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誘惑

投資理財被騙的事情近年來頻頻發生，騙子的手段五花八門，令人防不勝防。本文作者以豐富的材料向您揭秘金融詐騙的手段和危害，讀了本文，有助于防止您上當受騙。千萬不要上騙子的當了！護緊你的錢袋子！

錢，味甘，大熱，有毒。偏能駐顏采澤流潤，善療饑寒，解困厄之患立驗……貪者服之，以均平為良;如不均平，則冷熱相激，令人霍亂。

——唐·張說《錢本草》

2012年以來，原本不那么理直氣壯的民間資本，像打足了雞血，大半個中國掀起一場空前的投資狂潮。狂潮起于浙江，迅疾風靡江蘇、四川、云南、湖南、湖北、廣東、江西、安徽、河北、內蒙古等二十幾個省區市，歷時兩年零四個月。五花八門的投資理財方式，大致可歸納為以下八種：1.P2P非法集資;2.交易所非法集資;3.實體項目非法集資;4.外匯交易詐騙;5.數字貨幣陷阱;6.消費返利騙局;7.理財產品詐騙;8.合伙人或原始股騙局。據相關統計，2017年全國新發涉嫌非法集資案件5052起，涉案金額1795.5億元。 金融詐騙重災區四川，2014年至2017年，全省非法集資類案立案2088件，移送起訴案件1447件，起訴人數4388人;其中2017年，省內各地立案查處非法集資類案件156件。

引子? ?尋訪金融街

四川金融街？四川金融街在成都哪個區？我們在成都住了有幾十年了，不知道有這樣一條街呀。是新建的，還是哪條舊街道改建后重新起的名字？老成都人說。如果你跟他們說，東大街知道嗎？剛才還驚詫莫名的臉上便立馬放光：東大街，曉得曉得！不知道東大街的就是個瓜娃子！你再跟他們說，東大街就是四川金融街，起這樣一個名字是因為當時這條街上進駐了幾百家的融投資公司和擔保公司，為啥？為了推動成都的經濟發展噻。噢，聽說了，只是沒搞多久就不行了噻。老成都人嘆了一口氣。我們倒沒投錢，沒錢來投。我的一個親戚投了幾萬元，養老錢呀，都打水漂漂嘍。換句話說，東大街是舊地名，金融街則是臨時命名，臨時命名的金融街可謂聲名鵲起，可惜這聲名鵲起，隨著四川金融地震的整體爆發，至今已名存實亡了。

2014年秋季的一天，為寫作一部長篇（作品中事件源起金融街），我前往有著四川金融街稱譽的成都東大街感受現場。

與一個多月前熙熙攘攘的盛況相比，此時的東大街冷清了許多，原因是一個多月前這條街上集中爆發了大地震般的金融地震——

7月，“匯通擔保”遭遇重創，之后，四川民間金融余震形成連鎖反應，各類理財公司和居間公司資金鏈斷裂案件頻發，老板跑路、失聯、被抓，成了四川民間借貸圈里的常態。

“匯通擔保事件”前后，四川東大匯通投資理財咨詢有限公司實際控制人夏小龍在大肆進行民間借貸后失聯，涉資逾2億元;

9月4日，位于民間金融街中小企業融資超市的理財公司聯成鑫出事，由其撮合的民間借貸金額約2億元;

9月30日，四川財富聯盟無法兌付本金，股東袁某被投資者扭送至當地金融辦，涉及金額超2億元;

10月8日，P2P平臺鉑利亞無法提現，隨后其90后老板失聯，涉及金額7000余萬元;

10月15日，融鼎鑫投資理財陷入困境，項目金額正在統計中……

走在這條被稱為成都民間金融街的大街上，曾經四處可見的、總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向過往路人發放傳單的理財顧問已不見蹤影，即便你主動走入這些理財公司的店面，三三兩兩的公司員工無精打采地坐在電腦旁，對走進來的投資者也已提不起熱情。

同時，陜西、甘肅也曝出投資公司、擔保公司“跑路”事件，這些事件中有的已經被認定為金融詐騙、非法集資，有的尚未認定性質，涉入其中的人數和金額也尚在核定中。

那一刻，我一個人彳亍在東大街頭，從街頭走到街尾;又從街尾走回街頭……漸漸地，眼前鱗次櫛比的金融大樓，在我眼前幻化成一排排粉墻厚磚的青瓦樓房。青石鋪地的街道上，商鋪摩肩接踵，店家酒簾高挑。蜀錦、蜀繡，糖霜（冰糖）鋪、鹽鋪，楮紙及文房四寶店，珠寶鋪星羅棋布，店鋪里各種物品琳瑯滿目。與繁華的商鋪、店鋪相互映襯的是忙碌的紙坊和印坊。而將喧囂和熱鬧推到極致的則是人聲鼎沸的茶館，劃拳行令聲不絕的酒樓。

城東，錦江碼頭，帆檣林立;上船、下貨的往來穿梭。

沿著石階而上，前行不遠，東門就到了。

巍峨的城墻上鑲嵌著一方石匾，上書兩個隸書大字：成都。

順著東大街往南，走不多遠，便是那條繁華的街道——交子街。街上除了幾家蜀錦鋪、蜀繡鋪、雜貨鋪，更多的是專門存取錢款、匯兌、貸款的錢莊——交子鋪。密密匝匝，你挨我擠，每戶鋪子的墻壁上都赫然寫著大大的“錢”字，外邊用一圓圈牢牢圈住，象征著財不外流。圈住還不夠，還要插上一面面迎風招展、畫有“錢”字形的小旗——搖“錢”字旗招財進寶！

……

滄海桑田。斗轉星移。一千多年過去了，當年交易繁忙，繁華熱鬧的錢幣街早已物是人非——1997年成都府南河工程改造結束，交子街與均隆街合二為一，富有歷史厚重感的交子街此后便從均隆街——唯一能夠從中辨識出交子街當年身影的是東門大橋一端那堵長30米、高2.55米的錢幣雕塑墻，墻上寫有兩個很小的字體：交子。

墻體由雕刻著貨幣圖案的砂石鑲嵌而成，匯集了中國歷史上17種貨幣的圖案，包括最早使用的無文銅幣，春秋戰國時期燕、齊使用的刀幣，秦統一六國后推行的半兩錢，以及當年紅軍使用的錢幣等;北宋時期成都16戶錢莊發起使用的交子，則是這面藝術墻的核心內容。

交子誕生后669年，1692年美國有了美元。這一年（清康熙三十一年），中國流行的是清代銀幣，之后是民國紙幣和金圓券，以及地方金融機構鈔券和商業行莊鈔券、銅圓票等。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開始發行人民幣。

相比先前的各種券幣，人民幣在當今市場的流通尤為斑斕多姿：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期，期貨、股票的介入，極大地豐富了資本市場，進一步加大了資金的運用。2012年前后投資管理公司的出現，民間資本涌入金融市場后，深陷于期貨和股票市場的一些資金或撤離或轉移，實在撤不出來的則忍痛走開了去，將新資金（或足夠或有限）、新精力瞄準新目標——投資公司。于是，人民幣最年輕的貨幣工具再度登臺，以富麗的身份、魅惑的身姿、引誘的技巧和吞噬的胃口，酣暢淋漓地向世人表演了一幕前所未有的熱鬧和喧嘩的騷動劇！……

第一章 金鵝江孽龍

通告：老板失聯

2014年7月，四川大名鼎鼎的“匯通擔保”遭遇重創，該公司法人代表跑路。“匯通擔保事件”前一個月，6月4日那天，敏感的投資人發現，四川東大匯通投資理財咨詢有限公司的實際控制人、四川省隆昌縣鵬潤融資擔保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夏小龍及其妻子羅敏靈的電話，便一直處于關機狀態，連續撥打幾次后，確實失聯的消息在圈內一傳開，便在縣城引發了大量客戶集中兌付事件。

據知情人士透露，僅在隆昌本地，鵬潤融資擔保公司涉及投資擔保業務就有2000多筆，總金額達2億多元，加上成都涉及的3000多萬元，涉資近3億元。

……6月4日，夏小龍跑路的消息開始在隆昌當地傳開，各種猜測紛至沓來，面對血本無歸的可能性，心急如焚的數千名債權人之后天天都來到鵬潤公司門口打探消息。根據一位投資者的介紹，他們大都買的是鵬潤投資理財咨詢公司一款名為“增值保”的居間服務產品，投資門檻5萬元起，按投資存款時間長短可享受“一年期1.5%每月、半年期1.4%每月、3月期1.3%每月”的利息，提前三天辦理手續即可取回本金及利息。

“我開始怕有風險，但周圍親戚朋友都在投，也覺得夏小龍是本地大老板，產業多，還經常做公益，還是大著膽子投了20多萬。”投資者劉女士稱，在高息理財的誘惑下，當地有遠比她更狂熱的投資者，比如有家中積蓄并不多的，干脆將家里兩套房抵押了來投資，甚至有將房產賣掉后每月以利息來租房的。（摘自《一個縣城擔保公司的不歸路》，《華夏時報》2014年7月13日）

6月30日，一條橫幅高懸在成都的民間理財標志性地段，東門大橋時代8號寫字樓，橫幅上書：夏小龍卷款跑路。

卷款跑路的夏小龍是隆昌人，受害最深的自然也是隆昌的老百姓。夏小龍跑路后，他在隆昌當地開的鵬潤融資擔保公司大樓門前，連續幾日聚集著討要還款的群眾。面前這家較銀行存款方式靈活，付給的利息也高出好幾倍，集融資和擔保于一體的“廟”突然間就拆了，拆前沒有一點風聲，圍聚在門口的投資人前幾天才領取了月息！聽說昨天都還有人在往公司里頭放錢呢！怎么突然間就垮了呢？聽說老板逃往外國去了，帶了他們的血汗錢跑到國外，啥子英國去了。真是這樣嗎？

6月初，隆昌當地已經在傳夏小龍跑路。

“6月9日，我們去鵬潤公司擔保樓下，已經看到告示說夏小龍失去聯系。”隆昌當地另一位投資者說。

6月份前，按投資時間長短，借款人每月都能拿到收益。“一年期1.5%每月、半年期1.4%每月、3月期1.3%每月。”當地投資者這樣表述。

過去了，昨天的一切都實實在在地過去了！眼前這個一度熱鬧異常，經營紅火時甚至讓縣城金融機構嫉妒、眼饞的融資擔保公司，眨眼間便人去樓空，荒蕪破敗，噩夢一般的場景，讓這些討賬的人們不愿相信卻不得不信！之后，便是一通發泄。

有人號啕大哭。

有人捶胸頓足。

罵娘的，賭咒的，怪政府部門的，悔不當初的……

人群中有人說，我的錢是靠勞動辛苦掙來的啊！又不是槍打來的噻。我離異的女兒現在靠我一個人撫養，其中一大筆錢還是借來的喲。

另一個講，這個錢是我老公30多年從事煤礦工作，下崗后買斷工齡的錢！現在每年還要買養老保險。

第三個哭兮兮地說，自從將錢投到鵬潤公司后就一直沒有定下心來做過事，現在外債欠起40多萬，媽喲，我女兒才2歲零4個月呀。

這個哭兮兮的人“才2歲零4個月的女兒”，讓我記起在公園里看到的一幅場景：一個兩歲多的男孩，在長椅靠背上方約20厘米寬窄的木板上爬著玩，年輕的媽媽守候在身邊;孩子下方的靠背后面張貼著一張A3紙，上面印著紅色字體的一家貸款公司的廣告：500萬貸款，無抵押無擔保;下面一行小字：正規機構 資料齊全 最快當天放貸;第三行寫著咨詢經理和聯系手機，最下面是溫馨提示：貸款請找正規貸款機構，銀行放款，以免上當。

