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楊文瀅
最近,某海外名校碩士畢業生歸國求職,報考了四川家鄉的鄉鎮公務員。到了面試那天才發現,面試環節所有人,都來自“雙一流”高校。近年來,抱有同樣“進體制”想法的名校畢業生正在逐年增多。2020年8月,杭州市余杭區招聘了一批清華、北大畢業的研究生到街道工作,2019年深圳多所中學公布的招聘名單也幾乎是清一色“清北”畢業生。
在急劇變化的就業環境中,體制對年輕人伸出橄欖枝,重新煥發出巨大的吸引力。逐年增長的國家公務員報考人數可見一斑。名校畢業生青睞“體制內”,體制內人才選拔機制變化有著怎樣的背后邏輯?如何才能更好地引導高校畢業生合理就業?

來源:人民日報、北京大學、四川大學、武漢大學等
首先,如何定義“體制內”呢?我們常說的“體制內”,通常指的是以公務員為主的國家各級黨政機關、以“科教文衛”行業為代表的事業單位和一眾國有企業。穩定、安逸、有保障一直是體制內工作的標簽。

根據北京大學發布的就業報告顯示,2019年校本部共有2822名畢業生與用人單位簽訂三方協議,其中到黨政機關和事業單位工作的畢業生比例為49.79%,去國有企業的占27.14%。也就是說,超過四分之三的北大畢業生進入體制。其中,到黨政機關工作的比例從2015年的10.72%提高到2019年的17.08%,而到民企就業的人數僅為2015年的一半。
相關的數據在名校中具有代表性。
從收集到的2019年“雙一流”高校畢業生就業數據可以看出,到體制內單位就業已成為主流,近50所院校畢業生體制內就業率超50%,最高達到90.31%。其中就業率最高的學校分別是東北師范大學(90.31%)、中國地質大學(北京)(89.51%)、北京師范大學(87.65%)。而且,相關統計結果還揭示了一個有趣的結論:似乎學歷越高的畢業生越傾向于選擇體制內就業。
數據調查還顯示,在考研考公隊伍不斷壯大的情況下,事業單位和國企仍是主流選擇。
此外,就業方向與高校性質有關行業色彩較濃的高校,有更多畢業生前往“體制內”,如排行靠前的東北師范大學、中國地質大學、華北電力大學等。與綜合類院校相比,行業色彩較濃的高校本身就需要面向行業辦學,肩負著為各行各業培育高層次人才的使命。以東北師范大學為例:

2019年部分“雙一流”高校畢業生體制內就業占比(僅統計協議就業人數,師范類院校數據僅供參考)

數據來源:東北師范大學《2019年畢業生就業質量年度報告》
一直以來,名校學生進體制內單位就業,并不新鮮。最近幾年出現的新就業動向,是進一步“下沉”,到“更低層級”的體制內單位,如進中小學當教師、到鄉鎮擔任公務員等。
現實中,不少用人單位也明顯感受到,招名校生變容易了。深圳市龍華區教育局一名干部透露,該區在2017年才招到第一名北大應屆畢業生當中小學老師。到了2020年,則招到了48名北大畢業生和28名清華畢業生。
杭州余杭區委組織部招聘負責人也表示,之前很多(名校)畢業生只看重省級單位、大國企、優質民企,很少關注到地市,更別說區縣。2017年,余杭區開始主動前往清華、北大等校做推介,“反響超乎預料,報名人數也很多”。
為什么越來越多的名校畢業生青睞國企和事業單位?除了“穩定”外,最主要的原因是體制內單位福利待遇的明顯提升。
“以前總以為體制內收入偏低,后來才知道不是那樣。”畢業后,拿到多家知名企業offer的劉華君發現,尤其在浙江、江蘇、廣東等經濟發達地區,基層公務員的收入甚至比當地的民企、外企要高。
從平均數看,體制內單位的收入水平已將體制外甩開。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數據顯示,2019年全國城鎮非私營單位就業人員年平均工資為90501元,比上年增長9.8%,而全國城鎮私營單位就業人員年平均工資為53604元,比上年增長8.1%。
比如,杭州余杭區面向“清北”引才時開出的待遇就非常優厚。當地先以事業編制解決身份問題,碩士生參照正科級薪酬水平享受績效工資福利待遇,博士則參照副處級。被引進的“清北生”如不以事業編進入,還可以成為年薪制的政府雇員,博士學歷的中級雇員約38萬元、碩士約35萬元,此外還有數萬元的各項補貼等。
深圳大規模招聘“清北生”入職中小學教師崗位時,一度打出“有錢有閑有尊嚴”的口號,有的學校,碩士生入職可拿到28萬元年薪。當地教師的“高收入”也得益于當地公務員工資的提高,深圳一所中學的校領導表示,深圳教師與當地公務員的平均工資水平基本相當。
此外,經濟形勢變化莫測,體制外對名校學生有吸引力的就業機會減少,也是大批名校生挺進“體制內”的主要原因。

