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記者 高伊琛發自上海 南方周末實習生 李彤

開船講究技巧,蔣海琦會開,但很少開,一般都交給“老師傅”。南方周末記者?高伊琛?攝

上海市公安局邊防與港航公安分局水上巡邏支隊的辦公室,半漂浮在黃埔江上。南方周末記者?高伊琛?攝
★嚴勇也曾讓民警們下水訓練,但進入自然水域后,大多感到無助,很難克服心理恐懼。
他們幾乎見過現代人所有心理困境。“大部分上來都不愿意主動開口,心里的結打不開。”
水巡支隊有40人,“職業的”屈指可數。“運動員能進來也不容易。好多運動員的公務員考試成績一塌糊涂,篩選率才30%。”
這是一間特殊的派出所。半漂浮在黃浦江上,窗外,一艘長近十六米的高速攻擊艇遠遠駛過,速度起碼有20節。20節,即20海里/小時,在黃浦江上,只有執法船開這么快。
11月11日下午,水警蔣海琦待在這個半漂浮的辦公室里待命。前一天,剛執行完上海進博會的水上安保任務,沒休息好,哈欠不斷。
幾十秒后,地面輕微晃動,隨著水流起伏。攻擊艇早已駛過,尾浪這才綿延著傳遞過來,人也跟著蕩。
眩暈,當水警要克服的第一關。兩年前,他接受了上海體育局的退役安排,通過了公務員考試,完成了警校八個月的培訓,到了原水上公安局巡警大隊實習,暈了兩三周。碼頭待久了,上岸后,反倒覺得岸上的一切都在旋轉。
28歲的蔣海琦,人生被劃分為兩個階段,但都和水打交道。
前一段是職業游泳運動員,他在2012年倫敦奧運會中,為中國摘下男子200米自由泳接力賽銅牌,那是該項目中國首枚獎牌,他的隊友包括孫楊。而現在,他的主要工作內容是救助落水者、水域巡邏、應急處突和船艇駕駛學習。
遠在人們爭議安徽警察是否應該下水救助落水女孩之前,這個前游泳國手已是所里下水救人的第一人選。“這和游泳完全不一樣。”江水渾濁冰冷,跳下去無法睜眼,很容易失去方向感。
“他正在履行另一種完全不同的國家職責。”法新社一篇關于他的報道里這樣寫。
下水救人的人
比起水來,水警更熟悉船。
半漂浮的辦公樓,本身就像一艘停靠在岸邊的細長大船,一半叫“死碼頭”,一半叫“浮碼頭”。在這兒待久了,他們能根據波動的情況,判斷行過的是什么船。
距離越近、速度越快的海事船,能造成更明顯的晃動,貨船慢行,只會讓碼頭邊的艇淺淺搖幾下。漲潮落潮并無規律,主要得靠潮汐表,但也有些明顯的判斷標志:退潮時,靠近岸邊的那攤爛泥是露在外面的;漲潮時,“浮碼頭”比“死碼頭”還要高;貨船大多順流而行,逆向行駛的更容易被檢查。
碼頭泊船,大的23.5米,航速18節,平日開去巡邏,小的便是高速攻擊艇,最快能開到33節,用來執行更緊急的任務。
大部分工作時間在船上度過,四人一組。水警承擔的職能很多,包括落水救援、活動安保、突發應急處置等,將陸上治安、交警、消防、海關等功能集于一身。
蔣海琦的日常工作是查船,整個過程在行進間完成:接近目標船,拋纜、系纜,讓兩船并行,從公安艇攀爬上目標船,做一系列檢查。比交警查車危險得多。
警服外套著一次性救生衣,比橙紅色的普通款體積小許多,只有薄薄兩條帶子,垂在胸前,為的是輕便美觀。他們很少真正讓救生衣充盈,即便在執行落水救援任務時,主要也是拋投救生圈。
