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長期化背景下我國香菇產業發展趨勢分析*

曹 斌

新冠肺炎疫情長期化背景下我國香菇產業發展趨勢分析*

曹 斌

（中國社會科學院農村發展研究所，北京 100732）

通過對我國香菇主產區各類生產經營主體和出口加工企業的電話調研，綜合分析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長期化背景下我國香菇產業發展趨勢得出：近年我國香菇產業發展形勢良好，生產量、消費量和出口量全面增加，產區集中度提升。但受疫情長期化的影響，香菇產業將出現整體萎縮，具體表現為生產經營主體減少、香菇總產量下降、產業結構調整和扶貧攻堅難度加大。建議提升防疫意識、防止疫情反復，依托新零售、新業態增加生產經營主體收入，出臺產業扶持政策，最大限度地減少疫情對我國香菇產業的沖擊。

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香菇；產業發展

香菇（）是我國重要的農產品，具有營養豐富、投資少見效快、高土地產出率、高資源利用率和高勞動生產率等商品特點，是增加農民收入、促進脫貧致富以及推動鄉村振興的重要載體。中國食用菌協會統計資料顯示，2018年，我國香菇產量達到1 041.6萬噸，占全球香菇總產量的90%以上，產值高達1.1千億元，相關產業的從業人員達到1千萬人，是我國生產區域最廣、總產量最高、影響最大的食用菌產品[1]。據統計，全國592個國家級貧困縣中，已有近300個地區選擇香菇作為脫貧攻堅的支柱產業[2]，香菇產業發展關系到我國部分貧困地區是否能夠如期完成“打贏脫貧攻堅戰和補上全面小康‘三農’領域突出短板兩大重點任務”。

2020年初，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簡稱“疫情”）突如其來，橫掃大江南北，截至7月初，全球確診感染人數突破1 120萬人，死亡人數接近50萬人，其中，我國累計確診感染人數約8.5萬人，死亡不到0.5萬人。在黨和國家的英明領導下，目前，我國已經有效地控制了疫情，確診感染和死亡人數均出現零增長或負增長。然而，國內無癥狀感染者、輸入型感染者仍然無法完全阻斷，加上全球疫情發展對徹底消滅疫情造成了極大壓力，疫情長期化已經難以避免。2020年4月15日，習近平書記主持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會議指出：“要堅持底線思維，做好較長時間應對外部環境變化的思想準備和工作準備?！币咔榈挠绊?，現階段來看對城市影響要大于農村，對社會生活影響遠大于經濟生產，對服務業影響遠大于一二產業，對非農產業影響要大于農業產業。但隨著疫情的持續，其對國內及國際社會的影響范圍將加大，程度將加深[3]。因此，及時把握疫情長期化對香菇產業發展產生的負面影響并加以研判，以尋求行之有效的對應之策非常必要。

本文基于對浙江、四川、陜西、河南等我國香菇主產區的生產經營主體和出口加工企業的電話調研結果，分析疫情長期化造成的影響，對我國香菇產業發展趨勢做出判斷并提出相關政策建議。

1 疫情發生前我國香菇產業發展狀況

早在14世紀，我國已開始人工種植香菇。近代，隨著純培養種菌接種法、木屑代料栽培法等技術的推廣普及，我國香菇產量快速增加，2018年達到1 041.6萬噸，占全國食用菌總產量的比例提升到27.5%，人均年香菇消費量提升到了7.35千克/人/年。我國已成為全球第一的香菇生產和消費大國。

香菇產區持續優化。2018年我國香菇生產已經基本形成以河北省、遼寧省、吉林省為主的北方反季節產區和以福建省、浙江省、河南省為主的冬菇產區。特別是隨著精準扶貧政策的不斷深化，中西部香菇產區增速加快，目前，河南?。?88.9萬噸）、河北?。?72.0萬噸）、福建?。?16.6萬噸）和湖北?。?05.8萬噸）的香菇產量位居全國前四位，占全國香菇總產量的65.6%，較2014年增加2.8百分點，產業集中度進一步提升。

近年香菇出口持續增長。商務部統計數據[4]顯示，2018年我國香菇出口量首次突破15萬噸大關，達到15.4萬噸，同比增長5.5%，出口金額為23.2億美元，同比增長13.6%，出口平均單價為每噸1.5萬美元，同比增長7.7%。出口香菇占我國香菇總產量的比例提升到1.5%，較2008年增加了0.7百分點。另外，香菇出口結構呈現多元化發展趨勢，逐步擺脫了對日（0.7萬噸）、韓（1.0萬噸）兩國市場的依賴，對越南（5.3萬噸）、泰國（2.3萬噸）等國和中國香港（4.3萬噸）等地的銷售量顯著增加。

