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奮舉
(海口經濟學院 外國語學院,海南 海口 571127)
1936年,“南進”政策(1)“南進”政策指海洋戰略思維下日本海軍主導的向東南亞、南海諸島等南方區域發展的政策理念,與大陸戰略思維下陸軍主導的向朝鮮、“滿蒙”、西伯利亞地區發展的“北進”政策相對,是二戰前后日本的主要對外戰略主張。1936年寫進日本《國策基準》的是陸海軍協調基礎上的漸進式經濟“南進”這一折中提法,1940年前后,隨著德國在歐洲戰局的推進,武力“南進”逐漸成為主流。海南島被認為是日軍“南進”的重要支點。寫進日本基本國策后,以海軍及其控制下的臺灣總督府為核心,日本對海南島的侵略意圖日益表面化(2)1936年9月,以解決“北海事件”為契機,日本海軍軍令部第一部甲部員中原義正在《北海事件處理方針》中,提出“視情況對海南島或青島實行保障占領”,并進一步制定出《我國對海南島權益擴充方針》;1938年9月,臺灣總督府在新設的海軍武官府推動下制定出《海南島處理方針》《南方海外殖民地統治組織擴充強化方策》等系列文件,明確提出“對海南島的統治應該活用對臺灣統治之經驗,將之作為南方海外殖民地之一環加以施行”,逐步完成了對海南島實施占領的政策準備。相關內容參見水野明著,王翔譯,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日本軍隊對海南島的侵占與暴政:1939-1945》,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5年版,第15-19、26-28頁;周俊:《1930年代中后期的遠東國際關系與日本海軍的戰略選擇——以海南島為中心》,《戰略與管理》2016年第4期,第182-215頁。。1939年2月,日軍占領海南島,至1945年8月,日本在海南島實施了6年半的殖民統治,其殖民活動涉及軍事、政治、經濟、文化等諸多領域,對海南近代區域、文化及產業發展等造成了極大的消極影響。日本侵瓊史研究的推進,對于還原歷史真相,完善日本侵華史、日軍南進史及海南島史研究,具有重要意義。
然而,目前鮮有綜述類文章對日本侵瓊史研究進行整體的史學史回顧(3)僅見張興吉教授《抗戰勝利七十年來海南抗戰史研究綜述》(《海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9期,第100-105頁)一文,該文按照時間順序對瓊崖抗戰史研究進行了梳理,其綜述的主要對象為抗戰史,且內容多以書籍著作為主,論文較少,部分內容雖有涉及侵瓊史,但所述有限。,給從事該領域研究,尤其是初涉該領域研究的學人帶來了諸多不便。筆者不揣簡陋,擬以國內對日本侵略海南島的研究成果為核心,兼及抗戰史及其他領域中與本題密切相關的學術成果(4)本文將關注點放在國內學者(暫不包括港澳臺地區)以國內學術、出版機構為依托,在中國國內出版的學術著作及發表的學術文章;相關報紙類文章,因其內容多為敘事性報道,且已在其他學術成果中有所體現,本文從略。此外,日本侵瓊史和瓊崖人民抗戰史雖多有交叉,但日本侵瓊史以日本的侵略行為為主要研究對象,而瓊崖人民抗戰史則以瓊崖人民的反侵略行為為主要研究對象,差異迥然。在綜述類文章中嚴格割裂兩者不太可取,一概而論亦不合規范,故而筆者此文在堅持“日本侵瓊”這一敘事主線的原則下,會兼及其他領域與本題密切相關的學術成果。,梳理國內學者日本侵瓊史研究的主要內容及觀點,綜述國內學界日本侵瓊史研究現狀,描繪目前為止的國內侵瓊史研究圖譜。
據筆者收集的資料顯示,抗戰勝利以來國內的日本侵瓊史研究,大致經歷了四個不同的歷史發展階段。第一階段為1945-1950年,抗戰勝利至海南島解放期間,國內學者引用或編譯日文資料,著重對日本在海南島的經濟開發活動等進行了一定考察,研究關注點較為單一,尚未形成體系(5)有代表性的譬如林纘春:《海南島之產業》,瓊崖農業研究會1946年版;李待琛編譯:《海南島之現狀》,海南書局1946年版;許崇灝譯:《海南島》,新中國出版社1948年版;陳植:《海南島資源之開發》,正中書局1948年版;陳植:《海南島新志》,商務印書館1949年版,等等。。第二階段為1951-1977年,海南島解放至改革開放之前的這段時期,新中國成立不久,處于歷史發展的特殊時期,此時的日本侵瓊史研究近乎空白(6)有代表性的僅見許明光:《抗日戰爭時期日本侵略者對海南島經濟掠奪的一些情況》,《歷史教學》1962年第11期,第26-27頁;小葉田淳著,中國科學院廣東民族研究所譯:《海南島史》,內部發行,1964年版。《海南島史》一書原作為時任臺北帝國大學助教授小葉田淳于1942年受海南海軍特務部之委托所著,1943年出版發行,版權歸海南海軍特務部所有,被稱為海南島通史類著書的代表作之一,目前有三個譯本,除中國科學院廣東民族研究所的譯本外,另外兩個分別是1979年臺灣學海出版社的張迅齊譯本和2017年海南出版社的張興吉譯本。。第三階段為1978-1999年,改革開放后日本侵瓊史研究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起步與發展,有代表性的如王伯符先生譯編的《日本帝國主義侵瓊內幕》等文章(7)王伯符先生的《日本帝國主義侵瓊內幕》《太平洋戰爭爆發前日本侵略軍在瓊島》《日本侵略軍在瓊島的垂死掙扎》三篇文章分別發表于瓊島星火編輯部編《瓊島星火》第2期(1980年10月)、第9期(1982年10月)和第14期(1985年4月)。前一篇和后一篇亦見于廣東黨史資料征集委員會、廣東海南行政區委員會黨史辦公室編《瓊崖抗日斗爭史料選編》一書(1986年10月)。上述文章使用日文原始資料,對日軍侵瓊經過、占領期間的軍事行動等進行了系統闡述,改變了前人對此語焉不詳情況。、海南各級政協文史部門編纂的日軍侵略暴行系列文史資料集(8)譬如海南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海南文史資料第11輯《鐵蹄下的腥風血雨——日軍侵瓊暴行實錄》上下冊,海口:海南出版社1995年版;海南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海南文史資料第13輯《鐵蹄下的腥風血雨——日軍侵瓊暴行實錄 續》,海口:海南出版社1996年版;臨高縣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臨高文史第10輯《日本侵臨暴行史料專輯》,1995年版;瓊山市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瓊山文史第8輯《侵略與反抗——紀念抗日戰爭勝利50周年專輯》,1995年版;瓊中縣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瓊中文史第5輯《瓊中境域日軍暴行實錄》,1995年版;萬寧縣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萬寧文史第5輯《鐵蹄下的血淚仇》,1995年版;儋州市文史資料委員會編:儋州文史第7輯《日軍侵儋暴行實錄專輯》,1995年版;陵水縣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編:陵水文史第7輯《日軍侵陵暴行實錄》,1995年版,等等,數量頗多。及《日本侵占海南島和海南島人民的抗日斗爭》等學術期刊文章(9)代表性的文章有宓汝成,王禮琦:《日本侵占海南島和海南島人民的抗日斗爭》,《抗日戰爭研究》1992年第1期,第145-158頁;符和積:《侵瓊日軍慰安婦實錄》,《抗日戰爭研究》1996年第4期,第36-52頁;李琳:《日本占領海南及其對資源的開發和掠奪》,《海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7年第2期,第55-59頁;房建昌:《關于日本侵略海南島的考察》,《中國邊疆史地研究》1998年第3期,第76-84頁,等等。等,整體而言,這一時期的研究側重于日軍在瓊暴行及軍事侵略行為,對其他領域雖有涉及,但進行學術性探討的不多。