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榮福,寇祥明,王守紅,孫龍生,王曙光
(1. 揚州市水產學會,江蘇揚州 225001; 2. 江蘇省里下河地區農業科學研究所,江蘇揚州 225003; 3. 揚州大學動物科學與技術學院,江蘇揚州 225003)
我國稻田漁業有2000多年發展史,直至新中國成立前,基本是人放天養、自給自足的粗放自然生產方式,生產規模小,生產力水平低,只是在我國東南、西南、華南、中南諸省(區)的丘陵山區得以傳承。到新中國成立前,傳統稻田漁業主要集中在上述地區丘陵山區梯田和冬囤水田。如四川省到解放初期仍保有稻田漁業2.33×104hm2,約產魚1 250 t[1]。貴州主要分布在黔東、黔南的從江、黎平等地。浙江、湖南、湖北、福建、江西和廣西都有分布[2-4],其中1938年廣西稻田養殖面積達到11.6×104hm2,產魚2 330 t[1];新中國成立前降至3.33×104hm2,產量為600 t。傳統稻田漁業大多屬農民自發性田間副業,生產模式較為單一,飼養品種主要為鯉魚。雖歷經千年,但技術水平始終沒有大的改進,單產水平較低,其目的主要是解決山區人民自食水產品來源問題。但是,稻田漁業歷經千年得以保存下來,充分證明了其科學性、合理性和適應性。
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稻田漁業經歷“三起三落”,其中既有值得總結和借鑒的經驗,也有深刻教訓,極具研究價值。稻田漁業作為以生物為載體的自然經濟過程,突破了傳統單一糧食產業,成為集食物生產、保持水土、治理污染、美化環境、調節氣候、弘揚文化、發展旅游等多功能的復合產業,實現了生態產業化、產業生態化、農業現代化的統一。經濟規律和生態規律在其中發揮著重要作用,違反生態規律必然會受到大自然的懲罰,違反經濟規律,可能造成血本無歸。以2012年十八大召開為標志,我國稻田漁業走入了生態文明新時代,正在建立有中國特色的現代稻田生態漁業理論和技術體系。本文通過研究稻田漁業發展歷程,系統總結了其豐富發展經驗。
新中國成立后經土地改革,稻田漁業仍然是自然經濟條件下的小農生產方式,后經互助組、合作社,逐步過渡到人民公社,實行了集體經營體制。改革開放后,農村全面實行了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形成了農業雙層經營機制。隨著國家對漁業的重視,稻田漁業抓住了發展機遇,創新了科學理論,擴大了分布范圍,改進了田間工程,運用了新興技術,豐富了養殖品種,增添了田地類型,轉變了發展方式,改革了經營體制,完善了流通體制,實現了健康發展。觀念更新,理論創新,政策激勵,機制帶動,產業功能和文化傳承等綜合作用,使我國稻田漁業規模由小到大,經驗由淺入深,技術由粗到精,品種由少到多,水平由低到高,效益由差到好,實現了生態產業化、產業生態化和農業現代化的統一,逐步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稻田生態漁業理論和技術體系。稻田漁業作為一項農業經濟活動,其發展軌跡也是由經濟體制、社會需求和經濟政策所決定。根據以上分析因素,將新中國成立以后我國稻田漁業發展劃分為以下三個時期。第一時期為傳統漁業發展時期。雖然面積有所擴張或收縮,但生產方式仍沿襲傳統稻田漁業方法。第二時期為現代稻田漁業科學發展時期,是由有計劃商品經濟到市場經濟時期,稻田漁業產品開始以市場需求為導向,第一階段為填補市場水產品缺口,規模迅速擴張;第二階段為滿足市場多階層多樣化需求,發展豐富多彩的特種水產品。第三時期稻田漁業進入生態文明新時代,強調保護環境和產品安全,促進綠色發展,引導綠色生活,開展生態旅游。
