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春霞 石偉平



摘要:在國家推進實施農業現代化和鄉村振興戰略的過程中,新型職業農民發揮著示范、輻射與帶動的積極作用,如何將新型職業農民從“領域新手”培養成“領域專家”成為當前面臨的重要難題。而探索新型職業農民在這一轉變過程中的階段特征和勝任素質動態形成規律則成為破解這一難題的重要視角。運用逐項復制和差別復制的嵌入性多案例分析方法,通過對三位典型專家型新型職業農民職業發展過程中的關鍵事件及其情境進行關聯分析發現,“元素質”“過程性素質”和“整體化設計素質”三大素質模塊貫穿于新型職業農民職業發展的全過程,但在不同發展階段體現的側重不同:“職業準備期”強調人格與環境交互作用下“元素質”支點的建立,“職業初始期”為求生存而更加側重“過程性素質”的作用,“職業成長期”強調在動態轉型中向“整體化設計素質”傾斜,而“職業發展期”則更重視以“元素質”為支點達到“過程性素質”與“整體化設計素質”的全面協調。未來為了提高新型職業農民的培育質量,應該以個性發展為理念,以職業發展過程為依據,以需求差異為尺度,努力為新型職業農民培育提供精確定位、科學分階指導和精準供給。
關鍵詞:新型職業農民;勝任素質;形成規律;培育路徑;案例分析
中圖分類號:G72?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9-5195(2020)06-0069-08? doi10.3969/j.issn.1009-5195.2020.06.009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十三五”規劃2019年度教育學一般課題“鄉村振興背景下新型職業農民職業教育和培訓支持體系及模式構建的研究”(BJA190094)。
作者簡介:陳春霞,博士,講師,江蘇理工學院職教學部(江蘇常州 213001);石偉平,博士,教授,博士生導師,華東師范大學職業教育與成人教育研究所(上海 200062)。
一、問題提出
自2012年中央一號文件首次提出“大力培育新型職業農民”以來,歷年來均備受關注,2020年最新頒布的中央一號文件《關于抓好“三農”領域重點工作確保如期實現全面小康的意見》重申要“重點培育家庭農場、農民合作社等新型農業經營主體”,進一步強調了新型職業農民在農業現代化和鄉村振興中的示范、輻射與帶動作用。新型職業農民作為以農業為職業、具有相應專業技能、收入主要來自農業生產經營并達到相當水平的“現代農業從業者”,其培育是一項系統工程,目的在于使其具備或提升整體能力素質,最終適應現代農業發展對于農業從業者的素質需求。基于前期對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現狀的調研,我們發現針對該群體的職業教育培訓存在如下突出問題:首先,對新型職業農民應該具備的能力素質的系統性認識不足,從而導致職業教育培訓工作目標不清,更難以實現科學化。其次,對新型職業農民成長發展規律缺乏整體性研究,以及對于新型職業農民勝任素質結構中要素的主次關系不明,從而導致在確定職業教育培訓的階段戰略目標時主次不分、具體培育路徑和培育方式碎片化等問題。
