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塊鏈在商業銀行的應用場景及未來戰略定位

張樂天 包文靜

一、引言

2019年10月24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政治局第十八次集體學習時強調，區塊鏈技術的集成應用在新的技術革新和產業變革中起著重要作用。我們要把區塊鏈作為核心技術自主創新的重要突破口，明確主攻方向，加大投入力度，著力攻克一批關鍵核心技術，加快推動區塊鏈技術和產業創新發展。此前，Gartner也發布2020年十大戰略技術趨勢，其中包括產業區塊鏈，其分布式記賬和防篡改等特性極有可能成為第五輪顛覆性革命浪潮的核心技術之一，有希望為整個金融領域帶來新特點、新面貌。在各大金融機構以及IT企業均致力于研究區塊鏈技術、探索區塊鏈應用場景的大背景之下，商業銀行如何結合自身特點，將區塊鏈技術融入于經營、管理之中，是提升其經營能力的有效途徑，也是未來推進銀行業服務能力轉型升級的重要一環。

目前，在全球經濟下行的大背景下，我國經濟增速放緩，銀行業也逐步進入高風險、低回報階段，近幾年銀行業景氣指數下降明顯，特別是在2015年第二季度跌至62.4，與2010年第四季度相差了24.8。根據中國證監會數據指出，截至2018年末，銀行業不良貸款率為1.97%，同比上升0.11%，總體有所上漲，這使得商業銀行經營更加審慎，貸款門檻會進一步加強；2018年銀行業各機構凈利潤增速下降2.3%，不僅如此，新興科技金融服務機構層出不窮，加之“金融脫媒”加劇，對商業銀行經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2018年非利息收入占比同比提升了0.65%。以阿里、騰訊、京東為代表的網絡巨頭通過余額寶、零錢通等新型金融科技工具使得傳統銀行業負債端的成本上升，進而影響其資產端的風險偏好上升，經營壓力進一步加大。隨著大數據、云計算等技術的普及化，商業銀行經營數據量呈爆炸式的增長，如何同時解決效率與質量的挑戰是商業銀行面臨的重大難題。區塊鏈能夠提高信息處理效率、簡化審批流程，這為商業銀行提供了新路徑、新方向。商業銀行的立身之本在于金融服務，未來核心競爭力應更多來源于金融科技全面賦能。區塊鏈作為一項新興技術，在推動數字經濟創新發展方面潛力巨大。因此，商業銀行應切實研究區塊鏈相關理論，主動應用區塊鏈技術，積極推進區塊鏈技術與商業銀行有機融合。

本文將以我國商業銀行為背景，首先對區塊鏈的概念、工作原理以及相關特性進行了梳理，其次在數字貨幣、支付清算等具體應用場景進行分析，最后針對區塊鏈的未來應用提出相關戰略定位。

二、區塊鏈技術的界定與特征

（一）區塊鏈的概念及原理

區塊鏈及其相關理念起源于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但受當時計算機網絡技術水平的限制，并沒有得到廣泛關注，相關理論研究及其應用相對停滯。直到2008年，中本聰詳細闡述了作為比特幣底層技術——區塊鏈的工作原理，區塊鏈逐步進入大眾視野。目前，區塊鏈并沒有一個統一定義。中國銀聯將其概括描述為“兩種結構、兩類算法、一個合約”，即鏈式賬本結構、點對點網絡機構、共識算法、密碼算法、智能合約，可保障數據不可篡改、數據集體維護，實現多中心協同決策。本文認為，區塊鏈本質上是一個去中心化的分布式賬本，其本身是一系列使用密碼學而產生相互關聯的數據模塊，每一個數據塊中包含了許多條經相關虛擬貨幣平臺交易有效確認的信息。

區塊鏈的工作原理可以簡單描述為：若甲乙雙方要開展一筆交易，則甲需要向網絡平臺中所有用戶提交申請，經過全部同意后方可將自己交易所在的區塊添加到主鏈上。這條公鏈上的數據會被永久記錄，且全球統一，所有人均可對其進行審閱。若甲或乙想要私自修改交易數據，則需要同時控制超過一半的節點或計算能力才能完成。但是，區塊鏈上的節點是處于無限增長的狀態，因此很難做到這一點，若強行修改，需要付出難以計量的成本。

