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代城鄉勞動者工資差異研究

朱榮榮 馬 尚 張同利

（安徽財經大學，安徽 蚌埠233030）

城鎮化是人口不斷向城鎮聚集的歷史過程，也是國家工業化發展過程中的必然階段。自我國實行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城鎮化水平不斷提高，城鎮化率提高了將近50%。農村人口不斷地向城鎮和二三產業轉移，使得城鎮產業結構發生改變，城鎮工業化水平提高，這一進程成為現代經濟增長的重要推動力。勞動力的城鎮化遷移，改變了農業人口的收入結構，提高了其收入水平，也縮小了城鄉之間的發展差距。近年來，全國農民工總量持續增加，2019年農民工總量為29,077萬人，新生代農民工的占比超過50%，該群體已經成為外出農民工的主力軍[1]。眾多研究表明，雖然進城農民工越來越多，但是受人力資本存量傳統就業觀念和勞動力市場分割等因素的影響，城鄉勞動力的工作待遇、工資收入存在差距，城鄉貧富差距過大，社會矛盾增加，城鎮化轉移受到阻礙，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我國未來的經濟和社會發展。

在城鄉二元結構的發展下，不少學者對城鄉勞動力工資差距的成因、工資差距分解等方面進行研究。人力資本[2]、市場分割[3][4]以及戶籍歧視[5]等因素是導致農民工與城鎮職工收入差距的主要因素。中國的勞動力市場仍然存在多重分割，導致農民工在勞動力市場中受到就業歧視[6][7]，無法享受平等就業的權利[8]，這些市場分割對城鄉職工的工資待遇影響不同，導致兩者差距較大[9]；部分學者認為，農民工與城鎮職工工資差異的最主要原因是有歧視因素導致，而非人力資本的差異[10][11]。不過，隨著中國城鎮勞動力市場的發展，歧視程度呈現減弱的趨勢[12][13]，盡管如此，戶籍歧視對就業選擇的影響仍然不可忽視，一些學者通過研究得出城鎮職工和農民工的就業崗位存在顯著的差異，城鎮戶籍的確賦予城鎮職工就業優勢[14]。

除此之外，不少學者采用Oaxaca－Blinder分解方法對農民工與城鎮職工的工資差異進行進一步分解，分析農民工與城鎮職工的平均工資差距[15][16]，研究表明就業機會的不平等將擴大城鎮職工與農民工的收入差距，教育對于我國勞動者小時工資的影響舉足輕重，而勞動者健康、信任和社會保障等因素雖然特征效應不大，但系數效應十分顯著。

以上研究為本文進一步研究提供了借鑒與思考，但國內學者對于城鄉間的工資差距以及戶籍歧視研究，考察對象主要是傳統農民工與城鎮職工，但是目前新生代農民工已經成為進城務工的主體，現有研究針對新生代農民工與城鎮職工的工資差異研究較少，基于此，本文采用分位數回歸法考察不同分位數水平上，我國新生代農民工與城鎮職工工資差異的因素及變動趨勢。這對提高我國城鎮化水平，解決二元經濟結構矛盾，縮小城鄉勞動者在勞動力市場的收入差距具有積極的意義。

一、數據來源、變量定義與模型設定

（一）數據來源

本文數據選自2013年中國居民收入調查數據（CHIP2013），該數據包含外來務工樣本760戶、城鎮住戶樣本7,175戶，以及農業住戶樣本11,013戶。根據新生代農民工的定義，選取戶籍為農業戶口，出生于1980年之后出生且進城務工從事非農職業超過6個月的農民工作為研究樣本，剔除缺失值以及異常值，最后選擇新生代農民工樣本670個。另外，本文同樣選取出生在1980年之后的城鎮職工樣本，剔除缺失值及異常值，選取城鎮職工樣本3,861個。

（二）變量定義

表1模型變量說明

第一，被解釋變量。本文不考慮勞動者的各種福利與經營性收入，只考慮勞動者的工資性收入，選取小時工資對數衡量新生代農民工與城鎮職工的工資收入水平，將其作為被解釋變量。

第二，解釋變量。本文將選取開始從事這份工作的時間即工作年限、研究對象的受教育程度，以及性別作為解釋變量。工作年限為開始從事該職業的起止時間，受教育程度為受到正規教育的時間。