2019年畢業生黨政機關就業占比較高的部分高校(2019年,僅統計協議就業人數,加*為本科生數據)
北京大學2018屆碩士生劉維考進了一家央企,在他看來,到互聯網企業工作的最佳時機已經過去。“現在趕不上趟了”,他求職時,“很少再有工作三五年就財富自由這樣感性的財富故事,相反,一些大型企業35歲之后被裁員的傳說,越來越嚇唬到大家。”
加之疫情“黑天鵝”下,許多大型公司倒閉破產,不少人因此失業,而體制內單位的人員卻基本不受影響。“體制外環境的不穩定性,讓我們愈發珍惜手中這份有安全感的工作”入職公務員的畢業生劉強這樣說。
安逸穩定、職業保障、待遇中上等,只是體制內單位最淺的優勢。名校畢業生更看重的,還是未來的發展。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定向選調和“人才引進”計劃出爐,各地政府都致力于為名校生配套較好的人才未來發展政策。
為吸引名校生,一些地方拿出了“真金白銀”。陜西省在2020年面向北京大學招錄選調生的公告中寫道,被分配到縣或鄉鎮工作的,碩士和本科生可獲每年3萬元的生活補貼,博士則有5萬元。
與此同時,高校也在鼓勵更多學生進“體制內”。北京大學在2019年啟動號召畢業生深入基層的“薪火計劃”,聘請了105名“選調生校友導師”返校舉辦報告會,“以切身的經驗和鮮活的經歷影響和激勵在校學生”。
選調生成為名校畢業生進入“體制內”的另一條通道。2019年北大就業報告顯示,共有429人簽約了29個省份市的定向選調生和人才專項引進項目。自2010年啟動定向選調,已和31個省份建立合作關系,2020屆簽約選調的畢業生人數創下新高。清華大學的選調生規模也在迅速增長,2019年269名清華畢業生通過定向選調的渠道到基層公共部門就業。今年5月,四川省出臺《關于加強基層治理人才支撐的若干舉措》,提出每年拿出10%左右公務員招錄計劃,用于縣鄉選調生招錄。
通過選調,畢業生不用參加公務員考試就能成為公務員,還會得到“重點培養”。成都市委組織部要求,區縣應合理調配本區域內的科級非領導職務空缺職數,為新錄用的碩士、博士等高學歷選調生任職定級預留充足的職數,還要求對達到《干部任用條例》規定的最低任職年限且表現優秀的選調生,要及時提任上一級領導職務,個別特別優秀的,可按程序審批后破格提拔。
在浙江基層組織部門工作的張通也提到,當地還為招錄的選調生建立了“90后優秀年輕干部”人才庫,將名校人才納入后備干部管理,一定程度上,打破了提拔干部時論資排輩的固有思維。
還有一些地方,拿出了公務員考試和選調之外的第三招——“人才引進”計劃,如杭州余杭區面向清華、北大畢業生開展“招聘黨政機關儲備人才”計劃。
這些畢業生只需經過“現場面試考核”,被錄用后先以事業編制解決身份,聘期內表現優秀的可聘為所在單位中層正、副職,之后再擇優逐級提拔。
落戶一直是畢業生就業尤為關注的方面。不少名校生選擇體制內的工作,還有一個更實際的原因,那就是國企和事業單位可以解決大城市的戶口問題,相比民企或許起薪高點,但還沒有高到愿意讓畢業生放棄戶口這一福利。
而與城市密切相關的子女教育、就讀等問題。比如福建省面向清華北大和人大的畢業生政策中:不止職務安排與資金補貼條件優越,光是“子女安排到條件較好的公辦學校就讀”,不用買學區房,就能享受最好的公立學校資源,這是去民企工作掙多少都難以媲美的。
所以,不說“雙一流”的高端人才引進政策待遇,其實,就是普通體制內單位的公務員,也是現在很多應屆生就業的香餑餑。
近年畢業生就業去向統計的相關調查同樣表明,心儀國企和事業單位的名校畢業生并非找不到其他工作,而是有著深刻的社會背景因素:一方面,大城市落戶政策不斷收窄,落戶名額被嚴格壓縮,戶口越來越“值錢”。另一方面,民營企業的發展面臨困局,今年一季度民間投資同比增長5.7%,比去年同期增速降低了7.9個百分點。在如此雙重背景下,畢業生為什么首選體制內工作,就更不言而喻了。
厘清畢業生青睞國企和事業單位的真實原因,才能更好地引導高校畢業生合理就業。名校畢業生挺進“體制內”,是體制內單位吸引人才的“好消息”,但同時也提醒,整體就業市場的活力還不夠,高校畢業生的就業選擇應更多元。更有活力的就業,不應局限于“體制內”,還應有更廣闊的天地。
就畢業生個人而言,體制內有諸多優勢,但也有天花板和局限性,對于高層次的需求如尊重需求和自我價值實現需求比較難實現。總之,是否選擇“體制內”還要針對個人情況綜合分析,不要盲目報考,要結合性格、特長及職業理想來考慮是否從事這個行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