這一時期為新中國成立初期到改革開放初在農村全面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后,經歷時間為1949年至20世紀80年代初。新中國成立后我國逐步建立了集體所有制,實行計劃指導下的集體經營體制,稻田漁業產品大多是集體經濟分配,極少量為國家計劃調撥,稻田漁業受國家政策直接影響。在國家政策推動下,稻田漁業較快發展,其產品主要是鯉魚、草魚等常規魚類產品,對改善農民生活發揮了一定作用。但這個時期,農業“以糧為綱”,關注糧食生產,以滿足人民基本生活為主,稻田漁業屬農村副業,生產方式仍然沿襲了傳統稻田漁業生產經驗和生產方式,技術未能實現突破。這個時期分為以下兩個階段。
這一階段從新中國成立之后開始到20世紀50年代末期。土地改革激發了農民積極性,加上黨和國家重視,稻田漁業形成了第一個發展高潮。
新中國成立后,黨和政府及水產部門鼓勵和支持稻田漁業發展。1953年第三屆全國水產會議繼續號召發展稻田養魚,要求利用四川、中南創造稻田養鯉的典型,其他終年積水的稻田亦可試行稻魚兼作。1958年全國水產工作會議進一步要求擴大水產養殖面積應包括稻田養魚在內,需要結合稻谷增產措施進一步研究養魚的適合辦法,并把稻田養魚納入農業發展規劃,鼓勵農村發展稻田養魚[5]。
稻田養魚在這一時期迅速發展。1959年全國稻田養魚面積突破66.7×104hm2,單產75~150 kg·hm-2。稻田漁業從傳統南方山區擴展到平原地區,并推進到黑龍江流域[6]。其中以湖南省面積最大,1958年達21.3×104hm2;江蘇省1957年成功開展2.7 hm2稻田養魚試驗,1958年擴大到0.2×104hm2,1959年后因三年自然災害而中斷。
中國淡水養魚經驗總結委員會編寫的《中國淡水魚類養殖學》(1961版)專設“稻田養魚”一章,系統總結了傳統稻田漁業經驗。這個階段稻田養殖品種以地方性鯉(Cyprinuscarpio)為主,如高背鯉(為體背較高的鯉魚地方變種)、團鯉(為體形較短的鯉魚地方變種)、禾花魚(又名烏鯉、烏原鯉,為體色深黑的鯉魚地方變種)等,也養鏡鯉(C.carpiovar.specularis),搭配鯽(Carassiusauratus),在沿江地區養殖四大家魚,福建等少數地方養殖了胡子鯰(Clariasfuscus),湖南、廣西試養了泥鰍(Misgurnusanguillicaudatus),廣東及海南還試養了非洲鯽魚(即羅非魚,Oreochromisspp.)[2]。稻田養魚設施包括注、排水口防逃和加高田埂,少數地方出現了魚溝及魚溜。但魚溝主要是農田墑溝,既窄又淺,魚溜是利用農田漚制綠肥的積肥坑,在水稻擱田、施肥及噴灑農藥等田間管理時作為魚類回避之所。少數地方在稻田中搭建遮陽棚,供魚類躲避高溫[7-9]。
這個階段從20世紀60年代初到20世紀80年代初。隨著農村進入了農村集體化階段并長期穩定,農業以糧為綱更加突出,稻田漁業為政策所限制,技術徘徊倒退,經營缺少活力,生產規模萎縮。到20世紀70年代末稻田漁業跌入低潮,僅在交通閉塞的傳統稻田漁業地區保有一定規模。以湖南省為例,1958年稻田漁業面積23.2×104hm2,到1978年萎縮到0.5×104hm2,僅為原來的2.3%;江蘇省1974年又開始稻田養魚試驗,品種為非洲鯽魚,因不符合消費習慣,4年后中斷[1]。
以1978年底召開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為標志,我國稻田漁業進入了改革開放新時期,這個時期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從1982年全國全面落實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到1992年十四大召開,水產品長期短缺而價格高企,使稻田漁業具有效益優勢,迅速恢復到新中國成立初期規模。第二階段從1992年十四大確立建設市場經濟,使壓抑的市場需求進一步釋放,帶動了名特優水產品在稻田漁業中發展。
