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彬慶 張志國

大型系列主題公益節目《新聞2+1》“愛鳥周”系列節目“愛鳥新時代、共建好生態”由中國野生動物保護協會、國家林業和草原局野生動植物保護司、國家林業和草原局宣傳中心聯合主辦。
第六期節目主題為“朱‘東方寶石的重生之路 ”,特別邀請中國動物學會鳥類學分會副理事長、中國野生動物保護協會科技委員會委員、北京林業大學教授丁長青做客演播室,直播連線陜西漢中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高級工程師、宣傳教育科科長張躍明。
大秦嶺是朱的諾亞方舟
朱古稱朱鷺、紅朱鷺、朱鳥,系東亞特有種,自古被中國民間視為吉祥鳥,頻頻成為歷代詩人們歌詠的對象。漢代著名辭賦家揚雄曾寫:“朱鳥翾翾,歸其肆矣”。唐代詩人張籍還專門寫過一首《朱鷺詩》,“翩翩兮朱鷺,來泛春塘棲綠樹”,引發人的無限遐想。
朱一身羽毛潔白如雪,羽翅內側和圓形尾羽的一部分卻閃耀著朱紅色的光輝,顯得淡雅而美麗。與其他鳥類不同,它的頭部只有臉頰是裸露的,呈朱紅色,虹膜為橙紅色,黑色的嘴細長而向下彎曲,后枕部還長著由幾十根粗長的羽毛組成的柳葉形羽冠,披散在脖頸之上。
朱是古老的物種,距今6000萬年之前的始新世,就出現了朱的身影。據文獻記載,朱歷史上屬廣布種,廣泛分布于亞洲東部。在中國大陸境內,朱分布于東北、華北、華東、華南和中西部地區,共有l5個省市曾有過朱的記錄。
然而,進入20世紀之后,農業工業化的歷史之輪,讓古老的朱遭遇空前的生存危機。
1963年,前蘇聯境內最后一只朱在哈桑湖滅絕。
1979年,朱在朝鮮半島銷聲匿跡。
1967年,日本在新縣佐渡島建立了朱保護中心,但是野生朱在保護中心產的卵很多不受精,不能孵化。
1980年,日本境內朱僅剩下5只。日本政府將僅存的5只野生朱全部捕獲,進行人工繁育,結果失敗。
2003年,最后一只朱死亡,日本本土朱絕跡。
就在日本對拯救朱幾乎絕望時,中國的科學家1981年在秦嶺南麓的陜西洋縣境內,找到被認為在自然界已經滅絕了的最后7只朱。近40年來,在國家林草局等有關部門的大力支持下,據不完全統計,全球朱種群數量已由1981年發現時的7只,擴展到現在的5000余只,其中中國境內4400只,陜西境內4100只,種群數量呈現倒金字塔增長。
早在2001年,世界自然保護聯盟就將朱的受脅等級由極危降為瀕危,隨著朱野生種群數量穩步上升,相關專家建議將朱的受脅等級從瀕危降至易危,但丁長青教授認為,朱的野生種群只有在洋縣的這一個,從這一點來說,朱仍處在瀕危狀態。在他的堅持下,IUCN紅色名錄和《中國物種紅色名錄》仍將朱的受脅等級列為瀕危。
丁長青說,與當年亟待恢復朱數量以避免種群滅絕不同,現階段,只有使各個再引入種群可自我維持并穩定發展,才能使朱從根本上擺脫瀕危狀態。
朱從發現到保護 處處彰顯中國力量
丁長青介紹,野生朱的發現,離不開國家和地方各級政府的重視,離不開科研人員和保護區工作人員的艱苦努力,離不開當地老百姓的艱辛付出。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前蘇聯、日本、朝鮮等地不斷傳來朱滅絕的消息,全世界把拯救朱的希望寄托于中國。臨危受命,中科院動物研究所鳥類專家劉蔭增組成“中國朱專題考察隊”,開始了艱難的朱尋覓之路。考察隊沿著曾經有朱分布的河北燕山、河南中條山、山西呂梁山、安徽大別山、遼寧千山山脈等地細致搜尋,遍及14個省份,歷時3年,行程5萬多公里,一路千辛萬苦卻未能見到朱蹤跡。
