”組合，單用的很少（2例），如：

75.井（邢）弔（叔）釆乍（作）朕文且（祖）穆公大鐘，用嘉樂文神人，用祈福靈壽囗魯。（2·356邢叔釆鐘，西晚）

76.兮中（仲）乍（作）大林鐘，其用追孝于皇考己白（伯），用侃喜前文人。（1·65-71兮仲鐘，西晚）

另有“鈴鐘”，如：

77.敶（陳）大喪史中（仲）高乍（作）鈴鐘，用祈眉壽無強（疆），子子孫孫永寶用之。（2·350-355陳大喪史仲高鐘，春中）

從組合形式看，樂器自名前的修飾語還有復合形式，即一個器名前有兩個或以上修飾語，如寶龢鐘、寶林鐘、龢林鐘、寶協鐘、大林鐘、大林龢鐘、大林協鐘、大林寶（鐘）、寶大林鐘、龢齊錫鐘、元龢錫鐘、大寶協龢鐘等。可以看出，這些復合修飾語都是從不同角度修飾說明器名的，同時強調其多方面的性質功用。

（三）擬聲詞的應用：用于摹寫鐘聲的擬聲詞是樂器銘文中特有的一類詞語，其例如：

79.闌闌龢鐘，用宴以喜。（王孫誥編鐘，春秋后期，《近出殷周金文集錄》第一冊122頁60）

81.自作龢鐘，龢龢倉倉，孔樂父兄，萬年無期。（韶編镈，春秋后期，《近出殷周金文集錄二編》第一冊）55頁39—45）

82.穆穆龢鐘，用匽（宴）以喜。……煌煌熙熙，萬年無諆（期）。（1·153-154許子醬镈，春秋）

83.乍（作）氒（厥）龢鐘，靈音鍺鍺雍雍（1·267-270秦公镈，春早）

84.王對乍（作）宗周寶鐘，倉倉悤悤，鍺鍺雍雍，用卲（昭）各（格）不（丕）顯且（祖）考先王。（1·260胡鐘，西晚）

85.取厥吉金，用作寶協鐘。厥音雍雍，鎗鎗銿銿（雍雍），，即（既）龢且淑。（戎生編鐘，春早，《近出殷周金文集錄》第一冊41頁27）

（四）動詞的應用

同于非樂器銘文的動詞：和非樂器銘文相比，樂器銘文中的制作類、享孝類、稱揚類、祈求類和賜予類動詞比較集中地表現出與非樂器銘文大體一致的應用特點。如制作類動詞主要為“作”，少數為“鑄”，偶爾用“為”；享孝類動詞主要為“享、孝”（或對用或連用）和“追孝”；稱揚類動詞基本為“對揚”（11例）；祈求類動詞有“祈、匄、賜、、求”；賜予類動詞有“賞、賜、赍、舍、授、降、綏、懷”。這些動詞不但同見于非樂器銘文，且形式特點也基本相同。不同的一是樂器銘文中各類動詞的個體數目少于非樂器銘文，如賜予類動詞少了“貺、釐、饋、賄、贈、畀、稟、貽、賓、命、休、惠、、匄、祚”諸詞，祈求類動詞少了“綏、爯、追”三詞，“拜首稽首”基本不見于樂器銘文等。二是各詞的出現頻率均明顯低于非樂器銘文。前者與樂器銘文的內容有關，后者與樂器銘文的數量有關。