“勝任素質”這一概念最初由McClelland(1973)提出,并形成了特征觀(McLagan,1996)、行為觀(Fletcher,1992)和綜合觀(Ledford,1995)等不同視角。學界最被認可的界定為“勝任素質是與具體工作情境相關,能夠區分高績效者與低績效或績效一般者的深層次潛在個人特質”(Spencer et al.,1993)。關于勝任素質的要素結構,較多成果集中于創業領域和管理崗位(Boyatzis,1982;Mount et al.,1998;王重鳴等,2002),而針對新型職業農民勝任素質的研究還屈指可數(尚銳,2015;蘇敬肖等,2017),未受到應有關注。盡管對于新型職業農民勝任素質模型構建的研究可以為職業教育培訓戰略目標以及重點內容提供理論依據與支持,但倘若對于新型職業農民自身成長規律不加以科學考量和深入研究,那么其培育方法和路徑將缺乏理論指導,培育效果也將大打折扣。
本研究依據“整體研究范式”,采用“行為事件訪談法”與“工作任務分析法”相互融合、三角互證的路徑,并通過扎根理論編碼等方式對數據進行分析處理,從而探尋、開發“生產經營型”新型職業農民勝任素質的要素構成。首先,采取“目標式/判斷式+滾雪球”抽樣方法對長三角地區35位“生產經營型”新型職業農民進行行為事件訪談,得出新型職業農民的勝任特征包括“從農動機、職業承諾、團隊建設與領導力、市場信息搜集與獲取、成本收益評估能力”等17項要素。其次,采用工作任務分析法探究新型職業農民的工作領域、工作任務以及具體的職業能力要素,從知識、技能、才能等方面構建職業能力框架,進而得出新型職業農民涵攝八大工作領域,涉及23項工作任務以及56條職業能力要素。基于此,利用建構主義扎根理論編碼方式對通過兩種方法平行搜集的材料進行概括提煉,最終形成的“生產經營型”新型職業農民素質結構包括元素質、過程性素質、整體化設計素質等三大模塊以及與之相對應的創業動機、職業承諾、生產與情境領導、互聯網創業營銷、市場商機識別、風險承受力等12個素質要素(見表1)。為了更有針對性地提升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科學化水平,亟需使研究從新型職業農民勝任素質“是什么”走向“如何形成”,從而為新型職業農民“如何培育”走向科學化提供依據。
二、案例研究設計
1.問題確定
專長心理學研究已經受到認知心理學、教育心理學、知識工程學以及職業培訓等眾多領域的關注,它從揭示績優者素質、行為的本質特征及獲得過程的視角,為職業培訓的進一步發展提供了新路徑。因此,筆者將圍繞“新型職業農民勝任素質的形成”這一核心問題,衍生出如下問題:在新型職業農民從領域新手走向領域專家的過程中經歷了哪些職業發展階段?在不同的職業發展階段,新型職業農民的勝任素質有怎樣的階段特征?新型職業農民勝任素質的形成具有怎樣的發展規律?
2.選用依據
首先,案例研究是一種實證研究方法,旨在深入研究真實生活環境中的現象,以揭示待研究現象與其所處社會環境之間的聯系。羅伯特·K.殷(2017)提出選用案例研究方法需要考慮三個前提條件:一是研究所回答的問題應屬于“怎么樣”和“為什么”的類型;二是研究不需要對研究過程進行監控;三是研究需要對所發生的行為事件進行集中與聚焦。基于此,為了對新型職業農民勝任素質有“怎樣的階段特征”和“怎樣的發展規律”的問題進行更具解釋性的探索,本研究選擇案例研究法,以期更為飽滿地展現新型職業農民的發展階段與歷程,從而鮮活地呈現“缺失動態性的數據”背后生動的現象與聯系。
其次,個體從新手到專家,是一個知識不斷累積、技能逐漸發展、素質逐步提升的過程。對于這一過程的理解,在專長心理學研究領域,之前大多研究者選用專家—新手“橫向比較范式”,即通過系列共同任務,發現專家相對于新手的優勢。這一范式遭到學者質疑,理由是這一范式除了得到“專家比新手優”“專家比新手的勝任素質水平高”的結論之外,所能見到的結論類型并不“五彩斑斕”(胡誼,2006)。這意味著專家—新手的比較范式只能展現靜止“畫面”,其內容僅是專家在擅長領域中能做什么而并不能回答專家是如何一步步達到以及達到何種程度的問題。本研究更愿意了解一個新型職業農民在職業發展的各個階段到底發生了怎樣的細致變化,更側重于勝任素質的“動態”或“發展”特性。因此,本研究選擇“縱向研究范式”,圍繞勝任素質有何階段性特征、如何學習等發展性問題,對個別專家在工作領域任務中的行為表現進行詳盡分析,從而探討新型職業農民勝任素質的獲得過程。