（二）區塊鏈的主要特征

區塊鏈之所以應當受到商業銀行重視，是因為其去中心化、不可篡改、價值唯一性以及合約智能四大特點，可以兼顧效率、安全，能夠有效地補齊如票據審核、支付清算等目前眾多業務的短板。這些特性也是區塊鏈得天獨厚的優勢所在。

1.去中心化

區塊鏈技術不依賴額外的第三方管理機構或硬件設施，沒有中心管制，區塊鏈本身自成一體，通過分布式核算和存儲，各個節點實現了信息自我驗證、傳遞和管理。以網購為例，目前，買賣雙方依然是以淘寶或是京東為中介，通過具有公信力的第三方作為保障，自己的交易對手方是值得信賴的。而去中心化是區塊鏈可以將大家對淘寶或者京東等第三方的信賴轉嫁到對非對稱密碼學之上，由共同認可的數學原理作背書，直接與對手方開展交易。該特點及保障自身信息安全既不會因第三方過失而泄露，又提高整個社會的運營效率，降低了總體交易成本。

2.不可篡改

顧名思義，通過區塊鏈生成的賬本，上邊的記錄是無法輕易被抹除、修改的。每一筆交易記錄會被存在相應的區塊上，并按照時間順序，依次添加在總鏈上。若要強行修改之前的某一項紀錄，必須要擁有整個網絡上總算力51%以上才能實現，且還要重新生成之后的所有區塊。如果之前的交易是因為過失而發生的，那就需要像會計做賬一樣，進行一筆新交易“沖回”之前的金額，該次交易記錄會被永遠儲存在總賬上。

3.價值唯一性

通過以區塊鏈為底層技術而建立的比特幣系統能夠成功運行且備受關注的關鍵，是它將現實中鈔票價值不可復制的特點，帶進虛擬世界。眾所周知，網絡信息可以被無限次復制，而區塊鏈技術可以在自身系統里保證文件的唯一性，不會被復制。2018年騰訊公司CEO馬化騰認為，區塊鏈能夠數字化表達唯一性是顛覆性的創新。百度公司CEO李彥宏也認為，虛擬物品唯一性的實現是對互聯網重新定義。區塊鏈這一特征，是未來商業銀行實現數字貨幣發行重要技術攻關方向。

4.合約智能

以區塊鏈技術建立的數字賬本是可以通過“腳本編程”實現記錄業務類別的不斷豐富。類似于R語言等軟件，不斷有人創造新的插件，在初始基礎上，不斷豐富完備其功能，完成升級。不同的業務記錄需求，通過代碼表達給區塊鏈數字賬本，賬本智能運行，自動記錄在總鏈之上。利用該項特點，區塊鏈具有對復雜業務的強大適應能力，商業銀行有了將復雜金融資產交易記錄在區塊鏈總賬上的可能。

三、區塊鏈技術在商業銀行的具體應用場景

自2008年比特幣、區塊鏈及相關概念誕生以來，各大金融機構、IT企業均致力于基于區塊鏈技術相關應用場景的實現，而區塊鏈也在眾多領域展現了不可替代的價值。區塊鏈技術在數字貨幣、支付清算、數字票據、信貸管理、供應鏈金融領域應用發展迅猛，是商業銀行重點關注領域。

（一）區塊鏈+數字貨幣

不同于目前廣泛應用于支付寶、微信支付以及各商業銀行APP為代表的電子貨幣，數字貨幣是以密碼學為原理，通過區塊鏈技術實現的數字化貨幣，其去中心化的特點，使其使用時不需要第三方背書，從而有效保障使用者匿名性。數字貨幣最早的應用是2009年誕生的比特幣，比特幣依靠區塊鏈的去中心化、實現數字價值唯一等特點，打破了央行壟斷貨幣的局面，隨后同類的萊特幣、以太幣相繼出現。但由于沒有國家信用作保障，這些幣值起伏極大。2015年，USDT試圖與美元等官方貨幣實現穩定兌換，形成“穩定幣”，但由于其得不到國家信用支持以及運營模式存在明顯不足，總體實踐表現不佳。2019年由Facebook牽頭建立的Libra，以實際存在的資產為保障，雖然幣值穩定，但其特征更類似于電子支付。目前，我國央行為加強宏觀管理、保障未來貨幣政策有效性，自2014年起，開始研究由國家信用做支持數字人民幣發行試驗。數字人民幣是以國家信用為基礎的官方貨幣，目前與M0成為等價替代品。數字人民幣概念的出現以及未來的應用，極有可能是商業銀行在區塊鏈方面的重要應用場景。首先，隨著數字貨幣的出現以及在銀行體系內運轉，商業銀行將會逐步轉型，物理網點將進一步縮減，經營成本會相應減少；其次，原本銀行的清算體系會被區塊鏈數字賬本取代，相關手續費收入減少在所難免，但業務處理效率會有所提升；最后，數字貨幣若能充分應用，商業銀行將會與第三方支付巨頭們在數字貨幣新賽道上重新競爭，有機會重新奪取零售支付市場。