樂器銘文中的特殊動詞：樂器銘文因其器物本身的特殊娛樂功能，決定了其中表達喜樂義的詞語比較多見，如：

86.兮中（仲）乍（作）林鐘，其用追孝于皇考己白（伯），用侃喜前文人。（1·65-71兮仲鐘，西晚）

87.戉（越）王者旨於睗擇氒（厥）吉金，自乍（作）禾（龢）囗翟，臺（以）樂可康，嘉而（爾）賓客。（1·144越王者旨于賜鐘，戰早）

88.乍（作）氒（厥）龢鐘……以匽（宴）皇公，以受大福。（1·262－270秦公镈，春早）

89.臺（以）追孝先且（祖），樂我父兄，飲飤歌舞。孫孫用之，后民是語（娛）。（1·183徐囗兒鐘，春晚）

90.擇其吉金，自乍（作）龢鐘。……用槃飲酉（酒），龢會百生（姓）。（1·203沇兒鐘，春晚）

此外，還有一些動詞只（或主要）見于樂器銘文中，如：

91.中（終）翰且揚，元鳴孔皇，其音悠悠，聞于四方。（1·182徐王子鐘，春秋）

93.自乍（作）歌鐘，元鳴無期，子孫鼓之。（1·210-211蔡侯紐鐘，春晚）

（五）樂器銘文特有的量詞：有“肆、堵”二詞，但用例有限，如：

95.諸侯羞元金于子犯之所，用為龢鐘糾（九）堵。（子范編鐘，春秋后期，《近出殷周金文集錄》第一冊16頁10-17）

96.楚公逆用自作龢齊錫鐘百肆，楚公逆其萬年壽，用保厥大邦，永寶。（楚公逆編鐘，西晚，《近出殷周金文集錄》第一冊238頁97）

（六）句式方面的特點：

句式整齊，如：

99.隹（唯）正月初吉丁亥，徐王庚之淑子沇兒。擇其吉金，自乍（作）龢鐘。中（終）翰且揚，元鳴孔皇。孔嘉元成，用盤飲酉（酒），龢會百生（姓）。淑于威義（儀），惠于明祀。吾以匽（宴）以喜，以樂嘉賓，及我父兄庶士。皇皇熙熙，眉壽無期。（1·203沇兒鐘，春晚）

100.余溫恭舒遲，畏忌趩趩（翼翼）。肅哲圣武，惠于政德，淑于威義（儀），誨猷不（丕）飤。闌闌龢鐘，用匽（宴）臺（以）喜，用樂嘉賓父兄及我倗友。余恁臺心，誕永余惪（德），龢民人，余専（敷）旬于國。煌煌熙熙，萬年無諆（期），枼（世）萬子孫，永保鼓之。（1·261王孫遺者鐘，春晚）

樂器銘文多韻文，故句式整齊是其顯著特點，其中四字對尤為多見，不少銘文甚至通篇都是四字對。

同詞復現和同義對用，前者如：

104.鑄辝（予）龢鐘二鍺（堵），臺（以）樂其身，臺（以）宴大夫，臺（以）喜者（諸）士。（1·149-152邾公牼鐘，春晚）

后者如：

105.唯正月初吉丁【亥】，徐王之孫囗凡乍，擇其吉金，鑄其龢鐘，以享以孝，用祈眉壽。（徐王之孫編鐘，春秋后期，《近出殷周金文集錄二編》第一冊9頁7）

106.師臾肁（肇）乍（作）……大林鐘，用喜侃【前】文人，用祈屯（純）魯永令（命），用匄眉壽無強（疆）。（1·141師臾鐘，西晚）

108.南國服子敢臽（陷）處我土，王敦伐其至。撲伐氒（厥）都。（1·260胡鐘，西晚）

110.我先且（祖）受天命，商（賞）宅受（授）國。（1·262秦公鐘，春早）

111.穆穆龢鐘，用匽（宴）以喜，用樂嘉賓大夫及我倗友。（1·153-154許子镈，春秋）

113.叀（惠）于政德，盄（淑）于威義（儀）。（王孫誥編鐘，春晚，《近出殷周金文集錄》第一冊122頁）

同一個詞在一篇銘文中的重復出現和同義詞的前后對用，是兩周金文中比較常見的用詞現象，而樂器銘文因為追求句式整齊，這方面表現得更為明顯。

綜上，兩周樂器銘文所包含的內容主要有說明性、描寫性、紀事性、目的性四類。其中說明某人作某器，記載賞賜、征伐、政事、追祭先祖、祈求福祿等內容同于非樂器銘文，只是數量上樂器銘文少于非樂器銘文。但描摹樂音，特別是在追祭先祖、祈求福祿等同于非樂器銘文的內容之外，樂器銘文更增加了娛樂生者的內容，這是一個明顯的變化。這一方面與樂器的娛樂功能有關，同時也體現了周人用樂觀念的轉變。語言應用方面，樂器銘文中出現了不少不見于或鮮見于非樂器銘文的詞語和表達方式，同時句式整齊化的特點表現得也更為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