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海龍,竇立毅
(南通科技職業學院,江蘇南通 226007)
地名是城市發展變遷的刻痕印記,是一個地域社會文化形態的載體,它們忠實記錄著一個地區的生活方式和社會文化的演變,通過對地名的解讀可以追溯城市的文化根基,梳理城市發展的脈絡,探求居民的價值取向,可以說地名文化中的信息是反映社會歷史文化的活化石。
南通地區古稱通州。從新石器時代起,今南通市地域從大海中由西北向東南逐漸淤沙成陸。成陸過程中生成廣闊灘涂和豐茂草蕩,加上適中緯度、合宜氣候,為發展海水制鹽生產提供優越自然條件,自古鹽業發達是兩淮地區的重要產鹽基地。兩淮鹽業在中國海鹽業中長期占據"中心”地位(《中國鹽業史》),史稱“自古煮海之利重于東南,而兩淮為最。”(嘉慶《兩淮鹽法志》)通州舊志載"通之資于鹽利也久矣”。可以說南通文化是建立在封建社會鹽鐵專賣的嚴酷統治下的煮鹽產業的基礎上,發展形成的。
明嘉靖《如皋縣志山川》中說:“蟠溪,彎曲如龍蟠,故名。西接運河,東入海。”西漢吳王劉濞為通海運鹽,招募天下“亡命人”在蟠溪地區煮海為鹽。并開運河自揚州茱萸灣到古蟠溪,是為南通古代鹽業的開端(嘉慶《兩淮鹽法志》)。五代后周顯德中(958-959)周世宗攻取江北,始置通州,領靜海、海門二縣。屯田鹽鐵使侯仁矩鑿渠40里,自通州北接泰州境,以通鹽運。北宋神宗熙寧九年(1076)王子京修運鹽河自泰州至如皋170余里。南宋度宗咸淳五年(1269)兩淮制置使李庭芝鑿運鹽河40里,自通州入金沙、余慶2場,以省車運。明太祖洪武五年(1372)命兩淮運鹽司將通、泰等州批驗鹽引所遷移到儀征縣,并疏浚運鹽河,以便商旅。明穆宗隆慶二年(1568)兩淮巡鹽御史動用運司羨金10000余兩,開鑿石港至丁堰段新運鹽河。因此河串聯通屬各鹽場,后得名串場河。清世祖順治十七年(1660)朝令灶丁在州縣衙門充役者,悉回所屬鹽場煎鹽辦課。兩淮巡鹽御史李贊元令各鹽場設立公垣(有圍墻的堆棧),場官專司啟閉。灶戶賣鹽、商人買鹽,均須在垣內交易,不在垣內者以私賣論罪。清代場商稱"垣商”以此。
唐代宗大歷中(766-779)淮南節度判官李承(《通州志》作李承實)在鹽城至海陵間興筑捍海堰百余里,以御海潮,護民田稼。北宋仁宗天圣中(1023-1031)江淮發運副使張綸采納西溪鹽倉(今為東臺市)監倉官范仲淹建議,筑唐代李承所修捍海堰,北起劉莊場,南迄海安以北的富安場,長140余華里。人稱范公堤。北宋仁宗至和中(1054-1055)海門知縣沈起筑堤障海,東起呂四港,西接余慶場,長70華里,人稱“沈公堤”。宰相王安石為作《海門沈侯興水利記》。元惠宗元統元年(1333)兩淮運鹽使王都中創設通州狼山閘,引海水入揚州漕河,以通江淮。明穆宗隆慶元年(1567)兩淮巡鹽御史馬文偉捐銀60兩,助通州知州鄭舜臣重修唐家閘,通州人陳大壯有記。清高宗乾隆十一年(1746)兩淮鹽政吉慶奏準修筑通泰鹽場避潮墩148座,明年潮災頗得其益,又增筑85座。
