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性黃河

身披朝陽，我們從陜西府谷縣順著沿黃公路往下游走。一路奔涌的黃河，在晉陜峽谷間劈山開路，勇往直前，在此形成了一段黃河上最長的連續(xù)峽谷河段，原本浩瀚的400米水面也驟然收束到不足100米。急流之中，只見斜陽朗照，金波萬點，雄偉而壯麗。雖然近幾年來，黃河一直處于枯水年份，但這并沒有影響它在中國河流中的地位，也沒有讓它失去中華民族不屈脊梁的象征。

看著奔騰不息的黃河在峽谷間激流勇進，我不由得想起20世紀三四十年代，4萬多青年志士，不遠萬里跨過黃河，奔赴延安的情景。“到延安，投八路;黨旗一揮向東征，打過黃河逞英雄。”這種豪邁的壯語，鼓動和激勵著他們不畏艱險，千里迢迢地趕赴延安。雖然這一路，饑寒交迫，槍林彈雨，前途未卜，但他們卻懷著滾滾黃河水一樣的激情，沖破一切阻撓，讓去延安成為那個年代中國青年追求的時尚。這一潮流不僅讓黃河岸邊那個曾經(jīng)名不見經(jīng)傳的山城名滿天下，還讓革命星火迅速在中國大地上形成了燎原之勢。那攜帶著黃土高原味道的黃河水，既有寬廣的胸懷，接納百川迎四方客，又富有斗志和氣節(jié)，讓來到這里的青年，迅速成長為堅強不屈、勇猛威武的革命軍人，一如《沁園春·雪》里寫的那樣：“俱往矣，數(shù)風流人物，還看今朝?！?/p>

民謠曰：“黃河隔開兩重天，河東日軍要侵犯，河西人民決死戰(zhàn)?！秉S河不僅是晉陜界河，也是一道天險。在那段家國仇恨的歲月里，黃河東岸均被日寇侵占，由于黃河的阻隔，一往直前的日軍最終停滯，隔河對峙。因此，抗戰(zhàn)之弦繃得很緊，紅軍過河偷襲日軍之事，頻頻發(fā)生;千里線上，保衛(wèi)黃河、支援抗戰(zhàn)，尤為突出。

到達壺口時，已近中午。壺口可謂是黃河的咽喉，只見滔滔黃河水從千米河床排山倒海似的涌來，驟然歸于二三十米寬的“龍槽”，傾注如壺口，形成極為壯觀的瀑布群。那從懸崖飛瀉而下的水流，像千萬匹脫韁的野馬，又如一條條巨龍，從壺口中爭相而出，湍急的水流在漩渦中掙扎、翻滾、捶打、奔流，直到越來越安靜地流向遠方。那經(jīng)歷了鳳凰涅槃式的浩瀚水流，一如中國人民軍隊，在經(jīng)歷千難萬險和萬般挫折之后，仍斗志不減，昂揚向上。在這里，我不由得想起那首經(jīng)典的《保衛(wèi)黃河》：“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那振奮人心的歌曲，激勵著中國人民前赴后繼，英勇殺敵，創(chuàng)造著一個又一個英勇的故事。1937年，由紅軍改編的八路軍主力先后東渡黃河，挺進華北抗戰(zhàn)前線，不僅取得了平型關大捷，打贏了百團大戰(zhàn)，而且還有效地鼓舞了中國軍民斗志，提高了中國共產(chǎn)黨和八路軍的聲望。從此，人們對這支小米加步槍的軍隊另眼相看，再不敢小覷。

革命的烈火不熄，滔滔的黃河水也不停。新修的沿黃公路時而緊臨黃河，時而繞到山后，與黃河捉著迷藏。沿途幾乎沒有人煙，除了碩果累累的棗林外，就是那晝夜不息的河水。那富有烈性的黃河水，讓從這里走出的隊伍，不屈不撓，彰顯著最具風骨的中國軍人色彩。1947年2月底，國民黨集結了34個旅33萬兵力圍攻延安，而此時陜甘寧邊區(qū)解放軍只有2.6萬人。面對大軍壓境洶洶來犯之勢，根據(jù)毛澤東的提議，解放軍一分為二：一部分留在陜北，拖住胡宗南;一部分東渡黃河，轉(zhuǎn)戰(zhàn)華北，這是一招兇棋，也是一著險棋。此后，由毛澤東等領導的中央前委機關，轉(zhuǎn)戰(zhàn)在沿黃的綏德、清澗、佳縣、米脂，而以彭德懷為司令員兼政委，習仲勛為副政委的西北野戰(zhàn)兵團，采取神奇莫測的運動戰(zhàn)法，很快就打敗了來犯的敵人。1948年3月3日，解放軍一舉攻克宜川城，當場擊斃胡宗南的“剿共”大將劉戡，并乘勝向西、向南進攻，一舉扭轉(zhuǎn)了西北戰(zhàn)場形勢。

黃河記錄了這段歷史，也銘記下了一個個英雄的名字。1948年3月23日，毛澤東從吳堡縣準備東渡黃河，離開工作、戰(zhàn)斗13年之久的陜北時，面對黃河，他佇立良久，說道：“這個世界上什么都可以藐視，就是不可以藐視黃河;藐視黃河，就是藐視我們這個民族啊！”毛澤東高瞻遠矚的預言，很快就讓小米加步槍的127萬中國人民解放軍給予了證實。在這場被西方觀察家喻為“老鼠與大象的角逐”中，擁有先進裝備的國民黨軍隊很快兵敗如山倒，輸給了從黃河對岸走來的中國人民解放軍。

沖出晉陜峽谷的黃河，過了禹門口之后，如張開翅膀似一瀉千里，原本束縛的河水也在十多公里寬的河道上盡情暢泄著。天高地闊，河景完全敞開，觸目空闊而寂寥。那曠遠無際的河面看似從容平靜，而河水下面卻充滿了險灘，甚至還有礁石。雖然前進的道路充滿了萬般險惡，但黃河卻以它堅韌不拔的精神在驚濤洶涌中迂回沖擊，繼續(xù)奔流向海。

站在潼關，看著滾滾東去的黃河水，我思緒萬千。中國的歷史就像這黃河，九曲十八彎;而中國人民解放軍以它不可阻遏的大無畏精神，為中華民族的崛起筑起了一道堅不可摧的鋼鐵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