第四階段為進入21世紀后的十余年,這一時期日本侵瓊史研究的典型特征是開始大量使用館藏于日本、臺灣等地的一手資料,研究視角日益多元化,研究方法日益規范與成熟,形成了一批有代表性的專著(10)代表性的專著有唐若玲:《日本帝國主義侵瓊史略》,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海口:海南出版社2004年版;蘇智良,侯桂芳,胡海英:《日本對海南的侵略及其暴行》,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5年版;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海南省抗日戰爭時期人口傷亡和財產損失》,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11年版,等等。其中張興吉教授之書大量引用了《海南警備府戰時日志》《臺灣總督府事務成績提要》《關于日本人海外活動的歷史調查:第29卷——海南島篇》《臺北帝國大學學術調查報告》等有價值的資料、原始檔案,推動了侵瓊史實證研究的發展。、譯著(11)代表性的譯著有水野明著,王翔譯,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日本軍隊對海南島的侵占與暴政:1939-1945》,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5年版;岡田謙、尾高邦雄著,金山等譯:《黎族三峒調查》,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年版;海南海軍特務部編,金山等譯:《日軍侵瓊內幕揭秘:海南島三省聯絡會議決議事項抄錄》,北京:線裝書局2013年版;小葉田淳著,張興吉譯:《海南島史》,海口:海南出版社2017年版,等等。其中,《日軍侵瓊內幕揭秘:海南島三省聯絡會議決議事項抄錄》一書系海南海軍特務部編纂的內部絕密文件《海南島三省聯絡會議決議事項抄錄》的中文譯本,海南島三省聯絡會議由日本海軍省、陸軍省及外務省駐海南島之派出機構聯合組成,是負責海南島占領政策制定和實施政務管理的最高機關,書中摘錄的三省聯絡會議之決議囊括一般規定、涉外事項、財務、報道宣傳、勞務、警察、教育文化、農業及移民、水產業、礦產業、交通通信、鴉片管理、物資及配給管制、貿易、金融通貨、醫療、土地等17項,是侵瓊史研究的核心史料之一。和學術論文(12)這一時期發表的學術論文較多,據筆者篩選整理有30余篇,代表了目前侵瓊史研究的水平,是后文論述時引用的主要對象,限于篇幅,此處不一一列出。等。下文筆者將著重對現有成果中各細分領域的研究現狀、主要研究內容與觀點等進行闡述。
目前國內學者關于日本侵占海南島原因的探討,可集中概括為三個方面:其一是軍事需要,其二是經濟需要,其三是領土野心。前兩者是一直以來被論述最多的兩個主要的、顯性的因素,第三者是近年來國內學者較為關注的,探討日本侵占海南島目的的新視角。
1.軍事需要
國內學者普遍認為,日本對海南島實施軍事占領是為盡快解決“支那事變”,封鎖中國西南交通線,切斷國際援華物資輸入中國通道,迫使國民黨蔣介石政府投降(13)宓汝成,王禮琦:《日本侵占海南島和海南島人民的抗日斗爭》,第148頁;周俊:《1930年代中后期的遠東國際關系與日本海軍的戰略選擇——以海南島為中心》,第182-215頁;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38-39頁;瓊島星火編輯部:《瓊島星火》第2期,1980年版,第244-245頁;程昭星:《抗戰中的黎族人民》,《民族研究》1995年第5期,第26頁。。
這被認為是日本為緩和日益緊張的國際關系,對外聲稱的“合理”原因,也是日本國內以陸、海軍及外務省三者為代表的政治勢力之間相互博弈和妥協的結果(14)對于攻占海南島一事,日本陸軍和外務省傾向于對英綏靖,認為占領海南島將會加大解決中日戰爭的難度,而海軍利用日益緊張的日英關系所產生的國內反英情緒,與陸軍簽署了以退為進的秘密協議。協議中承諾“攻占海南島的目的限于建立航空作戰和封鎖作戰的基地,海軍不參與以后的政治和經濟問題”。相關內容參見周俊:《1930年代中后期的遠東國際關系與日本海軍的戰略選擇——以海南島為中心》,第182-215頁;瓊島星火編輯部:《瓊島星火》第2期,第244-245頁;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39-41頁。。此外,學者們認為海南島也是日本海軍向東南亞及太平洋地區發展的軍事基地及跳板,是實現海軍南進策略的重要軍事支點(15)周俊:《1930年代中后期的遠東國際關系與日本海軍的戰略選擇——以海南島為中心》,第182-215頁;水野明著,王翔譯,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日本軍隊對海南島的侵占與暴政:1939-1945》,第17-19頁。。
2.經濟需要
日本占領海南島的經濟考量主要是因為國際關系變化帶來的海外資源輸入日益困難,而日本本土自給能力有限,需要通過對海南島礦產及熱帶資源進行開發,彌補日本國內所需戰略資源,遂行“以戰養戰(16)邢寒冬,張興吉:《論抗日戰爭時期日本人在海南島農業政策的確立》,《中山大學學報論叢》2005第2期,第1頁;王裕秋,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時期的經濟“開發”政策及活動》,《海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0年第1期,第28頁;宓汝成,王禮琦:《日本侵占海南島和海南島人民的抗日斗爭》,第151頁;林纘春:《海南島之產業》,第138頁。”戰略。這是基于對海南島經濟價值認識基礎上的判斷,在這一問題上學者們的觀點基本統一,論述思路基本一致,此處不分別贅述。
3.領土野心
對于這一觀點,國內學者雖然結論一致,但論述角度各有不同。張興吉教授在國內最先提出這一觀點,他認為,日本陸海外三省于1939年4月21日聯合制定的《海南島政務暫行處理綱要》中,“地方政治組織”的提法暴露了日本人的領土野心,并通過進一步分析日本對海南島的殖民政策,提出“領土野心才是日本海南島占領政策的核心及目標(17)張興吉:《論海南淪陷時期的日本占領政策》,《日本學論壇》2002年第2期,第36-40頁。張文中所列上述《海南島政務暫行處理綱要》相關原文如下:“在海南島政務關系的處理,由在當地的陸海軍各政務處理機構及外務派出機構組成的海口聯絡會議來擔任,并作為其執行機構。一、政治指導1、目前以維持治安為目的,扶植治安維持會。2、目前海南島的政治機構應視為地方政治組織進行指導,和將來建立的西南地方政權沒有直接聯系”。”。金山教授以日軍侵瓊當天發給陸軍省的密件《關于海南島的政務處理》中提出了“把海南島作為經濟上或者發展中國南方的基地永久占領”為突破口,認為日本“絕無領土野心”的說法實為謊言,并從教育與文化的角度進行了論證說明(18)金山,王奮舉:《日據時期海南島上的日語教育研究》,《瓊州學院學報》2014年第6期,第108-112頁;金山:《占領期日本侵略者對海南島的文化滲透》,《求索》2015年第8期,第163-167頁。。許壽童副教授、金成哲副教授二人以1943年7月30日日本海軍省制定的《海南島處理案》中提出的“購買海南島方案”為依據,闡述了日本對海南島的領土野心(19)許壽童、金成哲:《二戰期間日本對海南島的領土野心探析》,《東疆學刊》2015年第4期,第68-71頁。《海南島處理案》包括三個方案,第一案是購買全海南島的方案;第三案是不觸及(海南島的)歸屬問題,而在修訂《日華基本條約》時提出充分考慮日本在海南島的軍事設施、軍事資源方面的要求;第二個方案是當推動第三方案時,盡量追加日方更多的要求。。水野明教授則以日本對海南島的移民計劃與實施為依據,認為日本的根本目的在于永久占領海南島,將其作為日本的軍事基地(20)水野明著,王翔譯,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日本軍隊對海南島的侵占與暴政:1939-1945》,第182頁。。