3.1.1 規模與生產水平全面提升
進入20世紀80年代,稻田漁業逐步恢復。到1982年已有浙江、湖南、廣西、四川、貴州、云南、陜西等11個省(區)保持或恢復發展稻田漁業,全國面積達34×104hm2。在1983年全國稻田養魚現場經驗交流會召開后,稻田漁業進入了全面擴張階段,形成了第二個發展高潮。此階段稻田漁業實現了四大轉移:一是地理緯度上轉移,稻田漁業從以往主要分布在南方地區擴展到東北、華北、西北等各個地區。二是地形地貌上轉移,稻田漁業從以往主要在丘陵山區向平原、城郊地區轉移。三是產業規模上擴大,從以往養殖分散、主要解決農民自食水產品為主、粗放經營的自然經濟向商品經濟轉移,向商品化經營過渡。四是地區上轉移,不僅在貧困地區,而且在發達地區也開始發展稻田漁業[10]。1986年全國稻田漁業面積突破歷史紀錄,達70.3×104hm2;1987年達79.7×104hm2,達到了20世紀80年代稻田漁業規模最高峰。隨后一直到1992年全國稻田漁業規模維持在70.3×104hm2上下。這個階段稻田養殖品種仍為一般魚類,生產方式由粗放型向初步集約化轉變,生產水平逐步提高。從1982年到1992年,稻田漁業逐步由依靠田間天然餌料,發展到補充投喂飼料,部分單位投喂配合顆粒餌料,單產水平大幅提高。到1988年單產突破150 kg·hm-2,達167 kg·hm-2,到1991年達210 kg·hm-2,比改革開放前稻田漁業單產提高了一倍以上;到1992年全國稻田漁業單產水稻為7 500 kg·hm-2、單產成魚產量達到了243 kg·hm-2。此階段,稻田漁業面積擴大了1.5倍;商品魚產量增長了近10倍;單產提高了247%[11]。部分單位或地區開始了蓮藕田、茭白田等水生經濟植物種植田養魚生產實踐和科學試驗。
3.1.2 政府與政策強力推動
1981年3月,中共中央、國務院轉發了國家農委《關于積極發展農村多種經營的報告》,提出“決不放松糧食生產,積極開展多種經營”[12];1982年10月,中共中央、國務院批轉了農牧漁業部《關于加速發展淡水漁業的報告》,指出:“加速發展淡水漁業,必須因地制宜,把各種水面都利用起來。利用稻田養魚是許多地方的歷史習慣,處理得當,對糧食生產有利無害,要逐步恢復發展”。1985年3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了《關于放寬政策,加速發展水產業的指示》,要求“大力發展水產養殖業,還有大量稻田可以養魚,大量的低洼灘地可供改造,潛力極大”[13],并明確“水產品全部劃為三類產品,一律不派購,價格放開,實行市場調節”,使價值規律在稻田漁業發展中真正發揮作用,帶動了效益提升。同年,國家經濟貿易委員會將“稻田養魚”列入新技術開發項目,在全國18個省(市、自治區)推廣。1987年農牧漁業部將稻田養魚納入國家農牧漁業豐收計劃和國家農業重點推廣計劃。在此期間,農牧漁業部分別于1983年和1990年在四川溫江和重慶召開了全國稻田養魚經驗交流現場會,全面推廣兩地稻田漁業發展經驗。1983年,江蘇省政府辦公廳批轉了省農林廳、省水產局《關于稻田培育魚種試點情況的報告》,1986年全省稻田培育魚種達1.4×104hm2,單產魚種264.2 kg·hm-2[11,14]。由于稻田漁業滅蚊有顯著效果,1983年7月中央愛衛會辦公室在河南新鄉市召開了稻田滅蚊會議,把稻田養魚作為農村滅蚊的一項重要措施。
3.1.3 理論與技術創新推動