（二）區塊鏈+支付清算

目前我國支付清算體系較為完備，在國際上也相對領先，但是依然存在著信息不對稱、依賴低效書面材料、審核步驟繁雜低效等缺陷。商業銀行體系作為清算體系是商業支付的必經渠道，但不同商業銀行之間清算系統相互獨立，交易信息相互傳遞、對賬需要冗雜的過程，耗時耗力。特別是境外支付，在傳統跨境支付體系下，有很多工作依賴人工對賬，一筆交易至少需要1個工作日以上才能完成。區塊鏈應用于跨境支付清算系統，憑借其去中心化、價值唯一性等特點，可以助力國際支付清算系統實現電腦終端到電腦終端之間完成支付。除此之外，重要的業務辦理也無需派人前往網點，實現線上審核。區塊鏈應用于清算支付系統，一是可以幫助商業銀行顯著加快交易速度，比如使用Ripple分布式金融解決方案，加拿大ATB Financial銀行發起1 000加元跨境匯款，款項兌換為歐元支付給德國的Reisebank銀行，總共用時8秒，而在傳統模式下這類交易完成需要2到6個工作日。二是可以減少人工成本，有效改善成本結構，提高盈利能力，有效降低皮鞋成本。三是通過電子檔案可以擺脫人工審核。由于區塊鏈技術有不可篡改、數據共享等特點，商業銀行可以利用這些特點，在客戶、交易審核層面，擺脫人工審核書面證明材料以及文件缺陷的限制，通過建立實時更新的電子檔案，完成高效自動審核。

（三）區塊鏈+數字票據

雖然我國電子票據業務發展迅猛，但是由于法律法規尚不完備和有關技術存在約束，目前依然無法有效代替紙質票據。而區塊鏈電子發票具有全流程完整追溯、信息不可篡改等特性，與發票邏輯吻合，能夠有效規避虛假發票，完善發票監管流程，涉費信息更加安全。以區塊鏈為底層技術開發的數字票據系統目前相對成熟，很多政府平臺、企業已經開始投入使用。2017年1月3日，浙商銀行基于區塊鏈技術的移動數字匯票產品正式上線并完成了首筆交易，標志著區塊鏈技術在銀行核心業務的真正落地應用。2018年8月10日，區塊鏈電子發票在國家稅務總局的指導下，由深圳市稅務局攜手騰訊公司實現落地，我國首張區塊鏈發票誕生。2019年6月，浙江省依托浙江政務服務網上線了全國首個區塊鏈電子票據平臺，通過區塊鏈分布式記賬特點，助力群眾從看病到費用報銷只需“跑一次”。區塊鏈之于電子發票，并不僅僅是提供底層技術手段，更重要是提供了發票系統改良升級的新契機。基于區塊鏈的全新運行機制，實現交易和開票環節的合二為一。對于商業銀行而言，可以依托區塊鏈技術，將發票與企業經營行為、企業核心人員的個人行為聯系在一起，將以前分離的交易和開票環節融合在一起，一方面緩解了人工核對的壓力，簡化了審批步驟，另一方面也極大縮減了征信成本，優化了銀行業務流程結構。

（四）區塊鏈+信貸管理

貸款業務是影響商業銀行損益的基石，而對申請貸款客戶的征信環節又是影響這一業務盈利與否的決定性因素。一旦信用風險不能有效控制，將會直接影響商業銀行經營的命脈。區塊鏈技術，在信貸管理的諸多關鍵環節里有著廣闊的應用前景。目前，商業銀行信用信息數據主要由中國人民銀行第三方系統提供，該系統數據自下而上生成，由各大金融機構通過日常經營獲取、報送，人民銀行負責整理、歸納。在這種模式之下，該系統數據往往難以及時更新，準確性也不能有效地得到保障，而且如小微企業等難以獲得商業銀行服務的客戶，其信息難以獲取。區塊鏈及其分布式賬本實時更新、去中心化、不可篡改等特性，正好是醫治信貸業務“病根”的“良藥”。除了能夠優化征信數據系統之外，區塊鏈技術在商業銀行貸前、貸中、貸后全過程中，可以通過其獨特的信息機制，在數據難以被篡改的前提下，實現對貸款動向的實時監控、更新、保存，有效降低因信息不對稱而引起的道德風險，通過增加違約成本，有效降低客戶的違約率。不僅如此，區塊鏈智能合約特征可以快速適應銀行復雜多樣貸款業務環境，通過編寫代碼，將驗章、驗票等手續實現線上完成，可以有效提高銀企兩端的工作效率，降低雙方交易成本。