無抵押嗎？不，這個在20厘米寬窄的靠背上面爬行的孩子便是抵押！年輕媽媽一旦走開，或者一旦疏忽，孩子就有可能從椅子上摔下來，而椅子后面是一排大小不一、凹凸不平的鵝卵石，一旦頭部，尤其是后腦勺，摔在上面后果不堪設想！所以呀，任何許諾，尤其是輕易的許諾都是靠不住的，不，都可能讓你付出代價，甚至是高昂的代價！因此看似安全的場景其潛在的風險也是存在的。

民間投資何嘗不是這樣。

擠在人群邊上，年歲最大的太婆說，我都80多歲了，這錢是我領的我老伴的養老錢，我現在全身是病，這錢拿不回來我拿啥子來治病啊，老天爺！

一片抱怨。一地哀鴻。

之后，有人開始懷疑：這是那家在隆昌火爆異常的鵬潤公司嗎？那個突然人間蒸發了的夏小龍真的跑去了國外？他的老婆、老娘都還在隆昌呀，這可能嗎？

夏小龍的家人的確還在隆昌。這一點在夏小龍的老娘那兒很快得到了有力的印證。“他走的時候連我都沒有告訴。”夏小龍的老母親郭女士這樣告訴筆者，“但他去了什么地方我確實不曉得。”

幾天后，死死關閉著的公司辦公樓的玻璃門上醒目地貼著夏小龍失去聯系的通告，全文如下——

鑒于四川省隆昌縣鵬潤融資擔保公司與隆昌縣鵬潤融資理財咨詢有限公司（統稱鵬潤公司）主要負責人夏小龍失去聯系。部分債權人已報案。為依法維護債權人的合法權益，縣委、縣政府決定派駐工作組進駐公司，督促指導公司妥善處置相關事宜，現將有關事項通告如下：

一、處置工作按照“依法、公平、公正”的原則進行。請各位債權人如實申報登記，及時確認債權。

二、 公安機關已依法立案偵查，正全力查找夏小龍的下落，并依法對相關責任人采取措施，依法凍結、查封、扣押公司有關賬戶和資產。

三、為維護所有債權人的合法權益，公司暫停一切對外資金支付、資產處置、債權處置、債務處置。

四、工作組在核清公司所有資產、債權債務基礎上，依據相關法律法規，提出處置意見，在7月31日前予以告知。

五、為增加處理工作的透明度，誠邀各位債權人推選10名代表，全程參與、監督處置工作。

六、請各位債權人加強監督，對發現的違紀違法線索，及時向工作組或相關單位反映;同時，希望各位債權人依法維護自身合法權益，對任何違紀違法行為，將依法查處、嚴厲打擊。

隆昌縣人民政府派駐鵬潤公司工作組

（隆昌縣金融辦公室代章）

2014 年6月24日

那就等吧。也只有等了！

來公司門前看了通告的債權債務人安慰自己說。之后，恨恨地看了一眼公司大樓，像是要把這棟大樓整個鑲嵌進腦子，末了，才一步一回頭地走開了去。

縣城第一家

位于長江一級支流的沱江中上游，有著“甜城”美譽的川南城市內江，資陽劃為地級市之前，同隆昌一樣隸屬于內江的七縣兩區。七縣兩區之一的隆昌，素有“川南門戶”（位于成都、重慶兩大都市的中部）之稱，又叫金鵝縣。隆昌人歷來會做生意，被稱為內江的猶太人。早在有關領導對民間資本進入金融市場首肯之前，隆昌人夏小龍，就在2008年率先開起了縣城第一家“鵬潤融資擔保公司”，并將民間集資方式推向了極端（公司集資協議規定）：參加公司集資者，最少5 萬元。最長5年，月息0.5分;最短1年，月息1.5至2分。5年期盡管長了些，但對于沒有別的投資渠道的老百姓來說，放著也是放著，不如投進去還能生幾個崽，而且是較為肥胖的崽！比銀行同款年息4.20%還高出0.8個百分點呢！這些指望生肥胖崽的集資者們呢，通常都選擇了5年期。

集資協議還規定：10萬以下月息2分;10萬至20萬月息5分;20萬以上月息7分。這份協議名為：“風險共擔協議”。

夏小龍跑路前，坊間曾有傳聞，說法人代表夏小龍可能要出事。但在公司放了錢的老百姓多數并不相信，他們通常會說，怎么可能，幾天前我們才兌付了上個月的利息呢！這像要出事的嗎？這些人依舊一如既往地相信這家公司和公司的法人代表。這不，就在夏小龍跑路前一天，還有人往鵬潤融資擔保公司投錢呢！

2012年至2013年，是隆昌集資最熱的兩年，隆昌開門營業的投資公司就有14家，在工商部門注了冊，沒有開門的投資公司達上百家，遠遠超過國家審批的合法金融機構的家數（隆昌有銀行業金融機構8家）。開門營業的14家公司中，夏小龍一人就有十來家，這十來家公司呢，雖說都是以夏小龍名義開的，但每家公司又不是以夏小龍任法人代表，四川東大匯通投資理財信息咨詢有限公司董事長羅敏靈，實際控制人則是夏小龍，羅是夏的老婆。（《華夏時報》2014年7月13日）

這十來家以夏小龍名義開的公司，通過內部職工集資，向恒興達煤礦、天樂山煤礦集資3700萬，然后將這些錢轉入成都一家公司，再轉入浙江溫州，結果，全部打倒（方言即全部賠了進去）。

第二章 遂寧不寧

多米諾骨牌效應

2014年7月，四川民營融資擔保龍頭企業匯通融資擔保公司東窗事發。

一個多月后，四川民間接二連三地引發金融大地震。

9月底的川蜀大地，剛破曉的早晨，透著陣陣寒意。

為了討債，剛剛徹夜進行了一場“突擊行動”的民間借貸的投資者，將一家欠款公司的法人代表圍堵在位于成都金融大街的東街子的一間辦公室內，經過通宵達旦的“軟磨硬泡”后，這名黃姓法人代表總算同意出具一份還款承諾書，涉及債務金額約5000萬元，來自300多個投資人，提供擔保的正是7月份出事的匯通擔保。

“這是我們‘抓住的第6個老板，還款承諾書至少也有十幾份了，但是，本金一分錢都沒拿回來。”參與這次行動的老陳說。

家住深圳的李洪，經朋友介紹赴四川投資，620萬元的資金先后投入了3個項目，統統打了水漂了，60多歲的李洪住在成都的一家賓館里，每天往借款公司跑。結果呢，仍是停息三個月，本金分文沒有拿到。

在四川，無奈走在討債路上的民間投資者數量龐大，他們以“難友”互稱，有的獨行，大多數抱團，成立討債小組;發動力量找欠款、居間公司;調查項目和資產;尋求有關部門幫助;包括多次舉牌游街行動。

網易財經記者以民間投資人身份，加入了“匯通擔保債權人”“恒盈債權人維權群”等多個投資者聚集的QQ群，通過與多位債權人代表的溝通、聊天，得知問題項目涉及的擔保公司除了已經曝光的鵬潤、安信和匯通以外，還有中光財富、創業擔保、中興地源等多家公司;理財公司數量更加龐大，融緣、恒盈、鑫昇、環福、富民行、匯聚達、宇鑫匯等等近百家。

一位債權人代表表示，“光是匯通擔保一家就統計出了80多個項目、40億元資金，加上其他（擔保公司）的，大多數項目一個項目就好幾百號人，80多個項目算下來，參加人數三四萬算是保守的數字。”從債權人方面傳來的信息看，目前出問題的民間借貸金額近百億元，受害的投資者數以萬計。

據安信擔保的一位債權人組長表示，安信擔保17個項目，金額約3.29億元，從7月11日出事至今，債權人在報案后通過上訪、請愿等多種方式維權，但毫無實質性進展。

……

與老陳、李洪遭遇相同，大多數投資者的噩夢從當年7月份開始。

7月8日，“匯通董事長楊志剛、副總裁劉玉英失聯跑路”的消息震動了四川的民間金融界，大批債權人或企業代表聞訊前往該公司辦公處，看到的卻是人去樓空。

公開資料顯示，匯通擔保注資9億元，成立于2004年，是四川民營融資擔保龍頭企業，業務量龐大，合作公司上百家，單是2013年便為企業提供擔保融資額達到320億元。

風聲鶴唳之下，人人自危。不僅銀行暫停甚至抽掉民營擔保公司的貸款，民間投資人也捂緊錢包進而引發擠兌，資金枯竭的擔保公司逐個浮出水面，安信擔保、中光財富、中興地源、創業擔保等等數十家。

大大小小的理財公司曾經是四川民間金融的一道特色風景，如今成了重災區。以成都市東大街中小企業融資超市為例，接連有鑫昇、環福、萬融和、聯成鑫等出現問題，這些公司現在有的已閉門送客，有的還勉強營業，可迎來的幾乎都是討債者。

“又爆了一家”“又跑了一家”，這是當下在四川民間借貸圈里最流行的語言，在匯通擔保事件后的七八月，是大量居間公司 “爆掉”或“跑路”的密集時段，進入到九月，仍是余震不斷……

至于引爆這場危機的融資性擔保行業，成都市信用與擔保業協會的張律師表示：“明后年可能會有更大規模的倒閉，70%甚至80%的擔保公司都難撐過接下來的蕭條時期。”

來自四川省融資性擔保行業協會的數據顯示，截至2013年底，四川省融資性擔保機構共計509家，全年累計融資性擔保余額2338.4億元，居全國第二位。（《四川融資擔保業連續塌方 百億民間資金討債無門》《網易財經》，2014年10月17日）

擠兌風波及“拾遺”

2014年末，離過年還有兩個月，遂寧這座有著1695年歷史的城市，因民間資本運作上的無序出現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騷動，騷動的人群擁堵著城市的街道，怨憤、不滿和抗議，匯集在一起，滯留在城市上空，一時間替代了往日汽車的尾氣，給這座近年來經濟發展迅速的城市，添加了一種短暫卻濃得化不開的“人氣污染”。

今早上班，發現遂寧街頭人少了，車也少了，路也順暢了，以往早上跳壩壩舞的大媽不見了。隔壁公司的同事忙天慌地地打了考勤，走了！街上到處都在排隊，人山人海堪比過年。

以上一段話是網友于2014年12月17日這天，針對遂寧市民去投資公司門口排隊取錢爆的料。

第二天，遂寧新聞網以《廣大市民群眾不信謠不傳謠 全市民間融資風險總體可控》為題發布消息。消息稱：

針對近日我市極個別融資中介企業出現資金周轉困難，導致民間融資領域出現異常情況。今（18）日，市政府舉行新聞發布會，對相關情況予以回應和通報。

會議通報指出，今年7月以來，受成都匯通等擔保公司民間集資事件的影響，我市極個別企業出現了資金周轉困難，但全市絕大部分企業經營正常，風險總體可控。有少部分經營出現損失的，公司用自身利潤完全能覆蓋，出資人利益不會受到影響。