1981年,中國科學院水生生物研究所倪達書研究員提出了“稻田養魚魚養稻”的“稻魚共生理論”,認為稻田養魚不僅增產水產品,而且抑制稻田雜草、害蟲,并改土增肥,促進水稻增產[14,15]。為解決農藥、化肥使用中的稻漁矛盾,田間工程成為稻田漁業基本設施,研究了田間溝、坑(凼)等工程標準和“壟稻溝魚”技術。江蘇省將稻田養魚技術概括為“加高加固田埂、開挖魚溝、魚窩,搞好防逃設備、選擇多抗性水稻品種和優質夏花、及早放養、加強飼養管理、妥善解決施肥、農藥、烤田和養魚矛盾”[16],針對當時魚種緊缺,將發展重點確定為稻田培育魚種,并組織專家編寫了《稻田培育魚種》[17],制訂了《稻田培育魚種技術操作規程》[18]印發全省,被農牧漁業部水產司編入《全國稻田養魚經驗交流現場會資料匯編》[1]。針對中低產稻田地勢低洼、土壤板結和養分含量低等缺陷,四川等地開發了“壟稻溝魚”模式。該模式在田間開挖較為密集的魚溝,將溝內挖出泥土堆積做成“壟”,形成“溝壟相間”,壟面栽稻,溝間養魚,屬半旱式稻田養魚,改良了土壤,促進了水稻增產和水產高產,對改造中低產田意義重大[19]。湖南省將稻萍魚與“壟稻溝魚”結合,在“壟稻溝魚”基礎上引入紅萍或卡洲萍,實行糧食生產與多種經營相結合、生物技術與工程技術相結合、傳統經驗與現代技術相結合,成為技術密集型高效稻田漁業模式。原農業部組織編寫了《稻萍魚綜合豐產技術》向全國推廣[20]。另外,各地還開發了溝塘結合,寬廂深溝,窄壟深溝(半旱式稻田養魚或壟稻溝魚)等形式。在經營方式上,從“人放天養”到“單放一種魚+補充投喂”的半精養方式,又到“科學放養常規魚+強化投喂”的集約精養方式,最后到“放養特種水產品+科學投喂+生態施肥”高效生態養殖方式。稻田養殖品種也由傳統的鯉、鯽、草魚,增加了鰱(Hypophthalmichthysmolitrix)、鳙(Aristichthysnobilis)、莫桑比克羅非魚(Oreochromismossambicus)、革胡子鯰(Clariasgariepinus)、烏鱧(Channaargus)、團頭魴(Megalobramaamblycephala)、白鯽(Carassiusauratuscuvieri)、青蝦(Macrobrachiumnipponense)、羅氏沼蝦(Macrobrachiumrosenbergii)、中國圓田螺(Cipangopaludinachinensis)、泥鰍等十多個品種,創造了稻蝦共作、輪作和連作,稻蟹共作,稻鱉共作(輪作及連作)、稻蝦鱔共作(輪作及連作)等多種稻田漁業模式。這一階段浙江通過“七改”:改善稻田工程、改單養為混養、改大魚種放養規格、改稀養為適當密養、改遲放早捕到早放遲捕、改不投餌為投餌或稻萍魚共生、改一次放養一次捕撈為輪捕輪放,稻田養魚單產高達5 500 kg·hm-2[7]。
伴隨著20世紀80年代水產業快速發展,水產品由長期短缺,實現了供求平衡,并出現了區域性、季節性和品種性過剩,價格快速下降。以常規魚類為主養品種的稻田漁業也陷入了停滯甚至倒退。如江蘇稻田漁業由1.4×104hm2到1991年僅剩600 hm2。以1992年十四大召開為標志,至2012年十八大召開,新中國稻田漁業也進入了市場經濟發展階段。2000年全國稻田漁業面積達153×104hm2,比1992年擴大近一倍;稻田水產品產量90×104t,單產提高了3倍多。進入21世紀后,隨著我國經濟快速發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傳統稻田漁業由于品種單一、經營分散、規模較小、效益較低,加上田間工程標準低,難以適應時代要求,一度處于停滯甚至倒退狀態,從而陷入低潮。到2005年全國稻田漁業雖擴展到24個省(市、自治區),但面積僅160×104hm2,不少地方規模萎縮,到2012年僅維持在133×104hm2左右。水產品單產有所提高,為640 kg·hm-2,比1991年提高2.1倍[8]。四川省發展規范化稻田漁業,并總結為“四增四節兩穩”,即增產鮮魚、增加農民收入、增加有效蓄水、增加糧食產量;節約耕地、節省肥料、節約用工、節約農藥;穩定水產品市場、穩定農業勞動力。貴州省發展水產、種植、畜牧結合的稻田生態漁業,農民形容為:“坑中魚兒跳,坑上瓜果吊,塘邊雞鴨叫,農民哈哈笑”,稱之為“致富工程,民心工程”[11]。
