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知遙 周曉飛
摘 要:傳播可以促進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傳承人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中必需的傳承載體。媒介傳播在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中發揮作用主要是依靠對傳承載體即傳承人的積極影響實現的:(1)保證傳承載體的重要性;(2)促進傳承載體群體化;(3)提高傳承載體專業性;(4)爭取傳承載體生存空間。在信息化日益發達的今天,回到信息化的本質角度探討非遺傳承與媒介傳播的融合共贏,具有現實意義。
關鍵詞:口頭媒介傳播;印刷媒介傳播;電子媒介傳播;媒介滲透融合;非遺傳承
中圖分類號:C98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 - 621X(2020)06 - 0145 - 07
自2003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中正式提出非物質文化遺產(簡稱“非遺”)這一概念以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價值被愈加認可與重視。劉魁立指出,非物質文化遺產具有強大的凝聚力,能夠滿足人們的物質精神需求、協調人際關系[1]。研究者們肯定與探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價值,側面反映了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必要性。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立足當下指向未來,目標在維持非遺的生命力。而非物質文化遺產作為一種活態文化,想要不斷維持生命力,必然離不開傳承[2]。
文化是一種力學現象,它具備了從古至今的傳承,同時也表達了橫向傳播[3]。非物質文化遺產隸屬于文化范疇,自然也具備時間上的傳承與空間上的傳播。在媒介學中,傳播與傳承是不同的概念。從媒介技術派學者哈羅德·伊尼斯由不同媒介側重或時間或空間來論述傳播與傳承,到法國學者德布雷認為“媒介學中所說的傳承指的是時間上的價值與知識在代與代之間的傳送,傳播則是長期過程中的瞬間和廣泛集合體中的片段”[4],無一不說明傳播側重社會學范疇,傳承則側重歷史學范疇,傳播不等于傳承。
雖然傳播與傳承并不對等,但是傳播確實能在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中發揮作用。“傳播學先驅哈羅德·拉斯韋爾指出傳播有三種社會功能:守望環境、協調社會以適應環境以及使社會遺產代代相傳”[5]。促進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是傳播的功能,也是其應承擔的責任,非遺的傳承需要傳播加以輔助和支持,而傳播離不開媒介。加拿大著名媒介學家麥克盧漢指出“媒介是人的延伸”,媒介改變著社會,媒介的更新同時對非遺的傳播與傳承有深刻影響。根據2019年最新版《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第三十四條“新聞媒體應當開展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的宣傳,普及非物質文化遺產知識”[6],促進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媒介的傳播力量不可或缺。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中最重要的一環在于其傳承載體——傳承人對非遺事業的傳播和繼承,傳承載體一旦消失,許多非遺項目將無以為繼。媒介傳播緊緊圍繞傳承人發揮力量,可以為這一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載體保駕護航。