第三，控制變量。選取婚姻、健康、白領、是否加入城鎮職工醫療保險，以及東部地區等影響因素作為控制變量。

（三）模型設定

1.分位數回歸模型

明瑟爾認為教育與工作經驗是決定勞動者收入差距的主要因素。基于此本文以明瑟爾方程為基礎來確定新生代農民工與城鎮職工的工資表達式：

ln wage=α0+α1exp+α2edu+α3gender+Xβ+ε （1）

式中ln wage表示小時工資的對數，exp表示工作經驗，edu代表受教育年限，gender表示職工性別，X表示職工的其他控制變量，ε表示殘差項。

之后利用OLS回歸與分位數回歸對新生代農民工與城鎮職工的工資影響因素進行估計。對應的分位數回歸模型為：βq為q分位數回歸系數，其中估計量的最小化定義為：

其中q為各分位數，x'i表示工作年限、受教育程度等解釋變量，本文對職工的收入在10%、50%、90%分位點上進行研究。

2.Oaxaca-Blinder分解模型

進行分位數回歸之后，本文將選擇工資差異研究中常用的Oaxaca-Blinder分解方法對城鄉勞動者的工資差異進行分析，研究是人力資本、個人特征等因素導致兩者工資差距過大，還是戶籍歧視等歧視因素導致兩者工資差距過大。將勞動者的工資方程重新表示為：

式中ln wage表示小時工資的對數，Xu表示個體特征矩陣，αu和βu表示常數項和回歸系數向量，εu是誤差項。再對工資進行分解，小時工資對數估計值的差表示為：

工資分解還涉及新生代農民工與城鎮職工的工資指數基準問題，但是實際情況下無法測算無歧視收入部分。在分解的過程中，分解結果會根據選取的基準不同而有所差異，如果以城鎮職工工資回報系數為基準，則會使歧視效應被低估，如果以新生代農民工的回報系數為基準，則高估歧視效應，所以目前只能優先參考分解效果比較好的Omega分解。

二、實證分析

（一）樣本描述

由表2可知，城鎮職工的小時工資為16.26，平均高于新生代農民工2.43元；在兩者之中，女性城鎮職工占比為51%，稍小于新生代農民工的女性占比；新生代農民工的結婚比例高于城鎮職工；與城鎮職工相比，新生代農民工的受教育年限平均減少3年；在就業特征方面，43%的城鎮職工從事白領工作，而新生代農民工中從事白領工作的僅占24%，其中，45%的新生代農民工從事商業服務工作，從事生產運輸的人員占比26%，說明新生代農民工的從業范圍大多是專業素質要求較低的崗位；新生代農民工與就業單位簽訂合同的比率也不足50%，相較于城鎮職工70%的合同簽訂率，新生代農民工的勞動權益大多難以保障；新生代農民工的城鎮職工醫療保險參與率僅有22%，而有56%的城鎮職工參與醫療保險，說明新生代農民工的入城就業的過程中，難以得到完善的社會保障。

（二）分位數回歸分析

利用分位數回歸對新生代農民工和城鎮職工小時工資的影響因素進行實證分析，實證結果見表3。

1.新生代農民工的分位數回歸分析

在人力資本方面，工作經驗在高分位時對新生代農民工的收入開始顯著。將工作年限進行分類，結果表明工作年限滿7年及以上時，才會影響農民工的工資水平，且在收入高分位的影響更明顯，這可能是因為高收入的農民工從事的崗位對于個人素質要求更高，所以擁有更多的工作經驗可以增加其工資水平；健康對農民工的工資水平沒有影響；受教育年限在中分位及高分位上對工資的影響均顯著，工資越高受教育年限對工資的影響越顯著，這可能是因為高工資崗位對勞動力的技術水平要求較高，使得勞動者的工資更高；在90分位上，工作經驗的回歸系數是教育回歸系數的2倍，說明對于新生代農民工群體來說，豐富的工作經驗是獲取高工資的關鍵。

在個人特征方面，性別在中分位對新生代農民工的影響較大，在低分位影響次之，說明在該群體中，在低分位及中分位的女性遭受的歧視更大；在90分位上，性別的回歸系數是教育回歸系數的5.2倍，說明在較高層次的勞動力市場中，即使女性的受教育水平有所提高，但是性別歧視現象仍然存在；婚姻狀況對新生代農民工的工資影響不顯著。