3.2.1 政府和部門推動
原農業部于1994年9月在遼寧盤錦、1996年4月在江蘇徐州和2000年8月在四川南充召開了三次全國稻田養魚現場經驗交流會,強調“發展稻田養魚不僅是一項新的生產技術措施,而且是農村中一項具有綜合效益的系統工程,既是抓‘米袋子’,又是抓‘菜籃子’,也是抓群眾的‘錢夾子’”[21]。經國務院同意,原農業部于1994年12月向全國農業、水產、水利部門印發了《關于加快發展稻田養魚,促進糧食穩定增產和農民增收的意見》,掀起了稻田漁業第三次發展高潮。1995年江蘇省政府辦公廳轉批了省農林廳、省水產局《關于加快發展稻田養殖的意見》;省政府分別于1997年和2000年把稻田養殖列入27件實事和20件實事之一。江蘇省水產局、江蘇省農林廳和江蘇省農業開發局等3部門從1995年開始連續5年聯合召開全省稻田養殖現場經驗交流會。全省稻田漁業面積從1993年的5 333 hm2擴大到2001年的24×104hm2,為農民增收20×108元[22]。原農業部于2007年將“稻田生態養殖技術”被列入2008—2010年漁業科技入戶主推技術;2011年又將稻田漁業列入全國漁業發展“十二五”規劃,作為漁業重點拓展領域。
黨的十七大以后,黨和國家明確了鼓勵農村土地流轉政策,促進了稻田漁業規模經營。各地探索了以穩定水稻為前提,以發展特種水產品為主體,以標準化生產、規模化開發、產業化經營為特征的大面積連片稻田漁業典型,形成了“以漁促稻、穩糧增效、質量安全、生態環保”的稻田漁業新模式。
3.2.2 技術創新推動
這個階段稻田漁業以品種和技術更新為主要特征,發生了四大變化:一是由傳統平板式粗放低產模式向溝凼結合、溝塘結合、高埂深溝、壟稻溝魚等高效模式轉變;二是由單一“冬水田”養殖向油(菜)-稻田養殖、小麥-稻田養殖等模式轉變;三是由單一品種向多品種養殖特別是名特優品種養殖轉變,發展了稻蟹型、稻蝦型、稻蝦蟹型、稻鱔型、稻鰍型、稻鴨型等多種模式,稻田養蟹成為1990年代遼寧和江蘇等河蟹主產區稻田漁業的主要形式:四是由低水平自給型向規模商品經營轉變,由可有可無的“副業”轉變成與糧食生產一樣的“主業”[21]。江蘇發展了稻田養殖中華絨螯蟹(Eriocheirsinensis)、羅氏沼蝦(Macrobrachiumrosenbergii)、青蝦和黃鱔(Monopterusalbus)等特種水產養殖模式,總結印發了《稻田養殖高產高效技術經驗匯編》[22-23]。其他地區還開發了蓮藕、茭白、慈姑、水芹等經濟水田養殖名特優水產模式。
全國農牧漁業豐收計劃辦公室組織編寫的《稻田養魚技術》特別強調田間工程作用,要求建設“規范化永久性田間工程”,陜西和湖南等省要求田間溝、坑占比15%~20%,以保障水產穩產高產[22]。四川省要求魚凼占比8%~10%,水深1.5 m以上,用條石、火磚等硬質材料嵌護;田埂加高到80cm、寬100 cm;田林路綜合治理,水渠排灌設施配套,立體開發、綜合利用。2000年四川省稻田漁業水稻單產7 500kg·hm-2,成魚1 431 kg·hm-2。湖南要求稻田漁業魚凼水深1 m以上;溝凼占比5%~8%;溝凼相通,排灌方便,堅固耐用。江蘇稻田漁業以養殖特種水產為主,推行寬溝式工程,要求溝面占比20%以上,渠、田、林、路綜合治理,橋、涵、閘、房統一配套。江蘇省啟東周獻清稻田養蟹稻單產7 050 kg·hm-2,產蟹1 500 kg·hm-2,效益達13.5×104元·hm-2[21]。