一、口頭媒介傳播——保證傳承載體重要性
研究媒介傳播一定繞不開麥克盧漢,這位加拿大學者在其著作《理解媒介:論人延伸》一書中依據媒介技術的發展將人類文化傳播的歷史劃分為3個階段:一是口傳媒介時代,這一階段的社會被口語等媒介統治;二是印刷媒介時代,這一階段由于印刷技術的傳播,文字媒介占據更多比重;三是電子媒介時代,各種新的媒介出現在人們生活中,所有感官得以參與[7]2。雖然麥克盧漢對電子媒介充滿信心且預見了其出現后對整個社會及人們的生產生活方式帶來的巨大變革與影響,但對于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來說,口傳媒介和印刷媒介同樣功不可沒。傳播學之父威爾伯·施拉姆曾提出著名的“最后7分鐘”理論,他將整個人類進程濃縮到一天,前23個小時人類都在沉寂,傳播史幾乎可以算是空白,23時出現了正式語言,媒介傳播徹底拉開帷幕,53分鐘后出現了文字,午夜前46秒近代印刷術出現,電子媒介出現在最后5秒。雖然施拉姆認為“在人類傳播史上,一切重大的發展都集中在這一天的最后7分鐘”[8],但是,面對非物質文化遺產“活態傳承”及無實質形態的特性,語言即口頭媒介的傳播已經在相當長的歷史時間內有效地對非物質文化遺產進行傳承,可以看作非遺傳承最初的傳播媒介。口傳媒介傳播時代,人們處于面對面地語境,交流是雙向互動的,傳承是自上而下單向的,維持著傳統的權威,也保證了傳承載體即傳承人的重要性。
回顧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其實核心問題就傳承人與傳承方式。提及傳承方式,繞不過“口傳身授”4個字,其中“口傳”自然指運用口頭媒介即語言來教導傳承人,“身授”指現有傳承人親身示范、傳授相關內容給下一代傳承人。不難看出其中的關鍵仍然在于傳承人這一傳承載體,只有傳承人真正掌握了相關內容,非遺才能完整傳承下去。口傳身授一般出現在家族傳承以及師徒傳承中,正是有了一代代傳承人的這種自然傳承,才有了各民族一以貫之的精神財富,也是全人類的寶貴財富。日本民俗學家柳田國男把民俗文化的傳承分為周期、階級、造型、行動和語言五種方式。人類社會發展到今天,各種媒介層出不窮,不同媒介的傳播在一定程度上都促進著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然而口頭傳播依舊必不可少。尤其是對于語言傳承的非遺項目來說,口頭媒介的傳播必須有傳承人全心參與其中,保證了傳承載體的重要性,促進非遺順利傳承下去。
《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中規定非物質文化遺產包括:(一)傳統口頭文學以及作為其載體的語言;(二)傳統美術、書法、音樂、舞蹈、戲劇、曲藝和雜技;(三)傳統技藝、醫藥和歷法;(四)傳統禮儀、節慶等民俗;(五)傳統體育和游藝;(六)其他非物質文化遺產[9]。其中第一項及與嘴巴密切相關的傳統音樂、戲劇、曲藝等的傳承,都離不開口頭傳播這一媒介。一些民族是沒有文字的,他們的一切依靠口耳相傳,口傳文化就是歷史,他們的民族文學如史詩等儲存著民族的社會記憶,凝聚著民族的精神意志和文化向心力,他們的語言及語言中承載的內容都是需要往下傳承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而傳承這一語言與內容的,非傳承人不能完成。因此,對于一些民族的語言及口頭文學,口頭這一媒介傳播的作用顯而易見。
史詩是一種語言藝術豐富的口頭傳統。2008年,我國內蒙古科爾沁潮爾史詩進入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10];2009年,我國“三大史詩”中的《格薩爾王傳》和《瑪納斯》入選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三大史詩”是記錄我國藏族、蒙古族和柯爾克孜族等民族歷史文化的“百科全書”[11]。民族史詩的傳承依據的就是傳承人的口頭傳播,這一點亙古不變。一旦其傳播傳承方式發生改變,那么也就失去了自身所具有的非遺特性。