駐軍沿革方面主要以張興吉教授等學者的研究為主,根據其成果,日軍在海南島駐防之主體為海軍部隊,其發展過程可概括為:參與登陸作戰的日本海軍第四根據地隊→1939年11月改稱海南島根據地隊→1941年4月10日升格為海南警備府,直至戰敗;海南警備府下轄橫四特、舞一特、佐八特、十五警、十六警等主要作戰部隊及海南海軍特務部、經理部、設施部、軍需部、運輸部、工作部、刑務所等機構(21)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55-60、65-69頁;張興吉,隋麗娟:《日本占領海南島時期的日軍軍事機構及兵力沿革研究》,《海南師范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2年第1期,第94-95、97-98頁。。此外,有臺灣混成旅團、第一獨立步兵隊兩支陸軍部隊和第14航空隊、佐世保海軍航空隊、第二五四海軍航空隊(該隊隸屬于海南警備府司令長官指揮)等航空部隊曾在海南島活動(22)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60-65頁;張興吉,隋麗娟:《日本占領海南島時期的日軍軍事機構及兵力沿革研究》,第95-97頁。。關于日軍在瓊駐軍規模,目前所述較多的是戰敗時的數字,但各資料記載存在差異,較為一致的是戰敗時海南島日本海軍人員有49,400人,僑民5,800人(23)目前各著作對49,400人之構成解說不一;關于戰敗時海南島日本海軍人員總數,《瓊島星火》第14期王伯符譯編之《日本侵略軍在瓊島的垂死掙扎》一文中也有39,729人一說。具體內容參見瓊島星火編輯部:《瓊島星火》第14期,1985年版,第211-212頁;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67-69頁;張興吉,隋麗娟:《日本占領海南島時期的日軍軍事機構及兵力沿革研究》,第98頁。。據中國計量學院黃力民教授考證,海南警備府投降官兵達4.94萬,而中國方面艦隊全部投降官兵為6.37萬,日本海軍投降官兵合計約11萬人(24)根據黃力民教授考證,海南警備府雖不如大湊、大阪、高雄、鎮海四警備府為海軍總隊或大本營直轄,但也是“方面”艦隊之下的一級單位,與“編號”艦隊地位相當;同理,日本海軍向中國戰區投降的單位包括高雄警備府、中國方面艦隊及管下海南警備府。黃力民:《中國戰區接受投降的日本陸海軍單位與人數考訂》,《民國檔案》2005年第3期,第129頁。。偽軍問題也是探討日軍軍事力量構成時不容忽視的領域,遺憾的是,關于該問題目前國內學界尚缺乏富有學術價值的探討(25)僅見《日本軍隊對海南島的侵占與暴政:1939-1945》第89-104頁所載《瓊崖民眾自衛軍組織章程》《瓊崖民眾自衛軍信條》《瓊崖民眾自衛軍編制表》《瓊崖臨時政府治安部組織規程》等文件資料,無學術性分析考察。。
據張興吉教授分析整理,日軍在海南島內的軍事活動主要以海軍主導實施的“Y1-Y9”系列作戰貫穿始終,而作為集結、中轉基地參與的島外軍事活動主要包括昆侖關戰役、切斷中國和法屬印度支那之間資源通道的“IC作戰”、在泰國和法屬印度支那邊境沖突中彰顯其軍事武力的“S作戰”、進一步侵占法屬印度支那南部的“ふ作戰”等(26)張興吉:《抗戰時期日軍總體軍事戰略中海南島的地位》,《海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2期,第125-127頁;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69-82頁。。“Y1-Y9”作戰根據作戰時間及主要作戰目的可大致分為登陸時的“Y1”作戰,穩固統治時期為擴大占領區和保障道路建設、行駛安全的“Y2-Y4”“掃蕩”作戰,太平洋戰爭前后為確保南進基地安全而實施的“Y5-Y6”作戰,抗日戰爭后期為討伐抗日軍隊而實施的“Y7-Y9”作戰(27)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69-78頁。。據此,張教授進一步指出,海南島在日軍總體戰略中經歷了封鎖基地、南進基地、資源基地的不同階段(28)張興吉:《抗戰時期日軍總體軍事戰略中海南島的地位》,第127頁。。此外,在瓊從事間諜活動的日本勝間田家族之活動得到了學者關注,王裕秋教授《日本勝間田家族研究》一文指出,以勝間田善作為首的勝間田家族居瓊四十余年,先期以采集、制作動物標本,開辦商行等為掩飾,積極從事島情調查、情報搜集,后充當日方來瓊調查人員之向導與聯絡人,向日本介紹海南島島情等,直至成為日軍侵瓊活動的直接參與者(29)王裕秋:《日本勝間田家族研究》,《日本問題研究》2001年第2期,第57-61頁。。
1、暴行
20世紀90年代,國內對于日軍侵瓊暴行研究,多將精力放在口述史料搜集及編纂上,形成了如前文所述之大量文史資料,為日本侵瓊史研究提供了寶貴的資料儲備,然而系統的對日軍暴行進行學理性分析的研究尚不多見(30)《海南省抗戰時期人口傷亡和財產損失》及《日本對海南的侵略及其暴行》兩書,以前述文史資料為主要素材,對日軍在瓊制造的重大慘案、性暴行及人口傷亡情況等進行了較為全面的梳理嘗試。相關內容參見蘇智良,侯桂芳,胡海英:《日本對海南的侵略及其暴行》,第41-52、58-78頁;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海南省抗日戰爭時期人口傷亡和財產損失》,第9-16、25-29、68-88頁。。關于日軍據瓊期間島內人口傷亡總數之議論,由于資料、標準及算法不同,結果亦不相同,海南省抗戰損失調研課題組通過比對多部文獻并進行田野調查,得出“海南抗戰時期人口傷亡565,177人”,其中“直接人口傷亡總數為217,905人”,“間接人口傷亡總數為347,272人(31)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海南省抗日戰爭時期人口傷亡和財產損失》,第27-28頁。”;此外,日軍在海南島制造的慘案、血案總計213樁,其中,民眾被屠殺活埋死亡1,000人以上的2樁,100-1,000人的44樁,100人以下的167樁(32)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海南省抗日戰爭時期人口傷亡和財產損失》,第14頁。。而據《日本對海南島的侵略及其暴行》一書對《鐵蹄下的腥風血雨——日軍侵瓊暴行實錄》中相關記錄整理統計,日本在海南島制造的慘案、血案有183起,“千人坑”“萬人坑”“百人墓”“千人墓”等有18處,“無人村”有476個(33)蘇智良,侯桂芳,胡海英:《日本對海南的侵略及其暴行》,第41頁。。從數據來源及論證過程而言,顯然前者數據信度更高些。
2、勞工
因資料缺乏等原因,國內學界對日本在瓊征集勞工問題探討尚待完善(34)除散見于各文史資料的相關口述史文章外,較系統的僅有居之芬的《論日軍強擄虐待華南強制勞工的罪行》一文,及《日本對海南島的侵略及其暴行》《海南省抗戰時期人口傷亡和財產損失》兩書的部分章節等。相關內容參見蘇智良,侯桂芳,胡海英:《日本對海南的侵略及其暴行》,第110-131頁;居之芬:《論日軍強擄虐待華南強制勞工的罪行》,《民國檔案》2010年第4期,第111-115頁;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海南省抗日戰爭時期人口傷亡和財產損失》,第38-42頁;陳立超:《抗戰時期日軍對海南島的經濟掠奪》,《抗戰史料研究》2013年第2期,第151-153頁。。據《日本對海南島的侵略及其暴行》記載,日本在海南島勞工來源包括三大類:一是從朝鮮和我國臺灣、香港、上海、廣州等地以武力或者招工的名義強抓欺騙而來的勞工;二是從海南本地征集的勞工;三是從東南亞移送來的英國、印度和加拿大等國的千余名戰俘(35)蘇智良,侯桂芳,胡海英:《日本對海南的侵略及其暴行》,第110-111頁。。勞工主要從事重要戰略資源“開發”及軍事工程修筑等工作(36)居之芬:《論日軍強擄虐待華南強制勞工的罪行》,第111頁。。關于海南島的勞工總數,《海南省抗戰時期人口傷亡和財產損失》記為116,932萬人(不完全統計),《日本對海南島的侵略及其暴行》記為“十多萬”,兩者相近,而《論日軍強擄虐待華南強制勞工的罪行》一文統計有22.4萬余人(37)蘇智良,侯桂芳,胡海英:《日本對海南的侵略及其暴行》,第131頁;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海南省抗日戰爭時期人口傷亡和財產損失》,第39頁;居之芬:《論日軍強擄虐待華南強制勞工的罪行》,第115頁。,差異頗大。勞工在海南島期間死亡率,《日本對海南島的侵略及其暴行》中認為可達60%,《海南省抗戰時期人口傷亡和財產損失》一書持類似觀點,而《論日軍強擄虐待華南強制勞工的罪行》一文認為“基本在30%左右”,“至少應在六萬余人(38)蘇智良,侯桂芳,胡海英:《日本對海南的侵略及其暴行》,第131頁;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海南省抗日戰爭時期人口傷亡和財產損失》,第39頁;居之芬:《論日軍強擄虐待華南強制勞工的罪行》,第115頁。”。