唐文宗太和五年(831)析海陵縣東境五鄉置如皋場,以加強對今南通境內日益興盛的鹽業產銷的管理監督,上隸海陵監,下領鹽亭數所,未久又增設如皋分巡院。北宋初年(960-962)升利豐場為利豐監,轄市境南部鹽場8所:西亭、利豐、永興、豐利、石港、利和、金沙、余慶,計轄亭戶1342戶,勞力1694丁,年額產鹽150805石。宋太祖開寶七年(974)泰州海陵監移治如皋縣,以便于就近領導泰屬沿海各場。管領鹽場8所,分為南四場、北四場。計有煎鹽亭戶718戶,勞力1220丁,年額煎正鹽42700石,折收平鹽128100石,年實產鹽常在20萬石以上。通泰鹽戶納鹽,官府舊以布帛茶米折償其值,至是年十一月庚辰日,降詔折以錢。北宋神宗元豐七年(1084)右正言鄒浩上疏,極言計丁輸鹽之害,灶戶逋負無償。詔令狀析以聞。浩言:"其在淮南曰楚州鹽城監,歲煮鹽417000余石;通州豐利監,489000余石;泰州海陵監、如皋倉、小海場,656000余石;各給本州及淮南、江南、兩浙、荊湖等路州縣。……”于此知宋初至此,淮東各場鹽產量增長迅速,銷區遼闊。元世祖至元三十年(1293)罷兩淮運司所轄各鹽司(鹽管機構至元不再稱監),以其屬分置鹽場官吏,稱司令、司丞。析通州余慶場為余西余中、余東3場。從此,今屬南通市境內明文載于典籍的鹽場共12所:呂四、余東、余中、余西、金沙、西亭、石港、馬塘、掘港、豐利、栟茶、角斜。吳王(朱元璋)丙午年(1366)
明太祖攻占兩淮,用胡深言,循用元制,始置兩淮都轉運鹽使司于泰州。運司之下,創設通州、泰州、淮安3分司,長官稱判官;以兩淮30所鹽場分隸之,稱上、中、下十場。南通境內12場中,栟茶、角斜2場屬"中十場”,余為“上十場”。各場署長官稱百夫長。
北宋中葉(公元11世紀)通州利豐監鹽官陳曄著《通州煮海錄》,記述西亭、豐利、金沙、余慶、石堰等五場制鹽工藝過程,是為迄今所知中國最早的鹽業科學技術專著。其書久佚不存。
南宋初年(1127-1130)南宋立國專仰鹽課,注重發展鹽業生產。北宋淮東通泰各鹽場至此有所合并增置。今南通市境內共有金沙、余慶、西亭豐利、石港永興興利、呂四港、掘港東陳、豐利東西、栟茶、角斜等催煎場,并有通州、海門、如皋、海安等買納場。鹽利豐厚,為朝廷財政所倚重。
“亭”的原意是鹽民曬灰淋鹵之所,“場”為煎鹽之地。亭場即為取鹵制鹽的場所。中唐以后在淮浙鹽區設置基層,大者設場,場下設亭,場隸屬鹽監。唐宋之后亭場被作為基層鹽務行政機構的通稱,級別相當于現在的鄉鎮。史籍所載當時以亭為名的地方沿用至今的有今屬通州區的西亭鎮,現市境內以場為名的有海安縣的西場、舊場,如皋市的鹽場子,通州區的正場,如東縣的曬鹽場等。另外在歷史變遷中亭場的原始意義逐漸淡化,但只保留修飾語或諧音變化的有:金沙、掘港(日本圓仁和尚《入唐求法巡禮行記》寫作“掘港庭”)、如皋、豐利等。
總多靠海,近草蕩。為鹽場灶民的聚居單位。是為了便于對零散分布在海邊的灶戶進行管理,基于草蕩面積,在鹽場范圍內劃分的生產區域名,級別類似現今的村。每個“場”下轄數個“總”,以數字為序。宋元明之時,開始在團下設總,作為亭戶聚居生產單位。每總有灶丁20-30戶不等,大抵灶舍相近、草蕩接連者則編入一總。據清嘉慶《兩淮通州金沙場志》記載:“金沙地分中、東、西三團,每一團九總,三團公二十七總。西亭共十八總,統金、西兩場,共計四十五總。也就是一團分為數總。現南通市范圍內以總為地名的,有通州區的五總鎮、十總鎮,如東縣的二總埠子、七總橋、八總莊、九總廟、十四總、十八總、二十四總,啟東市的念總(念即廿,方言音同)、念七總、念九總等。
鹽場境內生產大區名。到宋元明時期,鹽業生產建制采取“團煮”的形式,“團”就是生產建制的名稱,煮鹽的形式被稱為“聚團聚煎”,即灶戶分散制鹵,聚合煮鹽之所稱團。清人杜文瀾《淮鹽紀略》:“煎鹽之器,漢曰牢盆,唐宋曰盤鐵。……相傳家執一角,須八九角合并始能煎鹽,蓋以杜私煎之弊。即是舊稱的團煮的形式。
