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慧琴
當生活與生命真實的體驗歷經發(fā)酵成為語文教學豐厚的土壤時,我們才驀然發(fā)現,語文教學原本就是我們的一己人生與他人生活生命軌跡的契合,而后如同手中之書卷般輕輕攤開,那些字句片段都是我們的心語和思索。這種心靈的碰撞和思索的交匯,讓我們在不經意間看到語文教學的彼岸花開。
一、咬文嚼字,領會文字背后生命的原生意義
根植于生活、擴展了時空、延伸了觸角的語文教學,聽起來似乎闊大而空洞,但其實我們常常在不經意間,便可以從字里行間,追本溯源發(fā)現一些本真的東西。
例如,在教學《蘭亭集序》時,筆者便有過這樣的快意與欣喜。那篇文章中一組形近字“觴和殤”很容易混淆,歷屆學生理解和默寫時常常會出現問題,但是如果進行形旁的引導,他們很容易就能區(qū)分二者的差異。筆者在課前要求學生進行了與“角”和“歹”形旁相同的字的收集,課堂上在涉及這兩個字的環(huán)節(jié),學生自行講解課前的發(fā)現。原來“角”的本意中有一項解釋是經過雕琢的容器,而與之有關的很多字是酒器,許多文本中燦爛的酒文化與“角”字關系密切。它們或為盛酒之用,或是溫酒、飲酒之用,正是這些看似冰冷的酒器,承載了主人公豐富的情緒和生命體驗。歐陽修釀泉為酒,泉香酒洌,觥籌交錯的悲傷與歡喜;李白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的酣暢與不羈;王羲之酒酣之時揮毫書序,信樂而悲的興嘆與思索,都在這一詠一觴之間,暢敘了幽情。而殤字,“歹”旁本作“歺”,造字本義:剔肉酷刑,列骨之殘。因此,從“歹”的字多與死、壞或不吉祥等義有關,如殉、殞、殄、殃、殮、殘等。《尚書》中有“暴殄天物,害虐烝民”的痛斥與憤怒;《記念劉和珍君》中有“互相救助,雖殞身不恤”的痛惜與傷悲;《出師表》中有“創(chuàng)業(yè)未半而中道崩殂”的憂傷與焦慮,都在這生死彭殤之間,催生了眼淚,而作者在這些文字背后隱去了的生命的原生意義,也因此而被發(fā)掘出來。
事實上,不單單是實詞,文本中的很多虛詞也會常常讓人慨嘆,那些文字的背后原來也藏匿著很多生命的無奈、無助、快樂與渴盼。
例如,《燭之武退秦師》中的主人公燭之武,雖是三朝老臣,但始終不得升遷,只是一介“圉正”(養(yǎng)馬的長官)的“弼馬溫”,他也像尋常人一樣,有過怨氣。使秦前,年過七十、須發(fā)皆白的他,也鬧過情緒,“臣之壯也,猶不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句末的“也”和“已”,學生在讀的時候,筆者引導他們可以略微拖長來處理。學生經過細細探究會發(fā)現,這兩個虛詞的同時使用看似贅余,但正是通過這兩個詞,燭之武之前自己未得到鄭文公重用的微妙心理,才得以準確地描摹了出來。而他在這樣的境況下,不計個人恩怨,孤身一人深入秦軍大營,巧妙化解亡國之危的義舉,也自然輕而易舉地感動了千年以后的眾多讀者。
二、鏈接經歷,發(fā)掘文本深處生活的自覺體驗
語文教學在一定意義上,就是從閱讀對象那里找到自己的生活經歷。
例如,《說木葉》是林庚的一篇絕美的文學隨筆,卻因為一些關鍵詞,學生有了閱讀的障礙。文中由九歌中的“木葉”說開來,涉及古代詩歌中“樹”“葉”“木葉”“落葉”“黃葉”“落木”幾者的微妙關系,對于學生來說不好懂。怎么能讓學生在“你”的世界中生發(fā)“我”解讀文本的快意呢?時值深秋,上課時,筆者偶然看到了窗外紛飛而落的樹葉,突發(fā)奇想。于是便給學生布置了一個作業(yè),要求他們閱讀文本,依據自己對文中關鍵詞的理解,利用課余時間分類收集“樹葉”“落葉”“黃葉”“落木”“木葉”的標本,并闡釋其暗示意義。這個設計充分調動了他們學習文本的熱情,課堂上他們以小組為單位選出了幾個成員中認為最完美、最能充分釋義的標本,進行了展示,并結合文本準確地進行了藝術特征的解釋,筆者將他們認為完美的標本貼在了黑板上作為板書的一部分。大家都為自己在這個深秋的發(fā)現而興奮不已,原來古人遣詞造句竟然精妙到了這個地步!