3、慰安婦
據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原巡視員符和積先生之調查,已證實的日軍在海南島設置的慰安所至少有62所,另據《海南省抗戰時期人口傷亡和財產損失》一書在前者基礎上的最新統計有76處,而《日本對海南島的侵略及其暴行》中提出在海南島的慰安所(含未經證實的)至少有300所(39)符和積:《侵瓊日軍慰安婦實錄》,第35-38頁;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海南省抗日戰爭時期人口傷亡和財產損失》,第17-20頁;蘇智良,侯桂芳,胡海英:《日本對海南的侵略及其暴行》,第188頁。;此外,日軍還在處于鄉村僻地的營地、據點配置隨軍慰安婦(40)符和積:《侵瓊日軍慰安婦實錄》,第39頁。。慰安所之間及慰安婦之間存在明顯等級差別,不同級別的慰安所或慰安婦負責接待不同的對象(41)蘇智良,侯桂芳,胡海英:《日本對海南的侵略及其暴行》,第224-226頁;水野明著,王翔譯,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日本軍隊對海南島的侵占與暴政:1939-1945》,第286頁;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海南省抗日戰爭時期人口傷亡和財產損失》,第97頁。。關于慰安所的設立者,雖已有學者涉及(42)《日本對海南島的侵略及其暴行》一書根據口述調查指出,在其實際調查的22處慰安所中,由日軍直接設立的達21處,占比極高;另據水野明教授的研究顯示,臺灣拓殖株式會社通過其子公司——福大公司直接承擔了部分慰安所的設立、運營與慰安婦招募工作。具體內容參見蘇智良,侯桂芳,胡海英:《日本對海南的侵略及其暴行》,第207-208頁;水野明著,王翔譯,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日本軍隊對海南島的侵占與暴政:1939-1945》,第280-282頁。,但尚缺乏有可信史料佐證的系統解讀。符和積先生指出,慰安婦來源主要有:以招募“戰地后勤服務隊”名義誆騙而來的韓國、菲律賓婦女及應募而來的日本婦女;通過各種名目誘騙、強迫而來的臺灣年輕婦女;以招收護士、醫務人員和青年女工為名從中國沿海淪陷區誘騙而來的青年婦女;通過各種暴力手段強擄而來的海南各地年輕婦女、少女(該類型占比最多)(43)符和積:《侵瓊日軍慰安婦實錄》,第40-42頁。。作為該領域的進一步細化深入研究,國內已有部分研究者開始運用調查實例考察慰安所之運營模式、慰安婦戰時和戰后生活狀況等(44)蘇智良,侯桂芳,胡海英:《日本對海南的侵略及其暴行》,第254-307頁;趙青青:《日軍“慰安婦”幸存者生存狀況調查與PTSD初步探究——以海南澄邁、臨高兩縣受害者為中心》(碩士學位論文),上海師范大學,2012年。,值得肯定。
1.行政統治體制
金山教授在其譯著《日軍侵瓊內幕揭秘:海南島三省聯絡會議決議事項抄錄》的序言部分指出,海南島三省聯絡會議是由日本海軍省、陸軍省及外務省駐海南島的派出機構聯合組成的,負責制定海南島占領政策、實施政務管理的最高機關;其行使職能三年多,直至1942年被海南海軍特務部頂替(45)海南海軍特務部編,金山等譯:《日軍侵瓊內幕揭秘:海南島三省聯絡會議決議事項抄錄》,北京:線裝書局2013年版,譯序。。張興吉教授認為,日本在海南島的最高行政統治機構為海南海軍特務部,隸屬于海南海軍警備府,主要負責島內行政與開發,是軍政府的一種變形(46)張興吉:《論海南淪陷時期的日本占領政策》,第38頁。前文也有提及海南島三省聯絡會議是海南島占領政策制定及實施政務管理的最高機關,但這是名義上的,實際行政統治權力掌握在海南海軍特務部手中。。關于海南海軍特務部之構成,目前尚無定說,但各說法之間差異不大,根據現有資料,較為完整的特務部組織構成如下:官方人事局(2個課,負責人事、會計、庶務等)、政務局(3個課,負責民政、教育、外交、情報等)、經濟局(7個課,負責農林、工礦、金融、貿易、專賣等)、衛生局(2個課,負責醫療、防疫等)、地政局(2個課,負責土地、地籍等)(47)相關內容參見李待琛編譯:《海南島之現狀》,序言;陳植:《海南島新志》,第64-65頁;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91-94頁;瓊島星火編輯部:《瓊島星火》第14期,第213頁;水野明著,王翔譯,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日本軍隊對海南島的侵占與暴政:1939-1945》,第56-64頁。。此外,日本還在海南島扶植偽政權,建立偽政府、治安維持會、維新俱樂部等偽組織,金山教授指出,這類偽政權名義上是實施“支那方面自治”,實際上是受日軍控制并能主動協助日軍的,其本質是日軍“以華制華”政策的延續(48)金山:《占領期日本侵略者對海南島的文化滲透》,第164頁。對于這一觀點,張興吉教授在其著書《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98頁)中也有提及。。然而可能是限于資料缺乏原因,國內學者對偽政權之研究關注不多,尚無專文論述(49)關于偽政權較具參考價值的僅有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95-98頁;水野明著,王翔譯,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日本軍隊對海南島的侵占與暴政:1939-1945》,第72-78、80-85頁。,作為基層基本統治制度的保甲制等亦是如此(50)關于保甲制較具參考價值的僅有水野明著,王翔譯,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日本軍隊對海南島的侵占與暴政:1939-1945》,第85-88頁。。
2.臺灣總督府與日軍占領海南島之關系
臺灣總督府和日軍的海南島占領體制有直接關聯,《臺灣總督府在日本侵占海南島時期“海南島開發”中的作用》一文從日本侵占海南島之前臺灣總督府的相關調查及開發計劃等切入,對臺灣總督府協助海南島殖民統治之具體方式、占領期臺灣總督府的調查活動、“海南島開發”中日資臺灣企業的活動等進行了梳理分析,并根據《海南警備府戰時日志》中相關資料統計后指出,海軍特務部及海南警備府下屬警察隊人數中臺灣總督府相關人員占據多數,戰敗投降時海南島來自臺灣的人員合計22,122人(51)隋麗娟,張興吉:《臺灣總督府在日本侵占海南島時期“海南島開發”中的作用》,《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02年第4期,第91-98、118頁。。《抗戰時期臺灣拓殖株式會社對廣東、海南的經濟侵掠》一文則進一步聚焦于作為“國策會社”的臺灣拓殖株式會社之活動,以《臺灣拓殖株式會社文書》等原始資料為主要依據,從農業、制糖業、林業、畜產業、建筑業、運輸業、移民事業等方面對臺拓實施的經濟侵掠行為進行了細致考察研究(52)王鍵:《抗戰時期臺灣拓殖株式會社對廣東、海南的經濟侵掠》,第78-92頁。文章分兩部分,第一部分涉及廣東,第二部分涉及海南。,頗具參考意義。
3.領事活動
關于日本在海南設立領事一題,房建昌研究員《關于日本侵略海南島的考察》一文對占領前后日本駐瓊領事的基本情形做了描述,指出在占領前海南島一直是駐香港或駐廣東領事的管轄區域,1939年日本侵占海南島后,在海口獨立設置領事館,不再由上述兩地領事兼任,該領事館后升格為總領事館(53)房建昌:《關于日本侵略海南島的考察》,第82-83頁。。張興吉教授在其著書《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中認為,日本駐港總領事兼任瓊州領事的說法不太可信,且占領后日本在海口成立的總領事館因極少有外交事務,而無事可做,其存在只是日本掩人耳目的一個政治策略與手段而已(54)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86-87頁。。領事問題是明確日本在海南島占領體制的重要突破口,但目前為止,暫無對日本在海南島的具體領事行為及領事活動內容等進行細致考察的學術成果問世。