清代廢除了團煮制度,原本以團命名的地名大多消失,還有少數也改“團”為“潭”,在南通方言中團與潭同音。南通市啟東的秦潭,明弘治《兩淮運司志》作“秦顧團”。據此推斷,今如東縣的王家潭,元明當作王家團,為鹽場所在地。
俗話說先有總,再有甲。總是東西向,甲是南北向。鹽場境內基于灶丁人戶劃分的行政組織名,級別類似現今村以下的組。宋代在淮南鹽區實行保甲制度,每三至十灶編為一甲,令亭戶互相譏察。遇有私煮事發,凡不出首者連帶坐罪。南宋“淮、浙鹽一場十灶,一灶之下無慮二十家”。明清二代沿設,明代《鹽政志》載:“一團設總催十名,每名有甲首戶丁。”清代并標有序號。清朝末年“有把總”改稱為“甲”的情況,如呂四場將原1-10總均改稱為甲。現在南通范圍內依舊沿用甲為地名的有:啟東市的三甲、十甲,海門市的頭甲、四甲、六甲等。
“灶”的本意就是當時煮鹵煎鹽所用的鍋灶,一個團下設置數個灶戶,灶戶,就是煮鹵煎鹽的鹽民。舊時政府規定必須采用輪流方式進行煎煮,互相監督,嚴禁灶民私自煮鹽。鹽灶大多用土砌成,一般多置于海灘的高墩上。“灶”在民國年間演變為鹽場境內基層行政組織名,通稱灶區,編有序號,級別低于現今村以下的組,下轄一家一戶煮鹽的灶墩若干座。現南通市境內依舊保留大量以灶為名的地方,比如:如皋市十灶、羌灶,通州區姜灶、秦灶、袁灶,海門市東灶港,如東縣古灶、鹽灶、雙灶、五灶、何灶、馬灶等。其中秦灶距離現在海岸已超過百里,是唐代留下的唯一地名記憶。袁灶屬于宋明時期的鹽灶。還有富有神話傳說色彩的黑鹿灶,期盼吉祥的同心灶,興隆灶等。
明清時期,南通地區的灶區大多設立在“范公堤”以外的高地上,高地即“墩”的本義。在沿用過程中,其意義也被細分為三種:潮墩、界墩和煙墩。潮墩即沿海高地為防海潮突至危害灶戶生命,各場均設避潮墩。堤固則場灶固,灶戶即于其上煮鹵煎鹽,俗稱灶墩,民國時一家一戶煮鹽處所也稱某某人家灶墩兒。界墩是政府為了防止鹽民,私自開墾草蕩土地而在鹽場與鹽場之間,挖溝渠立界碑,以劃分出各自鹽場的范圍的地標。煙墩主要用于軍事瞭望,明代南通沿海為海防要地,朝廷為海防需要,在鹽場處設置高臺名為墩,每墩配置兵士2名,墩上備有烽火臺,用于海岸警戒,發現敵情則點燃烽火。今如東縣的古家煙墩以此得名。
南通地名中有很多名不屬實的“山”,比如南通地名中有觀音山、天竺山、云臺山、九華山等說法,但只聞山名而不見山形。這些山原本就是從“墩”過度而來的,這些土墩逐漸登陸之后,人們為了代謝菩薩保佑,常在墩上修建廟宇,供奉香火。并給舊墩加上新的名稱“山”。在鹽業生產過程中,作為潮水來臨時避難的地方,土話叫做救命墩。例如觀音山舊名"雁沙”是江海中的灘地,成陸較早,在唐貞觀年間(公元800年左右)就建立了大平寺,供奉觀音大士。另外金沙的北山、南山,石港的文山,先前也是潮墩,成陸后也建有廟宇,文山因文天祥曾歇宿于此而得名。
地名文化的價值逐漸得到人們的重視,被列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在目前的旅游文化熱潮中,地名文化的旅游也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青睞,地名文化作為文化地域的縮影,有著巨大的旅游潛力,當地的地域文化特色、歷史遺留文化都可以吸引游客的目光,激發游客的興趣。