1981年5月初,朱專題考察隊第3次進駐漢中地區的洋縣,這是復查計劃中需要詳細全面、實地勘察的重點縣。洋縣縣城位于漢中盆地東緣的漢水北岸,海拔500米左右,背靠秦嶺,面向巴山,山川形勝,沃野平疇。考察隊來到洋縣后,首先開展廣泛的宣傳。他們除在縣電影院電影放映前插映朱幻燈片外,考察小組每到一個村,還不厭其煩地把朱幻燈片放給村民看,發動群眾協助尋找,請提供線索;并承諾如果誰提供一條有價值的線索,就獎勵誰100元錢。一個群眾性尋找朱的熱潮出現了。
1981年5月中旬的一天,洋縣紙坊鄉孤魂廟村的何丑旦與何天順看了關于朱的幻燈片后說:“這片子上的朱,不就是咱們在四郎、八里關一帶見過的紅鶴嗎?”。
幾天后,劉蔭增看到他倆找到的幾根朱羽毛時,立即決定隨何丑旦、何天順二人向秦嶺中山區進發。
果然,在海拔1100米的姚家溝,考察隊在一株百年青岡樹上發現了一窩3只朱,隨后又在不遠處發現了4只朱,總計4大3小7只朱。這一發現立刻轟動全球。
姚家溝位于兩座高山之間,狹長的山溝中住了7戶人家,開墾了少量水田。這是一處適合朱生存的所在。作為一種與人類伴生的鳥類,朱在水田間覓食,村舍邊筑巢。
在姚家溝發現的朱種群后來被命名為“秦嶺一號”。
7只生活在秦嶺深山的朱帶來了拯救這一極瀕危物種的希望,該如何保護并復壯朱種群?
因有日本籠養繁衍“易地保護”失敗的先例,捕捉朱進行人工保護繁殖、易地保護被否決,原棲息地保護加上易地保護“兩條腿”走路方案得到各方認可。洋縣林業局抽調路寶忠、王躍進、陳有平、趙志厚4名青年職工組成保護小組,協助劉蔭增晝夜跟蹤保護這7只朱。“秦嶺一號朱群體臨時保護站”成了姚家溝的“第8戶人家”。
丁長青說,朱保護初期,種群數量極低,工作條件非常艱苦。
為保護朱,洋縣人民作出了巨大犧牲,朱活動區狩獵行為被嚴禁了,砍伐樹木行為被禁止了,化肥農藥不準再使用了,開荒、放炮等會驚擾朱的行為也都被列入了禁止范圍。
洋縣組織起了1支朱護鳥隊,朱飛到哪里,隊員就根據無線電定位系統,騎著摩托車追到哪里。晚上,朱棲息在樹上,隊員就在樹下就地入睡,就這樣一刻不離地保護著珍貴的朱。
他們幫朱驅趕天敵,投喂食物,救護傷鳥,甚至在巢下拉起網子,防止幼鳥掉落。盡管保護者們想盡一切辦法降低朱傷亡風險,但是在最初的幾年中,成果并不明顯。到1990年,中國野生朱數量仍然只有9只。
在1989年頒布的《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名錄》中,朱被列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同時, 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將朱的瀕危等級定為極危,滅絕風險極大。
要想盡快提升朱種群數量,辦法只有一個,讓它們多生。保護者們選擇就地保護野外種群和人工繁育建立人工種群雙管齊下。上世紀末,日本朱極度瀕危,但直到2003年最后一只土生土長的朱“阿金”死亡,日本也未能破解人工繁育難題,人工圈養的朱沒能成功繁育出一只后代。中國的研究人員成功解決了這一問題。1989年,北京動物園首次成功完成人工飼養、人工孵化和人工育雛全過程。1995年,陜西漢中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也成功完成朱人工繁育。
得益于多種保護措施,朱種群數量從1993年后開始明顯增加,分布范圍擴大。從2004年開始,野生朱每年成功繁育幼鳥數量突破100只大關,2011年以來這個數字增長了一倍。
朱從“發現”,到“保護”、“繁衍”、“復興”,中國團隊奮力譜寫了人類文明史上拯救瀕危物種的盛世華章,創建出生態保護事業的經典范例。
