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忠歡 王羽涵

01|1999.4.20科倫拜恩校園槍擊事件,選自《從此沒人和你說話》
在2020 LensCulture Exposure Awards公布的39位獲獎攝影師名單中,青年藝術家何博以“國際上的恐怖主義行動和暴力襲擊事件”為主題創作的作品《從此沒人和你說話》獲得了評委特別推薦獎(Special Jurors Pick),成為了唯一入圍的中國攝影師。
他擅長圍繞災難與暴力等新聞事件、攝影的真實性等主題進行藝術實踐,對于現有影像進行再創作,也為更多的攝影師提供了“另一種表達”的可能。
與何博的對談
《從此沒人和你說話》作品的創作過程是怎樣的?(圖01~06)
何博:《從此沒人和你說話》是2016年完成創作的,它的靈感來源于2015年恐怖襲擊事件和暴力事件所帶給我的一些思考。我在這組作品里面主要想探討兩個方向:一方面是剝奪人性命的人為災難本身,另一方面是在一些重大的災難事件里面,人與人之間的溝通交流以及障礙。
具體來說,這組作品包含了6幅圖像,涉及到從美國的科倫拜恩校園槍擊案、俄羅斯的別斯蘭人質事件,到比較晚近的巴黎恐怖襲擊和布魯塞爾恐怖襲擊事件。法國《查理周刊》巴黎總部遭到突襲時,我正坐在盧浮宮的咖啡館里刷朋友圈。事發后,很多老師、同學還有朋友上街游行,我感受到了作為一名外來者,當我們所處的生活環境、歷史和信仰存在差異時,其實是很難去理解他們為什么要吶喊或訴求,也無法真正地與他們感同身受。

02|2004.9.1別斯蘭人質事件,選自《從此沒人和你說話》
那一刻之后的很多天里,抓捕、巡邏和稍后的大規模游行成為新聞的高光點,而政治家、學者、藝術家以及其他民眾之間圍繞恐怖主義、移民、宗教和殖民地問題的論辯和爭吵更讓我難以釋懷。這樣一個理解上的斷層成為了這組作品的一個動機。創作這組作品的另外一個原因是在很多年之前,當我們面對因為災難而逝去的生命時,基本上看到的僅僅是數字,很難去知道他們曾經經歷過什么。所以,我想通過這樣的一組作品,讓觀眾經過一些規則,甚至一些障礙,間接地去接觸到那些逝去生命的故事。
在《從此沒人和你說話》的展覽現場會放置一些摩爾斯碼,以供觀眾去解讀作品,你如何看待創作者、受眾還有作品之間的關系?
何博:這組作品其實是由3層構成的,每一層其實都是由圖像之間的關系形成的圖層。

03|2005.7.7倫敦地鐵爆炸案,選自《從此沒人和你說話》04|2015.1.7法國《查理周刊》總部襲擊事件,選自《從此沒人和你說話》

05|2015.11.13 巴黎恐怖襲擊事件,選自《從此沒人和你說話》06|2016.3.22 布魯塞爾恐怖襲擊事件,選自《從此沒人和你說話》
每一張照片最底部的黑白圖層,是由200多張新聞圖像素材構成的,它們是通過軟件的簡單運算,形成了一個像照片馬賽克的圖像或者叫信息的噪音。中間層從遠處看是一個人的肖像,近距離看會發現,這個肖像其實是由不同的兇手肖像合成在一起的。我沿用了19世紀末英國科學家弗朗西斯·高爾頓發明的一種判斷潛在犯罪人員的面部合成手法來完成的。再往上這些紅色的方塊就是摩爾斯碼共同構成了這個事件中我印象深刻的一句話。這組作品里面的摩爾斯碼是由受害人的嘴構成的。我會在展場里面留一些摩爾斯碼表,有一些觀眾可能就會有興趣停下來慢慢去解讀,這樣就會與觀眾之間產生更深層次的關聯。在我的作品里面,我會很強調作品跟觀眾之間的互動,因為作為創作者,不僅要讓觀眾感受到我在想什么,更重要的是讓觀眾能夠自發地被我的作品激發出他們自己的獨特想法。
新聞事件成為了你創作的主要靈感,那么藝術創作對于新聞事件本身會起到一個怎樣的作用呢?
何博:我曾經是一名新聞從業人員,當我們在向受眾去呈現一些信息一些事情的時候,其實都是會有規則和框架,會有既定的一個線索或者脈絡去呈現。在這樣一種相對統一的表述方式里,一些感性的或者一些細碎的內容就會少一些。當我開始轉向藝術創作時,發現這其實是更適合我自己的一個表達方式。因為一方面它不會再去強調時效性,另一方面它也不會再過多地去考慮所謂的目標受眾,能夠讓我自己更有策略地去進行表達。因此,我認為藝術其實能夠讓一名講述者更加輕裝上陣、更加從容地去進行一些主觀意識層面上的交流。
如果說藝術創作是“以你為主”的表達方式,那么同樣作為信息的傳播媒介,在你的作品中影像和文字的差異和共性,具體表現在哪里?