在工作特征方面，白領工作僅在高分位上對工資的影響顯著，可能是因為高工資的農民工質量較高，勞動生產率更高，更有機會從事白領工作，從而使其工資更高；擁有城鎮職工醫療保險對農民工的工資影響均顯著，農民工大多從事低端工作，其享受的福利及社會保障水平較低，用人單位提高員工的社會保障水平則會直接影響員工的工資水平。

2.城鎮職工的分位數回歸

在人力資本方面，工作年限對城鎮職工的工資影響顯著，隨著工作經驗的增加，勞動者的工資越高，但是其回歸系數與新生代農民工相比較小，在低分位、中分位以及高分位上，農民工的工作經驗回歸系數分別是城鎮職工的2.6倍、3.1倍、8.3倍，說明在勞動力市場上，工作經驗的工資回報率在農民工群體中更高；將工作經驗進行變量分類，回歸結果表明城鎮職工的工資會隨著工作經驗的增加而增加；城鎮職工的健康因素對工資的影響顯著，這可能是因為城鎮職工的工作單位對員工的身體素質要求較高；城鎮職工的教育年限回歸系數分別是同等分位數下工作年限回歸系數的3.1倍、3.6倍以及4.6倍，說明相較于工作經驗，較高的文化程度是城鎮職工獲取高工資的關鍵。

在個人特征方面，城鎮職工的婚姻因素對工資的影響顯著，這可能是因為城鎮職工在婚后所承受的壓力較大，希望得到高工資的積極性較高；性別對城鎮職工的工資影響均十分顯著，而且隨著分位數的增大，性別回歸系數越大，說明城鎮職工群體中也存在性別歧視現象，而且在高工資的群體中性別歧視現象越嚴重。

在工作特征方面，白領對工資的影響回歸結果收入的農民工群體中比較嚴重，相反，性別歧視在高工資的城鎮職工中更嚴重。雖然從事白領工作對工資的影響顯著，但是相較于城鎮職工，新生代農民工從事的崗位大多是基層白領工作，所以對工資的影響較小。

表2新生代農民工與城鎮職工的具體情況

表3城鄉勞動力工資差異的分位數回歸結果

（三）農民工與城鎮職工的工資差異分析

顯著，在50分位及90分位上，城鎮職工的白領回歸系數分別是農民工的2.0倍和1.8倍，說明與農民工群體相比，白領工作的工資回報率在城鎮職工群體中較高，這可能是因為新生代農民工從事的白領工作集中于低端崗位；城鎮職工醫療保險的回歸結果顯著，且隨著分位數的升高而降低，說明參加城鎮職工醫療保險對低收入的勞動者工資影響更為明顯；在地區分布方面，東部地區對職工的工資影響顯著，這可能是東部地區經濟發展較好，導致職工的工資水平普遍較高。

通過對新生代農民工與城鎮職工的工資及影響因素進行回歸發現，新生代農民工的職業發展存在“天花板效應”（姜大為，2019）[17]，城鄉勞動力之間確實存在工資差異，差異的原因不僅是由個人特征與人力資本的差異構成，也存在性別歧視與戶籍歧視現象。工作經驗的增加會提高勞動者的工資水平，并且對新生代農民工與城鎮職工的影響均十分顯著，其中工作經驗對農民工的工資影響更大，而對于城鎮職工來說，人力資本存量的回報率更高；而性別歧視在較低

本文使用Oaxaca-Blinder分解方法對新生代農民工與城鎮職工的工資差異進行分析。表4中分別以城鎮職工系數、新生代農民工系數、全樣本系數為基準列出三種分解結果。由于Omega分解減小了指數基準的影響，其準確度高于標準分解和反向分解，故本文主要以Omega分解的結果作為參考。根據Omega分解結果可知，可解釋部分占工資總差異的173.38%，而不可解釋部分占工資總差異的占比為負值，為-73.38%，這意味著1980年之后出生的新生代農民工和城鎮職工的收入差異主要是由人力資本水平等可觀測因素造成的，戶籍歧視等因素沒有拉大反而縮小了兩者的工資差距。其原因一方面是傳統的城鄉二元制度正在逐步改善，使得戶籍制度對人口自由流動的約束降低，農民工在城鎮勞動力市場的競爭力增大，由此減小了城鎮職工的戶籍優勢；另一方面是本文將小時工資作為解釋指標，沒有考慮職工的各種福利收入，城鎮職工具有更為完善的社會福利和保障，如果將樣本的各種福利與社會保障納入工資收入范圍，則不可解釋部分可能會高于本文分解的結果，甚至可能會拉大新生代農民工與城鎮職工的工資差異。