位于我國四川西部的少數民族嘉絨藏族有語言無文字,他們一切文化、知識的傳承都依靠口頭傳播。他們用嘉絨語作為相互交流工具,用“達爾尕”來傳遞相互間的感情及信息[12]。“達爾尕”是其具有代表性的口傳文化形式,屬于川西藏族山歌,入選2008年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達爾尕”歌詞的內容包羅萬象,大到本民族的發展歷史,小到農作物的收割時間及表達對新生兒的喜悅之情等[13],這些內容都通過人們吟唱的民歌來傳遞,傳承人的口頭傳播是他們這一非物質文化遺產得以有效傳承的媒介傳播方式,也是現在及未來需要一直沿用的媒介傳播方式。
曲藝作為非遺項目,它的傳承必須借助口頭媒介傳播。2019年9月6日至10日,山東濟南成功舉辦“2019全國非遺曲藝周”,共計131個曲藝項目參與其中,共同推進曲藝類非遺保護和傳承成果全民共享。活動期間,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相關人員對部分傳承人進行了訪談,對于“為非遺的保護與傳承所做工作”這一問題,長子鼓書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劉引紅結合自身情況表示:“2017年,我自掏腰包將我農村老家宅院改建成一個標準的長子鼓書傳習所,設有辦公室、排練室、錄音室、學員宿舍、餐廳廚房等,開始招徒進行傳承教學。”1雖然學員的數量算不上可觀,但無數的非遺傳承人們堅持用這種學徒制口傳身授的方式將非遺傳播開來,傳承下去。
雖然當今社會媒介眾多,傳播方式多樣化大大豐富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手段,但是口傳身授這種口頭媒介傳播作為最早的傳統文化的傳承方式,一直以來都保證了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中傳承人實實在在的參與,保證了這一傳承載體的重要性,促進了非遺的有效傳承,尤其是對依賴語言及口頭表達傳承的項目而言。就這一點來說,在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中,口頭媒介的傳播作用不容忽視,今天仍可以將之保留,繼續發揮它的優勢。
二、印刷媒介傳播——促進傳承載體群體化
麥克盧漢指出,在印刷文化階段,信息不再依賴于在場,它貯存在可移動的媒介(印刷物)中,使得不在場的交流成為可能[8]2。印刷媒介與書寫文化密不可分。中國西漢發明紙張,唐初出現印刷術,大大促進了文字及圖畫符號等的傳播。自此,文化的傳播與傳承找到了除口傳身授以外的有力媒介。非物質文化遺產作為一種“活態傳承”的文化,在文字及印刷術相繼出現后,原本只能依賴口傳身授傳承方式的情況得以改善,在口頭媒介的基礎上增加各種書籍等物質貯存載體,使得一些珍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內容得以跨越時空的限制被傳播開來、流傳下來,促進非物質文化遺產更好地傳承。以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傳統音樂類項目——古琴藝術來說,琴譜出現之前,古琴的傳承只能依靠口傳身授,這種傳承方式在表演傳播的當下又即刻消亡在時空中,影響了其更好更完整的傳承。如被孔子大加贊揚的《韶樂》,已消失在傳承的歷史中。
加拿大傳播學者哈羅德·伊尼斯認為,任何傳播形式都有偏向,紙張作為傳播載體有利于空間上的流布[14]。一方面,文字書寫的內容彌補了口頭媒介無法兼顧的空間上的傳播,傳播地域越廣,知曉的人越多,各地可供選擇的傳承人也越多。一定程度打破了非遺傳承人的地域限制,非遺傳承不再局限于一個村莊、一個城市,可以多地開花,促進了非遺傳承人的多區域群體化。山東省聊城市的葫蘆雕刻入選我國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但實際上,葫蘆雕刻技藝在我國的山東省、河南省、陜西省、甘肅省、天津市等多地都有傳承人群在傳承。另一方面,印刷媒介的出現為非遺傳承人收徒提供了更多選擇,也為一些先天條件不足的學習者提供了便利,側面促進了非遺傳承人的多樣群體化。對于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人來說,過去的師傅選擇傳承人,除了對方自愿外,還有各種收徒的條件與門檻,如先天條件優秀等。