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書（外二首）

高 亮

儲存想念。與故鄉簽一份永久契約。

從此，我為東家，她為佃戶

每逢月圓夜，我便按時收納租子：

一陣風，我得挑野一點的

但還遠不足傷害莊稼，麥草房

以及一個女人的眼疾。

一片翠竹，在成為紙頁前，也要

容得下我的苦水，循循善誘

和不定期不辭而別

至于水，就自由流淌吧

我的眼睛，肌膚，骨頭似乎從來都不缺乏

而山也不必偉岸，能平衡我

體內的虛空就好

其實還有好多心思不想說出，比如

在時間面前，我也是個

徹頭徹尾的佃戶。

定期交納疲憊，苦痛，困惑，蒼茫

是我永遠也避不開的命途

但是多么可悲，我的一生都需租用

一個肉身。償還。

就這樣安靜地凝視晨光中的你

因你，我學會了輕。

像遇見一朵花，保持內心長久的柔軟

我愛著它葉子鮮嫩，嬌艷的花色

如愛著你，干凈的眼睛

那些閃爍的瞬間，總有鳥鳴和露水滴落

把我包裹

給我小暴力的美學

你要知道，疾病，事故，霧霾

就在我們面前時隱時現，一把火也藏有撕毀的巨手

但我暫且不能列出它們

全部的同黨

希望你能保有愛，比悲傷和恨多一點

涼薄的清晨，我再次走過曾經涉足的山水

因你，我也再度走過年輕。

從風和星空中取下灰暗的事物，用舊的時光

僅保留一朵花，腹部的密語和閃電

橘花辭

可以看見清晨保有的寂靜。

露水懸于橘花之邊。兩種白在鏡頭下

含情。而我一不小心

就站在了，離溫暖最近的地方

接納香。接納輕撫耳際的風

和天空的藍。

接納翠綠的枝葉，也接納更深的恍惚

可以看見某些下垂的事物，內心

禪想：比如露水滴落

比如花瓣微搖。它們拼命朝大地撲展

可以看見一個開始，一枚結局。

彭山，二十一度的空氣中

有同樣凈澈的東西滑脫，誤傷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