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許孩子說謊的林老師

林一葦

喜歡了，就學得好

在蘭陽小學，林老師是個謎。

天上有多少顆星星，林老師就有多少故事，連做自我介紹，他都能講出個故事來。小豆豆記得，林老師是這樣介紹自己的：有一個住在彩云之南的老師，一天忽然接到一封北江來的信，請他到北江做老師，給他開很高的工資。

到北江第二天，校長送給他一本花名冊，然后告訴他，這個班級誰學習好，誰學習不好，讓他用手中的鞭子和嘴上的蜜兩種手段催促學生進步。

校長的話讓老師很不明白：“人只要學習，就會學到東西，哪怕他很笨，也會越學越好，怎么會學習不好呢？”

校長很隨意地說：“當然有。

有學得多的，有學得少的，有學得快的，有學得慢的，有學了就會的，有怎么學也學不會的。”

“但是，這也不能說他學習不好啊？”老師堅定地說，“人只要學習就會好，學多了是好，學少了也是好，怎么能說他學習不好呢？好的反義詞是壞，學習不好就是學習壞了，請問校長，誰會越學越壞？”

老師堅持自己的觀念，但是校長不會讓老師以這樣的觀點來教育學生，所以老師明白了，他不適合到北江做老師。

“滄浪之水方能濯我足！”

意思是：洗洗腳，走吧。老師當著校長的面收拾起了行囊。

于是，他來到了蘭陽。

今天，小豆豆才算仔仔細細地看了林老師。林老師高高的個子，戴著眼鏡。背有點駝，頭發花白。他的手又長又大，眼睛細細長長的，有點小眼袋。

小豆豆雖然非常喜歡林老師，但是，翻開算術課本，她真是兩眼一抹黑啊，書里講什么她一句也看不懂。

為了上好第一堂課，林老師做了精心準備，他向原來的算術老師蘇老師詳細了解了同學們的情況，特別是小豆豆的情況。

今天，林老師問的第一句話是：“同學們，你們說算術難不難學？”

“難！”一部分同學回答。

“不難！”一部分同學回答。

“究竟是難，還是不難呢？”

林老師問。

同學們也迷糊了。

“現在，算術考試考過90分的舉手。”

有幾個同學舉起了手。

“有一次考過90分就算，一次就算。請同學們驕傲地舉起手來。”

這次，班里大部分同學都舉起了手。

“我覺得還是少，你們已經三年級了，難道上三年了沒有一次得過90分嗎？難道有的同學在一年級都沒有考過90分嗎？

我真的不相信呢！”

這次班里所有同學都舉起了手，除了小豆豆。

“小豆豆沒得過90分嗎？老師不信。聽說你一年級算術成績很好啊！”林老師微笑著看著小豆豆。

小豆豆扭捏了一下，舉起了手。林老師的話讓她確信，她確實得過90分。確實得過。

“太好了，全班同學都得過90分。你們說算術容易還是難呀？我覺得容易。”林老師肯定地說，“學習的問題，說到底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喜歡了，就學好了，不喜歡，就學不好。”

“老師在你們這樣大的時候也在上學，老師也是越不會，越害怕，越害怕，越不會。今后咱們一起，克服對算術的恐懼！”

接著，林老師開始上課了。他講得特別認真，他要通過第一堂課摸摸底，看同學們的算術底子究竟怎么樣。他特別想了解小豆豆怎么樣，她會像蘇老師說的那樣差嗎？每講一小節，林老師就讓學生舉手，問同學們會不會。直到同學們都舉手了，他才接著往下講。

林老師特別注意到，小豆豆在假舉手。舉手的時候，她總是左看看右看看，看到大家都舉手了，她才不好意思地也舉起手。

以后再問學生的時候，他總是問小豆豆同學會不會呀？小豆豆慌忙回答說“會”。

剛開始小豆豆說“會”是假的，林老師顯然知道。他也看到小豆豆總是因為聽不懂老師的講話而出神，經常大睜著眼睛，眼神卻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提問小豆豆恰恰是在提示小豆豆，小姑娘回過神來呀。后來，林老師再問小豆豆會不會時，小豆豆的眼里閃出了微笑的光，林老師確信，小豆豆真的會了。

下課時，林老師布置了作業。為照顧小豆豆，林老師只布置了一道非常容易的題。

但讓林老師沒有想到的是，小豆豆沒有交作業。

要學著相信孩子的謊話

同學們紛紛將作業本交到林老師面前時，只有小豆豆一直拿著作業本看，一會看看作業本皮，一會兒翻翻里面，難道里面有什么秘密嗎？林老師走到小豆豆面前說：“小豆豆啊，把作業交了吧？”

“老師，我……我……”小豆豆結結巴巴，“我的作業沒有做。”這句話小豆豆說得特別難為情，簡直像蚊子哼哼。

“哦。為什么沒有做呀？”林老師把嘴貼著小豆豆的耳朵，他說話的聲音特別小，生怕別的同學聽到似的。

“我的算術課本被人撕了！”小豆豆也貼著林老師的耳朵說。

林老師的心難受了一下。小豆豆撕課本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蘇老師經常向他提起。林老師也看到過被趕出教室的小豆豆。蘇老師的做法他是不贊成的，但用撕課本的辦法逃避做作業，是個很傻的主意。

“我布置的作業也不難啊，而且只有一道題。”林老師想，“如果仔細聽講，就會知道答案了，是什么心態讓她對算術這么敵視呢？”