印刷媒介的出現可以填補學習者一部分的條件缺陷。趙偉是天津市非物質文化遺產葫蘆制作技藝第四代傳承人,他的技藝傳承來自于家傳。如今趙偉不僅注重家傳,更是開班收徒,兼顧家族傳承與師徒傳承兩種方式,致力于葫蘆制作技藝的傳承與傳播。談及趙偉收徒的標準,他表示:“我招收徒弟的標準,殘疾人優先,大學生優先,專業從事葫蘆的優先,沒有國別,性別,地域的標準”,趙偉共有40個徒弟,其中讓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一位殘疾人。“一個小孩從初中跟我學做葫蘆,非常難,怎么說非常難呢?因為他聽力有障礙,我就邊教他邊給他寫,這種本我寫了2本,那個期間一直給他輔導,越是殘疾人越要對孩子關心愛護”。1來自陜西省渭南市合陽縣洽川鎮的葫蘆雕刻傳承人李菲,2012年在其家鄉成立了一個洽川葫蘆種植專業合作社,這一合作社特別的地方在于其中的學徒大部分為殘疾人,這些殘疾人是李菲從殘聯找來自愿學習的,合作社為他們提供免費的吃住,學習3個月后效果不錯才可留下。第一批的30個殘疾人最后留下了6名,至今一直在合作社從事葫蘆雕刻技藝的學習和工作,其中3人還跟隨李菲參加了2018年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群研修研習培訓計劃天津大學布老虎技藝、葫蘆雕刻技藝培訓班的活動。系統學習非遺傳承理論,與來自全國各地的葫蘆雕刻藝人相互學習,增強自身傳承能力。2如果只依賴口傳身授,那么毫無疑問,有聽力障礙的殘疾人是沒有辦法完整傳承非遺項目的。文字及印刷媒介的傳播,幫助了一批學徒的學習,壯大了非遺傳承人的隊伍。除此之外,趙偉還編寫了《葫蘆工藝寶典》,全面分享了從種植到收藏等一系列和葫蘆雕刻技藝有關的內容,詳細地介紹了各類葫蘆雕刻技藝的操作技法,精細到不同的技法該選擇何種合適的葫蘆、水中加入什么成分可以使葫蘆的表皮更耐用以及各種技法實施的每一步驟等,使得傳承人群即使不在師傅跟前學習也有據可依[15]。書籍的出版有賴于印刷媒介的傳播,這一媒介使得非遺的傳播得以超越時間及空間的限制,也使非遺的傳承更加完整。
印刷媒介的傳播對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載體的貢獻主要在于促進了其群體化,包括區域間的群體化以及選擇上的多樣群體化。從小范圍、多條件的傳承載體選擇對大范圍、寬條件的傳承載體接納,非遺傳承人的數量在增加,隊伍在壯大,非遺傳承載體群體化已成現實,這離不開印刷媒介傳播的力量。
三、電子媒介傳播——提高傳承載體專業性
電子媒介的出現是人類文化傳播歷史上一次空前的革命,它極大地改變了文化傳播的方式及人們的生活[8]2。麥克盧漢早已預見到電子媒介對整個世界的重要性。今天的社會,也確實證實了麥克盧漢的看法,正被電子媒介以深刻的姿態影響著,社會上的每個人都是媒介的延伸,也被媒介尤其是電子媒介包圍著。
電子媒介較之其他的傳播媒介,有著鮮明的特點,即注重時效性、遠播性、生動性及技術性。電子媒介囊括了口傳媒介和印刷媒介的優點,既可以利用通話等技術手段使人們即使身處兩地也能實現面對面般地口語交流,也能夠跨越時空限制利用諸如廣播、電視等手段使信息不依賴在場便可傳播他處。同時,電子媒介的生動性及技術性為非遺的現代傳承提供了更多可能。這可能性主要體現在非遺傳承的方式上。研究者們普遍認為,現今非遺的傳承方式主要包括依靠口傳身授的自然傳承以及包括學校教育在內的社會傳承兩種。對于非遺傳承方式中的學校教育來說,目前主要的兩種形式就是“非遺進校園”和“高校研修研習培訓計劃”,前者主要面向各級學校的學生,后者旨在提高非遺傳承人們的自身競爭力。無論是“非遺進校園”或者“高校研修研習培訓計劃”。都間接或直接地提高了非遺傳承載體即傳承人的專業性。