2000年湖北潛江農民劉主權利用拋荒低湖田冬養小龍蝦(即克氏原螯蝦,Procambarusclarkii),成功探索“蝦稻輪作”模式,每公頃凈收入超4.5×104元,這引起了湖北省委的重視,“蝦稻輪作”被寫進2008年湖北省委一號文件。該省還探索了“稻蝦共作”“蝦稻連作”等新模式[24-26],拯救了衰退中的稻田漁業。不少單位還探索了黃顙魚(Pelteobagrusfulvidraco)、沙塘鱧屬(Odontobutis)、斑點叉尾鮰(Ictaluruspunctatus)等魚類,凡納濱對蝦(Penaeusvannamei)等蝦類,背角無齒蚌(Anodontawoodiana)和褶紋冠蚌(Cristariaplicata)等貝類,以及中華鱉(Trionyxsinensis)、中華草龜(Chincmysreevesii)、虎紋蛙(Hoplobatrachuschinensis)等兩棲爬行類的稻田養殖,其中小龍蝦、泥鰍、中華鱉等成為新的主導品種,并形成了數十種高效模式。
貴州省推行稻、魚、萍、禽、畜、瓜、果、菜種養結合稻田生態漁業模式,溝坑占比8%~10%,深1.2~1.5 m,利用開挖土方建設生態帶:搭架種瓜,建廄養畜養禽,田里種稻、凼溝養魚、堤埂種植蔬菜瓜果,既解決市場供給,又提高稻田效益。四川資陽實施規范化稻田養殖“118”工程,即:1畝稻田,1分田開凼養魚,1分田加寬加固田埂種植檸檬、柚等水果或蔬菜,8分田種植水稻,稻魚果(菜)綜合立體開發。
3.2.3 重要農業文化遺產保護帶動
2004年聯合國糧農組織選了首批5個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地保護示范案例,我國浙江青田龍現村“稻魚共生系統”作為亞洲唯一代表入選。該村稻田養“田魚”有700多年歷史,并衍生出田魚文化、民俗文藝及古建筑等地方特色文化[27]。到2011年,我國已入選的6個項目中,青田稻魚、哈尼稻作梯田和從江侗鄉稻魚鴨等3個項目都是以稻魚為核心的復合性自然經濟社會系統,這些項目將當地自然資源環境、傳統生態文化、農藝方法、飲食文化和民風民俗文化巧妙結合,體現了生態合理性、社會適應性和民族地方性,并具有旅游開發潛力[28]。尤其是哈尼稻作梯田系統,就地開發自然資源,解決村民主要生活資料來源,保持了生態系統穩定,更造就了巧奪天工的天然立體畫卷,成為人工濕地生態系統的典型案例,極具示范價值[29]。
3.3.1 建立利益機制,經濟利益與生產成果掛鉤
稻田漁業在計劃經濟時期不斷萎縮,除技術落后、經濟基礎差外,集體經營缺少利益機制推動等原因成為阻礙發展的主要原因。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使土地(水面)生產水平和經濟效益與農民切身利益密切相關,促進了稻田漁業發展。
3.3.2 適應市場需求,調整養殖結構
1984年十二屆三中全會明確提出有計劃商品經濟。1985年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放寬政策,加速發展水產業的指示》將水產品率先全面放開由市場調節,漁(農)民真正取得了生產經營自主權[13]。稻田漁業適應城鄉消費需求變化,逐步向名貴魚類、蝦蟹類、龜鱉類、蛙類等特種水產品發展,實現了經濟效益穩步提升。
3.3.3 建設田間工程,防范自然風險
稻田漁業一怕逃,二怕干,三怕毒,都與水有關,田間工程是保水的關鍵。稻田工程包括田埂高低及牢固程度,田間溝、坑占比和水位深淺,防逃設施及配套設備可靠性等,田間工程標準的提升,促進了稻田漁業穩產增收。
3.3.4 依靠科技進步,實現增產增效