1.經濟政策
經濟問題是目前資料比較集中,且學者們關注最多的領域。中國社會科學院宓汝成、王禮琦研究員認為,日本在海南島的經濟政策是從“以戰養戰”迫切需要出發,從所謂“大東亞共榮圈”的“自給自足”著眼,尤其注意所謂經濟“開發”,特別是軍事資源的“開發”,將海南島“經濟開發”重點鎖定在農業資源和礦業資源上,同時謀求“統制”全島經濟,對林業、水產、鹽業、畜產、工業各個方面均制定具體計劃,與之(統制生產)相配合,統制流通領域,對重要軍需民用物資實行直接控制(56)宓汝成,王禮琦:《日本侵占海南島和海南島人民的抗日斗爭》,第151、156-157頁。關于日本實行統制經濟,限制各種物資流動,以盤剝海南島之物資,確保日軍戰爭需要的提法及規章制度等,亦可參見陳立超:《抗戰時期日軍對海南島的經濟掠奪》,第153-154頁;水野明著,王翔譯,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日本軍隊對海南島的侵占與暴政:1939-1945》,第211-234、239-244頁。。另外,金融政策方面王翔教授指出,日本不斷擴大軍票的流通范圍,操縱海南島的貨幣金融命脈,構筑起以軍票為唯一通貨的殖民地經濟,實現所謂日本與海南經濟“一體化(57)王翔教授同時指出,日本在海南島的貨幣金融政策與其在中國大陸上推行的政策有一定差異,是日軍出于“支離分化”的目的,人為的制造獨立經濟圈,以便分而治之。王翔:《日本侵占海南期間推行“軍票”的過程及其后果》,《抗日戰爭研究》2007年第1期,第170、174頁。”。然而日本在海南島的經濟政策并非一成不變,以太平洋戰爭爆發為界,前后具有較明顯差異。譬如,太平洋戰爭爆發前日本在海南島的工業政策是補缺式的資源掠奪政策,礦業開發是其支柱,其他工業項目(機械工業、制鐵、水泥、造船業等)是為其服務的,“開發”所需的原料、設備甚至日用品等多從日本內地及臺灣運送而來;太平洋戰爭爆發后,由于物資輸入困難,日本開始著手建立基礎工業部門和保障生活供給的工業部門,構筑現地“自給自足”體系(58)王裕秋,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時期的經濟“開發”政策及活動》,第29頁;張興吉:《論日本侵占海南島時期的工業政策》,《海南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04年第3期,第59-64頁。。又如,日本在海南島的農業政策主要以稻米、蔬菜、糖之生產為核心,橡膠、麻等熱帶資源開發在太平洋戰爭前后波動較大,經歷了太平洋戰爭前南洋產業向海南島轉移熱以及太平洋戰爭初期海南島開發“放棄論”等過程(59)邢寒冬,張興吉:《論抗日戰爭時期日本人在海南島農業政策的確立》,第1-7頁。。再如,貨幣金融政策方面日本起初主動將軍票與法幣掛鉤,以便利用法幣的價值、信用和流通領域,使軍票得以在海南貨幣市場立足;其后,加大對法幣打擊力度、擴大軍票發行流通的同時,允許二者并行流通,形成一種“二元貨幣”市場;最后,強制推行“一色化使用軍票(60)王翔:《日本侵占海南期間推行“軍票”的過程及其后果》,第170-171頁。”。
2.文教政策
文教領域以金山教授等人的考察為主,他們指出,日本在海南島教育政策之制定與實施均由海南海軍特務部下屬政務局第三課(教育課)負責,出于“安撫民心”和“文化開發”之需要,為使海南島民眾“衷心配合日軍的軍事、經濟建設事業”,“理解東亞共榮之理想”,“在帝國的領導下使東亞成為真正的東亞人之東亞”,日方致力于構建以初等教育、中等教育、實業教育、師范教育為主,社會教育、黎人和公務員培訓等為輔的殖民教育體系(61)王奮舉,金山:《日據時期海南殖民教育研究》,《黑龍江教育學院學報》2013年第9期,第23頁;金山:《占領期日本侵略者對海南島的文化滲透》,第167頁;水野明著,王翔譯,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日本軍隊對海南島的侵占與暴政:1939-1945》,第302-324頁。,推行奴化教育,而日語教育是其教育政策的重要內容(62)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98頁;金山,王奮舉:《日據時期海南島上的日語教育研究》,第111-112頁。。另外,日方通過對大眾傳媒的管制和利用,影響海南民眾的思維方式、行為方式和政治觀念,以把海南民眾變成天皇治下的順民和開發海南島的重要力量,為此,策劃發行《海南迅報》《瓊海潮音》《海南新聞》等報紙、期刊和明信片,進行電影巡回放映,加強對所有進出島郵件進行管制等(63)金山:《占領期日本侵略者對海南島的文化滲透》,第166-167頁。。
此外,尚有土地政策、醫療衛生政策、勞務政策、移民政策、涉外政策等重要領域,目前國內學者關注不多,代表性著述較少,有待加強(64)土地政策。陳立超:《抗戰時期日軍對海南島的經濟掠奪》,第150-151頁。醫療衛生政策。張興吉:《論海南淪陷時期的日本占領政策》,第39頁。勞務政策。居之芬:《論日軍強擄虐待華南強制勞工的罪行》,第113頁;陳立超:《抗戰時期日軍對海南島的經濟掠奪》,第152頁。移民政策。水野明著,王翔譯,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日本軍隊對海南島的侵占與暴政:1939-1945》,第177-185頁。。
1.農業
關于日本在海南島“農業開發”的組織協調機構,國內學者在以下記述方面基本一致,即1939年4月,海南島三省聯絡會議下令設立由臺灣拓殖株式會社領銜的“海南農政委員會”,由該委員會組織協調各會社的經營區域及經營項目;次年4月,“海南島農林業聯合會”在東京成立,負責日資企業開發海南農林業之協調(65)王鍵:《抗戰時期臺灣拓殖株式會社對廣東、海南的經濟侵掠》,第85頁;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144-145頁。關于前述“海南農政委員會”之會員企業數,吉川兼光《海南島建設論》記為28家,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記為29家。。關于日本農業會社在海南島經營農場(66)關于日本農業會社在海南島經營農場所需土地的獲取方式,《日本軍隊對海南島的侵占與暴政:1939-1945》一書通過梳理日方有關海南島土地處理的相關文獻,認為日本對海南島土地的侵占,主要通過實施“戶口清查”和“土地申報”制度,對規定期限內未申報之土地,采取收歸“公有”的方式,強行占領,用作軍事用地或產業開發用地等,其中尤以農業開發用地為主。水野明著,王翔譯,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日本軍隊對海南島的侵占與暴政:1939-1945》,第135-155頁。的總規模,由于各資料立場不一,統計方式不同等原因,目前暫無定數,張興吉教授結合《海南島新志》和《海南島政治經濟社會文化輯要》之記載,認為規模最大時農場總數應在76處以上,農場面積遠在16,623.46町步(1町步≈1公頃)以上,并非日方資料《關于日本人海外活動的歷史調查:第29卷——海南島篇》(67)此書系戰后日本大藏省管理局組織編寫的二戰前后日本在海外各地活動的叢書資料《關于日本人海外活動的歷史調查》系列第29卷,張興吉教授曾撰《〈關于日本人海外活動的歷史調查:第29卷——海南島篇〉述論》一文對其成書背景、流傳過程、編寫指導思想、資料價值等進行批判性分析解讀,肯定其具有一定史料價值的同時指出其具有明顯的局限性。張興吉:《〈關于日本人海外活動的歷史調查:第29卷——海南島篇〉述論》,《海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3期,第116-122頁。所記戰敗前的1,546.2町步(68)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152-153頁。日本農業會社經營農場的分布情況參見同書第148-151頁。;水野明教授根據上述《海南島篇》中的相關記載,認為日本農業公司在海南島掠奪的土地僅明確統計的就達1,700町步(69)水野明著,王翔譯,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日本軍隊對海南島的侵占與暴政:1939-1945》,第151頁。