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誰在統治英國？你需要了解“四大殿”

陸倩

現在的四大殿和牛橋到內閣議會依舊是一個緊密的網絡，比如布萊爾就是林肯殿大律師出身，卡梅隆是中殿名譽會員，現任工黨黨魁斯塔摩是中殿出身

英美法制教育的核心機構是英國四大律師公會，俗稱四大殿，即林肯殿、中殿、內殿和格雷殿。歷史上，他們不僅是英國的最高法學院，也是英美法系所有國家法律系統的理論起始地。

美國開國元勛們和中殿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華盛頓兩大得力助手Joseph Reed和John Laurens都是中殿會員，《獨立宣言》簽署者中就有五個中殿會員，包括當時年僅26歲的最年輕國父Edward Rutledge；更有七個中殿會員參與起草美國憲法。十九世紀之前，美國多位總統、州長和最高院大法官都是四大殿的會員。這里就簡單介紹一下四大殿。

四大殿中，林肯殿最大，建于1422年，至今仍然是成員最多的殿；中殿和內殿兩家最老，歷史可以追溯到1388年；格雷殿最小最年輕，但也可以追溯到十五世紀初葉。它們的地理位置非常集中。從泰晤士河邊的Temple向北，沿河建造的就是中殿和內殿。兩大花園沿河伸展，由中殿路分開，中間共享一座具有850年歷史的圣殿騎士團建造的圣殿教堂。這座教堂原本是兩殿的私家教堂，庭院深深鮮有人知，后來因為被丹·布朗在《達·芬奇密碼》中提到而成為打卡圣地。中殿往北就是皇家司法院（RCJ）。RCJ西側大綠地，是林肯殿；往東是Old Bailey中央刑事法庭，繼續向北則是格雷殿。

英國法律行業是二元制：法學院的學生本科（LLB或GDL）畢業以后，90%的學生繼續普通事務律師solic-itor資格訓練課程，前10%的學生，如果自己愿意，且性格合適，就會繼續大律師barrister執業資格BPTC課程。

事務律師和大陸法系的普通律師區別不大，而大律師是英美普通法系獨有的一個律師類別，非英聯邦國家一般不熟悉這個概念。他們傳統上不面向大眾，作為獨立人士執業，搭伙辦公形成Chambers，由事務律師委托專司出庭。因此很少有人會直接接觸到這個群體，對他們的認識常常僅限于一些戴著假發的影視形象。大律師除了出庭，更是事務律師的指導人，一個案子來了，他們會對此進行評估并給予事務律師建議。近年來，大部分英聯邦國家的兩種律師職責都普遍交叉并軌了，但作為比較守舊傳統的英國，這方面進程還比較慢。

大律師課程BPTC，歷史上完全由四大殿統一教授，全英所有的大律師和法官，必須是四大殿的畢業生。法律教育現代化后，學員人數增多，改由全國八所大律師學院負責教授，但四大殿依舊是其學位頒發機構。他們的入學競爭也是比較激烈的：首先必須第一個法律學位至少達到2∶1（LLB）或者commendation(GDL)優良級別的法律本科段畢業生才能有資格申請，然后要通過入學邏輯智商考試BAT。BAT很簡單，書讀到這個程度還過不了的人也是幾乎沒有的，屬于面子工程。

進了Bar school后要讀到畢業也不那么容易：比如2016年那一屆，全球包括各個英聯邦國家報考BPTC的學生有2910人，錄取1399人，最后畢業成為會員的是770人。申請大律師學院的同時，學生們必須申請進入四大殿之一，然后一校一殿雙軌并行，被錄取后，法學院負責教導理論，四大殿則協助實踐，尤其致力于提供庭辯訓練和實習。這些庭辯在各個殿內部進行，殿與殿之間進行，還和美國諸多法學院進行比賽和交流。其訓練更是由高院法官和皇家顧問級別的資深會員按一對三比例小班提供，甚至可以是最高法院的法官親自來進行裁判指導，可謂世界上最高級別的法律精英教學，沒有之一。實習也由四大殿安排，普遍是到各個中級法庭給法官當旁聽生和小工。

自六百多年前四大殿成立起直至近代，英國的法律業完全被上層階級壟斷。那時的農業社會，豪門貴族只有長子可以繼承土地，其他的兒子們必須要有一技之長才能繼續留在上流社會；學習大律師課程，亦可從而從政或是當法官，就是那個時代級別最高的職業之一。這是一個獨立于牛津劍橋的同階級教育機構，其教學傳統和牛橋完全一樣：各個殿就相當于牛橋的各個學院，導師在殿內教授課程，學生在殿內生活，同食共寢，建立密切關系，之后在仕途中自然成為緊密的統治階級網絡。現在的四大殿和牛橋到內閣議會依舊是一個緊密的網絡，比如布萊爾就是林肯殿大律師出身，卡梅倫是中殿名譽會員，現任工黨黨魁斯塔摩是中殿出身，內閣大臣和議會里的四大殿會員就更是數不勝數了。

今天的牛津劍橋各個學院已經不再自治，由大學統一管理，而四大殿則依舊沒有從屬關系，和諧而統一地維護著大律師業的傳統。這些傳統，比如黑袍假發、高桌正餐，和法律教學本身都沒有關系，其實只是儀式。而在英國這種等級制度嚴明的社會，儀式就是標簽，入殿即入仕。從骨子里說，這些儀式就是把大律師和其它法律行業職位分別的一種工具，是精英統治的標志。比如最重要的儀式，就是所有學員必須在殿內的長桌上吃滿12頓飯，平均一個月一次；否則就算考試全部過了，也拿不到學位。這12頓飯，就是大家一起吃食堂袍澤之誼的象征。

四大殿不僅是英國法律精英集訓地，也是英聯邦諸國的法律圣地，英美法系各國政法人士，除了上面提到的美國，其他國家歷史上從這里畢業的重要會員也比比皆是。比如印度圣雄甘地，就是內殿的會員；新加坡第一任總理李光耀，則是中殿的會員。而中國大陸第一位四大殿會員是1877年林肯殿畢業的伍廷芳。

（作者系法律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