單位并不鼓勵民警跳水救人。上海市公安局邊防與港航公安分局(下稱“邊防與港航分局”)宣傳科科長徐海駿解釋說,黃浦江水勢較險,公安艇附近水域會有吸力,如果跳水時離公安艇較近,容易被吸入船底。此外,黃浦江水下暗礁等情況復雜,跳水很有可能會傷害自己。船上民警有限,如果因為跳水救人受傷,造成減員,救助就愈加困難。
只有在落水者失去意識,無法用救生桿救助,或公安艇無法靠近時,才會下水救人。這種情況下,下水的首選便是蔣海琦。
“水上項目,運動員和非運動員很明顯,一對比就出來了。”邊防與港航分局水上巡邏支隊(下稱“水尋支隊”)大隊長嚴勇指出,最大的差別在于水性。他也曾讓民警們下水訓練,但進入自然水域后,大多感到無助,很難克服心理恐懼。
即便是蔣海琦,此前也從未在黃浦江里游過泳,那種體驗與泳池競技全然不同,“完全不習慣,稍微渾一點,就感覺不能接受。”
江水遠不止“渾一點”,假如不戴泳鏡跳下去,完全無法睜眼,也不愿睜眼。“不像陸地上,有很多信息可以判斷。在水里頭,像我水性再好,跳下去都不一樣,也會被絆住。”蔣海琦說。
他上一次入水是在2019年10月。有人落江,位置在淺灘,船艇無法靠近,他跳了下去。是個女人,看起來三十多歲,抱著欄桿,情緒激動,要他“別過來”。
已是晚秋,江水陰冷。水不深,能踩到地面,衣服濕了,貼在身上。岸上許多人在圍觀,他反復說著“有事可以解決”,試圖安撫對方情緒。兩人在水中僵持半個小時,直到他發現自己說的話,女人能聽進去了。
“黃浦江沒有蓋子”
都說“黃浦江沒有蓋子”,根據邊防與港航分局的數據,外灘平均一年有30人落水。但據南方周末記者了解,這是一個保守數字。
留給水警的反應時間極其有限。從落水者掉入江中算起,通常只有4分鐘的黃金救援時間,一旦超出,成功救起救活的可能性就會極低。蔣海琦神情肅然,“沉就是幾秒鐘的事,有些人一口水嗆到,就沒了,結束了”。
2019年4月,就在派出所旁的盧浦大橋,一個17歲男孩與同學發生矛盾,被母親批評,突然跑下車,徑直跳了橋。母親沒能抓住他,跪地痛哭。蔣海琦當時在碼頭,聽說了這件事。他心里知道,這樣的情況根本來不及救援,“這么高下來,肯定沒了”。
即便人成功救上來,仍需跟進工作,要“救人也救心”,前端的水巡支隊確保人的生命安全,后方的水上派出所則負責后續身份核查,心理疏導。長期與落水者溝通,將民警變成半個心理醫生。
他們幾乎見過現代人所有心理困境。“大部分上來都不愿意主動開口,心里的結打不開。”邊防和港航公安分局外灘水上派出所副所長丁浩總結道。
經常需要判斷落水者的心結所在,“年紀大的,一般情況下不外乎兩三個原因,第一個是長期受疾病困擾,第二是家庭原因,有的子女不管不問,有的是夫妻的矛盾,在生活理念或性格方面長期壓抑后突然爆發。”
年輕人的困境相對復雜。有些是精神類疾病,抑郁、狂躁、妄想逐步推進;有些是工作壓力大,一時調整不過來;也有些是因為不良的生活習慣。“我還碰到過一個喝了酒爛醉的,他是自己不小心滑下去的。送到醫院,最后醫生給我們診斷說,長期酗酒,對他大腦造成損害,也是一種精神類疾病。”丁浩說。
外灘水上派出所副所長馮逸璇救起過一個落水的高三女生。女孩剛開始什么都不愿意說,馮逸璇就先從女孩的手機找線索,發現女孩經常自己給自己發消息,說“我很累”,“今天又沒有睡覺”,有一點輕度抑郁,長期失眠。