;然而,王鍵研究員使用《臺灣拓殖株式會社文書》相關資料統計得出臺拓在海南經營之農林業總面積達86,530町步(70)王鍵:《抗戰時期臺灣拓殖株式會社對廣東、海南的經濟侵掠》,第86頁。,不知是否因統計時間、標準不一,或其他原因,遠比前者為多,有待進一步考證。日本農業會社在海南島的主要經營方式分兩種,即“直營栽培”和“獎勵栽培”,一般而言,“直營栽培”面積不大;所經營之農產品除稻米、甘蔗、蔬菜之外,還包括小麥、棉花、煙草、罌粟、橡膠、咖啡、茶、木薯等;同時,各會社也開展了良種試種、農業技術引進、水利設施改善、農業移民等活動,但張興吉教授強調,其目的是為了提高產量,服務占領軍及日本僑民,更好地掠奪資源(71)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154-169頁。。日本在海南島的林業、畜產業、漁業活動等,目前僅張興吉教授做過些基礎考察(72)張興吉教授指出,日本在海南島的林業活動,以實現島內木材自給為目標,以島田合資會社、王子制紙株式會社、臺拓海南產業株式會社、大共木材株式會社等為主力,開展經營活動。畜產業方面的日本企業,起初主要有臺灣拓殖株式會社畜產部、南方畜產、水垣食品原料公司等,后因運營矛盾,海南海軍特務部組織創建了海南畜產株式會社,前述臺灣拓殖等加入了該社,該社遂成為日本在海南島畜牧業之主力。漁業方面,主要有林兼株式會社(又名西大洋漁業統制株式會社)、海南島水產株式會社、南日本漁業統制株式會社、拓南產業株式會社、大日本產業株式會社、勝間田洋行等日本企業,關于其生產情況等僅有戰敗時的記載,無法反映全貌。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198-203、204-206、211-212頁。,其他學人較少涉及,可進一步研究的空間很大。
2.農業移民
國內學者對日本在海南島移民問題之考察,以農業移民為主,集中在移民活動之組織、移民之來源和數量等方面,尚不具體、充分。根據學者們的研究成果,日本在海南島的移民事務主要由臺灣拓殖株式會社負責,移民主要來自于日本本土比較溫暖的沖繩、鹿兒島、熊本、山口、高知、岡山、和歌山、香川等地(73)李琳:《日本占領海南及其對資源的開發和掠奪》,第57頁;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167頁;王鍵:《抗戰時期臺灣拓殖株式會社對廣東、海南的經濟侵掠》,第90頁。,同時,還從臺灣及中國大陸等地移民進行補充(74)李琳:《日本占領海南及其對資源的開發和掠奪》,第57頁;王鍵:《抗戰時期臺灣拓殖株式會社對廣東、海南的經濟侵掠》,第90-91頁。。關于第一批日本移民來瓊定居的時間(75)《日本占領海南及其對資源的開發和掠奪》《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抗戰時期臺灣拓殖株式會社對廣東、海南的經濟侵掠》等均記作“1941年7月”;然而根據《日本軍隊對海南島的侵占與暴政:1939-1945》記載,第一批移民是1942年7月4日抵達榆林港,7月5日入住三亞郊外之訓練所,且人數與王鍵研究員及張興吉教授所言亦有出入。具體內容參見李琳:《日本占領海南及其對資源的開發和掠奪》,第57頁;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167頁;王鍵:《抗戰時期臺灣拓殖株式會社對廣東、海南的經濟侵掠》,第90頁。水野明著,王翔譯,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日本軍隊對海南島的侵占與暴政:1939-1945》,第180-185頁。、地點(76)第一批日本移民來瓊定居的地點,《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一書記作“妙山村”,而《日本占領海南及其對資源的開發和掠奪》及《抗戰時期臺灣拓殖株式會社對廣東、海南的經濟侵掠》兩篇文章均記作“妙三村”,實為一處,現稱“妙山村”,疑因所引資料不同導致,有待進一步確認規范。具體內容參見李琳:《日本占領海南及其對資源的開發和掠奪》,第57頁;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167頁;王鍵:《抗戰時期臺灣拓殖株式會社對廣東、海南的經濟侵掠》,第90頁。除上述說法外,《日本軍隊對海南島的侵占與暴政:1939-1945》(第180-185頁)及《日軍侵瓊內幕揭秘:海南島三省聯絡會議決議事項抄錄》(第62-63頁)中記作“頂邊村”,有待考證。,各資料記載不一,尚無定說。來瓊移民需在接受一定的開拓訓練后,被分配至各地從事經營、種植和生產活動(77)李琳:《日本占領海南及其對資源的開發和掠奪》,第57頁;王鍵:《抗戰時期臺灣拓殖株式會社對廣東、海南的經濟侵掠》,第90頁。。據戰敗時統計,在海南島的日本僑民約有5,800人(78)李琳:《日本占領海南及其對資源的開發和掠奪》,第57頁;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90頁;王鍵:《抗戰時期臺灣拓殖株式會社對廣東、海南的經濟侵掠》,第90-91頁。此處所指日本僑民僅包括日本本土人員,不包括臺灣及朝鮮籍移民;此處的5,800人應包含農業移民外的其他僑民。。
1.礦業
開發礦產是日本人在海南島工業政策的支柱,據學者們考察,日軍開發之重點主要為石碌鐵礦(生產695,274噸,對日輸出410,368噸)和田獨鐵礦(生產2,691,291噸,對日輸出2,416,057噸),此外,較具規模的還有羊角嶺水晶礦(生產138.351噸,對日運輸93.266噸)、南朋島鎢礦(生產1,021.434噸,對日輸出958噸)、那大錫礦(具體數字不明)等(79)張興吉:《論日本侵占海南島時期的工業政策》,第59-62頁;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171-183頁;陳立超:《抗戰時期日軍對海南島的經濟掠奪》,第148-149頁;中共海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海南省抗日戰爭時期人口傷亡和財產損失》,第30頁。上述資料之數據均來自《關于日本人在海外活動的歷史調查:通卷第29冊——海南島篇》,其中關于石碌鐵礦的開采、裝船噸數之記載,與《鐵蹄下的腥風血雨——日軍侵瓊暴行實錄》《海南島石碌鐵山開發志》中的記載有些許差異。。張興吉教授通過將日本從海南掠走的鐵礦石和從中國掠走的鐵礦石總量進行比較,認為海南島在日本礦產資源掠奪計劃中占據重要地位(80)以日軍從海南掠走鐵礦石最多的1943年為例,計有1,080,226噸,占全國總量10,654,235噸的10.14%。張興吉:《論日本侵占海南島時期的工業政策》,第62頁。。石碌鐵礦雖然實際開采量不及田獨鐵礦,但因其礦石品位高,儲量大(據稱有約一億九千萬噸),適于露天開采等優勢,日方極為重視,動用多方力量進行協助,僅其開發者日本窒素肥料株式會社之投資額度即達207,100,100日元,約占日本在海南總投資(407,611,169日元)的51%之多,因此,許金生教授認為礦山開采才是日本占領海南島時期開發之重點(81)許金生:《從石碌鐵礦看日本侵占海南島時期的“開發”重點》,《民國檔案》2004年第4期,第100-104頁。。
2.其他工業
就整體研究現狀而言,學界對于其他工業的實施情形梳理尚不完善,有進一步細化研究空間。根據既有研究成果,圍繞礦產開發這一核心,在前期階段,日本主要興建了一些服務于資源掠奪的小型企業,包括鋼鐵制品加工工業、汽車修理、木材加工、制糖、皮革、制鞋、食品加工、制鹽等。隨著戰局推進,太平洋戰爭后期日本開始面臨不利局面,海南島的對外聯系日益困難,考慮到在海南島的資源開發需要,日本開始著手建立最基本的基礎工業部門和保障生活供給的工業部門,例如制鐵、水泥、鐵工機械、造船、潤滑油、紡織、造紙、造酒、制藥、玻璃、火柴等,但整體進展并不順利(82)張興吉:《論日本侵占海南島時期的工業政策》,第64頁;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193-196頁。具體工業會社分布情況及主要工業項目建設情況可參見陳植:《海南島新志》,第75-79頁;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海南島經濟事業調查報告(1948年)》,《民國檔案》1991年第1期,第53-56頁;黃菊艷:《日本“東亞鹽業株式會社”掠建鶯歌海鹽田工程概況》,《民國檔案》1998年第3期,第12-15頁;張興吉:《論日本侵占海南島時期的工業政策》,第62-64頁;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183-193頁。。
