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吧，反派爹

魚魚

1

我一直覺得如果現實是本小說，那么我爹就是小說中惹人厭的反派，經常給別人，尤其是他的女兒，造成困擾。我們之間的相處并沒有像普通父女那樣溫馨。相反，我們的日常充滿了“血與淚”。

他的確是一個好爸爸，但有時候有些不靠譜。聽我媽說，小時候爸爸跟我玩追擊游戲，一個沒控制把我從二樓推了下去，以致我的腦門上磕了一個好大的傷口，直到現在還有疤痕。所以我爸的存在無疑給我的成長增加了很多挫折。別人都是“坑爹”，我爸卻是“坑女兒”的高手。

從小到大，我都是跟媽媽親近，我爸看在眼里，酸在心里。他曾使出不少手段來“爭寵”。然而，反派就是反派，每次的行動幾乎都是以失敗告終。

2

生活就像是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塊是什么味道。是啊，在我以為我買的應該是一整盒牛奶巧克力時，突然發現那個無良商家把一大把黑巧克力放在底下。

嘗到第一塊黑巧克力，是我爸暑假帶我去游樂園時。

雖然我長大了，已經是個不茍言笑的淑女了，對游樂園嗤之以鼻，但奈何我爸粗糙的外表下有一顆閃耀的童心，最后我們還是邁入了夢幻的大門。

漂流一向是游樂園的熱門項目，誰能在夏天抵擋住這種清涼的誘惑呢！我就不能。于是一進去我就迫不及待地排隊了。

我爸卻不跟我一起排隊，他慈祥地朝我微笑，示意他在外面等我。雖然那發福的身影一如往常，我卻有些不安。

果然在小船經過一個拐角后，一股殺氣撲面而來。玩過漂流的朋友都知道，漂流的水道兩旁會設置一些噴水機，路人只要投幣就可以朝坐在船上的人噴水。

各位觀眾，我們可以看到，此時擠開一眾小朋友，霸占著噴水機的居然是一個無聊的中年男人。只見他雙手把住機子的方向盤，像一只毛的大公雞對準一條肥蟲一樣，發起了攻擊。一道道水柱無情地掃射在無辜女兒的臉上、身上，原本就單薄的雨衣在水柱的沖擊下散落開來。這是何等殘忍的單方面碾壓啊！

我努力用嚴肅的眼神傳達出適可而止的信息，但迎接我的卻是更猛烈的水流。顯然，這個男人的眼里已經沒有什么骨肉親情了，只有生死決戰。水從四面八方涌過來，我身上已經濕透了，眼前更是模糊一片，迫不得已，我拿下了眼鏡。

然而就是這個時候，小船終于到了最后一個大俯沖。隨著游客的一聲尖叫，我迷茫地拿著眼鏡，看著身邊的人都用雨衣包住自己并俯下身去。還沒反應過來，一股失重感包圍了我，我忍不住尖叫出聲，但剛張開嘴巴，一股巨浪就撲面而來，恍惚中，世界安靜了。

在我濕漉漉地出來時，就看到我爸那張幸災樂禍的大臉。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我告訴他我的眼鏡丟了。

“啥時候丟的？”

“剛才你用水流打我的時候。還有，我會把一切都告訴媽媽的。”看著我爸一臉震驚的表情，我輕輕加上一句“你完了”。

3

反派爹不僅在肉體上打擊我，還在精神上刺激我。

相信很多人都追過電視劇《小歡喜》，對里面沙溢出演的喬衛東應該記憶深刻。而我家就有一個“王衛東”。

像喬衛東一樣，我爸也是個“女兒吹”，從小到大，我拿回家的試卷無論多糟糕，我爸都會用贊賞的目光看著我。而且和傳統的父親不同，我爸從來不羞于表達自己對家人的愛。相較而言，我反而是更嚴肅保守、拒絕聽肉麻話的女兒。

每次坐上我爸的車，看到我爸溫柔得讓人起雞皮疙瘩的眼神時，我就覺得，完了。果然我爸馬上開始了他的“深情告白”：“爸爸的女兒啊，這個世界上只有爸爸是最愛你的。”

我不慌不忙地拿出我的手機，打開了沒追完的電視劇，并把聲音公放。

這當然阻止不了我爸的獨白，他繼續說道：“早上爸爸一想到你要去上學，覺都沒睡好，就爬起來給你熬粥。那粥需要熬特別長時間，你媽那時候在睡覺……”

我嘆了口氣，還是拿出了我的耳機，把它塞進耳朵里，繼續看電視劇。我爸欲言又止，只能像怨婦般長嘆一聲，語調幽怨。

人到中年，爸爸像是打開了什么開關一樣，無時無刻不向我表達他的一腔愛女之情，簡直讓人無法承受。

不僅如此，為了和我有共同話題，我爸特地去了解年輕人的世界。他會假裝無意地說起最近發生的熱點事件，想要引起我的興趣，然而那些事件我早在一個月前就在微博上看過了。

看著垂頭喪氣的爸爸，我心里突然有些負罪感。雖然他之前干的事很不靠譜，但是他畢竟也是我爸，一個50歲的中年男人能為了女兒做到這種地步，也是不容易的。想到這里，我就心軟了，轉過頭試圖安慰我爸。

最后的結果就是，我不得不生無可戀地接受這今日份的來自老父親的“深情告白”。

4

雖然我戲稱爸爸為反派，但他仍然是我心中最好的爸爸，是撐起一個家的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爸爸，你總是抱怨我冷漠，但正是你滿滿的愛讓我知道，即使我不做什么，你還是會繼續愛我。同樣，每次看到你的眼睛，我就已經感受到被愛的幸福，即使你不做什么，我還是會繼續愛你。

（摘自《中學生博覽》2020年第2期，范李麗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