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夜捕人

劉放

第一次看到他，是在夜色中，我下夜班步行歸家，他在市區人跡稀少的河邊撒網捕撈。

第二次見到他時，他在小橋上撒網。擦身而過時，不覺朝他腳邊的塑料提桶看了一眼，片鱗尚無，心里就對他多了一份同情。

我當時想，不是實在經濟拮據，誰愿意冒這個險呢？他一定是需要這點收入，才不得已而為之。

我看到他拉起的網又是空的，就向他建議，可能還是河邊撒網更有效，這橋雖不是太高，但河水是流動的，網下去后，會隨流水走一走，即便網中有魚，流水也可能讓其溜之大吉。他笑笑，說，這其實是碰運氣的。前段時間大雨，一些養魚的魚塘泛濫，大魚跑到運河，又順水進了城里的河道，前幾天還在橋上撒網網到兩條大花鰱呢。

我問，這魚拿到市場上賣，估計比直接從養殖魚塘中撈起的魚更受歡迎吧？

他點頭微笑，可能吧，應該是的。

我問，是否有市容管理部門阻止你在市河內打魚？碰到了，說不定要沒收你的漁網并罰款，當心點。

他說，還沒有遇到過。又不是經常來打魚。就是遇到了，與他們打個招呼，說明一下情況，他們應該也會網開一面的。

我說，也是，現在執法部門比較人性化，說清楚家中的困難，偶爾客串一下打魚人，掙倆辛苦和運氣錢養家，是可以博得人家同情的。

他朝我看看，欲言又止。但還是說了一句話，不為掙錢。

我也感到自己的話有問題，有傷人自尊之嫌。我忙改口，說，是啊，打魚嘛也不過好玩、圖個樂子罷了，能打到魚更好，打不到魚就權當運動了一番。

他不看我，邊整理網邊說，打到了魚是送到老年公寓去的。

那些老人一看這魚是在河浜里撒網撈到的，特別開心，也樂意留下魚，否則，他們會不收的。

聽他這一說，我才知道他是個樂善好施的人，是一個給老年公寓獻愛心的人，于是對他的感覺好了很多，并為自己一開始對他的誤解而慚愧。我也就此更希望他能打到魚。他給一群老者送去的不只是魚，還有老人們的開心歡樂。

但今夜無收獲，就要讓老人們失望了。我望著他的空塑料桶，有點替他惋惜。

他拎起空桶準備離開拱橋，轉移戰場。他似乎也感覺到了我的惋惜，說，家里買好了兩條大魚放著呢，給老年公寓送魚的時候帶著漁網去就是，老人們就會相信我是河浜里打魚的戰利品。

原來如此。

目送他離去，我看著他的空塑料桶和空漁網，明白這里面早就不是空的了，而是滿滿的。

（摘自《新民周刊》2020 年第36 期，本刊有刪節，劉昌海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