這是林老師的第一堂課，是他非常用心做的第一個實踐。但是失敗了，林老師也有點難過。但林老師沒有生氣，他想，小豆豆還小，總有懂事的那一天吧。“只有教不會的老師，沒有學不會的學生。”這是他教書的信念。

林老師輕輕拍了一下小豆豆的肩膀，走上講臺。

“同學們，我說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有人把小豆豆的算術課本撕了。”

教室里傳出“咦——”的聲音，同學們想，這是小豆豆愛耍的老手腕了，林老師怎么不知道呢？林老師繼續說：“撕同學的課本，害得小豆豆不能按時完成作業，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錯誤，下不為例！小豆豆同學以后也要看好自己的書包。你想好好學算術，但是也許就有人不想讓你進步，要不然你的算術成績就會像語文成績一樣好了，希望你不要因為別人的破壞影響了你的進步！”

林老師講話時一直看著小豆豆。他滿懷希望地向小豆豆傾注著他的愛與信心。小豆豆趴在桌子上哭了。

本來連小豆豆的同桌都懷疑是小豆豆自己撕的書呢！可是經林老師這么鄭重其事地一說，仿佛真的有人撕了小豆豆的書似的。有的同學還想到小豆豆過去撕書的事情，說不定真的是算術老師冤枉了小豆豆呢！

小豆豆聽了同學們的這些話后，哭得更難過了，同學們也更加同情她了。仿佛小豆豆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林老師靜靜地等小豆豆哭完，才開始上課。

這次，小豆豆聽課特別認真。

但小豆豆已經對算術非常恐懼了，能不看，她就不看，能不提，她就不提。能夠上林老師的算術課，她已經覺得很給老師面子了。

每次上完算術課，她都會松一口氣。哎呀，終于完成任務啦！

所以，即使林老師當她的算術老師，即使林老師對她那么好，她還是經常不交算術作業。不交作業的理由還是撕書。

每一次撕書，林老師都會批評那些嫉妒小豆豆進步的同學，然后，安慰小豆豆，要小豆豆看好自己的書包。他一點也不讓小豆豆看出老師已經看穿了她。

書撕得多了，林老師還會送一本新的算術書給小豆豆。他還會在書上寫一句話：“祝小豆豆學習進步！”

林老師教小豆豆的第一個學期，送給小豆豆兩本書。

后來小豆豆覺得撕書次數太多、太假了。她開始丟書。

林老師就很認真地問小豆豆，怎么丟的？在哪里丟的？以后要小心啊！林老師問小豆豆時是用非常信任的口氣問的。不像蘇老師那樣，一開口就是不信任。

林老師每次問話都讓小豆豆覺得既慚愧又感動又溫暖。

小豆豆的算術真的進步了，在一次算術測驗中，小豆豆考了62分。這是她小學二年級以來最好的分數呢！

在小豆豆第三次丟課本的時候，林老師送了她一個帶拉鏈的書包，并小聲告訴她：“有了這個書包，書就再也不會丟了！壞蛋再偷你的書，拉鎖就可以把他的手鎖住啊！”

從此以后，小豆豆的算術課本再也沒有丟過。

有一天，小豆豆突然發現，她怎么不怕算術了呢？

學習就是在敲門

對于為什么學習不好，林老師講過一些很好聽的理由。

書太難了。有些書只印那些同學們不懂的知識，如果書上第一頁印1+1=？第二頁印1+2=？第三頁印1+3=？……第一百頁印1+100=？那不就很容易學好了嗎？

那些課本太嚴肅了。為什么語文、算術、英語這些課本不主動和同學們做朋友呢？總是同學們找到他們，他們為什么不主動找同學們呢？要是算術課本在我們休息的時候，來到我們身邊，悄悄趴到耳邊說：“嘿，我是算術，25×25=625！”那我們不就記住了嗎？如果在我們考試的時候，他跑到我們身邊，那就更好了，“嘿，我是算術，你考卷上第三題在我的第55頁，99除以3等于33！”如果這樣，算術不就很好學了嗎？

“我們心里有很多小房子，有些小房子是裝算術知識的，有些小房子是裝語文知識的，有些小房子是裝音樂知識的……這些房子的門本來都是關著的，我們上課學習其實就是在敲門呢。可是，有些門就是敲不開。同學們，我們都喜歡音樂，你們知道為什么音樂的門那么好敲開嗎？”

“不知道！”

“因為我們敲音樂的門的時候，聲音太響了，音樂立刻就能聽到，趕緊就來開門了。”林老師笑著說。

“就是啊！”小豆豆心里想，唱歌的時候聲音確實大呢！

還有些原因就更復雜了，要針對每一個人找原因，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比如，有的同學學習不好是青菜吃得太少了。

有的同學學習不好是故事聽得太少了。

有的同學學習不好是因為課本不是巧克力做的。

有的同學學習不好的原因更特別：如果他能佩劍上學，如果上學路上有一片森林，如果森林里經常出現兔子、白馬、仙女、黃鶯、桃花，上學的路上一年四季都有各種顏色的落葉或者青草覆蓋，他就可以學習好了！

有的同學學習不好的原因是他身邊的同學學習都比他好。

……

小豆豆也會猜想，這些是林老師講的俏皮話還是故事呢？但是，聽了故事后，她真的喜歡吃青菜了，她想，我現在學習越來越好，是不是吃青菜的緣故呢？

（摘自《小豆豆在中國》，江蘇人民出版社，稻荷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