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王室雙重婚禮背后的故事

[英]露西?沃斯利

位于倫敦西部郊區的邱園樹林里，一棟磚砌建筑隱約可見。這座看似普通的房子就是英國王室最小的宮殿——邱宮。這座有著彎曲山墻的房屋最初是一個17世紀商人的居所，后來成為王室的鄉間別墅。

在1818年7月11日這個星期六，王室宮殿邱宮氣氛陰沉。下午，這里將舉行一場不同尋常的雙重婚禮。英王喬治三世和夏洛特王后的兩個兒子將同時迎娶兩位德國公主。不過，因為是出于責任，氛圍并不喜慶。

兩位新郎的母親夏洛特已經74歲了。她的15個孩子曾在這邱園里歡快地玩耍，如今這個“歡樂的大家庭”已經被不幸擊得粉碎。夏洛特最小的3個孩子年紀輕輕就過世了。現在，除了12個幸存的子女，夏洛特還有相當多的孫子、孫女，大家聚

集起來參加這場婚禮，卻是為了應對王位繼承出現的一個危機。喬治三世和夏洛特王后的孫輩所面臨的問題，以及孫輩數目存疑的原因在于，截至1818年，他們每一個都是不合法的子女——都出生在神圣的婚姻之外。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離奇狀況，是因為喬治三世極力阻止子女做出不恰當的婚姻決定。他在1772年頒布了《王室婚姻法》，規定其子女的婚姻必須得到他親自同意，否則婚姻無效。然而，

讓他沒想到的是，這會讓他的兒子——那些王室公爵——全然喪失結婚的興趣。直至18世紀末，他的7個兒子中，只有3個做過婚姻的嘗試。長子威爾士親王的婚姻只帶來了一個女兒——王室的第二個夏洛特，之后他就和妻子分居了。親王的另一個弟弟是秘密結的婚，未經王室許可，所以其婚姻不合法。

剩余的未婚王子中的兩位，克拉倫斯公爵威廉和肯特公爵愛德華，下午4點正趕往位于邱園的宮殿，出席自己的婚禮。他們舉辦這場雙重婚禮，原因在于他們的侄女夏洛特公主最近在分娩時去世了。這位故去的公主是王室唯一的合法孫輩，因此也是她那一輩唯一可能繼承王位的人。

為了解除夏洛特公主之死造成的繼承危機，她的叔叔們必須履行對國家的義務。現在他們必須找到合適的結婚對象，來延續王室的血脈。

這兩對新人是克拉倫斯公爵威廉和他的新娘薩克森-邁寧根的阿德萊德公主，以及威廉的弟弟，肯特公爵愛德華及其新娘薩克森-科堡的維克多麗公主。

此時，威廉已經52歲了，截至1818年，他已放棄了兩份事業：一份是在皇家海軍做軍官;另一份則是做女演員多蘿西·喬丹夫人的情人。威廉與他的公爵兄弟一樣揮霍無度。他一直依靠喬丹夫人的收入生活，直到他得出結論：娶一個有錢的女繼承人，也許更有利。于是，他就將喬丹夫人殘忍地拋棄了。

威廉的新娘——薩克森-邁寧根的阿德萊德公主，才25歲，不到威廉年齡的一半。她很清楚，他們的婚姻是威廉的無奈之舉。繼承危機出現，威廉必須履行身為王子的義務，盡快完婚，可他卻四處碰壁，找不到愿意接受他的新娘。事實上，在阿德萊德之前，他還向10名年輕小姐求過婚，但均被拒絕。

阿德萊德公主只比威廉自己的私生女大一點點。威廉狠心拋棄了情婦喬丹夫人，對此他深感愧疚，于是暗下決心，要重新開始，絕不重蹈覆轍。威廉在心底對自己發誓：“我不能、不會，也絕不可以對她不好。”這是一個充滿否定的誓言，對他們的婚姻來說，并不是一個吉利的開頭。