這一時期田間工程告別了平板式,轉變為溝坑式、田池式、流水溝式及壟稻溝魚式等新形式。品種更新方面既馴化地方特色品種,也引進了境外品種,進行多品種混養。還應用成熟池塘養殖技術,由投喂農家飼料,到投喂配合顆粒餌料。
3.3.5 適應工業化、城市化,發展規模經營
隨著工業化、城市化和農業機械化推進,大量農村富余勞力流向工業和城市,形成的部分閑置或拋荒土地流向了稻田漁業,規模化、產業化經營成為稻田漁業新趨勢。
十八大提出,必須樹立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的生態文明理念,把生態文明建設放在突出地位,實現中華民族永續發展。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了《關于加快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意見》和《生態文明體制改革總體方案》,全面部署生態文明建設,還提出了“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新發展理念,生態化成為稻田漁業發展方向。
上海海洋大學王武團隊在遼寧盤山創建了“大壟雙行、早放精養、種養結合、稻蟹雙贏”的“盤山模式”,到2011年底在北方省區示范推廣8.7×104hm2,水稻單產9 750 kg·hm-2,河蟹450 kg·hm-2,單位面積效益3.3×104元·hm-2[30]。原農業部專家認為,“盤山模式”促進了糧食安全,是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和食品安全型產業[31]。湖北潛江“蝦稻”模式,單產蝦750 kg·hm-2,商品蝦規格40 g以上,單位面積效益4.5×104元·hm-2以上。到2017年,潛江“蝦稻共(連)作”4.33×104hm2,產蝦量達到10.3×104t,稻米產量達到33×104t,綜合產值達230×108元,戶均增收1.6×104元,被比喻為“潛江人用十八年養大了一只蝦”[32]。專家認為,潛江“蝦稻共(連)作”既穩定了糧食,又破解了農民增收難題,打造了農業綠色發展新樣板,增添了稻田生態新動能,是現代生態農業的成功典范[25]。
稻田漁業根據自然環境條件合理規劃,進行工程改造,使稻田由短期積水為常年蓄水,生物多樣性和生態系統穩定性遠高于一般稻田及其他人工濕地。安徽發展稻田漁業,實現了“蓄水保水、抗旱減災、減少污染、調節氣候”[33]。江蘇蘇州、南京等地將稻田納入人工濕地保護,分別從2010年和2012年給予每畝200元至400元的生態補償[34]。上海、浙江等地也對稻田開展生態補償,最高標準達每畝800元[35]。
4.2.1 凈化空氣,調節氣候
稻田具有固碳增氧、生產稻米的功能,每公頃稻田比旱地多固定12 000 kg左右的碳[36]。還能吸附空氣浮塵,凈化污染空氣,是南方地區之“肺”,這也是夏秋季空氣狀況好于冬季的重要原因。夏季稻田的蒸騰、蒸發作用,能帶走大量地表熱量,冬季又將水中保留的熱量擴散到空氣中,具有氣候“穩定器”作用。據研究,夏季每公頃稻田從地表帶走的熱量相當1 500臺5匹空調的效果[37],可消除城市“熱島”效應。同時,稻田漁業還能減少溫室氣體排放[38]。
4.2.2 治理污水,預防疾病
天津等城郊都曾有利用城市生活污水灌溉稻田的歷史。研究證明,每畝稻田可凈化生活污水500~800 m3,約30多人的生活污水[39]。據南京農業大學研究,污水進入稻田5~7天,水中懸浮物降低75%~94%[40]。2011年浙江浦江杭坪鎮利用10 hm2稻田處理全村5 000位村民生活污水,在僅施一次肥的情況下,稻谷畝產達799 kg的超高產。研究還表明,稻田養殖魚蝦蟹等水產動物大量攝食稻田中蚊蟲幼蟲和釘螺(Oncomelaniahupensis, Gredler)等,可減少瘧疾和血吸蟲病等傳染病發生。