新聞發言人表示，對于民間融資理財中介公司一、二類情況的，政府將加大監控力度，維護公司正常運行，保護出資人利益。對于極個別資金損失大，自身實力不濟的民間融資理財中介公司，政府將組織相關部門與公司一道，查清公司資產、負債，督促公司拿出切實有效的解決方案，給出資人一個實實在在的交代，盡全力保護出資人的權益。對于參與投資公司的投資人，因目前現行政策不支持，政府尊重投資人的意愿，若出現終止投資的情況，政府將會組織公司及時兌付，千方百計保護投資人利益。

遂寧新聞網報道后8天，四川在線駐遂寧記者現場采訪后，寫了一篇消息，以下是消息全文：

四川在線遂寧訊（記者 羅小單）今日上午近11時，遂寧市城市主干道和平路口南北方向被大量群眾攔腰阻斷，交通深受影響，過往車輛只能從濱江路和渠河路繞行。另外，遂寧市城區界福橋路段、通德大橋橋頭也不同時間被群眾圍堵過。

群眾圍堵城市道路

個別地方交通受阻

據了解，圍堵道路的群眾系遂寧市各融資公司的投資者，因為退、取投資款無果，從而阻斷交通，要求“融資公司還我們血汗錢”“請政府出面解決”。

截至11時12分，和平路路口，交通還未恢復，還有部分群眾聚集。從此經過的3路、4路、5路、9路公交車不得不繞行。交警、公安民警現場執勤疏導交通、維護穩定，指引過往車輛繞行。

12時零9分，通德大橋橋頭也被堵斷，車輛無法通行。（《遂寧：融資公司投資者退款無果 聚集阻斷交通 車輛只能繞行》，《四川在線》2014年12月26日）

這還是先前那個遂寧嗎？十來天前，我來遂寧大陰縣采訪養豬業，采訪結束，順道來遂寧拜訪在一家銀行擔任領導的同仁。坐上公交車，便聽到汽車上的喇叭在播：市政府、環保局、遂寧市衛生城融資理財公司提醒你：某某站到了。望出去，窗外的站牌上卻沒有站名，而是醒目的各式各樣的投資理財廣告。正詫異間，一輛公交車對面駛來，車體上用紅色的油漆寫著醒目的廣告詞：“融資 融智 融天下”。落款公司名稱“君宏融資”。好廣告！大氣魄！

僅僅十來天，這座一度被融投資公司宣傳侵襲、廣告詞覆蓋的城市，變成了被擠兌的人群包圍、個別地段交通受阻的城市，眼下的遂寧因此不寧。讓我想起另一幅場景，那也是由一場擠兌風波引起的圍堵。

1999年初夏，資中縣農村合作基金會整頓，部分農村信用社出現取款擠兌現象。蜂擁而來的擠兌人群，猶如一場臺風，將信用社里三層外三層地包裹了起來。那些天里，信用社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取錢的一撥接一撥，一天存款直降上千萬元！慶幸的是，經過上下努力，擠兌風波很快平息了。

還是1999年，3月中旬，同屬內江管轄的樂至縣，那幾天里，縣城的股金會、基金會，以及樂至縣城市信用社，發生了因高息攬存支付不出利息發生的擠兌事件。

車窗外，擁堵的車輛和人群將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內江隆昌成立融資擔保公司兩個月后，遂寧于2008年底成立了西部第一家民間融資咨詢機構，2009年1月正式對外掛牌營業。遂寧的融資咨詢機構全稱為：遂寧市福彩地融資理財咨詢服務有限公司（下簡稱“福彩地公司”）。成立之初，福彩地公司本著“公開透明、風險可控、成本可控”的特點，被業界譽為民間融資三大模式之一的遂寧“福彩地”模式。四川省經濟和信息化委員會向國家工業和信息化部推薦遂寧“福彩地”模式，建議在全國推廣。

只是，這種全國推廣的遂寧“福彩地”模式，沒有持續多久，就東窗事發了。

遂寧市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副主任姚昌華在《遂寧民間融資標本》一文中（《資本市場》2013年第6期），將轉向追求收益的民間融資風險歸納為：一是出借方追求高收益，而又不具備識別和防范風險的能力。二是用款方急需資金，而又不具備承擔高額利息的能力。以上兩方面的因素就構成了民間融資的根本矛盾：出借方追逐高利息與用款方不能承擔高利息的矛盾。在這個根本矛盾的支配下，由于雙方的信息不對稱，民間借貸就容易衍變為高利貸或者非法集資甚至金融詐騙。

第三章? ?蓉城老嫗與資中楊八姐

被判刑的老嫗

當四川財富聯盟資金鏈斷裂，高層跑路時，那些沒有跑路或無路可跑的人，突如其來的厄運便降臨到了他們頭上——成都某區退休律師涂躍進的妻子吳某，在一家投資公司任財務副總，公司被查，高層人員被抓（她是6個被抓者之一）。

吳女士這段不幸的投資故事是由她丈夫給講述的。

“客觀上講，作為一家民間投資公司，鑫眾偉業投資公司的利息（月息1.5%，年息18%），與東大街幾百上千家投資公司月息普遍二三分相比算低的了，同國有銀行（2012年央行規定的存款年利率分別為0.325和0.375）規定的基準利率4倍相比，稍稍高出了一點，這稍稍高出的一點在民間借貸行業中是得到默認的。”講起老婆在這家投資公司的白忙活，成都某區退休律師涂躍進一臉無辜。“我一開始就反對老婆參加民間投資，倒不是我有多精靈，是因為我從來就覺得天上不會掉餡餅——月息二三分！哪有這種好事？即使有，也絕對長不了。月息二三分已超過銀行規定的4倍，超過了就不受法律保護。法律保護是老百姓走投無路時用來保護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線，你都丟失了，還有哪個來保護你？”

客觀地說，能夠讓多數人上當受騙的人或事都是有一套的。就說這家鑫眾偉業吧，營業執照、注冊資金都一應俱全，稅收也是每個月按時交納。一切經營都正常。很多被騙的人呢，其實不笨，不但不笨，有的還很聰明、很老練，可偏偏就是這些聰明老練的人上了當受了騙。要說呢，還是想快速掙錢掙輕松錢，往深里說就是人性的貪婪。這些投資公司后面到底布了什么局，設了什么套？你我這些平頭百姓自然是搞不清楚的。

2012年，有關領導在浙江有個講話，允許民間資本進入市場，講話之后，民間資本便像決了堤壩的水，一瀉千里……

涂躍進嘆了一口氣。老婆在鑫眾偉業公司做財務，兼做員工培訓、業務培訓，講營銷技巧課什么的。

吳女士正式去公司上班前，涂躍進替她帶了30多個有實力的客戶，參加公司組織去河南（公司總部所在地）的考察。

到了河南那邊，先參觀公司辦公的地方。嘿，你還別說，那辦公室還真是豪華氣派！可稍微動動腦子就清楚了：那是辦公室嗎？分明就是在豪華賓館租的一套房！那家伙跟大家說，這是他的辦公室。哼，辦公室跟賓館會沒有區別？糊弄誰呀？可真還有人就信了！接下來，帶著大伙去看開封府、清明上河園，然后又到洛陽看牡丹、龍門石窟，去登封市看嵩山少林寺。總之，河南的主要景點讓這些人都走馬觀花地跑了一遍，來回吃、住，包括景點門票，公司都給包了。

之前，涂躍進還替老婆去云南的一個城市作過實地考察。到了那個城市，進了一個小區，感覺不大對頭。出來幾個穿得人模狗樣的，這邊領他們去的人馬上介紹：“這是某某，搞投資理財的，跟當地政府分管領導關系不錯。”“那是融資公司經理，跟銀行和財政的關系好。”那搞投資理財的呢，馬上就說這項投資跟多數投資都不一樣，主要的區別就是回報特別快。有多快？比如你投資9999元，第一次返還3000元，第二次返還5000元。這不是搞傳銷嗎？十多年前搞過傳銷的涂躍進一聽這運作模式，便知道了是咋回事。

他是看穿了，但其他人還蒙在鼓里。可他不敢說，說了就更麻煩，說了不僅自己脫不了身，大家都得完蛋。

還是盡快想法子脫身吧！否則，時間一長，就可能被綁架了。略加考慮后，決定裝怪。

“唉喲，我腦殼痛。”隔一會兒，又叫，“唉喲喂，肚子痛。”

帶隊來的人過來問他。

他裝得更像：“唉喲，不知咋搞的，突然感覺渾身不舒服。”

剛好，老婆來電話，問那邊的情況。

他馬上當著這些人說，“可以……可……以。”

下來，涂躍進找到那些人，裝得很真誠，你們介紹的投資人和投資產品，很好，很有潛力。只是我目前水土不服，難受得很。呃，我在昆明這兒有個親戚，是老婆家的，在昆明市公安局技術偵查科。來都來了嘛，我要去看一下。

那些人一聽是公安局技術偵查科的，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趕緊答應：可以嘛可以嘛。

于是，涂躍進被準許去看親戚了，但屁股上被綴上了一個大大的尾巴：他的后面跟著好幾個人，這些人看著他進超市買東西，然后出超市，然后去昆明公安局看親戚。

等著他看親戚出來，這些人將買好的從昆明回成都的飛機票遞到他手上。然后，打車送他去了機場，在安檢口他們握著他的手，充滿感情地說，這邊的情況你都看到了，你回成都后跟你老婆仔細說說。

涂躍進自然是大包大攬：“沒問題沒問題。萬一老婆來不了，我也可以替她帶那些有投資實力的朋友過來看。”

回到成都，老婆覺得不好意思：既然不去了，咱得把機票錢給人家呀。

涂躍進說老婆：你瓜呀，你以為這些人好心嗦，他們放我走，是因為他們知道在我這兒弄不到錢。

從河南回到成都后，公司召集去河南參觀過的、在公司投了資的人員開會。召集人在會上說，公司給每位買了500萬的保證金。哇噻！500萬的保證金呀，你心頭還有什么不踏實的？說話人閃著一雙發亮的眼睛，在大伙興奮的臉上掃視一遍后，又說，一旦公司資金鏈出了問題，就用保證金來解決問題。面對這樣一個手續齊全，實力雄厚，還給大家買保證金的投資公司，你還擔心啥子？

于是，踏實了、放心了。

只是，這踏實放心得早了些。

因為公司當著大伙說的500萬保證金遲遲沒有到賬！這不，問了幾次，都說正在辦。再問，又說辦保證金的人最近很忙，等忙過了這陣就去辦，不要急嘛。再說了，公司承諾的利息不是每月拿起走的嗎？

這倒也是。

后來才曉得，所謂的500萬保證金不過是公司頭兒糊弄投資人的，是子虛烏有的事！

要說，這家公司除了沒有給投資人購買保證金這點不講信用，其他手續、資金都一應俱全。注冊資本金確實是5000萬，稅務登記（每個月上繳稅收的登記），這些都是真實的。一句話，公司經營是合法合規的。