這樣的發(fā)現比比皆是,打結的絲帶其實就可以巧妙地解釋丁香在詩歌中的“心結”之說;正在秀出的芭蕉葉那種欲舒展仍蜷縮之狀,竟然可以這樣貼切地表露“葉葉心心,舒卷有余情”的繾綣心跡;南飛的雁陣雁序,原本可以準確地傳遞“殘星數點雁橫塞,長笛一聲人倚樓”的綿延思念;某個月華如水的夜晚賞玩的經歷,就可以真實地調動“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這一片葉子和花上”的美好體驗。用這些能鏈接生活經歷的方法教學,筆者想要告訴學生的是,語文原本就是一種生活的真實,這就是古人所說的“我與文化,文與我化”的閱讀境界,原來這就是讀出了“自我的生活經歷”。
三、闡幽發(fā)微,參悟文學內外的本色人生
筆者覺得,教給學生讀詩賞文,更多的時候是去觸碰各種不同的生命狀態(tài)和生命的情境。
李白的叛逆和開闊,詩歌里的燦爛和放縱,李白生命里的努力想要活出自我的樣子,青春的人們是完全可以用力去擁抱的。“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李白就是要活出自己很狂放的那一面。在讀詩的過程中,學生之所以能碰撞出對李白的喜歡,很有可能是因為他像極了青春年少的他們,像極了此刻他們的生命狀態(tài)。
陸游的著名詩作《書憤》,流露的愛國情懷毋庸置疑,但除此之外,筆者還想教給學生更重要的一點是,陸游的本色不是詩人,他成為詩人的本色是追夢人,他追的是收復失地、國家一統(tǒng)的夢。青春吹動了他的長發(fā),也牽引了他一生的夢。他的詩詞是在追夢的大酒坊里,用多舛的命運和血淚的人生釀出來的玉液。他說自己雖然沒有被冤殺,但他因抗金多年被貶,到最后連牢騷也沒有,只剩下自嘲了,但他依然不舍棄夢。品讀陸游,筆者想讓學生更多地去品讀他“雖九死而其猶未悔”的一種執(zhí)著的生命狀態(tài)。
選自《彷徨》集里的《祝福》,魯迅絕不單單是要記述在那個時代有代表性的悲苦的祥林嫂的命運,他更多的是在反思:自己在前期聲嘶力竭地吶喊之后,怎么突然下邊沒有聽眾了,自己到底在為誰吶喊,還有沒有必要繼續(xù)吶喊。魯迅在這時,陷入了一種新的、緩慢的,甚至是停滯的狀態(tài)。他找到了一個很準確的詞,用這個詞來概括這個時候自己生命的狀態(tài),就叫“彷徨”。
屈原的“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表露出來的“好修以為常”;王維“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呈現出來的“空”;王安石《游褒禪山記》中“盡吾志”的三部曲;郁達夫獨愛的《故都的秋》的清、靜、悲涼……這些真實的生命體驗,筆者引領學生對這些作品進行真正的詮釋,一定是從詢問的眼神開始的——作者碰到了哪種境遇,他們心里捕捉到什么樣的生命特質呢?這是一種設身處地的體悟,但哪一位學習者也不敢保證自己現在不會經歷或者永遠不會經歷這樣的境遇。此情此境,卻盡在紙上。
在生活中學習語文,于語文中體驗生命,豐盈著語文教學。一掬清涼、一絲情愫、一股生機,一份殷切的期盼、一片體貼和關懷、一種生活和生命的體驗,它們或是書卷中的文字,抑或是生命中某一剎那的感懷,它們在語文的教與學中彼此觸碰、彼此解讀、彼此成就,使語文課堂煥發(fā)出了新的活力和生機。
(作者單位:山西省太原市第十五中學)
(責任編輯 岳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