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惠
揚州市木偶研究所在2016 年重新演繹的大型神話木偶劇《嫦娥奔月》,是2015 年國家藝術資金資助項目。公演以來,深受觀眾,尤其是少兒觀眾的青睞。2017年7月16—17日在北京國家大劇院連演兩場,場場爆滿。這是揚州市屬劇團首次進國家大劇院演出,得到了領導和專家的好評。
在傳統神話之外,《嫦娥奔月》重新講述了一個新穎動人的故事:上古時期,天上有十個太陽。有一天,他們任性地飛上天空,燃燒世間萬物,給人類造成巨大的災難。在眾人的期盼中,嫦娥陪伴英雄后羿,踏上尋求西王母,解民倒懸之策。他們歷盡艱苦,終于在西王母處,受賜神弓神箭。面對太陽的挑釁,后羿射殺九日,僅剩的太陽躲入東海不出,大地頓時陷入黑暗之中。眾人祈求神靈,得知:唯有將世間寶貴之物——人間的生命,獻祭神靈,才能喚回太陽。為了眾生,嫦娥毅然投入火焰。太陽升起,而嫦娥也在火中涅槃飛騰。她牽掛后羿和人間,不肯遠去,遂奔入月宮。從此千年萬載,嫦娥只能在月宮中凝望她深愛的人間和丈夫后羿。
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中國文聯原副主席、中國文藝評論家主席仲呈祥說:“我是要唱贊歌的。一個傳統的木偶劇團精心排演這樣一個經過實踐證明,受少年兒童喜愛的木偶劇,是功在當代的”。《文藝報》原副主編鐘藝兵說:“看完戲,很激動,這是最近幾年我看過的最精美的一臺木偶劇”。
中國木偶皮影藝術學會會長李延年贊揚該劇“無論從作品的思想性、藝術性還是觀賞性上,都達到了令人興奮的高度。是一臺融現代審美與木偶技藝于一體的佳作。”國際木偶聯會亞太委員會主席唐大玉高度評價新版《嫦娥奔月》:“這是一臺思想性、藝術性、觀賞性于一體的上乘作品,最值得稱道的是用多樣化的藝術手段和現代科技,為古老的神話傳說注入新的內涵,達到思想格局、藝術形式新高度,展現了中華民族優秀品質。”
木偶劇是綜合藝術。《嫦娥奔月》在編劇、導演、造型及運用現代科技方面,都達到了令人贊嘆的水準。首先編劇方面,作者羅周重點寫了嫦娥的兩次舍棄。第一次是當嫦娥得知只有舍身投火,才能換回太陽重生,拯救萬民時,她毅然舍棄了生命;第二次是為了愛情,哪怕只是遙遙相望的愛,她舍棄了神仙世界,毅然飛入月宮。因為月宮離大地較近,她可以在浩渺的天空中,看到她的家鄉和心愛的丈夫后羿。在這里,作者也舍棄了人們熟悉的有關嫦娥奔月的故事和傳說,另辟蹊徑,大膽創新,以新的視角,新的思維,為我們呈現了一臺嶄新的神話傳說和涅槃重生的嫦娥的新藝術形象,頗具現代意義和觀賞價值。
藝貴創新,新版《嫦娥奔月》獲贊的焦點和重點就在于此。總導演李春燕是一位勇于創新,善于創新的導演。在導演二度創作方面,我認為主要有以下幾點值得稱贊:
一、綜合運用各種表演手段,演繹故事。導演將原有的木偶表演手段進行大膽創新,將劇中人物的唱、念與音樂、歌舞元素進行揉合,增加舞蹈畫面,以緩解木偶表演時有大段念白及缺乏張力等問題。
二、融入皮影表演。皮影戲與木偶戲同屬傀儡藝術。在劇情進入嫦娥、后羿騎馬西行時,用皮影戲表演,呈現駿馬的緩行、快行、飛奔等精彩場景,加上皮影屏幕上云翻云卷,樹木等景物不斷向馬后移動,為觀眾營造了一副生動形象的駿馬載人西行圖。皮影戲夸張、靈活的手法為全劇增加了新的色彩,別有一番欣賞情趣。