3.設計類型
案例研究設計分為“單案例研究設計”和“多案例研究設計”兩大類,盡管多案例設計通常相對更難實施,但可靠的數據會為研究者帶來更可信的研究結果。多案例選擇與一系列的實驗方法類似,其中的每一個案例都是為了檢驗研究主題的方方面面(羅伯特·K.殷,2014)。在有條件的前提下,應選擇多案例研究設計。哪怕只包含兩個案例的“雙個案研究設計”也比“單個案研究設計”獲得成功的機會更大(羅伯特·K.殷,2017)。鑒于從多案例中得出的結論往往更扎實、更具說服力、更能經得起推敲,本研究將選擇逐項復制和差別復制的嵌入性多案例研究類型。
4.對象選擇
案例研究的優勢在于研究者通過捕捉現實世界的具體細節去剖析特定情景下的行為過程。其中,研究對象的選擇至關重要,它在很大程度上會影響案例研究方法的最大優勢能否彰顯,更決定了該研究方法的可行性及研究結論的可信度。本研究遵循如下標準與程序來篩選案例:
首先,標準性。本研究的核心問題是專家型新型職業農民的職業發展階段及勝任素質形成規律,因此案例對象需要符合“領域專家”的界定。“領域專家”對象的選擇主要有“行業標準、統計意義上的顯著性以及社會認可”三種方法(胡誼,2006)。由于新型職業農民屬于新興群體導致其行業標準還未完全形成,且質的研究使得統計意義上的顯著性差異程度難以獲取,因此在選擇案例時采用“社會認可”的方式,即遵循該新型職業農民必須是“相對績優者且已有一定社會認可度和影響力”這一標準。
其次,典型性與差異性。對象選擇應有清晰的理由和依據,每一個案例的結果都要具備典型性。典型性案例設計意味著所選案例應遵循復現邏輯(Replication Logic),即每種情況中的相似事件是否都是這些結果產生的原因。同時,案例還要具備一定的差異性,即所選擇的新型職業農民應盡可能地涵蓋不同性別、不同專業背景、不同產業等差異化條件。
最后,可行性與可靠性。前期研究中通過滾雪球抽樣的方式與35位新型職業農民取得聯系,通過實地參觀考察農場、1~3小時的行為事件訪談、非正式的信息補充與他們建立了長期互動的可能性,為較為深入、全面、持續、跟蹤性的了解與資料搜集創造了必要前提和最大程度的可靠性。基于此,綜合篩選標準與原則的多重考慮,最終確定如下3位“生產經營型”新型職業農民作為本研究的案例對象,其基本信息如表2所示。
三、案例研究過程
1.資料搜集
案例研究的資料搜集應遵循四個基本原則:一是使用多種來源的資料,并融合到一組結果中;二是建立案例研究資料庫,囊括現場調查的多元素材;三是保持高度敏感性,形成系列關于研究主題的證據鏈;四是謹慎使用諸如社會媒體、網絡平臺上的電子資料源(羅伯特·K.殷,2017)。本研究的證據主要有關于新型職業農民個人職業發展的訪談、文件、檔案記錄、直接觀察、參與性觀察以及實物證據等。這些證據源各有短長,綜合使用有利于研究者全方位地考察研究對象,并實現多重途徑的相互印證。
2.信度和效度
案例研究中的理論構建看似主觀,但成功案例往往因其數據與分析的“唇齒相依”而具有令人驚訝的客觀性(李平等,2012)。從符合邏輯的檢驗過程來判別案例研究設計的可靠性和可信度,可采取的檢驗策略有建構效度和信度等。本研究中,研究者通過逐項復制和差別復制的方法進行多案例研究設計來提高其外在效度,通過盡可能多地搜集各種來源的豐富證據并進行論證來提高其建構效度,通過在證據分析過程中采用“時間序列設計”技術來提高其內在效度。與此同時,研究者在整個案例研究過程中注重對研究目的、研究問題、研究設計、研究實施、資料搜集等每一過程的詳細記錄,以此來提高其研究信度。