女生在高考前一兩個禮拜離家,從江西鷹潭的小縣城出發,獨自坐火車來到上海,去了東方明珠,還在迪士尼門口兜了一圈,最后去了外灘,想要跟世界告別。
馮逸璇覺得,這個孩子陷入了自己的精神漩渦,無法自救,第一步要先讓她科學對待眼前問題:“你這種情況其實蠻多的,你不要覺得其他同學好像都很好,就我不好,我大概就是怪胎,其實在其他地方有很多人都有這樣的問題,你應該自己去看一看。”她帶著女孩去吃麥當勞,還送了一雙阿迪達斯小白鞋。
也許被這些舉動“治愈”,女孩回去參加了高考,目前已經上了大學。
最難的一次,馮逸璇用了12個小時,才問出對方的名字。那個五十多歲的廣西男人蹲在派出所門口,低頭沉默,身上沒有身份證,人臉識別系統找不到,只能靠問。
蔣海琦的心情很微妙,作為前端救人者的他,很少會去了解人們落水前的經歷,“假如知道有什么故事的話,像這種比較坎坷的,心里也會比較難受吧。”
“游泳好的人跑步一定是慢的”
英國游泳教練戴維喜歡對運動員說一句話,競技之路就像是坐在一輛前行的大巴車,下了車的人,就永遠回不來了。
蔣海琦在2006年登車。那時正值上海隊第一次長期聘任外教,2006年3月,戴維與同為上海隊教練的妻子付琦到各區縣去“選孩子”,選了十幾個,蔣海琦是其中之一。
付琦還記得,14歲的蔣海琦身高超過了1.7米,成績不是很出色,但能看到他身上的潛力,技術和水感都不錯。最明顯的優點是“身材條件好”,身高臂長,“當年能跟他身材匹配的可能只有孫楊了”。
但蔣海琦發育比較晚,身體素質不是很好,就像沒長大的孩子,光有身材,力量跟不上。所以,教練放慢了他的訓練計劃。
蔣海琦沒想那么多,他的記憶里,進入上海隊的前三年是最舒服的。“以前其他人5點半、6點訓練,我都是七點多起床,到泳池游個1000米,比其他人結束得早,去吃早飯。”16歲之前,訓練量很少,也不曾因此焦慮,“那時候就感覺(量)越少越好,最好天天這么少,我最開心。”
用教練的話說,蔣海琦主要在依靠自己的天賦。他水感好,哪怕一兩天不下水,第三天抓水也不受影響。頭兩年成績差,但他依舊坐在教練那輛“大巴車”上。同行者從十二三個,淘汰至三四個。
蔣海琦真正嶄露頭角,是在2009年全錦賽上,連獲200米自由泳、400米自由泳和4×200米自由泳中三枚金牌,而一年前,他甚至還無法達標全國成人賽。在外界眼中,像是“一下子冒出來”的選手。
從16歲到17歲,長高了,肩寬了,也更有力量了,負重深蹲從四五十公斤,增加到七八十公斤。“他后面出成績,完全是在我們預料中的,他是一塊玉,只是前面要磨。沒有磨夠,不會很亮,但時間一到,就會出成績。”付琦說。
蔣海琦后來長到了1.98米,他擅長200米自由泳,與孫楊、張琳是對手,也是隊友。
他感知到一種從仰望到平視的變化:“最開始差距很遠,我連標都沒有達,他們已經是全國第一第二了。參加全國比賽以后,才慢慢看到他們,了解他們,差得也多。達到第三名以后,差距越來越小,有了競爭意識。”
他對接力賽選拔的過程印象很深,分正式隊員跟替補隊員,比賽前隊內測試,“誰快誰上,賽前都說得很清楚”。
都是測試,但這與2020年全國游泳冠軍賽的“體測選拔”不同——2020年,多名預賽專項第一的選手,因體測成績被淘汰。