吳女士在這家投資公司拿了8個月工資，每月3000多元，基礎工資加提成（你發展了人就提成）。她發展的這些人呢，多數是看她的面（她在親友中有很好的信譽和口碑）。他們說，吳姐在那兒我們放心。何況，吳姐還是副總，我們還擔心個啥呢？萬一有個風吹草動，只要吳姐一通知，我們就趕緊撤退！

可這風還沒見吹，草也沒見動，情況就急轉直下了。

先是一兩家公司斷了投資人的利息。之后，付不出利息的公司開始增多。

再后來，一些公司的頭兒跑了路。

鑫眾偉業投資公司也出現了異常：公司每周的見面會取消了;法人幾天沒在公司露面了。

更兇險的消息接踵而至——

開始抓人了！

其他公司抓了幾個不清楚，吳女士所在的這家投資公司總共被抓了19名，公司老總，3個副總（其中一個是吳女士），一個法人代表，一個總經理，6個頭兒，13名員工。3個副總，其中一個后來被放了。

吳女士是2014年3月（她滿57歲生日那個月）被抓進去的。

“我老婆這個案子，拖了將近兩年才判的。”涂躍進狠狠地吧嗒了一口煙，悠悠的聲音隨著吐出的煙霧在眼前彌漫。

涂躍進反復強調說，老婆是受不白之冤最重的，因為老婆只是一個幫助投資公司搞培訓的業務副總，又是主動自首，還無犯罪前科——不僅無前科，還很優秀。她在部隊和轉業后的地方銀行都搞財務，手頭掌握過幾千萬資金，從來沒出過問題。在部隊年年是優秀黨員、先進工作者。這樣一個人卻被判了5年！而一些“知情”的投資公司上層頭頭，騙了幾十個億也沒判這么重！

2015年12月13日那天，老婆在被關了一年零9個多月后，終于被判了，判了5年。公司的老總也判了。其中一個副總卻幸免于判。

判決那天是2015年12月13日。12月13日是南京大屠殺30萬同胞遇難紀念日。

在南京大屠殺30萬同胞遇難78周年公祭日這天，涂躍進的老婆的判決下來，這當然是巧合。我為此專門在字典上查了“祭日”，它的延伸義是“祭祀或祭奠的日子”，比如人們習慣把清明節稱作“祭日”，而人們通常說到的紀念某人去世的日子應為“忌日”，也叫“忌辰”。

“這兩種解釋與我都不沾邊，于我來說這一天就是：記日——牢牢地記住這個日子罷了。”涂躍進看我一眼。

在這個案件中，涂躍進兩口子，加親屬，一共損失了30多萬元。他們的五六個朋友損失了幾百萬。當時，涂躍進勸過老婆，說這種高利貸的事不宜搞久了，先搞半年試試，然后退出來，就說身體不大好，請病假，調養一陣子，再去。趁這段時間在外面冷靜觀察一下，如果公司沒事，再進去。可老婆不聽，不聽他的，也不聽她媽和她妹的，誰的話都聽不進。“結果落了個被判5年（在看守所關的一年零9個月不算），還罰款25萬，傾家蕩產的結果。”

凌曉飛與王大木

大名鼎鼎的楊八姐，本名楊九華，資中縣商會會長。農民出身的楊九華，雖已年逾60，但在資中人眼中仍不失為一塊招牌，這塊牌子代表著“自強”“創業”和“女強人”。

20世紀80年代初，楊九華從擺地攤起步，資中的商業步行街，至今還清晰地儲存著那個每天第一個前來占領攤位的人的身影：30歲出頭的楊九華，天沒亮就爬起來，將貨物運往百貨公司門口出售。“起得最早，聲音最為洪亮，她站在凳子上一吼，整條街都能聽得到。”當年同她一起擺過地攤的人說，“在資中她是第一個把內衣穿在外面，站在凳子上高聲叫賣的人。”出道早，肯吃苦，有點子，當然能掙錢，加上節儉，資產逐漸累積。楊九華資產雖富，卻從不炫富，圈內對她評價甚好，熟悉和不熟悉的人都稱她楊八姐。時間長了，叫楊九華的反而很少。

不炫富的楊八姐，但財富卻實實在在地擺在那兒：不說她有多少存款，只看那些門面、鋪面、金店、網吧，還有一個歌城，雜七雜八的，這些門面光租金就很可觀。多少資產？大致默算一下，七八千萬是有的。楊八姐資產雄厚不假，可富有的楊八姐卻從不鋪排，她有一輛進口車，平時卻很少開，多數時候開的是一輛十多萬元的普通車。她不穿金戴銀，也不亂花錢。去餐館吃飯，始終堅持一個原則：點實惠菜，不點花里胡哨的高檔菜;再有就是，點的菜必須吃完，吃不完的打包帶走。受楊八姐影響，她的員工也養成了去餐館吃飯打包帶回去的做法。

楊八姐的節儉在兒子王大木眼里卻成了摳門。“有這個必要嗎？”王大木經常說他媽，“你現在又不是沒錢，搞得一副窮酸樣，丟人！”“你懂個啥？”楊八姐白兒子一眼，“你是沒吃過苦頭，你當然不懂節儉的必要性。以前愛說‘養兒防老，積谷防饑。現在不講養兒防老，但積谷防饑還是要有。誰知道啊，這個社會還會不會有饑荒年喲？”經歷過三年大饑荒，64歲的楊八姐不僅飽嘗過饑餓的滋味，還親眼見過餓死人的情景！現在的娃兒哪里曉得那個慘狀噢。

自己不亂花，家里人也不許。這不，前不久王大木買車差十幾萬，找她借她就沒答應。“你有多少錢就辦多大事，掙不了大錢就不要想著買豪車！”

想著上次找摳門的媽借錢買車都沒答應，王大木心頭還有些不快呢，后來還是剛認識的凌曉飛主動借給他的。哼！

“資中摩托協會的凌曉飛在做煤炭批發生意，利潤15%（可達30%，保守點打對折）算，一個月做兩次，兩次就是30%，出300萬本金，一個月下來，光是利潤就有90萬哪！”王大木漫不經心地跟楊九華說。

“噢——”楊九華發出長長的詫異聲。

看來這摳門的媽對賺錢還是不摳的啊，想到這一層的王大木將剛才的話復述了一遍。

“你聽哪個講的？”楊九華問兒子。

老媽的詢問讓王大木記起她經常教導自己的一句話，“會找錢的人用錢生錢。”嘿，看來有戲！正這樣想時，老媽又說話了：

“你說的這件事靠譜嗎？”

“嗨！”王大木在心頭一拍手掌，然后，斟酌了一下詞句：“嗯，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借了十幾萬給我買車的朋友嗎？”

“怎么啦，這跟他有關系？”楊八姐看著兒子。

“這事就是他說的。”

“哦。”楊八姐說。之后，陷入了沉思。

王大木猜不透此時的老媽在想什么：難道她又不感興趣了？

“你剛才說啥子，是那個借了十幾萬給你買車的人說的？”

“對呀。”王大木搞不懂。

“我好像聽說你跟他交往有一段時間了，對嗎？”

王大木心頭有點虛。要說同凌曉飛接觸的時間呢，其實也就一個多月吧。只是為了讓當媽的相信，他才說了跟對方接觸好久的話來。如果楊八姐再要問一句，你們具體認識的時間，那不就露餡了！他正擔憂著呢，當媽的話卻來了個急轉彎：“呃——你找個時間把這個娃兒帶來見一下。”

“好嘛。”楊八姐沒有答應出錢的事，只說要見一下，王大木覺得老媽的謹慎有些多余了。

根據老媽安排，王大木打電話約凌曉飛，在離他們家不遠的順豐茶樓喝茶。凌曉飛早早地到了，挑選了靠里的一張桌子，遠遠地看見楊八姐母子倆從外面進來，凌曉飛提前起身相迎，待楊八姐走近時，微微彎下腰來：“您好，楊八姐。”

楊八姐笑了：“你跟大木差不多大吧，你該叫我楊阿姨。”

凌曉飛顯得有點不好意思：“對不起！大家都這樣叫，我也就跟著叫了。”

“隨你吧。”楊八姐嘴上這么說，心頭卻蠻高興。之后，她開始漫不經心地問凌曉飛在哪兒做事，多大了，住在哪兒，家里都有哪些人？

凌曉飛一一回答了。

楊八姐面前的凌曉飛衣著整潔，說話得體，而且不抽煙（在楊八姐面前沒抽），不喝酒——他自己說不喝。嗯，看上去很踏實，還可以信任。于是，楊八姐開始問起凌曉飛批發煤炭的事。凌曉飛按照跟王大木說的情況重新說了一遍。

“這樣吧，我先投個一百萬。”

“要的。”凌曉飛說，“先試著做一下看。”

如果說王大木對借錢給自己，實際上是對自己有所覬覦的凌曉飛認識不清還情有可原，那么，已過花甲之年的楊八姐，被不抽煙不喝酒，人還踏實的凌曉飛的假象所騙，則要歸于楊八姐想要賺取輕松且利潤豐厚的心理了。而凌曉飛正是摁準了楊八姐的脈搏，又懂得放長線釣大魚的道理，所以騙取成功。而且，還讓受騙的楊八姐一而再，再而三地受騙。

受騙者成為行騙者

同凌曉飛在順豐茶樓見面后，楊八姐拿出100萬打到凌曉飛卡上，一個月后按時收到了凌曉飛付給的30萬元利息，這讓楊八姐慶幸自己沒有看錯人：這個不抽煙不喝酒的年輕人真的靠譜。再者，他說的也在理：把暫時不用的錢放他那兒。他呢，每個月按時把利息（30%耶）打給她。如果要錢了，提前一個月講，連本帶息付還。還有，楊八姐后來從兒子王大木嘴里知道了凌曉飛說的老輩子，竟然是重慶分管工業的副市長，后改任市政法委書記的某某（凌曉飛將這個名字拿來當了叔叔，這是后來才弄清楚的）。“這凌曉飛在順風茶樓喝茶時并沒有說起這事呀。”凌曉飛留給楊八姐初次的好印象，在一個月到期付給承諾的高息后得到了加深和鞏固，她逢人便說這個凌曉飛講信用。嗯，還不張揚，很好。

羅斯柴爾德家族有一句家訓：“金錢一旦作響，壞話隨之戛然而止。”何況，楊八姐一開始對凌曉飛就沒有壞印象。

兩個月后，楊八姐不僅如期收到凌曉飛第二次打來的利息，連本金也歸還給了她。這一幕由凌曉飛導演的欲擒故縱的把戲，徹底贏得了楊八姐的信任。

之后，楊八姐開始不斷往凌曉飛賬上投錢，大約投了幾千萬。還好，幾千萬放凌曉飛那兒，利息照樣拿起走。這期間，楊八姐在按時收到凌曉飛打來的利息之余，偶爾會產生一種醉了般的夢幻感覺：這高額利息真是好啊，連續幾年利滾利之后，幾千萬的資產就上億了，再往后就上十億。那個時候，她將成為資州城名副其實的富婆，更重要的是，她的娃兒王大木，將成為資中城的首富——老娘的財產到時候還不是歸到娃兒名下！