3.資料分析
研究者在對錄音、紙質文本、電子文件、現場筆記、備忘錄等各種零散的原始資料的處理過程中,運用各種技術手段對素材進行及時、統一的文本化處理。資料分析主要運用以理論假設為基礎、“從上而下”分析資料和對案例進行描述等基本策略,以及模式匹配、建構性解釋、邏輯模型使用、時序分析、跨案例分析等具體分析技術(羅伯特·K.殷,2017)。由于本研究的目標是探索新型職業農民職業化“發展階段”中勝任素質的動態形成規律,因此選擇時序分析的具體策略與技術。具體而言,本研究基于研究目標與內容,采用敘事性方法記錄發展輪廓,從新型職業農民的諸多“關鍵事件”中探尋發展關鍵期,進而尋求素質特征變化與形成的規律。本案例研究的資料搜集與分析過程如圖1所示。
四、案例研究結果分析
基于案例分析,研究者發現專家型新型職業農民的創業歷程和職業發展具有鮮明的周期性,并將其劃分為“職業準備期、職業初始期、職業成長期和職業發展期”四個階段,且每個階段都有其獨特的工作任務和勝任素質特征。總體而言,新型職業農民的成長發展是“元素質”“過程性素質”和“整體化設計素質”三大模塊素質動態發展的過程。其中,“元素質”是職業發展過程中的基礎性支點,影響著“過程性素質”和“整體化設計素質”;“過程性素質”是生產經營型新型職業農民活動的核心內容,包括農場生產管理、情境團隊管理、創業營銷與財務管理等;“整體化設計素質”是農場經營管理活動的有效前提,是“過程性素質”能夠有效實施的重要保障。
1.職業準備期:人格與環境交互作用下“元素質”支點的建立
“戲劇理論”強調個體任何角色皆需經過較長時間的有效表演才能塑造且得到社會承認。個體“職業角色”一旦固定,若想“跨行”流動,則需要付出巨大勇氣(歐陽忠明等,2017)。有學者通過敘事探究得出“新型職業農民的職業選擇遵循知識易遷移”的原則(歐陽忠明等,2017)。在本研究中,通過對3個典型案例的分析發現,新型職業農民在職業選擇之后的“成功勝任”確實與“知識的易遷移”密切相關,但在職業準備期的“職業選擇”這一環節并非都遵循這一原則。從3位農場主的原有經歷和知識儲備的表面結構來看,他們與當前“職業農民”的職業領域并不都存在諸多“共域”。以個案一為例,LYJ先前的農村生活經歷使他具有的“農村情結”為其選擇農業行業創業提供了前提,學校期間的農業專業背景和就業后的農業行業銷售經歷為其建立農場提供了遷移動機,國家“三農”戰略政策的引導與支持為其提供了創業情境,農業產業發展的前景吸引并激發了其農業創業選擇的沖動。因此,LYJ的先前知識結構、經驗積累與農場建立所需的職業要素結構存在較多“共域”。然而,從個案二中NLJ的職業選擇考慮來看,具有“農村情結”僅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在于農業產業發展前景中商機的吸引以及親情的呼喚(據訪談者所述,父親生病需要她回鄉陪伴,以及對于子女食品安全的擔憂),而先前的知識經驗(如所學專業為服裝設計,工作類型為城市白領)與新型職業農民的職業要素結構并不存在可遷移的“共域”,恰如她本人用“農盲”這一稱呼來形容其最初階段的狀態。同樣,個案三NJG在職業選擇中,最為主要的動機是基于對農業的興趣,如其所言“關于為何選擇這個行業,原因很簡單,就是我做的是自己喜愛的事情”,而其先前的知識經驗(如所學專業為工業與民用建筑,所從事工作與所學專業相關,已考取國家一級注冊建造師)與新型職業農民的職業要素結構也不存在明顯的可遷移“共域”,正如他最初時期稱自己是“外行人”一樣。