2014年教育部印發《完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教育指導綱要》,第19條指出應“邀請傳統文化名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等進校園、進課堂”[16]。2017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實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的意見》,第9條重申非遺進校園的重要性,“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應貫穿國民教育始終……推進戲曲、書法、高雅藝術、傳統體育等進校園”[17]。自2014年教育部提出“非遺”進校園以來,各地紛紛響應,推動非遺傳承人進入校園宣傳中國優秀傳統文化。2018 - 2019年,中國青年網主辦了第一屆“非遺進校園”優秀實踐案例征集宣傳活動,歷時5個月,“共征集到30個省(區、市)申報的有效實踐案例近500個,申報案例涉及剪紙、戲曲、舞蹈、武術、竹編等多個國家級、省市級非遺項目”[18]。這一次的活動是電子媒介對非遺傳承活動的有力支持,促進了非遺項目在青少年中的傳播傳承,為我國的非遺傳承事業做出貢獻。烙畫屬于非物質文化遺產中的傳統美術。鄭州市高新區烙畫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李彥杰是一位90后非遺傳承人,他積極響應非遺進校園號召,這幾年先后在鄭州龍門實驗學校、鄭州文化路第二小學、鄭州隴西小學南校區多次進行講授烙畫,深受學生們喜愛。活動過后,許多學生紛紛用手抄報的形式記錄了自己所學習的烙畫小知識及感受,其中出現最多詞匯是“奇特、有趣、喜歡”。談及自己帶著烙畫進校園的初衷,李彥杰表示:“就是讓更多孩子知道自己老祖宗留下的寶貴財富,非遺是屬于大家屬于這個民族的,不是個人的,是需要大家都知道都會,而不是孤立的依靠政府、專家、學者的保護,所以非遺進校園,我希望更多的孩子可以近距離接觸和學習,拉近和非遺的距離,讓非遺有溫度的傳承”;而談到自己在“非遺進校園”這一活動中的收獲,李彥杰說:“其實我也在進步,真的,自己做和教人做是不一樣的,收徒的教法和給學生講課的教法還不一樣。我們進校園就要有種做老師的自覺,一定要提前備好課,讓學生感受到你的專業性,這樣他們才能信服你,對你有信心,也對我們的非遺有信心,否則可能會適得其反,所以我都很小心也很認真,這也更加磨練了我的技術。”1
現代社會,學校教育尤其是高校教育,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影響與日俱增。在促進其傳承發展的過程中,地方高校的優勢愈來愈明顯。2015年,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研培計劃”正式啟動。2018年12月10日通過的《國家級文化生態保護區管理辦法》第二十四條“組織實施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群研修研習培訓,幫助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群提高傳承能力,增強傳承后勁” [19],進一步將這一舉措納入文件。計劃自2015年啟動至2019年7月,“全國各參與院校累計已舉辦各種研培班668期,培訓學員27 909人次。研培計劃共計覆蓋非遺傳承人群約9.7萬人次”。1越來越多的高校加入到研培計劃當中,結合自身資源與非遺項目特點,適時運用電子媒介,為非遺傳承人群提供資源促進其進步,提高其傳承能力。高校研培計劃的內容除了開設研培班外,還包括如學員回訪、成果展示、考察交流、開班調研等環節。如天津大學目前已成功開展“布老虎與葫蘆雕刻技藝”“面塑與木雕技藝”兩期培訓班,共計學員回訪17次,足跡遍布山西、河南、天津等地。培訓班結束后,在圖書館有相應的作品展,校內外人員均可進入欣賞。2019年第二季度,天津市4所研培院校共開展了11次交流活動。2無數事實已經證明,高校研培計劃有效提高了非遺傳承人的傳承能力,進一步提高了他們的專業性。