2 疫情長期化對我國香菇產業的影響

2.1 香菇生產經營主體普遍虧損，部分退出

疫情長期化對香菇經營造成嚴重影響，導致香菇生產經營者普遍虧損。具體表現在，一是造成產品外銷受阻，積壓滯銷。我國香菇市場可分為家庭消費，餐飲、食堂、賓館等集團消費和加工消費三個市場。雖然目前全國交通得到緩解，但大部分學校尚未復課，部分企業仍然處于停工狀態，疫情使消費者在外用餐幾率下降，導致餐飲市場規模縮小。而加工消費市場同樣受到終端消費市場的制約，短期內難以恢復。對河南、河北、浙江的部分產地企業調研顯示，大部分企業都認為未來一段時期的香菇市場難以恢復，企業將出現經營問題。

二是疫情增加企業經營成本。疫情使得香菇生產經營主體即便是產品沒有銷路，也必須承擔一定的成本。相對于家庭經營，企業經營規模大，雇工多，房產、地產租金負擔重，而疫情時間越長，企業所要承擔的費用也越高，虧損就越嚴重。以河南省西峽縣為例，為維持一定數量的老員工不流失，即便工廠沒有訂單也需要雇傭部分員工，支付相應工資。目前，當地最低月工資水平1 200元，按公司員工100人計算，每月需承擔人工成本12萬元。另外，大部分企業無論經營情況如何，每月也必須要繳納1萬～2萬元的基礎水電費，再加上土地租金、貸款利息等，每月至少需要支付10萬元。

2.2 產量全面下滑，鮮菇市場價格預期攀升

疫情長期化將導致2020年香菇產量全面下滑。其原因，一是疫情影響反季節香菇生產。反季節香菇制棒一般開始于上一年10～11月份，春節前后部分處于養菌期，隨著溫度上升需要及時進行翻堆和降溫管理，否則容易造成高溫燒菌，或影響轉色。疫情發生期間，各地限制人員流動，勞動力匱乏問題突出，不少基地無人管理，影響夏菇產量和品質。二是疫情影響秋冬季香菇生產。我國春栽香菇根據各地不同氣候，一般安排每年3月底至5月初生產菌棒，趕在當地入夏之前完成香菇轉色，6～9月夏季養菌，9月下旬開始出菇。疫情期間，各地人員流動困難，防疫物資匱乏，更是禁止跨省、跨市甚至跨縣物資運輸，阻斷了江蘇、山東、河南等北方地區麩皮等原料南運，甚至木屑的本地供應。受此影響，香菇原料和貨運成本不但出現較大幅度上漲，而且所需要的原料供給也要到3月底才能得到緩解，部分地區錯過了春栽香菇制棒時機。三是防疫常態化影響生產。按照相關規定，復工企業必須做好防疫工作，保證員工安全。但疫情長期化導致企業防疫成本全面上漲，經營風險提高，生產也會隨突發性感染事件而面臨被停工的風險。

綜上所述，雖然目前香菇生產的外部環境得到極大改善，生產也逐漸恢復正常，但是部分地區已經錯過春季香菇菌棒生產時間且面臨較大的經營風險，夏季和冬秋季香菇減產已難以避免，預期鮮香菇市場價格將會出現較大幅度的波動。

2.3 干菇供給量快速增加，市場預期長期低迷

疫情長期化將對我國香菇產業結構造成沖擊，促成干香菇存量進一步增加。具體表現如下。

一是干香菇庫存增加。疫情發生后，鮮香菇生產經營者為減少損失，不得已將鮮香菇烘干制成干香菇存儲，以待疫情過后再行銷售。據陜西省漢中市某企業介紹，該公司主要生產春節前后上市的鮮香菇，含水量較高，采取烘干，每16千克鮮香菇僅出1千克干香菇。按照2018年當地鮮香菇平均每千克價格14元，干香菇每千克價格54元計算，目前每銷售1千克干香菇將損失29元，且還會減慢資金回籠速度。另據調研顯示，疫情長期化使得鮮香菇消費市場難以快速恢復，全國大部分香菇生產經營主體，都采取烘制干菇的方法規避風險。由此推測，全國干香菇庫存數量將會大幅度提升。

