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幻白

段靖

小雛菊

在去田塄坎村的路坎上

有一片斑斕的小雛菊，放肆地開

深冬的西秦嶺谷地，我確信

小雛菊是所有野花中開得最晚的一種

它小小的花盤到底蘊藏著多大的蜜礦

讓幾只小野蜂一頭扎進去

眼瞅著

不見一只出來

在田塄坎村悵望落日

我不止一次在曠野里悵望過落日

目睹那夕光

一寸寸把阻擋它的群山，削下去

露出稠密的星空。

但這一次，在半高山的田塄坎村

我首次高過了落日

落日先是在平洛河波光粼粼的水面

撩起了水花。

之后在馬鞍山有棱有角的巖面

投射了陰影。

緊接著落日它躲到云層里

遲遲不肯落下。

這時，我看見周家壩鎮上的

一溜溜炊煙裊裊上升

和天空中的云朵打成了一片——

呵呵！原來

落日也在意這來自民間的問候和熏陶

虛幻白

惟有舊黃歷不可辜負，值得信賴

節氣排到大雪，果真滿山川的

傾壓。大雪呀，從天上走到

地下，是不是，身心摔成六瓣才叫雪花？

除此之外，田野沒有做好冬藏的部分

我要一一指給你看——

草木枯黃的毛發

野兔驚悸的嘴臉

土豆和白蘿卜，凍一凍就虛胖的

大腳丫……

圍爐飲酒的那人——

年少時懷有西門吹雪的江湖夢

現在呀，只剩下滿頭的虛幻白

大海鑲滿蝌蚪

下草坪村口

小汽車驚飛了一群

撲棱棱亂飛的麻雀

同行的攝影師曾大姐抓拍了一張

但見——

藍天下麻密兒全是

喘不過氣來的小黑點

噢！好像誰給蔚藍的大海

鑲滿了蝌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