雖然有學者認為,當下占據大部分傳播媒介的仍是主流文化,非遺的傳播生存空間狹小[20]。 確實,我們不可否認電子媒介技術的發展為非遺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挑戰,沖擊了非遺中蘊含的傳統道德觀念、價值取向及生態系統。但是,同時我們也不能忽視電子媒介的傳播為非遺帶來的機遇,這主要表現為更新非遺傳播媒介、為非遺走向更大的天地提供技術支持。首先,電子媒介技術的發展能夠構建一種新的口述交流方式,使得身處兩地的對話者依然可以享受面對面口耳相傳的傳統,促進口傳身授這種非遺傳承方式在今天換發新的生機;其次,電子媒介技術為非遺傳承提供了新的記錄手段,較之以前的印刷媒介,電子媒介記錄的內容涵蓋文字、圖片、音頻、視頻等,更加全面與清晰;最后,國家運用資源促進非遺傳承載體即傳承人群的發展,通過“非遺進校園”“高校研培計劃”等舉措切實提高非遺傳承人的專業能力,再通過電視、互聯網等渠道對這些舉措取得的效果進行傳播,從而促進我國非遺傳承事業朝著高質量廣傳播方向發展。
四、媒介滲透融合——爭取傳承載體生存空間
麥克盧漢在《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第五章中運用大量的例子向我們說明媒介雜交或互相滲透帶來的結果。從口頭媒介到印刷媒介再到電子媒介,媒介間的滲透能夠產生新的媒介,新的媒介能夠將人們從被單一媒介統治的麻木狀態中解放出來[8]82 - 91。媒介融合一詞出自尼葛洛龐帝“媒介融合是在計算機和網絡技術二者融合的基礎上用一種終端和網絡來傳輸數字形態的信息”[21]。國內學者將媒介融合的概念分為狹義和廣義兩種,狹義的指將不同的媒介形態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種新的媒介形態;廣義的則包括媒介功能、傳播手段、所有權、組織結構等各要素的融合[22]。很明顯,狹義的媒介融合概念實際上就是麥克盧漢所描述的媒介滲透。由于媒介的涵義廣泛且更新頻繁,學界至今對媒介融合沒有統一的定義,因此本文采用“媒介滲透融合”這一說法,囊括媒介融合中狹義的媒介碰撞產生新媒介與尼葛洛龐帝提出的媒介功能融合于一種終端兩個概念,以免因廣義狹義之分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在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中,利用媒介的滲透融合是國家政策所要求與希冀的。《關于實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的意見》第13條“綜合運用報紙、書刊、電臺、電視臺、互聯網站等各類載體,融通多媒體資源,創新表達方式”[17],準確表達了媒介滲透融合在非遺傳承中應發揮的作用:創新非遺傳承的表達方式。民間文學中的民間傳說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中重要的一項,包括我們熟悉的白蛇傳說、梁祝傳說、孟姜女傳說、董永傳說、西施傳說、濟公傳說等。這些民間傳說在口傳媒介時代傳承依靠的是口口相傳,在印刷媒介時代依靠書籍記錄傳承,電子媒介時代傳播方式多樣,如將一個個傳說拍成電視劇等。而利用媒介間的滲透,這些民間傳說可以得到一些新的傳播媒介:電子媒介與口傳媒介滲透得到錄音筆、聽書軟件,如“喜馬拉雅FM”等;電子媒介和印刷媒介滲透得到電子書。這些新的媒介形式在今天非遺的傳承中發揮出不可忽視的作用。錄音筆的使用大大方便了口耳相傳的聽者方,即使當時聽的內容沒被完全記住或者后期記憶有偏差,錄音筆都可以輕易解決這些在口傳媒介階段可能出現的不足,從而促進非遺的精準傳承。聽書軟件“喜馬拉雅FM”是將人們之前口耳相傳的內容通過技術轉化為可以在電子媒介上聽的內容。在“喜馬拉雅”APP中搜索“民間傳說”共搜到相關專輯204個,最高的一個播放量為233.9萬。具體搜索白蛇傳說、梁祝傳說、孟姜女傳說、董永傳說、西施傳說、濟公傳說,相關專輯數與最高播放量分別為:10/22萬、2/4.3萬、30/175.1萬、17/5670、15/5460、19/5164。可以看出講授一次傳說的受眾面之廣泛較之口傳媒介時代是一個巨大的進步。1電子書是指在電子設備上能夠觀看到與紙質書籍同樣的內容。電子書一是可以在圖書買賣網站購得,如以《白蛇傳》電子書為例,在當當網及亞馬遜上搜索到的商品數分別為28和14;二是可以在如書旗小說等手機APP上閱讀,節省空間及費用的優點讓非遺借助電子書這一新媒介得到了更廣泛的傳承。2根據尼葛洛龐帝提出的媒介融合即功能融合于一種終端概念及當今社會媒介的發展,我們不難發現電腦、智能手機既具有融合多種媒介如報紙、廣播、電視等的特征,同時又具備多種媒介功能如視、聽、說等的融合,他們是媒介融合的一個終端。以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在智能手機上的傳播為例,傳承人可以在微信朋友圈發相關狀態并運營相關公眾號,在抖音、快手等短視頻平臺發布作品,在微博發起話題等,受眾則可以在手機上觀看及參與到相關狀態中,雙方建立起一種聯系,這種聯系無形中已經促進了非遺在廣大群體中的傳播。