第二對新人，是肯特公爵愛德華和薩克森-科堡的維克多麗公主。兩人其實已經結過一次婚了。婚禮于同年5月在德國科堡的維克多麗家族城堡舉行，遵循的是路德教儀式。他們現在按英國國教的規則再辦一次。既然他們的婚姻可能對王室繼承至關重要，不妨再結一次，確保婚姻合乎禮法。

肯特公爵愛德華出生于1767年，他在一所軍事學院度過青年時代，隨后他搬到日內瓦。在那里，他欠了債，找了多個女演員做情人，之后又找了一位名為阿德萊德·杜布斯的音樂家做情人。這個也叫阿德萊德的女人為愛德華生了個女兒，阿德萊德·杜布斯在生孩子時去世，孩子也沒活多久就夭折了。悲痛欲絕的愛德華背著一身債務，回到了倫敦。不幸的是，他擅自歸家，沒有事先征詢父親的同意。喬治三世認為他有違規矩，大發雷霆，沒過多久，就將他發配到直布羅陀。

茱莉·德·圣勞倫特夫人是愛德華的長期伴侶和情人，她一直陪在愛德華身旁。愛德華在直布羅陀沒堅持多久，就被派駐加拿大。拿破侖戰爭正在歐洲如火如荼地展開時，而愛德華卻遠在美洲，錯過上陣證明自己的機會。經過反復懇求，喬治三世終于允許他返回倫敦，可隨后他卻因與茱莉的關系而陷入丑聞。他的一個弟弟曾告誡他：“在外國，維持這種關系興許沒什么大不了，但相信我，在我們這兒，這是不可能的。”愛德華遭到社會唾棄，連他的家人都對他十分冷淡。

出于王子的責任，愛德華曾輾轉來到德國、瑞士、西班牙和加拿大，可他內心真正渴望的卻是家庭的安樂和愛情的美好。他大肆揮霍，購置一棟棟房子，進行奢華的室內裝飾，聊以慰藉，結果債務纏身。1816年，一個財產委員會應運而生，專門負責清算他的財務。該委員會從他2.7萬英鎊年俸中拿出1.1萬英鎊作為他當年的生活開支，留出1.6萬英鎊還給他的債主。

愛德華最終從軍隊退役，帶著茱莉移居到布魯塞爾，因為那里生活成本很低。然而，和他的兄弟們一樣，他只知道一種擺脫眼前經濟困境的辦法：結婚。他曾當眾放出豪言：“為了王室繼承的大業，我要結婚。”不過后來，他透露了另一個動機：“我認為約克公爵的婚姻應該被當作先例。他就是為了王室繼承結的婚，然后得到了2.5萬英鎊……給我這么多，就夠了。”

首相惠靈頓公爵稱愛德華及其兄弟“壓在政府的肩頸上，是任何一個政府所能想象到的最沉重的包袱”。當議會經過投票，拒絕向這些王室公爵提供他們自認應得的經濟補助時，惠靈頓自認為知其緣由。他解釋說，這些王室公爵個個生活揮霍，待人傲慢，“得罪了2/3的英格蘭紳士”，如今，“紳士們借此機會報復，何奇之有”？

其實，類似的王室公爵和德國公主的草草聯姻出現過多次，愛德華的婚禮是最后一次。聯姻不光是為了解除王位繼承的危機，也是為了讓議會給各位成家的公爵提供更多經濟補助。愛德華的弟弟坎伯蘭公爵在3年前和弗雷德里卡公主完婚，劍橋公爵6周前剛和奧古斯塔公主完婚，據維多利亞時代的一名拘謹古板的史學家記載，這些王室公爵懷揣崇高的愛國主義精神，為了穩固王位繼承，開始履行他們繁衍子嗣的艱巨任務。