案例中的他們為什么會選擇農業這個領域?其原動力又是什么?本研究中的典型案例證明,新型職業農民選擇在農業行業創業是自我個性特征(如興趣、知識經驗、農業情懷等)與外在環境(如國際戰略、行業前景、家庭需要等)交互作用的結果。如圖2所示,在職業準備階段,創業者并不需要具備太多素質模塊,但首先應該具有“元素質”這一支點,即具有打算創業的動機,具備基礎的“有魄力、能冒險、能吃苦”等人格特質,以及一定的創業學習能力和職業承諾。
2.職業初始期:艱難“求生存”中側重“過程性素質”
在新型職業農民的職業初始階段,在“元素質”這一支點已經建立的基礎上,需要迅速具備基本的“過程性素質”和 “整體化設計素質”(見圖3)。這一階段是整個職業發展中真正的起步階段。由于對農業行業特點缺乏足夠認識與了解、應對具體工作欠缺先前經驗、社會關系等資源匱乏、團隊未完全建立等原因,尤其對于家庭農場主而言,這是“一個人就是一支隊伍”的創業階段。新型職業農民在該階段所面臨的任務與挑戰最為繁雜而艱巨。以個案一為例,雖然LYJ所學專業為涉農專業,具有一定的農業知識儲備,但在農場正式經營過程中,由于對農場基礎建設、農場發展定位、資金籌備與使用、銷售方法等缺乏經驗,使其仍處于一種“摸著石頭過河的狀態”。個案二中NLJ由于“不會種地”,在農場建立之初遭遇重重困難,正是通過向農業部門請教選定適合的種植品種、聘請有豐富種植經驗的生產隊長來做中層干部、送農場副理事長去大學進修EMBA等方式來多方借力尋求突破方向。個案三中NJG由于不了解土地租賃、建設規模等太多創業前期元素,因而通過基于各因素考慮進行種植品種的慎重選擇、關注農業沉沒資本現象等方式來應對各種未知的困境和難題。
基于對關鍵事件的分析發現,他們在不斷通過動態調整實現階段性均衡的過程中,依然存在相對的側重點,即更強調具備應對農場建立之后的農場生產管理、農場工人的情境領導、農產品創業營銷以及農場的財務管理等“過程性素質”。當然,這并不意味著“整體化設計素質”在這一階段不重要,比如市場商機識別、風險承受力等在經營調配中也極為關鍵。在創業進程中,并不存在絕對的穩定與平衡,任何個體都需要在農場經營的動態過程中尋求各要素模塊暫時的協調。
3.職業成長期:動態轉型中向“整體化設計素質”傾斜
經歷艱難的“求生存期”后,新型職業農民已基本具備農場生產管理與情境領導、互聯網創業營銷以及農場財務管理等“過程性素質”,且也積累了一些工作經驗,逐漸進入技能與素質接近“自動化”的相對穩定階段。但在職業成長階段往往面臨農場規模亟待擴大,農產品生產種類、營銷方式、管理模式以及商業模式的同質性程度較高等問題,因而需要更加關注發展理念的創新、社會關系資源的積累以及社會責任的承擔等,從而為農場的突破性成長創造條件,因此該階段的重點會向“整體化設計素質”傾斜(見圖4)。以個案一為例,LYJ基于三年的基礎經驗積累,經歷了公開招標、在激烈競爭中再租地,研發魚菜共生系統、創新立體生態種養模式,遇海葵風暴、積極坦然應對風險,積累關系人脈、建立發展共同體等關鍵事件,嘗試在擴大規模和創新研發中實現轉型。個案二NLJ的農場經歷了艱難的生存期之后,開始關注發展理念創新、生態循環農業發展以及帶動周圍更多農民就業等,為農場的突破性發展奠定基礎。個案三NJG則通過加大現代化和智能化的設備投入來減少人力提高效率,利用學術期刊的成果為困境找尋科學依據并精準識別商機等,為農場的持續發展不斷積累和儲備能量。在該階段,新型職業農民在“整體化設計素質”這一模塊的勝任水平和發展狀態將會成為影響農場能否持續發展的關鍵,正如某位受訪者所言,“這幾項素質是這一階段的重中之重,且缺一不可。”
4.職業發展期:以“元素質”為支點的全面協調的素質提升
