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 野
這個機場,每隔五分鐘
就向天上派出一架飛機
這個旋轉著尋找靈魂歸屬的孤獨的星球
每天,每一分鐘
從不同的地方和方向放飛數不清的使者
帶著古老又新鮮的鋼鐵般的愿望
找遍了天庭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云窟
除了主宰者太陽和變幻莫測的風
聯手導演的迷幻云彩
(看啊,地上那么多的人頭如雛鳥待哺般仰望)
天上什么都沒有,沒有,沒有
荒蕪得連一根草一枝花都不能生長
飛機宿命地回到叢林遍布的沉重的大地
加上油料、哲人和僧侶,朝著另外的路線
一次又一次,搖搖晃晃,沖向天空
它們不相信,這個世界真的沒有天堂
它們更不相信,天空除了永遠都
觸摸不到的天,就是無邊無際的空
它們一路呼嘯如悲鳴,在茫茫云路上不停地尋找
進山途中,我就感覺風氣新異
秋天在山腳種滿黃菊
為進山的人裝點出一條花徑
兩邊山上修竹林立,如聚天下樂簫之士
亭亭相揖,揚發起舞
以萬千簫笛吹奏出翠綠之音
我肅然登山,一步一步走入畫圖
到處可見奇松如士,或獨立沉思
或結伴遠眺,或群聚齊唱松濤之歌
無論誰,無論經受過多少風霜雪雨
哪怕植根于光禿禿的危崖之間
都站得挺拔正直,一派如仙松骨
即使在山上,也難忘人間的苦難
在青峰沐浴的云海幻境中
或者月照千里的寂寥夢鄉里
在冰天雪地的潔白佇立間
都沒有忘記俯瞰熙熙攘攘的蒼生
向所有需要擁抱的人伸出寬厚的手臂
我不能責怪你們離開渾濁的塵世
日復一日地站立在畫一般的風景中
靜靜地看著山下殘酷的游戲
一言不發,沉默如萬山洶涌的滾滾波濤
我知道,隱喻年代,潔身自好
做個挺直腰身的君子,已經非常不易
有人占據了隘口
便壟斷了山路和去向
以及法則、真理和歷史
爭辯無用,除非你
毀掉自己的清白
用萬年花崗巖一樣堅硬的冷酷
取而代之,然后
像所有厚顏無恥的占山者一樣
拉長不長草木的花崗巖的白臉
接著向天下人收取買路錢
直到新的輪回到來
自古以來,華山就是個
用劍說話的地方。自古以來
華山就只有這一條路
希望過往的荒唐歲月
在懺悔里復活
希望苦難人間,走出
殘酷的戰爭與無聊的和平
在俄羅斯小鎮的街角
在安娜倒臥的那條鐵軌旁
在落葉紛飛的白楊樹下
他坐在路邊的柴垛上
拿起真誠的針和善良的線
穿過黑洞般的人性和欲望
想要縫補疤痕累累的人生
以及破爛不堪的世界
之后百年,這人間
塌陷出更多更大的黑洞
吞噬了無數生命、自由和希望
假如看到如今的世界
他還會拿起針線來縫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