二是干香菇品質下降。疫情期間很難迅速購置專業烘干設備，大部分生產經營主體只能采取比較原始的日照干燥，或者搭建簡易烘干房進行脫水處理，導致干香菇品質下降。不少鮮香菇生產經營者缺乏香菇烘干、分級和銷售經驗，烘干的產品只能以統貨的方式銷售，影響銷售價格。另外，受1～3月份人工緊缺問題的影響，大量適齡香菇未能及時采摘而開傘，品質降低。且立春之后氣溫逐漸轉暖，香菇出芽較多，菌棒菇蕾過密，菇蓋相互擠壓，也使畸形菇大量增加。

據浙江慶元縣某大戶反映，2020年春節前有腳干香菇每千克價格是48～50元，參照往年行情，春節后價格一般每千克下跌2～4元，但是2020年受品質和供應量的雙重影響，實際價格可能會下跌到每千克40元以下甚至更低。由于干香菇需要用水浸泡之后才能食用，花費時間較長且相對繁瑣，目前主要集中在家庭消費，餐飲、加工等消費市場的量逐年下降。而疫情的長期化將導致家庭收入下降，對干香菇的需求量減退，市場將會陷入長期低迷。

2.4 國際市場需求萎縮，出口香菇數量下降

疫情長期化，將重創我國香菇出口。具體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是國際市場需求萎縮。2月底，隨著疫情在美國、歐洲和日本的逐漸擴散，各國相繼采取了封城封市等措施，減少外來病毒侵入，海外餐飲業幾乎全面停業。調研顯示，4月以來，我國香菇出口企業訂單量直線減少。鑒于歐美各國采取較為寬松的“佛性”抗疫政策，海外疫情不可避免地會呈現長期化發展趨勢，特別是非洲、印度等醫療水平較低地區存在全面爆發的可能，也會導致全球收緊邊境管制，加劇香菇市場需求的低迷。另外，歐美政客不斷妖魔化中國產品，目前抵制中國香菇，特別是湖北省香菇的情況時有發生，對于今后香菇出口將會造成一定的影響。

二是削弱穩定供給能力。疫情導致我國香菇出口企業普遍出現因對方收不到產品而無法如期交貨的問題。國外進口商通常都是和超市等簽訂供貨協議，為穩定供貨，不得不尋找其他國家貨源。2月中旬，已經出現日本、韓國等進口商去越南采購香菇的消息，而越南人工成本低于我國。雖然目前越南等國也出現了新冠病毒，但是疫情較輕，其有可能成為我國香菇出口的競爭對手。

三是香菇出口成本上漲。出口香菇對質量要求較為嚴格，需要大量人工分揀和包裝，疫情顯著增加了出口加工企業各方面成本支出。從人工成本來看，2～3月份各公司難以短期內召回所有員工復工，只能采取雇傭臨時工的方式應對。以河南西峽為例，平常雇工是120～150元/日，疫情后臨時工工資即上調到了140～170元/日，還往往無人應聘，人工成本明顯上升。從防疫成本來看，擬復工企業必須承擔員工健康檢查費用，從村里開證明、政府蓋章、醫院檢查，每人花費200元左右。按照職工100人計算，增加成本2萬元。另外，防疫物資嚴重緊缺，口罩等漲幅達數倍，以往食品加工工廠使用的普通3層口罩每枚售價0.3元，目前已經漲到了2元，按照100人每人每天使用1枚計算，每月成本凈增加0.5萬元。從管理成本來看，基本上每家企業都有貸款，每月利息支出也是不輕的負擔。雖然目前我國用工和防疫情況得到明顯緩解，但是前期成本也將會造成產品總體成本上漲。

2.5 菇民增收受阻，扶貧攻堅難度增大

2020年中央一號文件將“堅決打贏脫貧攻堅戰”作為首要任務。2019年我國減少貧困人口1 109萬人，脫貧形勢良好，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給各地脫貧攻堅工作帶來了一定的影響，完成剩余551萬人的脫貧任務將增加難度。

據調研顯示，香菇產業是近300個國家級貧困縣的支柱產業，疫情長期化導致香菇滯銷、春栽香菇無法按時制棒等問題發生，造成：一是扶貧企業收益下降，部分地區錯過春季制棒，無法如期向貧困戶提供菌棒，甚至無法如約償還扶貧貸款利息，造成貧困戶返貧。據部分香菇生產企業反映，雖然地方政府加大了對貧困戶的扶持力度，把菌棒每棒補貼從0.5元提升到了0.8元，但是疫情長期化導致香菇銷售困難，目前市場價格明顯低于上年，且低端香菇受到的影響尤為嚴重。二是城鎮人員減少外出旅游，使以香菇為主體的休閑農業游舉步維艱，影響貧困戶脫貧進度。三是在香菇小鎮、香菇產業園以及香菇相關企業打工的貧困戶創收受到影響。由于香菇產區大多數是老少邊窮地區，菇農收入的脆弱性最強，疫情長期化帶來的影響也會放大。