1.金融業
金融控制作為日本侵略海南島的主要手段之一,受到不少學者的關注。日本在海南島金融活動的實施主體主要有1939年3月21日進入的臺灣銀行(在海口、榆林、北黎、加積等設有支店及辦事處,起“中央銀行”之作用)、同年5月進入的橫濱正金銀行(在海口設支店,作為主要的外匯銀行活動)、1941年進入的華南銀行、1944年設置的瓊崖銀行(同年華南銀行并入瓊崖銀行)(83)王裕秋,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時期的經濟“開發”政策及活動》,第31頁;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124頁。。發行軍票是日本統制海南島金融的主要手段,經過與海南島原有貨幣體系的一番博弈,到1942年海南島基本形成了一色化使用軍票的情形,軍票發行量也是逐年快速上升(84)1939年為70萬日元,1940年累計達330萬日元,1941年累計達659.3萬日元,1942年累計達2,130.4萬日元,1943年累計達4,909萬日元,1944年累計達11,180.2萬日元,1945年累計20,617.7萬日元(八月份止)。前述王裕秋教授、張興吉教授及陳立超文章中所引用的數字,當是歷年累計之和的意思,而王翔教授文中所引用的數字未加“累計”二字,兩者意思差異明顯,有待進一步考證。王裕秋,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時期的經濟“開發”政策及活動》,第31頁;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121-126頁;王翔:《日本侵占海南期間推行“軍票”的過程及其后果》,第159-170頁;陳立超:《抗戰時期日軍對海南島的經濟掠奪》,第148頁。。據估計,日本戰敗后尚有7,000萬日元軍票殘留海南民間,成為廢紙(85)王裕秋,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時期的經濟“開發”政策及活動》,第31頁;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125-126頁;陳立超:《抗戰時期日軍對海南島的經濟掠奪》,第148頁。。王翔教授認為,軍票與中儲券之間存在矛盾,暴露出日本軍隊與汪偽政權、日本海軍與陸軍之間的利益爭奪;同時,軍票只是一種征發票據,并不真正具備貨幣的性質和職能,它之所以不予兌現卻能在包括海南島在內的廣大淪陷區流通,關鍵在于日本軍隊的軍事占領和軍政統治(86)王翔:《日本侵占海南期間推行“軍票”的過程及其后果》,第171、174頁。。此外,為平衡島內金融形式,尋求僑匯支持,日本于1940年在海南島成立了“瓊崖華僑協會”,負責開展華僑工作,對海外華僑施加影響,據稱,設立后五個月已有三千人入會,月匯款在60萬元;此后隨著歐洲局勢變化,入會者猛增,尤其和泰國關系日益密切,在曼谷派有常駐人員(87)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128頁。。
2.商業和運輸業
商業方面,國內僅張興吉教授等人有所涉及,但尚未形成專題,有待進一步細化、完善。起初日本在海南島的物資輸出輸入主要由三井洋行統一承擔,1941年后因局勢變化,南洋企業大量涌入海南島,其中較大的約有十五家左右,從其經營內容看,大多數企業以配給為主,同時也從事貿易及批發、零售活動;為協調日本商業會社之間的關系,占領當局于1942年8月成立了海南交易公社,取代三井會社統一島內的物資分配,1945年5月各會社把自己的業務完全交給公社,各會社的商業活動實際上已經終止(88)王裕秋,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時期的經濟“開發”政策及活動》,第30-31頁;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114-115、118-120頁;陳立超:《抗戰時期日軍對海南島的經濟掠奪》,第153-154頁。。日本在海南島的運輸業國內少有學者提及,僅見王鍵研究員關于臺拓參與運輸業之論述,臺拓受現地3省聯絡會議之委托,享有海南島客運業之經營權,截止1945年戰敗,海南島計有運輸線路27條,通車里程1,767公里,有公共汽車250輛、卡車42輛及其他車27輛,在主要地區設有汽車修理工廠和“自動車技術員講習所”;此外,還與大日洋行、東亞海運等合作投資海運事業(89)王鍵:《抗戰時期臺灣拓殖株式會社對廣東、海南的經濟侵掠》,第89-90頁。。
關于該問題,朱慶葆、曹大臣2位教授曾撰文進行系統考察,文章指出,日本對于海南島之調查研究,其目的可概括為政治上為其南進國策服務,經濟上為其“以戰養戰”策略服務,思想上為其統治海南島尋求文化依據;其調查機構主要包括臺灣總督府、臺灣軍司令部、臺灣高等教育機構、滿鐵調查部、特務諜報機關、上海東亞同文書院、日本海南各株式會社等(90)朱慶葆,曹大臣:《日本對海南島調查之評述》,第65-69頁。。關于調查之分期,目前國內學界有甲午戰爭前后、民國之初、抗戰時期三分法(91)朱慶葆,曹大臣:《日本對海南島調查之評述》,第69-70頁。和戰前、占領期間兩分法兩種分類方式(92)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128頁。。調查研究所涉及之內容,學者們觀點基本一致,包括海南島抗戰力量、經濟(資源、通貨等)、文化等(93)李琳:《日本占領海南及其對資源的開發和掠奪》,第56-57頁;朱慶葆,曹大臣:《日本對海南島調查之評述》,第70-71頁;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8-12頁。。整體而言,目前關于日本在瓊調查研究行為的考察多側重于對歷史事實的歷時性梳理,對調查內容本身、調查結果與占領政策之關系等方面的考察尚不夠系統和細致,此類文章目前僅見金山教授的《20世紀初日本學者對黎族的研究及其目的》一文,該文通過對日本學者的黎族研究目的、主要觀點、治黎政策建議等進行分析,認為軍方雖在一定程度上考慮和吸納了學者的建議,但政策建議本身并未得到完全落實(94)金山:《20世紀初日本學者對黎族的研究及其目的》,《華中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6期,第9-13頁。。
據金山教授、王奮舉2人之考察,日本在海南島6年半時間,建立了一套相對成形的教育體系,主要包括學校教育(幼兒教育、初等教育、中等教育、實業教育、師范教育)和成人教育(公務員教育、警察教育、黎族教育)兩大類;其中以初等教育較為完備,形成了以日語教育、禮儀教育(思想教育)、勤勞教育為核心理念的教育體系,亦曾制定初等教育教材計劃并付諸實施(95)王奮舉,金山:《日據時期海南殖民教育研究》,第22-26頁;金山,王奮舉:《日據時期海南島上的日語教育研究》,第108-112頁;金山:《占領期日本侵略者對海南島的文化滲透》,第163-167頁。。日本在海南島開設初等學校之數量截止戰敗時約為588所,在籍兒童數24,932人;中學僅2所,分別為瓊崖中學校和瓊崖女子中學校,實際就學人數不詳;開展實業教育之職業學校有2所,即位于瓊海加積和儋州那大的農業學校,兩校在籍人數規模分別為100人、50人;師范學校只有位于瓊山的海南師范學校一所,截止戰敗共有畢業生425名,中國人教師再教育受訓人數360人(96)王奮舉,金山:《日據時期海南殖民教育研究》,第22-26頁。。張興吉教授等引用日文資料指出,臺灣總督府積極參與了日本在海南島教育活動之展開,于1940年提供其編纂的日語教材1萬部及其他教學用掛圖等給海南島的日語學校使用,1941年8月派遣視學官1名及教師30名,同年11月又陸續派遣屬員3名及教師20名,等等(97)張興吉:《論海南淪陷時期的日本占領政策》,第39頁;隋麗娟,張興吉:《臺灣總督府在日本侵占海南島時期“海南島開發”中的作用》,第93頁;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99頁。。