地名的形成多是以歷朝歷代的統治者命名或者是由百姓們約定俗成的,南通鹽文化地名中就包含著許多自然人文的文化特色,比如在南通厚重的建筑文化中,以古代的各鹽場場署所在地為重要節點,吸引著眾多游客來此尋訪探秘的游客,來滿足對各界異質文化的好奇與渴望,透過這次鏡像可以窺探到久遠的文化縮影,滿足游客的窺探欲。
地名可以說是能夠將一個地方的特色與文化精髓簡練地概括出來,能夠刪繁就簡地向游客展示該地的旅游特色。就比如南通著名的鹽文化,經營得好了,就能夠成為該地區著名的旅游景點。南通的鹽文化有著悠久的歷史淵源,在最近,位于秦灶的南通首家鹽文化主題博物館開館迎客,并在館內展示了許多關于鹽文化的相關資料,譬如,將鹽文化的歷史衍變分為五個章節,分別是“從‘鹽’字的演變來看中國的鹽文化”、“南通鹽業的發展歷程”、“鹽與藝術的關系”、“鹽與秦灶的發展”以及“歷代鹽場分布圖”,向觀看者緩緩展現出一副關于鹽文化的畫卷,感受沉淀的歷史文化氣息。這家鹽文化的主題博物館,填補了南通沒有與鹽相關博物館的空白,對于文化傳承與吸引游客有著重要的意義。南通是博物館之鄉,有十余座博物館,但唯獨沒有一座鹽文化博物館,在秦灶建立一座鹽文化博物館,在南通旅游博物館之旅的線路中又添上一顆璀璨的明珠,使這條旅游線路充滿人文氣息,更具特色。
從長遠來說,有的地名本身就對游客有著深深的吸引力,有的會或多或少的與神話野史交織,這些具有神秘色彩的故事,為靜態的城市注入了靈魂與情感,能夠激發游客的好奇心與想象力。加之古往今來的許多學者都會為該地吟詩作賦,為游客提供了美的想象與空間感,身處其中,體驗到與別處不一樣的美感。
從地理方面來看,南通有著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自古就有“煮海為鹽”的傳統,鹽文化的歷史源遠流長。有許多地方的地名帶有“場”或“灶”字,都與歷史上的制鹽業息息相關。南通最古老的鹽灶是“秦灶”,在南通的最西邊,因為在古代有一位姓秦的鹽商在此地壘灶煮鹽,所以此地又被稱為“秦家灶”,又因生產的鹽品質也屬上乘,詩人也稱為“其形如玉,其質如金”。南通有著深厚的鹽文化底蘊,為前來旅游觀賞的游客營造了更加濃厚的文化氛圍,讓來此的游客有身臨其境的感覺,給旅游者更好的觀感體驗。
南通盡管濱江臨海,其文化卻是建立在封建社會鹽鐵專賣的嚴酷統治下的煮鹽產業的基礎上,發展而來的。南通最早的開發者是鹽民,最早的管理者是鹽官,最早的運輸業是鹽運業,最早的城鎮是由鹽場發展起來的,古代南通人在極其殘酷的鹽業工場制度的統治,在封閉的生存環境中,為了生存和發展形成了吃苦、耐勞、堅忍、好學,謹小慎微的文化心理。南通地名記載的就是鹽民時代開始的一部與自然與封建官僚的斗爭史,是南通人民不斷追求幸福生活的印記,是南通江海文化研究重要資料。隨著社會的發展,城市產業重心的轉移,鹽業在南通工業產業中已失去了它支柱性產業的地位,那些依存于其上的地名,也隨之離我們的生活漸行漸遠。老地名的消失,將會抹去城市的一部分記憶,也將會丟失部分珍貴的歷史文化遺產。通過旅游開發,挖掘地名背后所蘊含的文化內涵,使人們不僅可以感受到南通悠久的發展歷史及其濃厚的人文氣息,而且還能帶動全市人民共同努力保護那些正在消失的老地名,保護前人留下的寶貴歷史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