另一方面,媒介的滲透融合則為非遺的傳承載體即傳承人爭取到了更廣闊的生存空間。以十三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為例,2020年5月22日8時許,首場“代表通道”采訪活動中,來自貴州的人大代表石麗平,是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苗繡的省級傳承人,現身說法,用自己傳授當地婦女苗繡技藝并創辦公司的事例以及產品品牌“鴿子花”利用媒介的傳播力量遠銷海外,取得可觀經濟效益,促進當地就業,助力當地扶貧的事例,為更多的非遺傳承載體即傳承人打了一劑強心針,增強了非遺傳承人群堅定傳承的信心,同時也從正面為傳承人們指出了一條可行的利用媒介傳播與國家政策發揚非遺項目的道路。在石麗平代表走出成功的非遺傳承道路中,媒介間滲透融合的作用不容忽視。石麗平傳授當地婦女苗繡技藝離不開口傳媒介,對苗繡技藝歷史的記錄離不開印刷媒介及電子媒介的融合,苗繡品牌遠銷海外沒有電子媒介融合的終端——電腦、智能手機等的發展無法實現,在全國性的會議上分享自己傳承非遺事業被知曉離不了電視、廣播、報紙、互聯網等多種媒介的共同傳播……正是這些媒介間的滲透融合,才造就了一個又一個石麗平,為越來越多的像石麗平一樣的非遺傳承人爭取到了更廣闊的生存空間。2020年兩會期間,除了石麗平,還有數十位非遺傳承人以人大代表或全國政協委員的身份參與其中。曾靜萍是梨園戲國家級非遺傳承人,作為全國人大代表的她結合今年防疫的國情,開始思考多種媒介助力非遺傳播的道路:運用主流網絡平臺扶持傳統文化線上傳播、增加舞臺藝術與互聯網的互動、舉辦網絡直播人才培訓、鼓勵培養“專業+網紅”新型載體人才……這些舉措的提出說明越來越多的非遺傳承人看到了不同媒介在非遺傳承中的作用,正視不同媒介的積極影響并對其加以利用,有利于非遺順利傳承。
媒介的滲透融合催生了新的媒介方式,并使一眾媒介形式完美融合于一個終端,這些新的媒介形式及終端創新了非遺傳承的表達方式,促進非遺在新時期的傳播,也為非遺的傳承載體即傳承人爭取了更廣闊的生存空間。值得注意的是,媒介滲透融合的過程中,舊媒介并沒有因為新媒介的出現而消亡,二者共存于這個時代并展開合作,共同致力于非遺多渠道的傳播,促進非遺一直傳承下去,有人可傳、有途可傳、所傳有價。
綜上所述,傳播與傳承是非遺保護中不可缺少的兩個方面,且傳播可以在傳承中發揮作用。非遺傳承的核心在于其傳承載體即傳承人,而自古至今傳播都要依靠媒介。因此,本文借由麥克盧漢對傳播媒介的劃分,具體分析每種傳播媒介與非遺傳承載體的關系,試圖回到信息化的本質角度去尋找如何使二者更好地融合,兼顧非物質文化遺產各個時期的橫向傳播和內部世代傳承的持存,使媒介傳播服務于非遺傳承事業。但同時,在電子媒介和互聯網發達、傳播作用愈發凸顯的今天,我們既不能過度樂觀地認為傳播了多少非遺內容就傳承了多少,這與將傳播和傳承等同并無兩樣;也不能片面夸大媒介傳播在非遺傳承中的作用,尤其是電子媒介是一把雙刃劍,在利用它的同時也要警惕因其可能進入的非遺傳承誤區。誤區之一在于忽略非遺傳承的內涵積累,傳播的信息流于表面化與片面化,過度追求所謂的傳播效果而忽視傳播內容的深度與準確性;誤區之二在于為了迎合市場,在眾多媒介信息中丟失最本源的非遺傳承元素,從而使非遺過于流于商業化,偏離了傳承的初衷。總之,不僅需要對傳統的傳承方式給予保存繼承,而且要緊跟時代,利用新的媒介傳播方式促進非遺的現代傳承。在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工作中,媒介的傳播仍需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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