（五）區塊鏈+供應鏈金融

供應鏈金融是商業銀行為有效分散單個企業經營風險，圍繞關鍵企業，試圖通過將現金流、實物流、信息流有效整合，從而實現對產業鏈上相關企業有效管理、風險可控的金融服務。現金流、實物流信息的獲取大有區塊鏈的用武之地。商業銀行可以搭建“區塊鏈+供應鏈”應用系統，可以有效監督供應鏈上各級企業資產動向。分布式記賬及其特點可以將供應鏈上某一企業的任何一項業務快速傳遞至鏈上的各個企業，有效保證信息傳遞的質量，提高信息傳遞速度。通過區塊鏈技術與物聯網的聯動，可以實現存貨遠程管理、運輸進度定位，勾畫出現金流、實物流的同臺流程圖，準確及時地發現風險具體發生環節，并制定具體措施。通過“區塊鏈+供應鏈”體系的搭建，利用其共識機制，商業銀行可以有效提升經營效率，擴大服務范圍，有效解決中小企業、民營企業、家族企業外源融資約束，助力資金注入實體企業，切實踐行服務實體經濟職責，更好地履行商業銀行社會責任。

四、區塊鏈在未來銀行業應用的戰略定位

（一）找準區塊鏈“定位”

區塊鏈技術目前獲得了極大的關注，熱度不減。區塊鏈是一門數字領域的底層技術，像現在的較為完備的大數據、云計算技術一樣，是一種實現改良的工具，可以起到催化劑的作用，但并非萬能，只有在合適的應用場景才能真正發揮其應有的效能。區塊鏈技術之于未來金融業，應像人工智能之于未來金融業一樣，雖然會改變、升級局部業態的面貌，但在較長時間內不會改變當前金融宏觀體系架構，更不能改變金融的本質，距離真正實現“去中心化”，還有極其漫長的路要走。一方面，舍本逐末，脫離實踐，一味追求區塊鏈技術上的研究，追求與當今信息科學技術能力不相符的目標，不能有效助推商業銀行業務上的革新；另一方面，對區塊鏈技術的實現不可以一蹴而就，就像金融科技中的第三方支付、P2P等應用，均是歷經數年的摸索才有了當前的市場規模。商業銀行應當正確認識區塊鏈，找準其定位，理性對待，遠離像當年“幣圈”一樣對“幣值”炒作，撲下身子研究其技術，取得在“鏈圈”標準制定話語權。

（二）打好區塊鏈“地基”

目前，我國商業銀行對區塊鏈技術的研究主要以內部研發為主。商業銀行研究重點應當以業務需求為導向，以場景應用為目標，有針對性研究相關區塊鏈技術，注重底層技術開發，為新系統、新應用的實現、推廣做好保障。積極與外資銀行學習交流，尋找不足，及時彌補差距，有效利用后發優勢，加快區塊鏈學習進程。另一方面，區塊鏈技術的廣泛應用是一場“持久戰”，應當做好頂層設計，建立合理的人才引進機制，建立可持續發展的人才競爭機制，為今后區塊鏈技術的研發做足充分的人才儲備。在區塊鏈研究技術、人才兩方面打好“地基”。

（三）助力建成區塊鏈應用“統一標準體系”

區塊鏈技術目前受到了極大的關注，未來其相關的技術突破應會層出不窮，但是“去中心化”的特點決定了其各項技術標準的多樣性。“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各家研究機構如果各自為政，都以自己標準進行研發應用，就會形成信息壁壘、技術壁壘，更會對未來大范圍廣泛應用形成約束。若想要實現區塊鏈在金融業應用技術標準的統一，必須要求包括商業銀行在內的各大商業機構積極合作、協商，加入相關官方、半官方組織，及時對接行業標準，保持自身話語權，建成我國區塊鏈技術的“統一標準體系”將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