丁長青認為,近40年的朱種群發展已經歷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極危物種小種群拯救階段(1981-1990),野生朱繁殖地從1處增加到3處,朱存活數量維持在20只以內。第二階段是極危物種保護階段(1991-1999),野外保護與人工飼養同步,野生朱繁殖地由3處增加到8處,海拔降至700米,朱存活數量維持在20—40只。第三階段, 瀕危物種保護及再引入試驗階(2000-2011),新世紀以來,進入朱種群加速復壯階段,隨著全面保護和生態修復,秦嶺生態環境質量持續改善,人工飼養和野化放飛在中日韓逐步開展,野外朱繁殖地由8處增加到547處,野生朱種群數量達到2600余只。
目前應該進入“在朱的歷史分布區重建可自我維持的野生種群”的再引入階段。目前我國正在倡導“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具體到朱,應該是“同一個世界,同一個朱”。朱是東亞物種,我們共同的目標是“讓朱重新飛翔在東亞大地上”。這就要求從科學的角度對朱保護進行成果凝練和技術集成。只有這樣,才能指導國內瀕危物種保護,同時向世界上展示有理論依據、國際認可的“中國智慧”。
朱保護是中國野生動物
保護科學研究的標桿
丁長青表示,朱保護歷經科學家、林草人、基層干部群眾幾代人的孜孜探索,其中有些人已經故去。丁長青是從1997年開始關注朱的,他自1999年獲得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資助起正式開展研究。
丁長青說:“我算比較幸運的,當時朱數量已經超過50只,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刻,我主要針對野生種群就地保護開展研究。”
從1999年開始至今,丁長青連續獲得7項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的資助,都是朱保護研究內容。他研究項目的內容都是針對朱保護工作當時面臨的最主要的問題開展的。例如第一個項目是通過無線電遙測技術了解朱的活動范圍、活動規律和棲息地選擇。第二個項目是朱棲息地的環境污染調查及保護對策,進而提出并促成了“朱有機稻米”項目。另外還有遺傳多樣性研究、種群擴散研究、再引入地點選擇、性別分配等項目。他目前正在執行的項目是繁殖密度和棲息地質量對朱野生種群擴散的影響機制及保護對策研究。
朱保護區的主要戰略是“兩手齊抓”
張躍明高工介紹說,陜西漢中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位于美麗的秦嶺南麓,是一個以保護和恢復朱及棲息地環境為主要任務的森林和濕地綜合類型的保護區。保護區始建于1981年,2005年7月升級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保護區總面積37549公頃。
朱保護成功的主要戰略是“兩手齊抓”,就是在開展野生朱保護同時,積極開展朱的人工繁育和野化放飛。這一過程有三個標志性事件:一是1995年前后野生朱渡過發展極危險階段,數量超過20只,為開展人工飼養奠定了基礎;二是在1990年朱保護區開展了人工飼養和1993年人工飼養繁育技術的全面突破給其它地方開展再引入提供了人工種源;三是從2004年開始,首次在洋縣華陽組織開展了朱野化放飛試驗,成功放飛人工飼養朱個體23只,為其它地區開展類似活動提供了參考經驗。朱人工種群放歸項目分別在陜西、河南、浙江和日本等相繼實施,放歸朱在野外自然繁育獲得成功,實現了國家層面從穩步就地保護、人工飼養開始,再到野外放歸的良性發展和保護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