三、新創作儺面連體偶。在重點場次“嫦娥舍身投火”一場中,導演運用四排二十個擊鼓的木偶樂手,他們動作隨著音樂節奏,忽慢忽快,忽輕忽重,表演時動作整齊劃一,宛如真人一般,加上背景音樂的渲染和動效,營造了一幕場面壯闊、氣氛莊嚴隆重的祭祀場景,為嫦娥投火的壯舉作了很好的鋪墊。
四、太陽形象新表演。太陽是劇中重要的形象之一,根據劇情發展,它們每次出現都新意迭出,如有以手代足跳激情桑巴舞的“金烏太陽”、有上下翻飛極具有視頻效果的“太陽火球”、還有金光閃閃長嘴噴火的金烏偶及視頻對接的巨型金烏等。這種形式多變,創意十足的畫面處理令觀眾為之震撼。
我們熟知的戲劇舞臺上的人物塑造,多是以演員自己的身體為材料,去刻畫一個個性格各異,有血有肉的人物。而木偶劇則以木偶作為創作材料,去表現人物的個性、特征和演繹故事。所謂:木偶戲者,木偶演戲也。木偶藝術的構成有兩大支撐點:一為木偶造型藝術,二為木偶表演藝術。前者乃木偶戲角色創作的基礎。試問若無木偶造型,何來臺上木偶角色?換言之,木偶造型藝術乃構成木偶戲的重要元素之一。木偶造型藝術包括頭部形象、身腔和服飾等。其中頭部造型是關鍵所在。實踐證明,從事造型藝術的木偶設計制作師,在工作實踐中要始終堅持與時俱進的創作理念,注重發揚木偶表演的本體特色,突出不同的個性,在不同風格、不同內容的劇目中,創作出不同風貌和個性特征,才能不斷進行創新和突破。
新版《嫦娥奔月》是一出富有民族特色的神話木偶劇。劇中主要人物嫦娥、后羿、西王母、土地神等,在作者羅周的筆下,頗具個性色彩。擔任本劇木偶造型的是國家一級舞美設計戴榮華。
“公忠者雕以正貌,奸邪者與之丑貌。”木偶戲的人物形象,長期受到世俗審美影響,其風格鮮明的形象基調,成為木偶戲造型藝術的顯著特征。戴榮華卻認為,在設計劇中人物形象時,我們要與時俱進,根據時代的變化和觀眾需求,本著創新的理念,基于現實與劇情造型,木偶本體藝術造型手法以及視角感官體驗造型,突破性地進行劇中主要人物造型設計和制作。
《嫦娥奔月》的木偶造型,是全團木偶制作人員共同努力的結果。他們勇于創新,攻克難關,創作出一批個性突出色彩艷麗的木偶角色形象,一經推出即廣受好評。劇中女主角嫦娥是一位美麗善良,敢于舍身為民的古代美女形象。隨著劇情的發展,劇中“奔月”前后有兩個不同的造型。奔月前設計者賦予她一副俊俏的臉龐,纖細的眉毛下有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演員在操作表演時給她裝上一副能左顧右盼的活動美目,體現了角色“一臉神氣兩眼靈”的神韻。加上烏黑的發髻,兩頰兩根小辮和頭上綴有古代特點的月牙形的裝飾品,以及粉紅色為基調的服裝,顯得俏麗大方,體現了一位出身于山區農家的美少女形象。奔月后,隨著身份的改變,嫦娥一襲白色廣袖紗裙,長袖翩翩,清冷圣潔,腰間飾有月牙吊墜,與月宮主人身份相符。她頭上盤起烏黑發髻和裝飾的白色月牙,并戴有月牙額飾,顯示出神仙身份端莊的氣質。
后羿的形象是一名山區青年獵戶。他體格健壯,英勇灑脫,擅長騎射,藝高膽大,富有斗爭精神的個性。設計者在塑造這一形象時,“國字臉”上嵌有一副濃黑的劍眉和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長有濃密黑發的腦袋上,戴著富有古典韻味的金色頭箍;堅挺的鼻梁下,嘴巴棱角分明,再配上一身經過藝術加工的獵戶裝束,顯得十分精明強悍,神采奕奕,體現了這位“小鮮肉”勇武彪悍的可愛性格。