4.2.3 蓄水保土,防控洪澇
稻田養殖漁業增加了田間蓄水量。據測算,長三角現有稻田蓄水量相當于1個太湖;如改成稻田漁業,蓄水量又增加1倍,相當于2個太湖[36]。著名水稻專家、江蘇省前副省長凌啟鴻認為,林地雖可防止暴雨對地表直接沖刷,但在地表形成徑流后,防止表土流失遠不及稻田[40]。同時,稻田漁業增加了地下水貯量。另外,稻田蓄水使大量可能流出的水滯留當地,就地實現水循環,節約了水利投資[33]。
稻田水產動物清除和抑制雜草,消滅或減少害蟲,減輕水稻病害,從而減少農藥使用;田間水產動物持續活動和排泄,促進了稻田“水-土”和“水-氣”兩界面物質交換,并為水稻“均勻施肥”和“均衡施肥”,促進稻田物質循環與能量利用,減少化肥污染[41]。原農業部示范點驗收表明,稻田漁業最低減少化肥用量21.0%,最高減少80.0%;最低減少農藥用量30.0%,最高減少50.7%。上海海洋大學、浙江大學等研究表明,稻漁漁業可分別減少50.0%以上化肥用量和農藥用量[39]。遼寧連續5年稻田養蟹定點監測表明,蟹田土壤有機質、全氮、全鉀和水解性氮含量增加明顯,平均年增幅分別為3.5%、3.2%、5.9%和5.9%[42]。據研究,每公頃稻田水產品產量1 500 kg以上,土壤氮、磷、鉀含量分別提高57.7%、78.9%和34.8%,稻谷增產5%~15%[43]。
水產動物大多對農藥敏感,尤其蝦蟹類與水稻害蟲同屬節肢動物,必須嚴格控制農藥及化肥使用。可通過設置滅蟲燈,既為水產動物提供活餌料,又減少農藥使用[33],控制化肥使用,使水產品成為稻米安全的標志動物,蝦蟹類更成為稻米安全的“代言人”。如“盤錦模式”瞄準大米中高端市場,將蟹田米以配送方式直供中高端消費者,最高售價達40 元·kg-1以上,提高了種稻經濟效益[43]。浙江德清鱉田米售價達98元·kg-1,廣東連南縣稻田禾花魚價格是同類魚的5~6倍。浙江臨安稻田養鱉模式生產的“太陽米”、余杭蝦塘種稻生產的“仁溪”牌稻米平均售價16 元·kg-1,比一般稻田米高出10 元·kg-1[44]。
浙江青田稻魚系統、貴州從江稻魚鴨系統和云南哈尼梯田系統在被列為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項目后,成為當地旅游熱點。浙江青田龍現村將遺產保護與旅游開發結合,以“游真山真水,品農家野味”為主題,發展了集賞魚、釣魚、吃農家菜、住農家房為一體的農家樂旅游,全村旅游收入超過500×104元[45]。稻田漁業節慶游也成為旅游熱點。湖北潛江依托稻蝦產業,舉辦“中國湖北(潛江)龍蝦節”,吸引了各地賓客品味“稻田蝦”,采購“蝦田米”,帶動了當地旅游發展,2016年“五一”小長假,就有10×104名食客赴潛江品蝦嘗米,3天餐飲賣蝦超過500 t,旅游產值過億元。廣東連南自2014年舉辦“稻田魚文化節”,獲得“國家級示范性漁業文化節慶(會展)”稱號,擴大了瑤山稻田魚、米品牌影響,帶動了當地農產品銷售[46]。
以十八大召開為標志,稻田漁業發揮其“保護環境、恢復生態、美化景觀、產品安全”的生態優勢,擺脫了長期以來“品種單一、經營分散、規模較小、效益較低”的落后局面,努力建立“以漁促稻、穩糧增效、綠色發展、品牌經營、提質增效”產業優勢[47],發展“種、養、加、銷、游”一體化經營,推動稻田漁業與休閑觀光有機結合,延長產業鏈,打造生態鏈,提升價值鏈,努力實現“穩糧、促漁、增效、提質、生態”的發展目標[38],實現了生態產業化與產業生態化的統一,進入了現代稻田生態漁業發展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