凌曉飛這頭騙了楊八姐，又去那邊行騙多家有相當經濟實力的老板。為了取得這些人相信，他不只跟他們說自己在重慶分管工業的叔叔，還拿出他寫下的欠楊九華的上千萬元的借條。“楊八姐么，曉得。”想著楊八姐都借了錢，他們也就沒什么猶豫了。何況，這利息也確實誘人！月息5分！借給10萬元，一個月光利息就是5000元哪！

凌曉飛不止在資中騙，還去成都騙。成都一家保健公司總經理程興元，就被凌曉飛手頭那些蓋有公章的資料給迷惑了，套了進去。

一晃，離過年不遠了。這一個月，楊八姐沒有收到利息。她打電話給凌曉飛，出乎意外，對方沒有接電話。隔日，她又打，對方接了。問起利息，對方吞吞吐吐。楊八姐像是感覺到了什么。對方遲疑一下，說是出了點問題。楊八姐心頭“咯噔”一下。她屏住呼吸，耐心聽對方往下說。“是這樣，我在重慶當副市長的叔叔劉學普被中紀委理麻（方言：交代問題）了，原因是批發煤炭涉及很多人和很多資金。”

“那咋個辦？”

“花錢把叔叔給撈出來噻。只有把叔叔撈出來，我們的煤炭才賣得脫。”

過了一段時間，楊八姐打電話詢問凌曉飛：你叔叔的事咋個樣了呀？

凌曉飛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張口就罵：“日他媽，現在的官場都是些無底洞！當官的都是些填不飽的狗！”一聽這話，楊八姐心頭懸了起來。“嫌錢給少了嘛！”凌曉飛很是憤恨。“咋個辦？我也不知道咋個辦了。”

“都辦成這個樣子了呀。”楊八姐說。

“是啊。可是……”凌曉飛欲言又止，“看來還得掏錢。”

“還要掏錢？”楊八姐很不情愿，“再要掏錢我都只有找人借了！”她咬了一下嘴唇，“呃——再掏也不能掏多了。關鍵的是，掏了錢要起——到——作——用！”

“必須的！”凌曉飛說，“這次借的錢，必須付更高的利息，嗯——月息5分？干脆1角，算了，2角！這個時候人家愿意借，就算是最大的支持了，只要叔叔放出來，煤炭賣脫了，還愁沒錢賺嗎？”

沒辦法，為了將先前投進去的錢拿回來，上了凌曉飛賊船的楊八姐只好利用自己在縣城的聲譽和影響找人借。她找的這些人中，有企業主、生意人、少數公職人員，這些人看在楊八姐面上（高額利潤也是一重要因素）都借，一時拿不出錢的，就找他們認識的人幫借。這樣一層層地借下去，很快，借款就多達十多億了！創下資中民間短期借款歷史紀錄。這些錢匯到楊八姐手頭，楊八姐又匯到凌曉飛賬上。

凌曉飛將這些騙來的錢做了兩個用途，一是還一些追上門來討債的不大好惹的債主。其次是用來及時行樂，享受一天是一天，哪天進去了就拉倒！凌曉飛去的最多的地方是成都的錦江賓館。

沒錯，楊八姐是受騙者，這受騙呢，一方面是上了凌曉飛的套，但深層的原因則要歸于楊八姐的貪——她要不貪，這樣的事情就不會發生。套用一句老話：愛財的女人在受騙時智商為零。不是么，楊八姐在凌曉飛專門為她設計的圈套中，開始還算比較清醒——先投一百萬試試。隨著一次次高額利潤的付給，當初還不算糊涂的楊八姐犯上了迷糊。再后來，就不只是迷糊，而是身陷泥潭——表面花草豐茂的底下卻暗藏著吞噬人的兇險！尤其兇險的則是：越掙扎便陷得越深……終于，深陷兇險泥潭的楊八姐不只是損失了資財——她幾十年來在生意場上打拼，憑著吃苦耐勞掙來的幾千萬財富一夜之間化為烏有！更為嚴重的是，把自己整個地賠了進去：先前的被騙者演變成了騙人者的同謀！

“凌曉飛、楊九華等人犯下的罪名為‘非法集資和吸收公眾存款。這非法集資和吸收公眾存款罪有以下幾種形式：一種是非法集資和吸收公眾存款;一種是集資詐騙;一種是非法經營;一種是貸款詐騙;一種是詐騙貸款。貸款詐騙與詐騙貸款是兩回事，是不一樣的。”資中縣公安局經偵大隊長李忠武解釋說，“懊悔不迭的楊九華，在長達14個小時的審訊過程中泣不成聲。”既然知道是犯罪，可在知道凌曉飛的騙局后，為什么還想最后賭一把？除了受貪婪的人性所驅使，恐怕還是對法律的懲處抱有僥幸吧——說不定這次不會慘遭滅頂之災呢！

啥叫非法集資？簡單點說，就是向不特定人群集資。啥叫不特定人群？這么說吧，一個人開了一家寄賣行，掛牌營業，門外進來幾個不認識的人，有過路的，有騎摩托的，他不認識對方，也不知道對方身份，這些人拿錢放在他這兒，他向這些人吸納存款的行為，就叫非法集資。

那么，啥又叫社會集資？就是向特定人群集資。所謂特定人群，就是同事、朋友、親戚，包括隔壁鄰居，總之認識你，你也認識的人或人群，你向他們吸收存款則是允許的、合法的。

鑒定非法集資與合法集資的標尺，是不是特簡單，簡單到只須多一個“不”字，或少一個“不”字便可搞定。但又特難，難就難在任何時候都不能模糊了這道“認識與不認識”的邊界！除此，還有一種特定人群，即特定的買方或賣方。比如，開發商要在縣城修建一棟樓，修之前先在當地開個售房部，客戶來買房時，開發商呢，沒那么多錢把這棟樓修起來。那么，凡去他那兒購買房子的人，就把購房款先存了，開發商呢，付給存錢購房的人2分/月息（開發商一般給的月息為一分或二分）。那好，等開發商把這棟樓修起來，房子賣了，他就把錢還給購房前存款的人。這個呢，也不叫非法集資，因為他是向特定的買方，就是跟他做生意的對手借錢。如果是開起門來收錢呢，就叫非法集資。這是又一種特定人群和非特定人群。

好了，再說楊九華吧。從人性貪婪的角度講，看似冤枉的楊九華實際上也不冤枉，因為最終的結果（以楊九華的名義找人借高利貸）畢竟是自己造成的。誰叫你楊九華在最后時段雖有所察覺卻仍不覺醒：為了將自己投進去的錢撈回來，不舉報反而鬼迷心竅地幫助犯罪嫌疑人找人借高利貸？

法律只看事實，只重證據。事實是：楊九華最后犯下了集資詐騙罪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證據就是她找的那些借款人所出示的借條。

一張張白紙黑字的借條，引導著一批又一批的債權人找上門來，叫昔日的楊八姐，眼下的楊九華還錢。人家不找凌曉飛，一是找不到，二來呢，也找不著——借款人不是凌曉飛而是你楊八姐，楊九華。

一個債權人走了，下一個債權人又來。就這樣，隔三岔五，總會有討債人找上門來。

2012年春節前夕，追債的人更是一下子多了起來，像躲在暗處冬眠的蚊蟲，見著氣候轉暖突然增多了起來。這些債權人信奉民間說法：外借的債是不能過年的。

楊九華無法跟面前這些當初借錢給自己，如今卻追著要債的人交代。她只好找那個向她不斷借款的人出來交代。凌曉飛接了幾次電話后，撒了太多謊再也撒不圓的他便躲了起來。然而，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躲了幾次之后，債主們在錦江賓館逮到了凌曉飛。

人找到了，但拿不出錢，只有輛值錢的保時捷汽車。說值錢，也就一百多萬，遠遠不夠償還這些債主的欠款。于是，債主們便采取了不是辦法的辦法：盯牢欠款人，你走到哪兒我們跟到哪兒，不還錢就不得行！

于是，坐下來商談。一番商談后，凌曉飛跟著債主們回了資中。

然后，債主們押著凌曉飛去了內江，看了他在內江買的那套房子。房產證、土地證一一出示后，他們叫凌曉飛寫了欠條并簽上名字和日期。總共欠款5.8億！這5.8億的欠款中，光是欠楊九華的款就有五六億（其中包括以楊的名義借他人的款）！除此，凌曉飛還欠其他人二億多。如此多的欠款，單靠賣一套房子哪里夠？借條寫了，房子也答應抵押出售，但債主們覺得不行，還是不放凌曉飛走。他們押著凌曉飛去公安局。

被限制了的凌曉飛惱怒了，他瞅空給婆娘打了個電話，叫她打110報警。

凌曉飛的舉動惹怒了幾個債主，他們罵他：“嗬，你他媽的欠錢還有理了？你報警，老子也報警！”

之后，人也拘押了。但錢是還不起的。

凌曉飛還不起多達8億的欠款。曾經富有眼下卻一文不名的楊九華也還不起由她出面借下的欠款。同樣是還不起，但兩人之間還是有區別：凌曉飛一開始就沒打算要還;楊九華呢，是陷得太深之后不愿或不敢面對人財兩空的冷酷現實，由此派生出找人借高利貸的行為，導致欠了人家的錢，也毀掉了自己和家人。

楊九華沉淪的財富人生，讓人想起唐朝名臣張說的《錢本草》中的句子：

錢，味甘，大熱，有毒。偏能駐顏采澤流潤，善療饑寒，解困厄之患立驗……貪者服之，以均平為良;如不均平，則冷熱相激，令人霍亂。

患上“霍亂”但醒悟過來的楊九華，在這一刻作出了向公安部門投案自首的決定。投案自首既是無路可走的楊九華的唯一選擇，同時也是這個誤入歧途的女人的良知發現。換言之，犯罪的楊九華尚屬可挽救之人，而凌曉飛則是罪有應得。

2016年下半年，由資中縣人民法院審理的案子判決下來：凌曉飛判無期;楊九華判8年;另一犯罪人凌正華判10年。

一夜之間，從身價上億的富婆淪為了人所不屑的階下囚。這個曾經在縣城要風得風要雨有雨的楊八姐該是怎樣的一番滋味？

人的無盡的貪欲喲，從古到今皆是陷人于不義，拽人入地獄的惡魔。唯有把惡魔牢牢地踩在腳下，頭頂的天空才會廣闊燦爛……

第四章 形形色色的投資理財

“雙免”的170電話卡

那天，我從省城成都辦事回來，剛進家門，便接到蔣良的語音電話：“在家嗎？”

“剛回來。”我說。

“你等下，我馬上過來。”不一會兒，蔣良來家，帶來一張既普通又不尋常的手機卡：170卡。說普通，是因為這卡與其他手機卡并無兩樣;不尋常是因為它搶在國內三大通信巨頭前推出了雙免（免長途費免漫游費），且電話費用較三大巨頭稍低：三分鐘一角錢。