關于日本在海南島發行報刊雜志等輿論管控行為,學者們多引用《關于日本人在海外活動的歷史調查:通卷第29冊——海南島篇》及《海南島三省聯絡會議決議事項抄錄》的內容進行描述。日本進入海南島的第4天(1939年2月13日),即在海口市成立《海南迅報》社,主管海南島的新聞事業,發行中文日報及報刊雜志等,其機構職員中有中國人63人,日本人2人,臺灣人3人,發行《海南迅報》(日報)3,500份,《迅風》(月刊雜志)3,000份,《光報》(小型周報)5,000份(98)此處數據引自《關于日本人在海外活動的歷史調查:通卷第29冊——海南島篇》,原文沒有注明是何時的統計,張興吉教授根據該書的一貫撰寫體例,認為應該是投降前的情況。;除《海南迅報》外,日本人還設置有《海南新聞》,兩者于1943年合并,委托日本每日新聞社經營(99)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104-105頁。與該部分內容相關之記載,可參見房建昌:《關于日本侵略海南島的考察》,第81-82頁;金山:《占領期日本侵略者對海南島的文化滲透》,第166-167頁。。同時,偽瓊崖臨時政府發行之《瓊海潮音》也是日方實施輿論宣傳和文化統制的重要工具,該刊為月刊,其創刊號發行于1940年6月1日,1942年1月21日海南島三省聯絡會議出文規定將其并入《海南迅報》社,由后者負責發行;金山教授通過對雜志內容的梳理分析,提煉出《瓊海潮音》實施文化滲透策略的主要方式:粉飾太平,宣揚中日親善;鼓吹“反共”,詆毀共產黨領導的抗日力量;支持汪精衛政權的“建國”方針,為建立“大東亞共榮圈”搖旗吶喊(100)金山:《從<瓊海潮音>看日軍對海南的文化滲透策略》,《海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3期,第132-137頁。。此外,應海南島陸軍報道部的要求,1940年臺灣共榮會曾派遣電影技術員到海南島進行電影巡回放映,進而于1941年4月1日在海口設立臺灣共榮會支部,經營常設電影院興南劇場,并到各地實施巡回放映,協助島內宣撫宣傳(101)隋麗娟,張興吉:《臺灣總督府在日本侵占海南島時期“海南島開發”中的作用》,第94頁;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105頁。。可見,國內學者對日本在海南島控制輿論宣傳媒介之研究強于宏觀史實梳理,而弱于內容分析等微觀研究。
關于日本在瓊醫療衛生問題之論述,目前僅張興吉教授等學者略有涉及,尚未形成專題。占領初期,日本在海南島的醫療衛生事宜主要由臺灣博愛會負責,該會曾組建海南島防疫診療班,協助軍方的醫療機構開展活動,后擴大規模成立博愛會海南島支部;1939年4月1日起,先后在海口、三亞地區開設醫院,在瓊山(1940年并入海口醫院)、文昌、崖縣、那大、加積、黃流、陵水等地設立分院,并在各地設立分診所,實施巡回醫療;1941年末,臺灣博愛會并入日本同仁會,其設施也全部轉讓給日本同仁會;戰敗時日本同仁會醫療機構共有職員男103人,女61人(102)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100-101頁。相關內容亦可參見隋麗娟,張興吉:《臺灣總督府在日本侵占海南島時期“海南島開發”中的作用》,第93-94頁;張興吉:《論海南淪陷時期的日本占領政策》,第39頁。記述詳略不一,但內容觀點基本一致。。張興吉教授通過考察同仁會海口醫院處理的患者中日本人與中國人之比例,指出在日本占領初期,出于“宣撫”的需要,患者中中國人的比例大一些,而后期則以對日本人的診療為主(103)張興吉:《論海南淪陷時期的日本占領政策》,第39頁;張興吉:《日本侵占海南島罪行研究》,第103頁。。
前文筆者就1945年以來國內學者的侵瓊史研究狀況、主要內容與觀點等做了簡要梳理,可以肯定的是與之前幾個時期相比,目前的侵瓊史研究日益成熟與規范,已然出現了一批頗具學術價值的成果,但同時也存在些許不足,有待完善與加強。
史學研究史料先行,雖然現行數字圖書、檔案利用平臺(104)日本侵瓊史研究領域使用較多的有:日本的國立國會圖書館數字館、國立公文書館數字檔案館、國立公文書館亞洲歷史資料中心,中國臺灣地區的“國立公共資訊圖書館數位典藏服務網”,中國大陸的抗日戰爭與近代中日關系文獻數據平臺等。使史料跨區域共享成為可能,但日本侵瓊史相關史料散見于各平臺,并無專題,不僅檢索不便,也容易造成遺漏,不利于侵瓊史研究的進一步發展。同時,海南省內主要史料收存、利用部門的史料搜集、整理、數字化等工作尚不充分,利用機制尚有待完善。筆者建議相關部門或學術機構等能積極組織人力物力對侵瓊史料進行全面搜集、整理、編目(105)目前為止,日本侵瓊史研究領域的資料索引類著書、文章等有王會均先生編著的《日文海南資料綜錄》、張興吉教授的《<日文海南資料綜錄>訂補》、金山教授譯著《日軍侵瓊內幕揭秘:海南島三省聯絡會議決議事項抄錄》附錄二三四等進行了有益嘗試,但整體而言,仍不全面,有待進一步完善。王會均:《日文海南資料綜錄》,臺灣文史哲出版社,1993年;張興吉:《<日文海南資料綜錄>訂補》,《海南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年第2期,第146-151頁;海南海軍特務部編,金山等譯:《日軍侵瓊內幕揭秘:海南島三省聯絡會議決議事項抄錄》,第165-189頁。,建設日本侵瓊史研究史料庫,同時完善檔案利用機制,推進其數字化開放利用成為可能。此外,日本侵瓊史研究的原始史料以日文資料為主,然而國內學者對相關史料的編譯、整理等工作仍處于起步階段,未有史料集出版,尚無體系可言。雖然作為海南省政府專項資金支持的重大地方文化出版工程,《瓊崖文庫》項目(106)《瓊崖文庫》項目旨在對海南自古至今有價值的史料、典籍、著作等進行發掘、搜集、整理、出版,文庫共分四編:甲編收錄歷代瓊籍人士的專著、文集及其他著述;乙編收錄歷代旅瓊和涉瓊社會名士有關海南的詩文、游記、見聞錄、人物傳記及其他著述;丙編收錄近現代國外人士有關海南的述錄,如田野調查報告、學術研究、游記、見聞錄、人物傳記、影像資料等;丁編收錄海南歷代史志、典章及其他各類重要文獻。預計用8-10年的時間(約在2015-2025年),計劃出版圖書300冊。前文提及的金山教授的《海南島黎族的社會組織和經濟組織》、張興吉教授的《海南島史》等譯著已經收入該文庫。在該方面做出了有益嘗試,但對于日本侵瓊史研究這一龐雜的專項課題來說,是遠遠不夠的,有必要在完善史料庫建設的同時,進一步對其中的核心史料進行系統的編譯整理,促進研究的進一步深化與成熟。
20世紀90年代國內的侵瓊史研究少有學者使用原始檔案資料,進入21世紀后,這一情況明顯好轉,但通過前文綜述內容可見,對于一些關鍵問題,史料挖掘仍不到位,對史料本身的批判性分析不足,形成以訛傳訛情形。另外,核心史料群雖然基本明朗化,但仍不完善,尚待挖掘者依然很多,據筆者粗略統計,國內學者較多使用的日本侵瓊史料集中在《關于日本人海外活動的歷史調查:第29卷——海南島篇》《海南島建設論》《海南島三省聯絡會議決議事項抄錄》《海南島記》《海南島》《海南島石碌鐵山開發志》《海南警備府戰時日志》等著作、調查報告及日志上,挖掘數量和分析質量均待提高。同時,目前國內對侵瓊史各領域研究尚不充分,研究關注點主要集中在經濟及暴行領域,而對暴行之關注又以文史資料類口述史料為多,缺少學術性考察;軍事行為、占領政策、占領體制、文化教育等領域雖已有代表性專題研究成果,但仍有待完善;偽政權、移民、醫療衛生、領事活動、商貿等細分領域關注度明顯不足,亟待探究。
目前的侵瓊史研究多將視點集中在日本在海南地區的侵略行為上,缺乏將侵瓊行為納入日本侵華策略、南進策略等大視野內,從多邊(國際)關系、文化殖民、軍事技術等角度進行多方位立體探討的史論結合類文章。同時,目前的侵瓊史研究缺乏與其他相關、相似地區進行橫向、縱向關聯與比較,給深化侵瓊史研究、深入把握和定性日本侵瓊行為帶來不便。此外,據筆者搜集整理的資料顯示,目前國內學界日本侵瓊史相關研究成果極少對外發表、譯介、參與國際學術會議交流等,這一定程度上不利于促進學術國際化,提升學術成果本身的含金量,今后有必要在這方面做出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