就這樣，愛德華開始悄悄地四處尋找合適的結婚對象。尋找范圍在德國。德國那時還是一個個小公國，沒形成一個統一的國家，這些小王室十分重視血統，也在不斷向外國送血統純正的新教公主。怯懦的愛德華遲遲不肯告訴茱莉他的新使命。從下定決心尋妻那天起，他發現自己“每天都在對她演戲”。最終，可憐的茱莉還是在一次閱讀《紀事晨報》時，才發現愛德華一直在尋妻。他們的關系就此告吹。

維克多麗現年31歲，她的科堡家族野心勃勃，一心向上爬，該家族通過聯姻，滲透進歐洲許多最具權勢的家庭。維克多麗的弟弟利奧波德是已逝的英國公主夏洛特的丈夫，這位公主的死亡正是促成今天婚禮的根本原因。夏洛特一死，利奧波德就無望成為英國女王的配偶。不過，科堡家族的一個成員倒下了，另一個就會崛起。

維克多麗的第一任丈夫對他妻子的關注，往往還不如他對狩獵熱情。不過，這位萊寧根親王已逝去許久，他留下了足以讓妻子舒適生活的財富。她和她的一兒一女，查爾斯和費奧多拉，一起生活在他們位于德國阿莫巴赫的王宮內。維克多麗對自己的生活十分滿意，最初并不愿意接受愛德華的求婚。如果再次嫁給一個年老的求婚者，她將會犧牲掉眼前安靜舒適的生活。然而，她的朋友卻認為，傻子才會拒絕英國王子這樣理想的結婚對象。她自己也承認，愛德華來向她求愛時，他健碩的身材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維克多麗的一個密友質問她：“你怎能拒絕如此體面的求婚呢？”

最終，維克多麗接受了愛德華的求婚，不過她心中仍存有些許疑慮。她在致愛德華的一封信中寫道：“我將舍棄自己現有的獨立地位和舒適生活，寄希望于你會永遠愛我。”維克多麗知道茱莉的一切，也知道愛德華心里仍放不下茱莉。她只能祈禱她的第二次婚姻比第一次更幸福。她精于算計的弟弟利奧波德和她一樣忐忑不安。他姐姐要嫁到一個混亂的家庭——“這家人合不來，彼此間的憎恨深得不可思議”。此外，比起科堡家熟悉的畢恭畢敬的德國社交圈，英國的社交圈子更注重功利，更尖酸刻薄，也更肆無忌憚。

表面看來，在邱宮舉行的婚禮有點奇怪，沒什么愛情可言，各方都疑慮重重，沒有一個新人是為了感情而結婚。然而，在愛德華和維克多麗生活的時代，言情小說這種新型藝術形式才開始悄然進入圖書館。那時的人們邁進19世紀的門檻不久，逐漸開始認為，結婚不應該僅僅出于家庭責任和經濟需要，被愛情的閃電擊中也應是一個關鍵要素。這個觀念很難滲透到歐洲王室，因為其獨特的社會地位，決定了他們必須在婚姻選擇上注重功利。然而，愛德華和維克多麗將會看到，他們的婚姻不會止于功利。維克多麗將會相信，關于愛情，她會迎來第二次機遇。

愛德華和維克多麗在結婚兩個月后，動身返回德國，在維克多麗的莊園里節儉地過日子。途經低地國家時，他們參加了一場為盟軍舉行的舞會，1815年滑鐵盧戰役之后，這批盟軍還未從此地撤走。有人看到，愛德華溫柔地撫摩著正在跳華爾茲的妻子的臉頰，“用手感覺她是否體溫過高”。他之所以會如此緊張，是因為懷疑維克多麗已有身孕。

然而，這溫柔的撫摩說明，兩人之間已經互生情愫。這場看似不吉利的聯姻雖然出于功利，以金錢和繼承為中心，卻會燃燒起來，熱情似火，并且他們有了一個女兒，也是之后的維多利亞女王。

（摘自北京燕山出版社《維多利亞女王：作為君王和女性的一生》??? 作者：[英]露西·沃斯利??? 譯者：張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