07|《延伸的刺點》部分作品
何博:我創作過兩組作品:一個是《延伸的剌點》,另一個是《自拍者:尺箋傳影》(與許雷合作)。在這兩部作品里面,我都在探討圖像跟文字之間的關系。
具體來講,在《延伸的刺點》中,我在嘗試去探索這兩種媒介在表達和傳遞信息的過程中存在的差異,并且會帶來哪些有趣的影響。因此,在這個作品里面,我通過圖片到文字、再從文字到圖片這樣的一個過程去探討。這組作品我邀請了不同背景、不同行業的認識或者不認識的人來參與創作。具體方法是我會發一張照片給他們,請他們用一句話寫下自己對這個照片第一時間的感受。當然,不同人對一個照片會有不同的理解,再具象化到文字上面會出現一些很有意思的差異,當文字又轉化成一個圖形符號時,會放在照片上變成一個有趣的視覺現象(圖07)。《自拍者:尺箋傳影》想要表達的是:我們平常都會下意識地認為在網上看到的一張照片或者看到一段話,它是真實可信的。我和許雷分別“扮演”了兩位1980年代的自拍愛好者,一個在福建當老師,一個在新疆當兵,這兩個人通過書信和照片去探討自拍。我們當時使用了很有年代感的信件和信封、120或135的膠卷,以及一些偽造的郵戳和郵票等,用這些去虛構了為期半年兩個人的交流。最后在呈現時,我們會把這些東西放在展覽柜、陳列柜里面,很多觀眾就會信以為真。所以,通過這個作品探討了圖片和文字這兩個媒介共同去塑造真實性——你眼見不一定為實的話題。(圖08~12)
在攝影史上很多攝影師都有過再創作的經歷,你認為對現有影像再創作需要如何來實現?
何博:對于現成圖像的再創作在19世紀其實就已經存在了。現在所說的作為藝術的現成圖像再創作,也在1920年代的達達主義和蘇聯先鋒派時期有很輝煌的一段歷史。1960年至今,對于現場影像進行再創作已經成為非常普遍的一個手法。首先,創作者不是攝影師,他首先是照片的一個觀看者,并且作為一個觀眾基于圖像給他帶來的靈感或思考而觀看。或者說,它可以幫助創作者通過別人的照片去進行一些腳踏實地、言之有物的表達。
當攝影師遇到創作靈感或是題材方面的一些障礙,需要如何克服?

08-12|《自拍者:尺箋傳影》(與許雷合作)的部分作品
何博:我覺得要從自己感興趣的內容,或者從一些真正打動自己的線索或者題材出發,沒有必要特意為了去追熱點、蹭熱度而去拍攝或是進行創作。當你在依循自己的興趣開始創作時,會發現一些包括技術、策略,甚至邏輯上的問題。我的建議是一方面不斷嘗試不同的方法和手段,直到尋找到一個真正認可的策略:另一方面,針對想表達的主題去尋找資料,去閱讀一些藝術層面及其他領域的資料,如新聞報道和他人的觀點見解,不斷積累素材,再從其中挑一些自己以前沒有注意到的東西往下進行創作,可能會有新的靈感出現。
(責任編輯:王羽涵)