木偶劇中的人物在造型上,可以胖、瘦、大、小、高、矮不一,可以根據劇情要求,任性隨意地進行塑形。故《嫦娥奔月》中“西王母”一角,設計師大膽突破原有杖頭木偶身高限于1米左右的慣例,把她身高定位在160公分,她端莊的面龐、高聳的發髻,加上大紅為主的服飾,生動塑造了這位西王母娘娘雍容華貴、令人敬仰的神仙風采。而另一位“土地神”,實際他的身高是60 公分,那圓圓的臉,大大的鼻子,小小的眼睛,長長的白眉和厚厚的大嘴唇,體現了這位身處“基層”的老神仙的爽朗、風趣、厚道的性格特征。
此外,劇中十個三足金烏(太陽)的造型上,設計者吸收了動漫元素,其金色的長嘴巴,金光閃閃的大翅膀和犀利的雙眼,體現了其調皮又頑劣的神鳥形象。
戲劇是以表演為中心的藝術形式,塑造劇中各具個性的人物形象是演員的天職,木偶劇亦然。而演員在木偶劇中“人與偶”、“藝與技”的關系處理是否得當,會影響到角色形象塑造的優劣,乃至成敗。本劇中嫦娥的表演者駱燕(國家一級演員)憑著她的聰明才智和勤奮努力,對嫦娥一角的塑造交出了令專家、觀眾滿意的答卷——
一、“人與偶”。中國是戲劇大國,種類繁多,每個劇種都有各自的藝術特點。木偶劇中的木偶是一個無生命的物體,它的生命全靠真人演員賦予,有則木偶劇戲聯說得好:有口無口口對口,似人非人人弄人。每個木偶角色,都是由演員去體會劇中人物的喜、怒、哀、樂,然后通過操縱表演技巧傳達給木偶的。在《嫦娥奔月》“奔月”橋段,在嫦娥飛向月宮時,有段飛舞長袖的舞蹈。只見駱燕操縱的木偶嫦娥,舒展長袖,時而上下翻飛,時而旋似車輪,變化萬千使人目不暇接。再配合音樂節奏,嫦娥不時向下眺望,展現了嫦娥身飛太空,心系人間的依戀之情,令觀者為之動容。
二、“藝與技”。戲諺云:“藝不離技,技不壓藝”。我的理解是:任何一出優秀的劇目,都離不開高超、精湛的技巧,但再高超、精湛的技巧,也不能脫離劇情和塑造人物這一原則。否則,技巧就會成了單純的賣弄,這是不可取的。換言之,演員的責任不是簡單地表現技巧,而是運用技巧塑造人物。在重點場次“朝月亮飛去”中,嫦娥舍己為民,她在投火前,有一段和丈夫后羿生離死別的戲。駱燕在表演中十分投入,她借鑒了其他的藝術形式,用“看”(和后羿的四目對視)、“牽”(互牽手背)、“抱”(相互擁抱的方式),運用手、眼、身、步一氣呵成的舞臺動作,把嫦娥面對親人后羿生離死別之際的細膩情感,層次分明地表達了出來。這種“藝與技”的緊密有機結合,才能達到精彩傳神的舞臺藝術瞬間。演員如沒有對人物深刻的體驗和精湛的表演功底,是不能產生如此感人的舞臺效果的。

在演員陣容中,另一位值得一提的是表演后羿的演員梁蘇榮(國家一級演員)。作為一位青年女演員,要勝任對男子漢、大英雄后羿的塑造,困難可想而知。但她迎難而上,刻苦專研,虛心向老藝術家請教,終于把一個英俊勇敢,帥氣多情的后羿,栩栩如生地呈現于木偶舞臺。此外,表演西王母、土地神和十個金烏的演員以及所有舞臺工作人員都能恪盡職守,值得稱贊。正因為這種戲劇上的“一棵菜”的集體主義精神,才使《嫦娥奔月》得到較為完美的呈現。
新穎呈現,炫彩舞臺,藝無止境。《嫦娥奔月》還有許多可以提升的空間,我們有理由相信《嫦娥奔月》會越改越好,越演越火。令人牽念的嫦娥作為主人公的木偶藝術形象,會更加豐滿感人。這不僅是廣大觀眾的善良期許,更是人們對美好夢想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