3 應對疫情長期化影響的對策建議

疫情來勢兇猛并且呈現出全球化、長期化發展趨勢，將對我國香菇產業發展造成重大影響。從短期內看，要最大限度降低香菇生產損失，盡快激活香菇銷售市場；從長期來看，應加大對香菇生產經營者的政策扶持，最大限度地減少疫情對香菇產業的整體沖擊。

3.1 提升防疫意識，加強后期復工的疫情防控，防止疫情反復

目前部分香菇生產加工企業已經開始復工，然而由于無癥狀攜帶者和境外攜帶者難以根除，疫情已經被證明會呈現常態化發展趨勢，一旦防疫出現反復，將會導致企業被強制關閉，停工停產。建議香菇生產經營主體要不斷提升防范意識，加強對返工人員應對疫情措施的宣傳，引導科學防控，降低感染和傳播風險，禁止盲目外出園區，造成不必要的交叉感染。發揮村委會、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作用，鼓勵其與企業簽訂勞務合作協議，統一組織本村菇農去園區工作或者由政府提供固定路線的包車服務，點對點上班，避免員工途中感染。鼓勵有能力的地方食用菌行業團體組織團購防疫物資，優先供給對農民就業、精準扶貧影響較大的香菇生產、加工和出口企業、新型經營主體。鼓勵各專家學者、科研單位和種植能手將技術指導從線下培訓轉為線上，借助網絡平臺、微信、短信等方式，實行線上輔導，對生產技術強化指導。

3.2 依托新零售新業態，打通產銷渠道，增加生產經營主體收入

香菇生產具有一定的周期性，隨著夏菇、秋菇下架，市場將成為制約香菇產業發展的瓶頸，但是在疫情常態化環境下，傳統餐飲、食堂市場難以短期恢復。建議香菇生產經營主體積極開展自救工作，利用網絡直播、網紅帶貨、短視頻等形式促進香菇銷售，彌補傳統銷售渠道的“短板”；各地食用菌協會或政府食用菌管理人員積極聯絡當地農業部門充分發揮互聯網平臺的積極作用，組織阿里巴巴、拼多多、京東、蘇寧、一畝田等電商企業開展愛心助農活動，采用流量支持、優惠貸款和運費補貼等各項措施，助力香菇快速銷售。具備條件的產地應組織網絡銷售培訓，幫助香菇企業和農戶掌握網絡銷售技巧，提升營銷能力。

3.3 推動出臺產業扶持政策，幫助生產經營主體渡過難關

香菇生產經營主體是實現農民增收、產業發展的重要載體，必須加強香菇產業經營主體建設，全力打好防疫情保小康農業豐收的攻堅戰。建議重點支持簽訂長期香菇采購協議、發展訂單農業的香菇流通企業或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向生產環節、銷售環節延伸產業鏈，實現“銷+產”或“產+銷”一體化經營的新型農業經營主體以及擔負扶貧攻堅功能的香菇生產企業和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平穩發展。鼓勵各地行業協會組織科研機構、種植能手開展本地區疫情影響調研，評估損失規模，制定符合本地發展情況的對策方案，積極上報本地主管單位。推動地方政府盡快出臺扶持政策，增加對香菇產業的扶持力度，延期繳納或者減免三類企業在疫情期間的銀行貸款利息、地租、擔保費率、稅款，補貼失業保險費、人員工資和基礎水電等費用，減少各類香菇生產經營主體的損失，幫助企業渡過難關。強化農業保險及風險管理工作，最大限度彌補香菇生產經營者的各種風險及損失。

[1] 譚琦. 中國香菇產業發展報告[M]. 北京: 中國農業出版社, 2017-01: 207.

[2] 張紅宇, 胡凌嘯, 胡振通, 等. 新冠肺炎疫情對農業農村經濟影響幾何？[EB/OL]. https://baijiahao.baidu.com/ s?id=1658422776576033921&wfr=spider&for=pc, 2020-02-13.

[3] 中國商務部對外貿易司. 中國農產品出口月統計報告-香菇[EB/OL]. http://wms.mofcom.gov.cn/article/ zt_ncp/table/xianggu_1812.pdf, 2020-02-20.

*本研究是中國社會科學院創新工程“新型農業社會化服務體系研究”，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集體行為理論視角下的食品安全社會治理研究”（16BSH14）階段性研究成果。

曹斌（1975—），男，博士，副研究員，從事農產品流通方面研究。E-mail：caobin@cass.org.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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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0934（2020）04-23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