“肯定還是要靠快的人代表國家參賽,不可能派四五名、五六名去。”在他看來,“游泳好的人跑步一定是慢的。”原因是“打腿越好的人、踝關節越軟的人,韌帶跟軟組織就很容易受傷,而跑步是要靠腳后跟的”。
知道“體測選拔”只是試驗性、階段性,以后可能還會改回來后,他松了口氣。
90后運動員都曾身處試驗與改革中。更準確地說,他們接受新的培養模式,更科學,更國際化。在2012年倫敦奧運會周期,國家隊及上海、北京等地方隊,都為隊員提供海外集訓機會,聘請外籍教練指導。
他接觸的不同教練風格不同。帶過孫楊的澳大利亞教練丹尼斯,喜歡早訓,5點半起床,訓練、吃飯、睡覺,“節奏特別快”,量大強度也大。“飛魚”菲爾普斯也帶過他,量少,但“強度可以把你壓死”。
這些都和因材施教的戴維不同。起步階段,戴維就將未來兩三年的整體規劃全部擬好。他有塊大白板,寫滿了英文的日計劃,每個運動員按特點定制,“除了專項測試,沒有一節課的計劃是重復的”。
這些培養計劃被驗證有效。2010年廣州亞運會,他同張琳、孫楊、李昀琦合作,拿下了男子4×200米自由泳接力項目金牌,打破了日本在該項目半個世紀的統治。然后,就是兩年后倫敦奧運會的銅牌了。
那一屆奧運會,游泳隊歷史性奪得五枚金牌。參賽運動員49名,其中27人是90后——“90后時代”開始了。
意外的退役
然而他作為運動員的運氣,似乎都耗盡在摘得那枚銅牌上。
此后那年,他因力量訓練失當傷了腰,腰間盤四節突出,壓迫神經。養了一段時間,腰傷反復,狀態也跟著起伏,逐步遠離了頂尖梯隊。那時他只有21歲,還是最適宜競技的年紀。
造成這一結果的原因復雜,短時間內更換教練,訓練理念相左,力量訓練過當,“一下就壓壞了”。
蔣海琦并不愿往深里提這段經歷,語氣平淡,“我也知道后面再怎么努力,也達不到以前的成績,就比較佛性,開開心心就可以了。”
遺憾當然有。他原本打算到2014年仁川亞運會,拿個好成績再退役。但久不出賽,身體不適,選拔時復發腸胃炎,又發高燒,成績一下滑出了“大名單”。
他從小就身體不好,而這也是接觸游泳的契機——增強心肺功能,“練了一年,病都沒了。我媽媽想不要以后再復發,就一直練下去了”。
?下轉第5版
南方周末記者 高伊琛發自上海 南方周末實習生 李彤
?上接第4版
自小學二三年級開始,他總是一個人在家與泳池間來回奔波,從公交起點站到終點站,一個多小時,再走15分鐘路。
母親對他的游泳成績不大在意,只是在進入上海隊前正色叮囑:假如你選擇這條路,游泳就是你的工作,沒有人工作到一半,說自己不想干了的。認定了就好好游,游得好游不好是另外一件事,態度一定要對。
熬到2015年,23歲因傷退役——這也是運動員提前退役的典型原因,大部分游泳運動員會在25歲之后離開競技舞臺。
這比付琦預想的要提早許多,但彼時,她與戴維已經因故離開中國,定居新西蘭。
2020年10月,付琦在朋友圈轉發法新社對蔣海琦的報道,“為我的徒弟驕傲。比他當年拿冠軍更值得驕傲! 好樣的。”
報道中,蔣海琦說,“我們過去在游泳池里追求速度,好成績總是第一位的。但現在我要去救人……生命是第一位。”
嚴勇的水巡支隊有40人,其中近四分之一接觸過水上項目,但“職業的”屈指可數。