消費者一次性投入4200元，這錢分成三筆：一筆1800元，一筆1600元，一筆800元。三筆構成一組，其中一筆與上面一組的一筆相勾連，另外兩筆呈橫向朝兩邊延伸（發展）;后面加入的也照此排列，依次類推。就是說，你是前面加入者的下限，在你后面加入的是你的下限;下限越多，上限收入便愈是可觀。

“沒錯，170電話卡的經營方式與傳銷類似，但卻與傳銷有著根本的區別。170天音電話卡的運營模式獲得國家工信部批準許可。”

“是嗎？”

“可以在網上查到的。你覺得我是做事魯莽的人嗎？”蔣良看著我，“跟你說吧，我這些年投資還沒有賠過錢呢！”

我突然對面前的蔣良有些刮目相看：凡投資均有風險，沒有哪個敢講投資十拿九穩。拿炒股來說吧，進入中國股市的人，10個里面有7個虧損，一兩個人不賺不賠，能賺錢的也就十分之一。看來這個蔣良就是這賺錢的十分之一吧，厲害！“你還在炒股？我早就不炒了。”有人說股市連賭場都不如，這話有一定道理。

不是蔣良的話有多深刻，但此刻卻道出了我十多年被套的糾結：總是說不再炒這個狗屁股了，可總是糾結于一點虧損，缺乏壯士斷腕的勇氣和魄力！

“賬戶上還有3萬多，等有機會（少虧一點）逐漸賣掉，然后，堅決不炒了。”我咬了咬牙，說。

“這個170電話卡呢，我昨天投了4200元，今天就收回了近1000元，成本回得太快吧，有點不可思議吧？”他看著我的目光顯出真誠：“我是自己先投了，覺得風險不大再推薦給朋友。你看啊，就算有風險，至少前半年或大半年內風險不大，對吧？”

這倒也是。

“你參不參加呢？”蔣良問。

還說什么呢？人家都先一步參加了，覺得不錯才給推薦的。再說了，就沖著30多年的交往這一層，他也不會整我。

下來，我去百度上查了。蔣良說得沒錯：170天音電話卡的運營模式獲得了國家工信部批準。于是，4200元打給蔣良，再由他打給他的上級（上限），就算完成了170電話卡投資手續。之后，在蔣良指導下，建好了個人專門賬戶。第二天，賬戶上便返回近千元。“嗯，這項投資看來干得。”我在收到這筆錢后在電話里對蔣良說。蔣良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這錢是參加的一次性獎勵，以后每周返還一次，比例大約在5%，一個月下來就是20%，全部收回成本估計要4個月左右。”

每個月返20%，4200元的20%就是840元，4個月3360元，加上參加時獎勵的近千元，就是四千二三了。也就是說，短短4個月，本金就回來了。嗯，還行，這么快就能回本，風險不算大。幾天后，我才搞清楚參加后便返到賬戶上的近千元其實不叫獎勵，而是叫推薦獎、見面獎、對碰獎什么的。你會說你只是參加了，又沒推薦怎么會有推薦獎？上頭說你這次沒推薦但肯定會推薦的。見面獎呢，只要一排位置這獎就有了。你看啊，4200元不是分成三筆嗎？一筆與上限勾連，其余兩筆呈橫向朝兩邊延伸，一延伸就發生了聯系，一聯系就“見面”了呀。最考究的是對碰獎，這跟如何排位置有關系，排對了，有得“碰”才會有。

搞明白后，我跟內江的幾個朋友打電話說了投資170電話卡的事。高校的一位教授出于對我的信任，二話不說，用支付寶將4200元打給了我。待我回復收到后，她問她女兒可以參加嗎？事后才知道，她是將170電話卡的眾籌，與之前幫她將暫時不用的5萬元，投在我一個做生意的朋友那兒，月息1.5分，五萬元利息750元，一年利息9000元當成一回事了。我，高校老師，她的正在攻讀研究生的女兒（從她剛獲得的學校的獎學金中抽出近一半），以及她的一名剛參加工作不久的學生，另外，我的一位由我暫時墊付本金的朋友，總共5位，依次站在蔣良身后，以蔣良手頭舉著的雙免170電話卡為站隊目標。

有幾個朋友的參與，更有蔣良在前頭的“加碼”——幾天后蔣良又追加了16500元的一筆。這追投的16500，很快就在他的賬戶上顯現出來：一下子便返還了六七千元！見此情形，較為謹慎的我一反常態，立馬作出跟進的決定：也追投了16500元。

像是為我們的追加喝彩，這期間，170電話卡公司在公司網上掛出了170手機選號公示：請每位參與者選好號后，認真填寫本人身份證號、聯系電話和詳細地址，公司將按照填寫的個人信息，將卡一一寄到每一位參與者手中。

茅臺養生不老酒

2015年中秋，蔣良請去他家吃飯。我們去時，碗筷擺好了，菜已經上桌。“今天請你們兩口子過節——中秋節也是節呀。幾樣家常菜，沒啥稀奇，但有一樣東西你們肯定沒見過，至少你沒喝過這么好的。”

你釀的桂花酒吧？

你都知道？

我笑道：去年搬來三道堰，你為我接風喝過一次了。那天在飯桌上，你一手抱酒壇，一手指著飯桌上兩盤黃瓜和萵筍，頗為得意地介紹，酒是我自家釀的，上等桂花酒;菜是我親手種的，真正的生態蔬菜。你叫我不要急著說不喝酒，說這酒你肯定要喝，而且喝了還想喝！

他拍拍腦袋，瞧這記性，癡呆了。該是好喝吧？

我說，還行。一般來講，我不喝酒，尤其不喝白酒，即使是茅臺、五糧液這樣高檔的國酒，對我來說都沒有吸引力，但蔣良釀的桂花酒確實好喝。我端起面前瓷紅色的小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瞬間，花香與酒香撲鼻，微甜與回味齊來;之后，在唇齒間打旋，咽喉里氤氳。

酒至微醺時，蔣良打開了話匣。他說，今天請你們過節，順便跟你們說一下投資的事，這投資呢，也與酒有關，與茅臺酒有關。他看我一眼，好幾次你問我為啥不寫東西了，今天我就跟你講明，一是我覺得現在寫啥都不好寫，關鍵是寫東西得不償失，費老大勁寫了難發表不說，即便發了也沒幾個銀子——千字一二百元？嗤！如今物價漲了多少，幾百倍有了吧？稿酬卻幾乎沒有變！不寫了，也基本上不看書，沒看頭！干啥？搞點投資呀。

聽說過茅臺養生不老酒嗎？這茅臺養生不老酒呢，它是茅臺酒總公司旗下一家分公司推出的一款產品。你知道，任何一款新產品要想做大做強，沒有足夠的資金是干不成的，廠家要把養生不老酒全面推向市場，決定采取眾籌模式。眾籌不是社會集資，眾籌是國家認可的。當然嘍，只有大型企業或正規大型的網絡平臺，比方像阿里巴巴、百度才允許搞眾籌。茅臺酒廠雖不算央企，但在貴州的經濟比例中舉足輕重，可以說是貴州的地方國企。茅臺酒廠這次的眾籌分三個檔次——第一檔交3000元，算6000元，本金翻一倍;第二檔交6000元，算9000元，本金翻50%;第三檔交9000元，算15000元，本金翻60%。之后，由廠家按這款產品銷量（多銷多得）付給參加者利息，大約3至4年付清本金（款額少的先付清）。夠劃算了吧？還有劃算的呢，凡參加者，廠方均會按金額送給價格相應的茅臺養生不老酒，一箱6瓶，一瓶500元，6瓶折價3000元。你覺得怎樣？我反正要參加。

嗯，好像還可以。

不是可以，是絕對劃算。

那——就交3000元，算6000元本金這一檔吧。我在心頭默了一下：出錢最少，本金翻得最多。

對，這一檔最劃算。蔣良看著我：我們兩口子各投3000元，我再讓我兒子也投3000元。

亢奮的話題，佐以酒精的發酵，讓歷來談興很健的蔣良的談話一如飛流直下的瀑布。他說：中國經歷過三次財富分配，也叫財富洗牌。第一次財富分配發生在20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沒有文化但膽子大的人下海賺了錢，通俗點說就是膽大的對膽小的進行了洗牌。第二次財富分配是有知識、有見解的人士賺大錢，這第二次獲得財富的是一大批優秀的民營企業，以華為、騰訊、TCL為代表，這個時間段在21世紀初。眼下是第三次財富分配，是新思維方式者對舊思維方式者的洗牌，這一次洗牌是過去三年和未來十年都將會不斷上演的一軸大戲……

眼前喝成關公、口吐蓮花的蔣良給我的感覺是喝高了，你說投資就說投資唄，咱小民的投資也就是搞著玩的，賺也就賺幾根蔥蔥蒜苗錢;虧了，也承受得起，因為我們拿出來的是不至于影響正常生活的節余下來的一點閑錢。有首說四川人，應該說主要是說四川的平民百姓的順口溜——

“喝點跟頭酒（農家釀造的廉價燒酒），打點小麻將，炒點渣渣股。”

瞧，四川的平民就這么點出息。不，是就這么過日子。就這么過日子的人跟那個——第三次財富洗牌的事沾得上邊嗎？我在心頭對蔣良說，你當你是誰呀？你不就是個同我一樣靠微薄的退休金過日子的小老頭嗎？財富洗牌之類的事輪遍了也輪不到你我這些人頭上的呀。

你們一家三口9000元，是合在一起投嗎？我打斷了蔣良，我覺得還是分開更劃算。三個3000元，每個算6000元，三個就是18000。

蔣良看著我，回過神來：對，不愧在銀行工作過，會算賬。

我很快通過手機支付寶將6000元，不，是9000元打給了蔣良。想到這投資確實劃算，我又給內江的一個朋友去電話說了這事。那個朋友覺得錢不多，可以試試。他說，即便虧了，也虧得起，不影響正常生活。這樣，我又將朋友打來的3000元打到了蔣良的賬上。

第二天，貴州酒廠那邊便有了回音，說是這第一批參加的人太多（好多人開著車去酒廠送錢），3000元這檔沒有了。蔣良問我怎么辦？我稍事考慮后，決定將我、老婆和兄弟三個的錢合一處，湊成9000元，算15000元。之后，我跟內江打錢的朋友去電話說明了情況，對方說那就算了。

大約一個星期左右，酒廠將送的“茅臺養生不老酒”貨運到了郫縣貨運處。貨取回來，拆了外包裝，包裝紙盒上清晰地印著：貴州茅臺酒廠（集團）保健酒業有限公司。我去百度網上查詢證實，方知貴州茅臺酒廠（集團）保健酒業有限公司，是貴州茅臺酒股份有限公司下屬最早的兩家子公司，另一家為習水酒廠。

胎死腹中的170卡與不“養生”的酒

170天音股份公司要求的個人信息填寫好，發過去了多日，收到卡的時間到了，卡還是沒到。于是按網上留下的電話打過去詢問。那邊說，170手機卡還需要完善，再等幾天吧。

幾天過去了。

半個月過去了。

一個月也過去了。

需要完善的170電話卡仍然沒有完善好。

再問。

那邊回說也沒接到其他通知啊。也不知道上頭怎么安排的。

事情看來有點玄。

果然。緊攆著遲遲不肯與投資者見面的170天音電話卡腳后跟而來的是：先前按周返還的利息沒有了！

我粗略算了一下，前后投進去兩萬余元，大概收回了一萬四五，還差五千多。另外，考慮到高校朋友那位剛參加工作收入有限的學生，在核算了一下回收的金額后，我打了一千元給對方，算是一點補償。還有，那位由我給墊付本金參與的吃低保的朋友，所墊付的4200元也就由我永遠墊付了。