在經歷了艱難的“求生存期”與陣痛的“轉型成長期”后,新型職業農民具備了相對全面的勝任素質模塊,并進入職業發展期。但是這一階段依然存在風險,即他們是走向“職業可持續發展”還是走向“職業衰退發展”,這取決于他們能否均衡發展各項素質。因此,如何管理與領導一個目標一致、分工明確、能力素質互補的協作團隊,如何管理農場生產從粗放走向標準化,如何將農場財務管理走向規范化,如何提高創新研發的含金量和競爭力,如何積累更多社會關系資源、承擔更多社會責任等全方面素質的提升則顯得至關重要。以個案一為例,LYJ在該階段通過升級魚菜共生系統,實現三產融合;依托“標準園創建”等項目,全面提升硬件和軟實力;組織邊緣化殘疾人參加培訓就業,解決農業人才空心化問題等,以此謀求企業做大做強。個案二中,設計專業出身的NLJ則不斷融入創意,將農場和農產品當作自己的藝術品,在生產中不斷加入藝術風格和個性追求,通過“農業+”模式,與社會各界進行合作,以此實現管理與營銷方式的突破。個案三NJG則通過拉長產業鏈,孕育農業發展新業態,創新發展三產融合的農業發展新模式,以此將農場發展成為農科院林果所葡萄試驗基地、農業大學學生實習基地和研究所示范基地。
該階段“元素質”模塊依然占據支點位置,始終發揮著協調、平衡與提升其他素質的重要作用(見圖5)。“元素質”“過程性素質”和“整體化設計素質”構成了新型職業農民勝任素質的重要模塊。每一種素質模塊之間相互依存,各有其不可替代性,無論缺少哪一種都可能影響到其職業發展的持續性。
五、新型職業農民培育啟示與思考
1.以“個性發展”為理念,精確定位新型職業農民培育
新型職業農民培育是由職業教育培訓、認定管理以及政策扶持構成的相互銜接、不可分割的有機整體。其中,對于新型職業農民這一培育客體即培育對象而言,職業教育培訓處于培育中的核心地位,認定管理是培育的依據和關鍵,政策扶持則是培育的保障與動力,而政策扶持與認定管理又共同構成了培育的環境條件,以此為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整體有效性提供保障。然而,當新型職業農民作為被動的培育對象呈現時,其在培育中的主體地位被忽視,使得培育工作容易演變為上級組織強加的內容,從而導致培育對象因參與學習的主動性不足而產生抵觸情緒(李俏等,2013)。正如受訪者所陳述的,“培訓的內容和我沒有什么關系,比如10個培訓里面可能也只有兩個和我有關系,大部分內容與我無關,參加這種培訓沒有什么意義。”因此,在新型職業農民培育中首先應該樹立好的“培育理念”。新型職業農民勝任素質培育應充分尊重農民的主體性、價值、優勢、經驗、特質,注重個體的個性化和多樣化發展,將培育涵蓋到其職業成長發展的全過程中。這就意味著新型職業農民是“學習者”的角色,在培育中處于主體性地位,他們將在與職業教育培訓以及外部環境的互動與協調中得以主動性成長,進而成長為具有自我發展能力的現代農業從業者。
2.以“職業發展過程”為依據,開展分階職業教育培訓
個體在生命歷程的某些階段表現出的各種特征與問題,通過“教育時機”與學習聯系在了一起。對于新型職業農民而言,除了具有年齡和來源等的差異性之外,最為關鍵的是如何充分了解他們當前的職業發展階段和勝任素質水平并進行分類分階培育。目前,部分地區已經嘗試針對新型職業農民培育進行“階段劃分”,例如,H農廣校以職業資質認定為分界線,將新型職業農民培育工程劃分為準入前上崗培訓和準入后在崗培育兩個階段,并對其培育目標、培育內容、培育手段進行了明顯區分。這種階段劃分存在兩個問題:一是階段劃分不夠細化,二是目前大部分地區的新型職業農民準入認定制度還不完善。這些問題仍亟待研究與解決,否則進一步的分階培育將被束之高閣、無從談起。再比如,M農業職業院校將生產經營型新型職業農民的培育分為集中培訓、創業孵化和跟蹤服務三個階段。這一劃分方式相對具有可操作性,但也存在諸多問題:一是盡管對新型職業農民培育過程本身進行了階段劃分,但并沒有充分考慮如何緊密結合培育對象的職業發展階段與成長學習規律來為他們設計和提供具有較強針對性和高效性的培育方式與內容;二是對于新型職業農民較長的職業發展與生涯發展來說,這種培育方式并不具有可持續性。本研究基于案例分析發現,新型職業農民大致需要經歷職業的準備期、初始期、成長期和發展期四個階段,且每個階段都有其獨特的工作任務和勝任素質特征。研究者認為新型職業農民的職業教育培訓應遵循“情境教育”法則,即根據新型職業農民的職業發展階段和勝任素質水平狀態來實施相對靈活的培育內容。
