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 山（四首）

陳智泉

暮 晚

高高的山梁上，暮煙是最后的布景

倦鳥歸林，霞彩散落一地

一生對牛彈唱的人，喝斥著他的牛

一步步向龍頭山那邊的墓地走去

鏗鏘鏘，他不唱西皮與散板

也不唱落花與流水，一鞭子下去

他和他的牛，就和留守竹林里的家

近了，近了……

曠野岑靜，墓園岑靜

一個人的背影里，偌大的山塬

野草掩埋了落日的余暉

遠 山

羊在坡上吃草。埋人的小樹林很靜

大梅，二狗，蠻牛，小雪……

她在墓地的墳臺上喊出一個名字

就有一只羊，抬起頭來

乖馴地，望著她的方向，咩一聲

山谷空曠得要命。遠處有巒煙升起

隨著一陣陣縹緲的回聲，那些墜崖的

落水的，患暴病說死就死了的短命鬼們

仿佛，又一次來到了這個云纏霧繞的塵世

望 鄉

你想往回走的時候

路，已消失殆盡，你在望鄉臺上看到的人

他們流干了眼淚。還能說些什么呢

天寒地凍的日子就要過去，迎春花

就將開滿山野，你望見的坡地上

上完墳的小婦人，轉過山路就要獨自回家

朔風吹過山林，烏鴉仍在嚎叫

你播過種子的土地早已長滿荒草

暮巒寒煙起，竹木飄下枯黃的落葉

屋檐下，那群多嘴的燕子還沒有飛回來

大風歌

蒼茫盡頭，大風起兮，你是我大風里的

憂憤者

我的憂憤，源于高山，源于流水

源于花落大地囈語的戰栗

我們借懸崖，于大風的怒號中安放云朵

借寺廟，安放無處安放的魂靈

我們不說大風過境山河的破碎，不說善惡

不說大地鋪出雪白的狀紙，也不說寸草

空懷著一顆轉世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