這項當初在網上高調宣傳的雙免的170天音電話卡，在籌備運行5個多月，正式投入市場前便胎死腹中了。

后來發生的事更是匪夷所思。

公司停止運營后，經過多方詢問打聽，終于從靠近公司上層的人士那兒弄清了出事原因：當地公安部門以涉嫌違法集資罪抓了公司老總。

違法？170卡公司當初可是經國家工信部核查批準過的。成立時和成立之初沒說非法，怎么公司業務開展半年后突然就變得非法了呢？

“當初不違法，不等于后來不違法呀。”靠近公司的上層人士向我轉述了當地公安的說法。

一些接近公司上層或投錢多的提出，由大家湊錢把老總給贖出來。這些人說，老總放出來了，公司就能繼續經營，出的錢也就逐漸回來了。

但也有人不贊成。

想要贖人的一方四處籌錢。被抓的人呢就只好任由關著，至于關多久就聽命吧，如果沒有違法，拘押一段時間就該釋放，否則違法的就不是公司老總，而是當地公安部門。

幾經周折后，聽說要放人了。

大伙選出幾名會員代表趕去湖南，趕到關押公司老總的那座縣城的一個鄉鎮，找到有關部門。對方說還得等上面消息。無奈，代表們只好走了。出了門，他們不時回頭朝剛才的地方張望。

“不對呀？170卡天音公司總部在深圳，他們抓人是在深圳抓的，要關也該關在深圳，怎么會弄到這么個鬼地方來呢？”有代表滿腹狐疑地說。

“有球法！他們手頭有硬火（槍桿），你搬起石頭砸天？”

“算了吧，收了錢人總會放的。”這人勸導，“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話一出口，這人也覺得奇了怪了：錢交了，這“貨”卻沒給。

“唉，回去等吧，也許等兩天就放了呢！他們總不至于比在社會上混的還不講信用吧？”

不想一語成籖！這幫人還真是不如在社會上混的！

錢交了，人卻遲遲不放。

既然用錢辦不成，那就求助法律吧！

又湊錢請了律師，十多個很有名的律師。

少有的律師團隊上陣了。讓天音會員們沒有想到的是：如此罕見的超強的律師團隊照樣沒戲！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有律師和圈內肯動腦筋的人推測：估計不止是深圳某地公安部門介入這么簡單。

那么，又有多復雜呢？

復雜的對方的背后究竟是一種什么力量，強大到堅不可摧？“牢固”到將國家工信部批準運營的這家公司法人代表毫無道理地關了近兩年，索要高達700萬元贖金后仍不放人，司法上訴置之不理，到了也不宣判的恣意妄為的地步！

當公司總部設在深圳的170天音公司力推的雙免170手機卡胎死腹中時，山地省貴州的茅臺酒也斷了“供給”：當初承諾本金翻番或上漲幾倍的投資，從最初按時收取較銀行存款略高的利息，到逐漸減少——廠方說付利息的多少與酒在市場上的銷售有關，再到沒有，在連續兩三個月利息中斷后，這號稱養生的茅臺不老酒也同170天音電話卡一樣，一下子戛然而止。

170天音電話卡、茅臺不老酒、微眾傳媒、FIS虛擬貨幣——優惠的通信工具、養生高檔酒、網絡傳媒、虛擬貨幣……整個讓“投資”給裹挾住了。如今回想起來，2015年的深秋與初冬于我來說，是一生中“被經商”最多，參與投資最頻繁，內心最為躁動不安的季節。

是的，是受貪欲所驅使，讓心魔給俘虜了。

虛擬貨幣不“虛擬”

繼170天音電話卡和茅臺不老酒之后，在蔣良執意“推薦”下，我又投了微眾傳媒和FIS幣。

投170天音電話卡虧損一萬余元。參加茅臺不老酒眾籌的9000元，收回2000元（幾個月資金合計），等于用7000元買了三箱（計18瓶）打折——公司當初承諾凡參加者均送等價不老酒（投3000元送一箱酒，每瓶計500元）——不老酒。

相比之下，幾項投資里面，微眾傳媒的“結局”多了一個盼的“結果”：投資 8000元，領取獎金3270元，差額4730元。本金照樣沒能收回，但公司按一個賬戶（2000元一個賬戶）送150股職工股，4個賬戶送給600股，并發了“股權憑證”（內部職工）。要說，拿到“股權憑證”也不保險，12年前，我所在原單位組織出面，為單位每個職工購買了1000股四川威玻股份有限公司的原始股，當時就發了“股權證持有卡”。這期間多次傳聞威玻股票上市，卻始終未能成為事實。再后來，隨著威玻廠的倒閉，“股權證持有卡”便成了一張永遠的廢紙。

最搞不懂的是虛擬貨幣FIS。別說弄清楚FIS上層是咋回事，光是眾多的賬戶及其功能就把人弄個云里霧里，煩瑣且時常更新的操作程序更是讓人眼花繚亂。請看，密碼分為授權碼和密碼;然后是賬戶，規定必須使用支付寶設立。這賬戶呢又有若干個，即GT賬戶：金幣出售收益錢包，滿100個金幣即可轉入 BT賬戶;GT1賬戶：金幣基金錢包，用于購買GD金幣交易市場內的金幣;GD賬戶：每臺礦機每天產生的5個金幣進入此戶;GD1賬戶：凍結期內不可交易的金幣;GD2賬戶：解除凍結可以進入交易市場的金幣在此賬戶。然后呢，是兩個市場，礦主市場和交易市場。礦主市場要求參與者每天“挖礦”，且只許挖5個金幣。交易市場又分賣家市場和買家市場。嗨，復雜得大了去了！

如果說之前投資 170天音電話卡、茅臺不老酒和微眾傳媒還算有點主動，那么，這虛擬貨幣FIS則是被動參與。在我是被動，在蔣良卻是，怎么說呢，算是一種“補救”吧。前幾次投資沒能賺到錢，作為推薦人多少有些于心不忍，再試一次，或許這次就能賺了呢？投資FIS幣，還有一個原因：鑒于前幾次投資干涉因素太多，這回的FIS幣老總不是中國人，而是老外，中國政策總管不到國外去吧？聽說老總是以色列人，世界上最聰明的猶太人種！“操作程序復雜是為了防止查封。”這好像有點道理，嗯，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蔣良再次的表率行為（他又投在前頭了），讓我本不想再參與任何項目投資的心再次活動，“那——就再投一次吧。”

于是，在蔣良又一次“建議”下，瞄準這個一點看不見的目標又投了5000元。

投了，就得操心，可這份心操得我實在憋屈！這期間，貴陽那邊發展蔣良的黃先生也在投虛擬貨幣，投的是雷達幣，那陣子，黃先生成天在電腦上忙得不亦樂乎。一會兒買，一會兒賣，除了吃飯睡覺，就是雷達幣，估計也賺了點。黃先生幾次打電話給我說雷達幣多么多么好，讓我多少要買一點。我跟黃先生說，我買了點FIS幣，已經被弄得很煩。黃先生馬上說，雷達幣就像炒股一樣，不復雜。聽說跟炒股一樣，我更為厭倦，我說，我炒了20多年的股，至今還套在里面呢，被套不說，還擾亂了我的心情，讓我少寫了不少東西呢！黃先生只好作罷。

FIS幣盡管沒有雷達幣火爆，但買了FIS幣的蔣良卻沒有少在FIS幣上下功夫，與家住貴陽的黃先生差不多，蔣良也是一會兒買，一會兒賣，來來回回多次，賺了，虧了——賬面上沒有虧，似乎只有賺，可由于始終沒能變現——說是系統原因暫時變不了現，所以賺了的又買成了FIS幣，換句話說，賺的是賬面上的好看，是一串數字。相對而言，我由于不大會操作，也不大想去操作，故而省下了蔣良如此頻繁操作的累，要虧要贏由它去吧！不就是5000元嗎，就當是炒股虧了的不就結了？

我懶我笨，虧了，活該。讓我沒有想到的是，累了一番下來的蔣良，最后的結果與我沒有兩樣：照舊顆粒無收。

這就是命。投資與我無緣;賺錢也與你無關。

第五章 誰之錯

東大街筆記

2014年，農歷甲午年，這一年很特別，全年53周，較往年多出整整一周。這還不算，還閏9月，于是又多出11天，一年總計384天（較常年365天多出整整19天）。

特殊年頭通常會有特殊事件發生。

是年7月，往日火爆的東大街突然出現蕭條，不，是“崩盤”的跡象，“崩盤”以“匯通擔保”遭遇重創開始。之后，各類理財公司和居間公司資金鏈斷裂案件頻發，老板跑路、失聯、被抓，成為眼前東大街上演的連續劇。

表面上，這幕連續劇是以各家融投資公司老板的尷尬收場為尾聲，背后聚集的卻是無數將有限的資金，通過弱弱的積聚，投入其中的小民的悲歡和痛苦，抑或是生離死別。

這樣的悲歡痛苦、生離死別是“撞上”，也是“自找”——高利率誘惑，他人慫恿，不也需要投資者的“配合”嗎？個人心頭要沒有想發財，甚至是發橫財的念頭，“慫”就不會讓其心頭慌亂，“恿”也不能使其做出行動，而誘惑自然也就沒有效果了。換言之，瞌睡了給個枕頭;酒癮犯了，有人拿來個酒杯，那光景，剛剛好，剛剛好啊！

其實，想發財沒錯。關鍵的是，通過什么渠道去發這個財。炒股，炒房，炒期貨？幾項投資中，比較之下，炒股相對容易，一是因為投錢少（相對炒房），一是因為技術難度低（相對炒期貨）。但對于老百姓來說，股票其實很難做，有一陣子，股市由先前的火爆變為“冷場”——曾經門庭若市的股市一下子門可羅雀。更讓小股民沮喪的是，這一冷場就冷了兩年多！

2000年2月，開始小幅反彈，一年多時間反彈了500點。

2001年6月，再度下跌，這一跌便跌了整整5年！跌幅近800個點。

2006年5月，終于開始一輪中級反彈，反彈時間一年半，最高點6124點，收于5954.77點，上漲4313.47點。

2007年11月30日，在5954.77點收盤的滬市A股，旋即開始了長達7年的新一輪下跌，一直跌至2014年7月！中間雖有小幅反彈，但因場外資金入市意愿清淡而告終止。之后，有一次為時10個月的小幅反彈，反彈沖至4986點后，又是一路下跌，跌至3000點后，開始了長達兩年多的低位盤桓……那光景一如夕陽山路上停放著的破舊牛車，其自怨自艾的模樣又似棄婦，好不凄涼！好不辛酸！

