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白

又過了一年高考,估計這時候很多人都在煩惱著怎么選專業吧?生怕做錯了決定,就滿盤皆輸。幾天前就有朋友帶著孩子來問我這個問題,我努力貢獻出所能想到的所有考量,然而無論是什么專業,對方卻都不滿意。
于是,我對那孩子說:“你喜歡什么就選什么吧。”他想了想,怯怯地答:“我覺得廣告挺有意思的……”話沒說完,就被他老媽打斷:“別聽他的,這么重要的事情,要是選錯了怎么辦?”
多像電視劇里的老橋段呀,主角站在定時炸彈面前,對著紅線和藍線猶豫半天……他真是必須糾結,因為剪錯會死一片。但現實生活絕大多數時候不是這樣的,擺在我們面前的選擇不是非紅即藍,得到的結果也不是非好即壞。選錯了怎么辦?改唄。
去年,一個關系很好的同事告訴我她要跳槽了,新公司在香港,職位是獵頭。我嚇一跳,要知道她是英國皇家建筑師學會的會員,目前為外企的高級建筑師,過兩年升總監也說不定。然而她居然要到另一個完全不相關的新行業重新開始!這意味著一切重新來過,薪水福利職位全部降低!
她說她早就覺得做建筑師不適合自己,只是最近這種不適合越來越明顯。我提醒她關注一下自己的年齡:“您32歲了耶,現在轉行會不會太晚?”
“你歧視大齡女青年?”她翻了個白眼,“32又怎樣,都知道以前的執著是錯了,難道要一直錯到退休?”
她的氣勢像一頭看見紅布的牛,作為朋友,我必須支持她改變的決心。
今年在線收到她的訂婚宴邀請,順便聊了幾句近況。轉行之后她被分到大陸區,負責內地的工作。開始是蠻辛苦的,什么規則都不熟悉,每天電話從早打到晚就是為了多聯系幾個公司。精神勁兒又不比20歲的小姑娘,可以橫沖直撞所向無敵,一過十點就困得要暈過去,但還得堅持繼續發郵件。
她說:“沒辦法,掉頭是要付出代價的,只要覺得值就行。”
好在她也有自己的優勢:工作時間長,熟悉內地情況,氣場天生讓來應聘的人覺得她很靠譜。總之拼到今天掛上了大陸區副主管的頭銜,已經能朝九晚五了,甚至還在獵人才的過程中“獵”到未來老公!
我把這個故事講給男生和他媽媽聽,就是想說:假如現在的選擇不盡如未來的人意,也沒關系。人生漫長,很多東西都是可以修正的。修正的內容不只是專業,不只是工作,也可以是感情,是生活方式,是我們不滿意的一切東西。只要能有勇氣面對和承擔,一定會有辦法。
小男生聽得很興奮,有種躍躍欲試的沖動。但他媽媽說:“這種關乎一生的大事可不能那么馬虎,你那個朋友如果當初專業選對了,也不可能那么大年紀轉行,還跑那么遠。”接下來又開始非常嚴厲地教訓她兒子,把小男生那點剛剛才萌發的自立自主嚇得魂飛魄散。
我只能同情這孩子,但如果有機會,我仍然愿意告訴他,不用把某件事或者某個決定的作用夸張到無法改善的程度,因為如果以這樣的思維方式面對問題,我們將舉步維艱、寸步難行。而且很多人都只能抱著自己之前的選擇認命,無法過得更好。
沒錯,每一個選擇對人生都有影響,而所有人都必須承擔任何選擇的后果。有的選擇確實可能讓人失望、讓人受傷,這有些可怕,但人生本來就負擔著可怕的風險,人們之所以能夠勇敢活下去,是知道就算走岔一條路,總還有機會在前面掉頭。只要承認了,面對了,負擔了,努力了,就不算太晚。
我知道任何重要的決定,小男生的媽媽都不想讓他選錯。可選錯的概率是存在的,除非他一動不動,根本就不選!然而這一動不動,卻也是個大錯。
(摘自《視野》2020年第13期,黃雞蛋殼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