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有希望破土而出

張哲

高原，兩個做皮肉生意的女人。縱使被冠以“曼曼、麗麗、娜娜、莎莎、珍珍”，或是“小柔、小玉、小倩、小乖乖、小心肝、小寶貝兒”的代稱呼來喚去，作者有意把她們的名字定格為兩個花名，“大牡丹”和“小水仙”。成熟和稚拙，老辣和天真，女人和女孩，無論從年齡還是社會閱歷來看都“像是一對母女”。兩個人為了節(jié)省開支決定抱團經(jīng)營。大牡丹身材不錯，那是“她最倚重的生產(chǎn)資料”，但年齡是個問題;小水仙年齡還小，樣子“好像是被誰欺負(fù)了，又好像是等著誰來欺負(fù)”。生意冷清，兩個人更多的時候是抱團取暖，互相關(guān)照，扶持相助，“母女”一般的人物關(guān)系得到了呼應(yīng)和拔高。

大牡丹雖然看上去顢頇，但更世故、通透，她知道哪種客人能招惹，哪種不能。看似俗辣的她心里還保留著初戀男朋友在雪地里追她的浪漫故事。小水仙問她“你們做了沒？”大牡丹說做了，感覺疼痛，然后把這種的疼痛和在皮肉生意中的疼痛視為同一種疼痛。皮肉生意中的疼痛是傷害、毀壞，是惡劣的、沒有溫度的，她將兩種疼痛作類比，這個細(xì)節(jié)說明她的內(nèi)心是受了傷的，她在有意無意地貶低著曾經(jīng)的感情，同時也是在貶損自己。小水仙相比而言更混沌，她對光顧于此的客人仍然抱有幻想，面對叫她“小龍女“的尹志平，她會喚其“過兒”，這是一種積極的迎合，甚至是動情，她眼前是“一片喜慶的大紅色”，這里紅色被強調(diào)了出來，它可能代表著激情、愛情、赤誠之心，甚至是鮮血、奉獻(xiàn)、或者犧牲。作者緊接著寫到這種赤誠相見的結(jié)局，“之后三天，她沒能下床”。

作者著力刻畫的心理發(fā)展并不是在社會真空中進(jìn)行的，它包含了豐富的議題，如人權(quán)意識和女性意識的蘇醒。面對高原之地延綿不絕的雪山和深邃邈遠(yuǎn)的天空，小水仙慨嘆，“明明已經(jīng)在天上了，離天卻還是那么遠(yuǎn)”。她想從泥濘中一躍而起，是本能地觸底反彈。此后大牡丹怔怔地望著門外積雪，說在東北老家，“下雪是一宿一宿地下，鋪天蓋地，把什么都給埋上了。早上你起來一看，都不一樣了，都是干凈的”，房子、山、地都是干凈的。雪在文中多次出現(xiàn)，它帶給二人掩埋和清洗的本能欲望，雪的融化、堆積、清洗或是成為“泥水水”，都是兩人對自我身份認(rèn)識的寫照。結(jié)尾處，她們又回到了雪地里，在雪地上追逐打鬧，像是一種自我放逐，又像是一種自我凈化。

作者把女性個體、女性的精神樣貌和心理世界作為主體來講述，有意把男性（這里成了女性的對立面）淡化了，構(gòu)筑了一個完全的、甚至是有點封閉的女性世界，里面是淡淡的人情和高原上兩個女人淺淺的對話。讓我看到了在泥濘之地的兩個女人對生活抱有的幻想，兩個鮮活的人對生活最原初的幻想。

或許在忽明忽暗的房間里，“一棵蒜苗果真破土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