3.以“需求差異”為尺度,精準供給新型職業農民培育
首先,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供給強度應有所差異。盡管新型職業農民在職業成長的各個階段都有其相應的工作任務與工作難點,但是相對較難的階段則是職業初始期與職業成長期,尤其是“為求生存”的職業初始期。由于創業前期本身就面臨諸多困難,再加上跨界轉型的挑戰,這就要求新型職業農民必須具備多項基礎素質,否則將無法進入下一個發展階段。練習在技能發展的不同時期發揮的作用有所不同,呈現出先大后小的規律(胡誼,2006)。這意味著新型職業農民培育應該充分尊重這一發展規律,重點關注職業發展的初始期與成長期,并對這兩個階段的職業教育培訓進行精心系統的設計,力求實現能力素質提升效果的最大化。
其次,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供給內容應有所差異。新型職業農民的培育內容應該根據不同階段勝任素質的特征和學習需求來確定。當掌握了勝任素質的階段特征之后,職業教育培訓只需依據素質的組成要素及其主從關系來確定培訓重點。本研究表明,新型職業農民的成長是“元素質”“過程性素質”和“整體化設計素質”三大模塊素質不斷動態發展的過程,因此勝任素質應作為一個有序系統并按照不同層次逐步形成與提升。由于不同職業發展階段要求的勝任素質側重不同,因此其培訓重點也將從對“元素質—過程性素質—整體化設計素質”的有所偏倚,最終走向勝任素質均衡發展的狀態。從具體的學習內容來看,隨著新型職業農民的發展進階,農業生產技術的重要性不斷下降,而關于管理、營銷、創新、責任等內容的重要性則不斷凸顯,這就要求對新型職業農民的培育重點應從最初始的重視農業操作性的技術技能培訓轉向更加注重其心理和心智的關懷。
最后,新型職業農民培育的供給方式應有所差異。新型職業農民的培育方式和教學手段選擇應該充分考慮不同階段的學習情境及其所偏好的學習互動方式。一般來說,新型職業農民在不同職業發展階段面對的學習情境并不相同,職業早期需要強烈的“教師導向”的外部支持與指導,職業發展期逐漸走向外部支持與指導的隱退,最終走向“學員導向”的自主學習。結合本研究中新型職業農民的互動方式偏好,研究者認為在職業準備與初始期可以嘗試“基礎系統培訓+創業孵化+考察參觀”的方式,在職業成長期可以實施“繼續教育培訓+跟蹤指導+考察參觀”的方式,在職業發展期可以實施“項目引領+考察參觀”的培育方式。“考察參觀”在職業教育培訓中被廣泛認可,因而其可貫穿于職業發展的各個階段。然而,針對不同職業發展階段的學員,所選擇的基地層次、參觀考察目的與學習內容重點也應具有一定的階梯性和適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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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劉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