除了蔣海琦,還有周麗莉,她拿過2010年全國游泳冠軍賽女子800米自由泳亞軍和2011年短池游泳世界杯北京站800米自由泳冠軍。
“運動員能進來也不容易。”嚴勇說,“好多運動員的公務員考試成績一塌糊涂,篩選率才30%。”蔣海琦為此復習了好幾個月。在單位,他被同事們認為外語好,那是運動員生涯的附帶技能。
嚴勇做了26年水警,喜歡管蔣海琦叫“小朋友”。在他口中,“小朋友”專業、本分,熱愛公安工作,公安業務有待提高,“沒有傳統運動員的自由散漫”。
嚴勇自己曾是皮劃艇運動員,但沒出成績,轉換賽道考了警校。
他與蔣海琦的經歷代表著兩種入職路徑。蔣海琦身邊大多數退役運動員的經歷與他相似,通過體育局組織的定向考試,實現職業轉型,進入水務局、海事局這樣的“對口單位”,或在二線游泳隊任教練。只有少數自主擇業,經商,或出國。
蔣海琦小時候曾夢想當警察,命運的軌跡拐了個彎,又回到了初心。
“性價比不高”的工作
泳技如今依舊派得上用場。在2020年10月的第一屆全國水上公安機關實戰大練兵比武演練中,他見到了熟面孔,江蘇、浙江、廣東等隊派出的參賽者中,有四五位是前職業運動員。
蔣海琦參加的負重泅渡和水下證物打撈兩項,都是第二名。
第一名是前江蘇省隊運動員,雙方只差0.1秒。蔣海琦對這個結果有些許遺憾,但速度確實變慢了。退役后,他胖了二十公斤,體重直接影響了競技狀態。
他敬佩自律者,比如足球運動員C羅,“他從一進專業隊開始,就沒喝過帶酒精的飲料,這種克制力、意志力跟自身約束力,跟其他人很不一樣”。
但他自己喜歡甜食,家里囤著許多飲料。以前在游泳隊,可樂也是隨便喝,但那時訓練量大,熱量消耗也大。一切都不同了。
蔣海琦家依著蘇州河。房子是2013年買的,玄關立著一個五層的手辦展示柜,各色鋼鐵俠占據近半空間,剩下的由其他超級英雄享有。他推開收藏柜旁的房門,10平方米的房間,兩面墻擺滿球鞋,陳列在玻璃鞋柜中,輕輕拍一下每扇玻璃,鞋柜就會亮起燈來。
家里養著三只貓,灰色英短趴在布制沙發上,怕生的布偶藏在沙發底,那只穿著小衣服的斯芬克斯最令他操心,沒毛易著涼,去年進博會期間生了病,他要往返于青浦區和普陀區,送它到醫院吊鹽水。
不工作的時候,在家看劇,玩貓,跟運動員生涯不一樣的生活。
工作朝九晚五。開車太堵,他喜歡騎電瓶車去上班,從蘇州河旁,慢悠悠晃到黃浦江邊,25分鐘。他的經濟條件比許多公務員要好,都是運動員時期攢下來的。
上海生活成本高,許多水警住得遠。“我這里還有幾個郊縣的,來上班兩個小時,可能早上6點要出門,晚上稍微加個班,加到9點,就回不去了。”嚴勇說,不帶工齡的水警,工資一萬出頭,屬于“性價比不高”的工作。一些人以它做跳板,那些留下來的人,得在物質與精神之間找個平衡。
這確實不是份高收入的工作,有時還要24小時值班,但蔣海琦心里滿足。
做生意的朋友今年遭遇了挑戰,向他感慨:“你這份工作還是挺不錯的,穩定安逸,也是你喜歡的。”這話說到他心坎里去了。
他還記得第一次夜班出勤的情景。那是在上海最核心的區域,外灘萬國建筑群邊滿是游人,密密麻麻。晚上七點,整座城市亮起了燈,江面波光粼粼,他坐在江心的船上,看著眼前的一切,一時之間失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