是否從事白領工作可解釋新生代農民工與城鎮職工工資差異的19.5%，且其回歸系數為正，說明從事白領工作拉大了兩者的工資差距；而受教育程度不管是在特征效應還是系數效應部分均通過顯著性檢驗，且系數為正，說明新生代農民工的教育回報率低于城鎮職工，因而擴大了兩者之間的工資差距；是否在東部地區在特征效應部分通過檢驗，并且回歸系數為負，說明在東部地區工作可以縮小新生代農民工與城鎮職工的工資差距；工作年限在特征效應部分通過檢驗，并且系數為負，說明工作經驗縮小了兩者之間的工資差距；而是否加入城鎮職工醫療保險在特征效應與系數效應部分的總和占總差異的23.7%，說明新生代農民工的社會保障待遇低于城鎮職工，拉大了兩者之間的工資差距。

表4新生代農民工與城鎮職工工資差異分解結果

三、結論與政策建議

通過對新生代農民工與城鎮職工的工資差異及影響因素進行研究，可以發現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首先，工作經驗對兩者的工資影響效應顯著，新生代農民工的工作經驗回報率更高，豐富的工作經驗是取得高工資的關鍵，但是對于城鎮職工來說，人力資本才是影響工資的決定因素；其次，新生代農民工在勞動力市場遭受的戶籍歧視現象有所緩解，戶籍制度不再是影響兩者工資差距的主要因素，人力資本以及可觀測因素間的差距才是導致兩者工資差距的主要原因。本文實證結果顯示，戶籍歧視可以解釋總差異的-73.38%，這表明戶籍歧視使新生代農民工與城鎮職工的工資差距縮小。根據實證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建議：

第一，提升農民工整體素質，縮小城鄉職工差距。相較于戶籍歧視現象，人力資本存量不足才是導致新生代農民工與城鎮職工差距的主要原因，農民工群體受教育年限少、工作集中于低端崗位、社會福利及保障較差。因此，要改變農民工集中于低端工作崗位的狀況，縮小農民工和城鎮職工的收入差距，就要不斷提高農民工群體及子女的受教育水平，保障農民工群體在勞動力市場的平等競爭力，加強對農民工的就業培訓，同時需要避免教育的代際傳遞，可以將教育資源適當地向農民工子女傾斜。

第二，推行戶籍改革制度，降低農民工就業壁壘。雖然實證結果顯示戶籍歧視不是影響工資差距的主要因素，但是新生代農民工在勞動力市場普遍從事低端崗位，享受的各種社會福利以及社會保障水平較低，其面臨著進入好工作的戶籍壁壘，所以政府仍需要堅定不移地推進戶籍改革制度。推進戶籍制度改革，是改變農民工“二等公民”地位的根本途徑。但是戶籍制度改革涉及利益分配、國家政策以及社會保障等多方面的建設，其改革之路還需努力。

第三，提高農民工社會保障水平，促進勞動者就業機會平等。享受平等就業與社會保障是勞動者的基本權利，但是農民工在這方面仍然遭受著不平等的待遇。國內關于農民工的就業保障與社會保障等相關政策不夠健全，缺乏明確的機構來保障農民工群體在就業中的權利，政府應該出臺更加詳細的政策，對農民工的就業待遇與社會保障進行保障，保證新生代農民工在勞動力市場能夠與城鎮職工享有同樣的福利待遇與醫療養老水平，保證其在勞動力市場上能夠與城鎮職工進行公平的競爭。

縮小城鄉勞動者工資差距，提高農業轉移人口就業能力，有利于推進新型城鎮化建設，加快城鄉融合發展，提高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質量。我國城鄉二元經濟社會結構的發展較為復雜，影響我國城鄉勞動者工資差距的因素較多，除了社會經驗、人力資本因素，農民工市民化能力、城市融入現狀、定居意愿等因素對城鄉勞動者的工資差距也會產生影響。此外，城鄉勞動者不僅在基本工資方面存在差距，在享受的福利待遇和公共服務方面差距更加明顯。因此，未來應更加深入地研究城鄉勞動者在勞動力市場中的差距，研究其他因素對城鄉勞動者工資差距的影響，以及這兩個群體在享受的福利待遇和公共服務方面的差距，以適應我國城鎮化發展的新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