需要指出的是，近30年來，中國股市已由最早的8家上市公司（1990年12月19日，上交所首批掛牌交易的只有8只股票，人稱“老八股”），香港回歸那年底，滬深兩地A股有600余家上市公司（數據截至1997年末）。現在滬深兩地有上市公司3552家（滬市1435家，深市2117家[含創業板]。數據截至2017年12月18日）。20年間，上市公司增加了5.5倍多！

凄涼也罷，辛酸也好，但小日子還得過下去。民間有“虱多不癢，賬多不愁”一說。這炒股票吧，虧了，難受;虧多了，痛苦。痛苦到麻木，反倒感覺不到疼痛了。還有呢，虧得少時，會想法子去解套。套得深了，就沒得法子——炒渣渣股的小老百姓哪里還拿得出錢去補倉！割肉吧，再割就看得見骨頭了，就沒命了呀！咋辦？涼拌！就權當被偷被盜了噻！抱著這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心境，該干嗎還干嗎吧！于是，川地小股民——打點小麻將/整點麻辣燙/倒到床上看點歪錄像/炒點渣渣股/拽哈兒浪擺舞/聽一哈評書/斗一哈地主……（見《辣成都》歌詞）——便重新坐回牌桌，一度冷清的麻將又重新稀里嘩啦開來。

《辣成都》歌詞描述的是，中國經濟改革開放后成都人的小日子，如今不用再去錄像廳看歪錄像，也不跳浪擺舞（即交誼舞）和聽評書了，但地主繼續在“斗”，麻將照樣在玩，而且玩得更加花樣翻新！不是有這樣的說法么，麻將雖然有多種玩法，但人們玩得最多的是成都麻將和臺灣麻將！

只是，這一輪麻將沒有玩得太久，玩麻將人中的大多數便被另一種“玩法”——將積攢起來的錢投進融投資公司獲取高息——給拽了過去。拽過去人數最多的時間段是2012年下半年至2014年五六月！這段時期，處于低位的股票最高點位2470多，最低點位1850點，上下空間500點，吃力地爬上去，無奈地掉下來;又往上爬，再朝下掉……反復折騰，來去磨蹭，死不了，活不成，生生折煞人！

“幸好，我們跑這邊投錢來了。”跑去東大街將錢投進投資公司拿利息的人跟身旁的伙伴說。

“這叫堤內損失堤外補噻。”

“那頭股票虧了，這邊撈一點回來。”

“對頭。”

“但愿這回能撈得多一點。”

那段時間，認識的人在街上，相互之間詢問最多的是：“錢放了嗎？”

“放了。”

“多少？”

“2分。你呢？”

“3分。”

“噢——你在哪兒放的？你搞到事了噻（方言：賺了的意思）。”

“2分也可以了噻，比銀行的高了好多倍哦。”

“你這樣就沒得說了噻。”那人看對方一眼，“只是擔心我們投得晚了點。”

“你是擔心搞不久？”

“你不擔心？你看看哈，這些年的事哪一次不是走到前面的人撈肥了，跑在后面的喝點湯湯水水。”

“嗯，這倒是啊。”

“喝湯湯水水都還好，只要不塞牙，不被噎著就可以了噻。”

“要塞要噎還不是聽命噻，你我這些小老百姓都是人家菜板上的菜，隨宰！”

“倒也是哦，媽喲，該死雞兒球朝天。”

說過了，也就丟一邊去了。眼前最關注的是錢投進去了，最關心的是每月拿利息的日子：一萬元投進去，一個月能拿150元、200元，甚至250元！一年下來（按2分/月息），一萬元就有2400元利息，這零存的利息比銀行整存（一年期）的利率高出10倍還多！

這投錢夠刺激！夠過癮！

遺憾的是，這夠過癮的投錢沒能延續多久，東大街的天空便籠罩了厚厚一層烏云：多家投資公司資金鏈斷裂。之后，隨著資金鏈條斷裂公司的增多，一些公司老總開始失聯、跑路……

涉嫌被查

四川財富聯盟成立于2013年10月，投資者李先生說，作為西南地區最大的理財公司之一，財富聯盟在吸收了數億集資款后，于2014年9月宣布清算債權債務，進行資產處置。不過令投資者不解的是，“為什么在29號、30號上午該公司還在簽單進賬收錢？30號下午就宣布清算？”

匯通擔保注冊資本9億元，是四川省規模最大的民營擔保公司之一。今年7月初，該公司董事長、實際控制人楊志剛，常務副總裁劉玉英等高管失聯……

楊志剛去向何方，至今是個謎。

8月末，匯通擔保將制定出民間融資兌付方案。但該方案至今難產。

……

10月28日，成都市錦江區經偵大隊和維權代表進行了對話。警方通報，繼財富聯盟董事長袁清和之后，警方近日已經將四川同學財富聯盟投資有限公司（下稱“同學財富聯盟”）總經理幸紅兵刑拘。至此，財富聯盟的崩盤軌跡清晰浮現：同學財富聯盟在資金鏈幾近斷裂、公司面臨崩盤時，董事長袁清和另起爐灶，設立財富聯盟，以P2P的形式向社會普通民眾融資，來填同學財富聯盟的“坑”。

同學財富聯盟注冊于2013年1月，注冊資本2億元，有50名股東。其中，袁清和與幸紅兵各出資1750萬元和1520萬元，樊智剛、周思華、李忠、謝軍、洪榕龍、吳利財等人分別出資1350萬元，其余人出資幾十萬元到千萬元不等。袁清和擔任董事長，幸紅兵擔任法定代表人、總經理。

工商登記檔案顯示，財富聯盟注冊成立于2013年9月，實際只有兩名股東：四川省財富聯盟投資管理有限公司（下稱“財富聯盟投資公司”）和李丹，分別出資3500萬元和1500萬元。同學財富聯盟股東樊智剛的聲明材料顯示，李丹是袁清和的侄女。

雖然財富聯盟與同學財富聯盟并無股權關系，袁清和及財富聯盟對外仍以同學財富聯盟的名義進行宣傳。

作為同學財富聯盟股東之一的成都春熙商業投資集團董事長樊智剛安排其副總向《第一財經日報》回應稱：“財富聯盟及財富聯盟投資公司與同學財富聯盟在股權結構上沒有任何關系。純粹是欺騙老百姓故意魚目混珠，從而達到個人圈錢的目的。”

在大張旗鼓的造勢下，財富聯盟以13%～16%年化收益率吸引到了眾多普通投資者，多數是老年人，涉及800余人，共計2.24億元。警方的消息稱，財富聯盟這2.24億元大部分投入到同學財富聯盟的項目上，小部分繼續放出去，財富聯盟的融資實際是填了同學財富聯盟的“坑”。

警方稱，袁清和實際操作的盤子有4億，包括財富聯盟的2億多元來自老百姓的融資以及個人借款，最終導致資金鏈斷裂。

袁清和10月6日在與投資人的對話中，將崩盤緣由歸罪于幸紅兵。幸紅兵離開同學財富聯盟以后又成立了新的投資公司。幸紅兵的被抓使得這個公司崩盤，其數千萬元的融資又催生新的案子。（摘自《成都多家民間金融公司涉嫌非法集資被查》，2014年10月29日《財富成都商業快報》）

金融街不“金融”

成都東大街更名為金融街是從2010年開始的。“說是金融街，其實也就是一金融超市。”成都子娟金融服務外包有限公司總經理陸亦航說。稱金融街為金融超市，是因它不具備金融的內涵，說得更直接點，就是缺乏真正具有金融才干的金融人才，更談不上具有金融話語權的權威人士了。你去金融街看投資公司的從業人員，看他們的經營業態，就能大致知道他們對金融熟悉和了解多少了。

有人就成都民間金融狀況寫了篇文章，文中開列了一份目前成都民間金融公司高管人員到普通員工的統計數據，公司高管（這些人通常都不懂金融）占多大比例，員工又占多大比例。結論是，這些民間金融公司從上到下普遍缺乏專業性，加上貪婪，才如此膽大妄為，不考慮后果！陸亦航加重了語氣：“這些公司忽略了最為關鍵的問題——你經營的是人民幣，經營人民幣最大的風險就是經營的風險。我們公司對財富聯盟、匯通擔保、騰中重工（這幾家在成都算相對大的機構）這些民間投資公司作過一個比較客觀的調查，發現了他們在運營過程中陸續暴露出來的一些問題，最大的問題就是資金鏈斷裂，資金鏈一斷裂，就無法面對大大小小的股東，當然也就無法向客戶群交代。啷個搞？只有跑路噻。”陸亦航端起紫砂小杯喝了一口功夫茶，“從民間金融行業整體來看，投資公司、金融服務公司、理財公司，從構架模式到管理團隊，到下面往公司投錢的老百姓，一條線下來，是不是有點像傳銷？運營方式其實就是民間金融傳銷，不過是叫法不同。”

“民間金融傳銷。”我咂摸著這話，“嗯，是這么回事。”

這種架構下的投資公司，贏利，或者說獲取利潤的也就老總和高管幾個核心，輸錢的是下線，是盲從的老百姓。如果說血本無歸的老百姓該負一定責任的話，這個責任就是對民間金融投資的無知、對金錢的貪戀。可這能全怪老百姓嗎？國有銀行是不是也該負責任？如今國有銀行的利率與持續上漲的物價相比，完全就是負利率。從這個角度上說，幾十年的銀行負利率是國內眾多民間投資理財公司誕生的“催化劑”和蓬勃發展的“營養劑”。

被利欲熏心包裹住了的民間投資理財公司，最終走向窮途末路是必然的。這些人的失敗和毀滅，除了無止境的貪欲之心，還敗在沒有一個專業的團隊來為他們管理公司的業務。做投資理財，就是所謂的放高利貸，最要考慮的基本條件，或者說是風險，就是資金，啷個放出去，啷個收得回來？收益率多少？盈利點在哪里？根本不去考慮，或者說懶得去考慮，一門心思就只想著賺快錢，獲暴利，不死才怪！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從想要賺錢這一點說，民間融投資公司這些人、底層老百姓，包括我們自己，都沒有錯，錯就錯在想過了頭做過了火。對底層小老百姓來說，最穩妥的投資就是看好自家并不鼓脹的錢袋子，不被人忽悠和受騙。這既是對自家財產的最好保護，也是對他人生命的一種珍重——你不被騙了，那騙你的人也會少了他日案發被追查時的提心吊膽。

陸亦航說，你這“最穩妥的投資就是看好自家的錢袋子”，是典型的小富即安。

我點頭，又搖頭：是小富（有衣食），又是小康（身體基本健康）。小富，又小康，足矣。

作者簡介

向思宇，筆名向劍波，男，四川省安岳縣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作品先后發表于《散文》《小說家》《報告文學》《時代文學》《北京文學》《黃河文學》《中國作家》等，計200多萬字。有作品被《新華文摘》《中外書摘》等轉載、選載。入選（《中國最新文學作品排行榜》2005-2006）、《2009中國報告文學年選》和《中國當代文學作品選粹》（翻譯成蒙、藏、維、哈、朝五種文字）等。中篇報告文學《筑巢》獲新世紀第五屆《北京文學》獎。出版長篇報告文學《太陽照常升起》《中國西南鄉村教師》和中短篇報告文學集《太陽祭》等5部。

責任編輯 師力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